第2节讣闻(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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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特别小的方块里,有三句干净利落的话;乍看之下,还以为是个别致的离婚告白呢:“我不再希望我不再恐惧我自由了!”是死亡的独白。

旅行的时候,我会为一个墓园特别下车。譬如上个月,在德法边境,荒凉的小路上,突然看见一个画着十字架的木脾:“德国军人公墓”在法国的德军公墓?就好像在中国撞见一个日本皇军公墓一样,非找到不可。

公墓在一个安静的绿色山坡上,巨大的栗子树摇晃着颜色斑驳的叶子,长着刺的栗子从坡上滚下来,铺了路面,被车轮碾碎。

安静得只有风声。

好几百个石碑,整齐地竖立。墓碑上刻的日期,有生的年月日;死的日子,却只是一个笼统的1918。步兵,骑士,炮手,军官,甚至还有一个伙夫,在战火中倒下,没人知道在哪一天,哪一个月,1918是他们共同的命运。全是二十二三岁的大孩子。

北角有一个花圃。花圃边上一个黑色的石碑告诉你,这不是一个花圃。在花圃下面,埋着两百九十个不知姓名、不知来历的士兵,不知生辰,不知死期,不知他们的父母儿女,不知他们最后的愿望。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也是二十二三岁的年轻人。

墓园的出口有一个本子:访客留言。大多数的访客写上几句战争如何如何愚蠢等等,只有一个人,笔迹潦草,像来自一只颤抖年迈的手:

这么多年之后,我终于在这里找到了小叔的墓,安息吧,我亲爱的叔叔!

我喜欢读讣闻,我喜欢在墓园里散步。面对死亡,不清醒也不行。

199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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