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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裔早就晓得世道不公平,但绝没有想到已经不公平成了这个样子,霸王都跟人讲公平了,这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钻回被窝,她困懵懵地半暝着双眼笑问:“那我要是现在就跟你说分手呢?”

端竹书桌上的东西都归置好,很快折回,脱掉睡衣上装,只穿一条黑色的吊带小背心就在郝君裔身边躺下了,“那你就准备好再签一份一模一样的。汪、汪、汪!”顶灯骤然熄灭,满室浓郁墨黑。静谧的房间里,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平常也觉不出有多热闹,今天却是喧哗得不得了。端竹不想让自己的呼吸声吵着郝君裔睡觉便屏息几秒,默默地等待,直到她熟悉了郝君裔的呼吸节拍,才放开气管,与之同呼吸共命运起来。

在两个呼吸声合二为一后,房间里果然安静许多,郝君裔仰平身体,似乎是打算催眠自己了。端竹虽然跟人家签了霸王条款,可心还是放不进肚子里,在被窝里握住郝君裔摊在身边的左手,她强调,“今后你是我的女朋友了,不要耍鬼心思当反动派。”

郝君裔被她弄得没辙没辙的,只好仰起头,张开嘴,摆出苟延残喘的姿态,气虚无力道:“知道了知道了,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作为一个压力,我觉得自己很大。我已经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和不可逆转性,所以快让我睡觉吧我的女朋友,明天我还得上班,你还得做窗,做好了窗咱们就搬家,同居过小日子去、啊。晚安。好梦。”一个独立的啊字,是没有多少意义的语气词,但它完全可以承载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忍耐、退让、爱护和包容。无论是女人还是男人都会爱上不停地对她或他用这种语气说这个字的人,因为在这个字还没被对方说出口之前,她或他,早已对说这个字的人,施展了自己的任性,或者说,爱。

爱有很多种,撇去亲情友情师生情不谈,爱情也并不是纯粹得像一瓶蒸馏水一样,认为爱情纯,且必须纯的人,大多都认为它是白色的,他们只忘了,早在初中,我们的美术课老师就曾教导过我们,白色,其实是所有色彩之中最为复杂的颜色。不要以为你能轻易玷污了它,它就纯,你能轻易玷污它,只能说明你用一种颜色,唤起了它内底潜藏着的同一种颜色。这种颜色,哪怕只有铅笔头一样大小,溅落白纸,那在看见这张白纸的人眼里,白就不存在了,他只能看见这点小小的异色,扎眼的顽渍,污染了整一张白纸——在郝君裔心中,纸白不白暂且不论,可她眼里,看见的,真的只有那么一个小点。拿着感情的比色卡一格一格的比过去,这个小点对应的颜色叫做“乱伦”。扎眼,也扎心。看一遍就得想一遍,想一遍就得累一遍,好在她懒,懒得坚持些什么,于是也就只想了这一遍。至于之后...

嗨,管它的呢。自从她懂事一始,她就知道她的命途不是自己的了,扎空玩些得心应手的,不费吹灰之力的,譬如闲来无事当当老师,消遣消遣弟妹也就罢了,其余时间,哪儿需要往哪儿去,理想这东西,当个门面装裱,足矣,反正她的理想就是一棵榕树,痛苦正是那榕树上的气生根,理想有多大痛苦就有多密,与其一面为实现理想付出艰辛的劳动,一面又要忍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和痛苦,那她不如通通放弃。呵呵,所以啊,一念到想要插手她命途的人如此之多,她又怎么还会介意多一个人来安排她呢?何况还是这么个可爱得异想天开的小鬼,被她安排出来的命运,不知道得有多新鲜。

睡眠中的时间总是过得比飞还快,但睡不着的时间又总是过得比爬还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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