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命运（1 / 2）

高丽开京

自高丽建国以来，开京便是首都，更是华丽而奢侈的豪门贵族云集之地。开京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市井之间货物丰盈，应有尽有，各种珍贵物品均可在贸易重地——礼成江入口（碧澜渡）进行交换。无论何时，开京的市场都是人潮汹涌，熙熙攘攘。尽管如此，从百姓中间辨认贵族的方法仍有很多。贵族家的女儿们头裹蒙首（主要是贵夫人出门时戴在头上，只露面部，其余部分拖至地面），那就是身份高贵的象征。

quot走吧。quot

阿春看着站在那儿发呆的熙，迟疑着说道。熙转过身来，看着丫鬟冻得呼呼吹手的样子，觉得可爱，忍不住笑了。正要进门时，阿春低声说道:

quot小姐，您还不知道吧？quot

听了阿春没头没脑的话，熙的脸上充满了疑惑。阿春好像早就知道熙会有这样的反应，摇头晃脑地说道:

quot小姐刚到集市，那些贵族公子们就把目光聚集到小姐身上了。所有的视线都那么贪婪，色迷迷的难道小姐真的没有感觉到吗？quot

熙好像漠不关心似的，撇下独自说个不停的阿春，径直走进了大门。房间里的奴婢们纷纷弯腰向她行礼。

quot您回来啦，小姐。quot

quot您平安回来啦？quot

熙轻轻点了点头，准备回自己的处所。正在此时，一个男子的身影闯进了她的视线。尽管只是背影，但她还是一眼就辨认了出来。熙紧紧咬住茶红色的嘴唇，显示出坚定的意志。她嘴角上扬，划出漂亮的曲线。

比想象中来得早呵。

熙努力按捺狂乱的心跳，悄悄打量着男子宽厚的背影，眼神之间充满了爱意和温暖。

quot现在才回来呀。quot

熙正要开口说话，男子快步跑来，身上散发出大海的腥味。

男人正是庆州金氏家族的后代金敬武，经常和宋朝的贵族们进行贸易往来，风里来雨里去的。每次他回来的时候，平时从来不施粉黛的熙为了打扮得漂亮些，都会往脸上涂点儿淡淡的香粉和胭脂。

看着历经岁月磨炼而愈发英俊健硕的敬武，熙长长地舒了口气。

quot熙，快来，我买了很多你喜欢的礼物，这次肯定会让你惊喜！quot

敬武拉起熙纤细的手，满怀深情地说道。这时，敬武的热气深深地涌进了熙的心里。

quot敬武quot

熙在心中无数次呼唤着这不能叫出口的名字，充满深情地望着敬武，脸上露出了微笑。见到如此奇妙的情景，站在熙身后的阿春连忙抬起衣袖擦拭酸涩的鼻子。

quot哇！quot

看着满床五彩缤纷的绸缎，熙惊讶不已，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目光仍不忘徘徊在那些珍贵的布料上面。看着熙兴奋不已的样子，敬武也高兴得眼含热泪。

quot我想这些应该都很适合你，所以就带了几匹回来。quot

quot花了不少钱吧quot

quot你这样说反倒让我的心里挺不是滋味，如果你想感谢我，我希望你让我牵你的手。quot

敬武这么一说，本来满心欢喜的熙眼中一下子没了光彩。敬武没能猜透熙的心思，仍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别用那样的表情和眼神看我，我也是在强忍着

熙不是因为这些绸缎而高兴，而是因为敬武只给她买，没有给别的女人买，所以她幸福得想要流泪。这次也不例外，熙又在自己的感情面前却步了，弯腰行了个礼。

quot谢谢。quot

平时，她总是以眼神和表情代替回答，只在必要的时候才开口说话，所以熙的嗓音略微有些沙哑。

早知道这样，就应该提前做好练习。

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熙立刻闭上了嘴巴。时间过去了整整七年，她早已忘记坡平尹氏家的小姐尹熙那特有的清脆嗓音了。当然这也只是熙的感觉，尽管声音很低，但是说话声的甜美韵律依然让人心旷神怡。

quot我不想听这些客套话。quot

敬武沉默片刻，生硬地说道。熙读懂了其中深意，头垂得更低了。

quot对不起，大人。quot

quot我不是说过不要这样称呼嘛。quot

敬武眉头紧蹙，本想去拉熙的手，却在不知不觉间握紧了拳头。熙紧紧地闭上双眼。

quot熙，我气喘吁吁地跑来，就是想看你你看着我。quot

敬武用他那宽厚的手掌抚摸着熙的脸颊。

quot不要总是和我保持距离。quot

quot不是的quot

quot好好看着我！quot

敬武贴在熙的额头上喃喃自语。熙想抬头去看敬武的脸，可是，她的身体里好像有另一个自我在呐喊:绝对不可以抬头。

不久就要成为兄妹了，怎么还能这样交谈。

熙想到敬武的母亲，同时也是自己的养母海莲，于是下定决心不抬头。

quot你弄疼我了。quot

quot哦。quot

听熙说疼，敬武连忙松开了手。

quot对不起，我不知道quot

敬武一副很担心的样子，拉起熙的手细心查看，目光充满了温暖。熙把手藏进袖子，依然躲避着敬武的眼神。敬武伸出手来，想再次拉住熙的手，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缩回了手。熙甚至能感觉他的手在轻轻颤抖。

quot好好休息吧。quot

quot又要走吗？quot

熙突然抬起头来，伸手拉住敬武的衣角，仿佛听出敬武有离去的意思。看到熙这样，敬武不由得笑了。

quot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晚上母亲要举行宴会，到时候再见吧。quot

敬武摸了摸熙的头，离开了房间。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他总是给她无微不至的关怀，熙感动不已，想着便哽咽难言，不过她依然没能说出quot等会儿再走quot这几个字。

quot小姐，奴婢进去了。quot

熙一件件摘掉让她感觉沉重的饰物。就在准备脱衣服的时候，阿春进来了。看到熙要自己脱衣服，阿春就赶紧跑了过来。

quot让我帮您吧，您别自己动手了。quot

阿春急忙阻止了熙，声音有点儿颤抖，好像出了什么大事。看到阿春认真的样子，熙偷偷地笑了。

quot天哪！这是什么绸缎呀？quot

阿春侍候完熙，看见床上的绸缎，情不自禁地失声惊叫。熙想，尽管是敬武送的礼物，毕竟用不完，于是毫不犹豫地说道:quot你挑几件中意的拿去用吧。quot

quot真的吗？quot阿春喜出望外，怔怔地看着熙。

quot可以拿回去换点药。quot

熙依稀回忆起阿春母亲痛苦的呻吟。

quot这是大人送给您的呀。quot

quot没关系，所以quot

quot我不能接受。quot

阿春的拒绝让熙不知所措。

quot这是大人送给小姐的礼物。大人心里想着小姐，好不容易才买回来的所以奴婢不能要。quot

听到阿春这么说，熙摇了摇头:quot这是哥哥送给妹妹的礼物，既然是给我的礼物，我想怎么处理就quot

咣！正在此时，门突然被撞开，门框都要被震裂了。敬武脸色难看地走了进来，原来他一直在偷听她俩的谈话。敬武的突然出现让两人愣住了。

quot母亲叫你去。quot

虽然能看出敬武话中有话，但是看到他那受伤的表情，熙也只能点了点头。

quot准备好了就出来吧，我在外面等你。quot

敬武兄长出门而去，阿春不无担心地说道:quot小姐，大人好像生气了quot

熙轻轻抚摩着阿春发抖的手，整了整衣服的褶皱，重新戴上饰物走出了房门。

quot来啦。quot

敬武感觉到动静后转过身来。想到敬武刚才欲哭无泪的神情，熙把头低了下来。沉默之后，敬武的视线又转向了熙。

quot真漂亮啊，不愧为开城第一美人quot

敬武的声音之中夹杂着苦楚。

quot难道我们的命运就只能这样相见吗quot

敬武若有若无的话让熙的心里阴雨连绵。

如果没有您的母亲伸手帮助，我们不会相见，也就不会发生你因我而痛、我为你相思的事了。但是我不后悔，因为那天如果我没有拉住母亲的手，你我甚至不会相见。

熙下意识地想把手放在敬武的胳膊上，就在这个瞬间，耳边突然传来了冷冰冰的声音:quot好景致啊。quot

因为这冰冷的声音，

敬武和熙之间流淌的气流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无须回头，熙也能猜出正在向她和敬武走来的人是谁。

quot忍受不了这种关系，难舍难分了吧。quot

天瑜冷笑着走了过来。他刚刚上朝回来，身上还穿着礼服。

天瑜和敬武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其父金纯武有两个太太，敬武的母亲，也就是收养熙的海莲，只是金纯武名义上的结发妻子。但这也只是名分，因为她并非金纯武内心喜欢的女人。天瑜是那个女人的儿子，所以也算是外来的孩子。起先，天瑜刚刚进入金府的时候，曾经遭受了很多人的白眼，但是金纯武战死之后没过几年，天瑜就被封为正五品武散阶宁远将军，从而取代敬武成为金府的主人。从那以后，谁都不敢再蔑视他是妾生子了。

quot好久不见了，天瑜。quot

看见天瑜正在注视自己和熙，敬武说道。天瑜却不理会，根本不看面带微笑的敬武，视线牢牢地黏在熙身上。

怎么又又用这样的目光看我

天瑜冷漠的目光让熙感到后背发凉，紧握在袖中的两只拳头也有点出汗了。

那眼神好像在说，敬武绝对不是你这样的人应该敬仰的对象。

熙不假思索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默默地接受着天瑜那冰冷，却又包含着强烈感情的目光。看到熙这样，天瑜动了动嘴唇，收回了目光。

quot你好像刚下朝回来吧？quot

quot母亲找你。quot

沉默之后，敬武想岔开话题，天瑜听他说完之后就赶紧转身离去。

以为自己有地位，就可以蔑视别人吗！

熙对天瑜的无理非常气愤，他可以对自己无礼，但是不能对敬武无礼。因为生气，熙的脸都涨得通红了。

quot别生气了，别看他那样，其实他也是个内心脆弱之人。quot

敬武柔声劝道。熙内心深处的火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别人劝说她可能反感，然而敬武的劝告她却能听得进去。她觉得敬武那样说天瑜是抬举他了，不过她也不愿多想。既然敬武说是这样，也就是了。

quot因为我回来了，母亲今天好像很费心我们赶快去吧。quot

看着敬武露出开心的笑容，熙也笑着点了点头。迎着春日温暖的阳光，熙的微笑显得更加迷人。

quot少爷平安回来，小人我别提多高兴了，我们为少爷干一杯吧！quot

quot干杯！quot

quot干杯！quot

为庆祝敬武平安归来举行的宴会盛大而喧闹。敬武和天瑜的武艺老师陀衡举杯祝贺。开京的名门贵族们全都聚集过来，今天的主人公，风流倜傥的敬武，显得更加引人注目。

跟随大人参加宴会的女孩子们都忍不住偷偷打量敬武和天瑜，或许心里只想着敬武的熙还不知道，已经有人向天瑜提亲了。

quot现在已经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了。quot

quot母亲也真是别哭了。quot

海莲看着越来越像乃父的敬武，心中泛起阵阵酸楚，忍不住擦眼抹泪。面对这让人内心温暖的情景，熙不禁陷入了沉思。

她曾经伸手到荒芜的松岳山原野，捡回了被遗弃的我，她曾经力排众议收养我，她就是我的母亲啊，待我就像亲生女儿，不，甚至比亲生女儿还要亲如果没有母亲的收养，我就是个让人怜悯的不幸孩子，现在不知身在何处，更不能这样和敬武哥哥在一起了。熙在心里暗暗想道。

敬武开心的笑声却让熙感到心痛，于是她将脸侧向一边。准确地说，是她想到别的女人也在凝望敬武的笑容，心里产生了莫名的失落感。

quotquot

就在那一刻，熙和天瑜的目光相遇了，熙连忙低下头，但是天瑜锐利的目光却久久没有从她身上移开，仿佛要看穿她的全部内心，这让熙感到自己像个罪人，再也无力抬起头来。

quot有个好消息。quot

天瑜将目光从熙身上移向别处，这时海莲从座位上起身说道。

quot可能已经有人知道了，敬武下个月要和守太卫门下侍中李元中大监的女儿举行婚礼了！quot

咚！谁的心脏发出如此响亮的声音？

海莲话音刚落，敬武就将视线投向熙，同时惊讶地说道:quot母亲，你说的婚礼究竟是怎么回事quot

quot敬武少爷，恭喜了！quot

quot恭喜恭喜！quot所有在座的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那声音回荡在熙的耳畔，让她的脸色苍白如雪，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倒流，紧握酒杯的手也在剧烈地颤抖。

quot小姐quot阿春最先看出熙神色的变化，低声叫了一声。

千万不能失态，可是，我该怎么办！我根本没有心理准备啊！

熙的脑海里浮现出敬武和其他女人在一起的情景，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有些喘不过气来。

quot我已经吃饱了，先失陪了。quot

熙平时听命于海莲，参加过不少宴会，她的容貌给每个贵族子弟都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因此，熙的说话声虽然很低，大家仍然把目光投向秀色可餐的她。对于那些儿子已到结婚年龄的人们来说，深受大王信赖的庆州金氏家族的养女，条件可以说是再好不过了。

quot那好吧，你回去休息吧。quot

quot是。quot

熙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海莲宁静的眼神意味着什么。她来不及多想，就起身逃离了宴会。

quot早就知道敬武哥总有一天会离开我，只是没想到这么快！quot

熙逃离了，心也走了，如果可以，她真想把深藏在心底的话统统说出来，一吐为快。

就这样，熙失魂落魄地跑开了，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宅院里的池塘边。

quot吁quot

熙长长地吁了口气，一下子坐下了。周围很安静，月光洒向波光粼粼的水面。

刚到这个家的时候，我还觉得很好。池塘这么近，什么时候想死也很方便。但是自从遇到敬武，我又有了好好活下去的念头，我不想失去他给我的温暖！熙想道。

刹那间，熙的脑海里浮现出她和敬武在一起的回忆。

小时候，经常和哥哥到这里玩，但是每次都有天瑜跟着，总觉得别扭。

想起从前的事情，熙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但是她却哭了，苦笑不已。

刷刷，刷刷。

一阵冷风吹来，熙听见长裙拖地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夜空。

熙又将身子朝着池塘边斜了斜，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流淌，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处在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原本属于她。熙本能地被大自然的神奇感染了。

然而就在此时，嗖就在熙的脸颊快要接近水面的刹那，她的身体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了回来。

quot为什么这样傻quot

熙缓过神来，定睛看去，原来是天瑜。天瑜对熙怒目而视，好像非常生气，甚至挥起了拳头。

为什么要这样？

天瑜的出现让熙当场愣住了，连眼泪都没顾得上擦。她看了天瑜一眼，而天瑜则长长地舒了口气，一把抓住她的肩膀。

quot你在想什么呀，离池塘那么近！quot

天瑜好像是跑过来的，说起话来上气不接下气。熙想转过身去不予理会，但是天瑜抓住她肩膀的手却是如此有力，熙丝毫动弹不得。

quot回答我，你来池塘边究竟为什么？quot

熙本想说这跟他没关系，但被天瑜抓得喘不过气，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quot说呀！quot

天瑜愤怒的叫喊让熙更加痛苦。

不能哭，不能在这个男人面前哭。

过了好一阵子仍不见回答，天瑜眼中的光彩渐渐消失了，让人感到他冷酷得好像浑身都在散发着冷气。

quot听说敬武要结婚，是不是受了刺激？quot

熙对天瑜的话不置可否，努力缩肩挣脱。天瑜不由得大为恼火。

quot那也不是什么意外，你不是想跟敬武结婚吗？可惜，你生错了地方。quot

天瑜嘲弄道。熙紧闭双唇，无言以对。

quot不要做梦了，你和敬武是不可能的！quot

天瑜使劲摇晃着熙的肩膀。

好吧，你使劲叫吧，无论你怎么做，我都不会眨眼！熙想，不管是喜欢还是讨厌，毕竟我们一起生活了将近十年，怎么能这样对我呢。有时候，她感觉天瑜看她的眼神也不是那么坏，原来还以为真如敬武所说，他是个外表冷酷内心狂热的人。然而直到现在才知道，这种想法竟是多么的荒谬。

quot不愿理我是不是！听到这话也不愿理会吗？quot

天瑜抬起熙的下颌，双眼圆睁，好像要把熙吞掉似的。

quot促成这次婚礼的人就是我，本来母亲嫌太早，可是在我劝说之下就这样决定了。这样就quot

啪

虽然知道这是故意的挑衅，熙还是忍无可忍，挥起另一只未被抓住的手狠狠地打了天瑜一记耳光，天瑜被打得把头偏向一边，半边脸立刻变得红肿。熙用力推开天瑜，挣脱出来。

quot自作自受！quot

天瑜一边用袖子擦着嘴角的鲜血，一边看着熙。熙也激动得气喘吁吁，愤怒不已地看天瑜。

quot还以为你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呢，原来也会这样。qu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