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 2()(1 / 1)

加入书签

要是放在以前,有人跟琴酒说你看着一个男人的脸就能硬起来,而且还是下面那个,他绝对嗤之以鼻,然后用心爱的伯莱塔给这个胡言乱语的人一次重修语言艺术的机会。

但现在只要看见这张脸,他就感觉自己硬得发疼,恨不得立刻把身下的人揉碎了藏进身体里。

黑泽千阳瞥一眼琴酒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嘴角噙上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眸光流转,抬起腿蹭了蹭琴酒的大腿内侧。

琴酒的呼吸一瞬间加重了,不过扩张还没做完,他再着急也只能干看着,要是把黑泽千阳弄疼了,下一秒这个男人就能和他在床上打起来。

吃不到嘴里,他下手也就不会留情。

虽然只有两个膝盖作为支点,琴酒依旧靠着核心力量保持了平衡,在一手给自己扩张的情况下,另一只手蹂躏着黑泽千阳的腰腹,在本来就遍布痕迹的肌肤上又留下一层淡红。

黑泽千阳被撩起了火,举起双手作投降状,眼角浮上浅浅的象征欲望的红色,老老实实等琴酒做好准备。

按照以往的经验,无论事前准备做得多好,琴酒都无法轻易容纳黑泽千阳的尺寸,现在也是如此,即便性器上还残留着他口交后留下的唾液和主人自己产生的腺液作为润滑,进入穴道的过程依旧伴随着疼痛。

琴酒喜欢这样的痛感,细密的感觉从尾椎一路爬上大脑皮层,他舔了舔嘴唇,把撑开后穴的手收回,两只手都撑在了黑泽千阳的脖子旁边,挺起臀部下压,一下子就把肉棒全部吞了进去。

两个人同时爽得发出了一声低吟,黑泽千阳细长的手指沿着琴酒张开的大腿内侧向上攀,停留在腰跨的位置,稍稍用力向下按就可以摸到髋骨,再往里就是翘得老高的性器。他用大拇指按压摩挲性器周边的肌肉,不出意料看到了一个情难自禁地向前挺胯的琴酒。

更别提此时柔软潮湿的后穴,层层叠叠的软肉亲密又谄媚地亲吻性器,带来浪潮一样接连不断的快感,连轻微的动作改变也造成了讨好似的按摩。

琴酒稍微适应了一下,还没等空虚的感觉产生就积极地动了起来,而且当下的姿势是他最喜欢的骑乘位,可以说整场性爱的主动权都掌握在了他手里,让一向控制欲强盛的他在心里也涌起一股满足感。

他在黑泽千阳身上起伏的动作逐渐变快,原本还有些干涩的穴道受到铃口处溢出液体的滋润,抽插时产生的阻力也变小了,只听见里面发出咕啾咕啾的水声,和下体碰撞时产生的啪啪声。

而对于控制欲同样强盛的黑发男人来说,脱离掌控的节奏让一丝烦躁显现在了他的眉眼间,又被很好地收敛回了心底。

微微偏过头,黑泽千阳扣住颈边的手,在上面留下一个触之即分的吻,就好像一片羽毛拂过,如果不留意甚至不会知道这样一个吻发生过。

吻完他就回头继续注视琴酒,银色长发的男人沉浸于欢愉之中,漂亮的发丝随身体起伏而抖动、跳跃,月光穿过半透明的窗帘投射到长发上,似乎一夜的月华都被凝结成了这充满活力的瀑布,顺着充满力量与生命的肉体奔流。

当然,他无法看到,在琴酒的角度,他的双眼映射了漫天月色,深蓝的瞳孔像被镀了层银,白皙的皮肤反射出羊脂玉般的光泽。黑色长发被压在身下,还有那令人口干舌燥的各种痕迹,琴酒知道自己已经将一位神明拉下了神坛,带他领略快乐,与愚人一同沉溺于丑恶的欲望之中。

蓝色眼眸中的月光太过温柔,深沉得仿佛要化作泪水滴落下来,琴酒遵从内心的想法,俯下身,像是被塞壬歌声蛊惑了的水手,向美丽的海妖献上唇舌。

他们的舌尖纠缠在一起,彼此追逐,来不及吞咽的唾液沿着嘴角流下,拉扯成淫靡的透明丝线。

与此同时,黑泽千阳终于把手伸向了昂扬已久的阴茎,两只手一上一下包裹住了整条肉棒,顺着上面突出的青筋滑动。顶端渗出的液体为手的流畅撸动做出了贡献,铃口也一张一合,似乎随时都要喷薄而出。

琴酒在这样的照顾下呼吸急促了几分,硬朗骄傲的男人咬紧牙关,尽量不在床伴面前丢脸——他在那双微凉的手触碰到的一瞬间就想射了。

然而他在黑泽千阳面前丢脸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对方就像他自己那样熟悉他的身体,并且精通捉弄的技巧,仅仅是手指在冠头画个圈,再拨弄一下包皮,就能让他浑身一颤。大开大合的动作慢下来,迷离地在接吻的空隙发出一点呻吟。

当抚慰到前端时,黑泽千阳适时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双手套弄的力度恰好维持在一个不会让他疼得软掉,也不会轻易让他射出来的程度。就是这样的刺激唤醒了身体的记忆,他的眼神开始失去焦点,臀部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亲爱的,别偷懒。”

黑泽千阳啄吻了一下琴酒的侧脸,语气里带了点调侃。

琴酒的瞳孔对他的话做出了反应,微微颤动,找回一点意识后不甚清明地瞪了他一眼。

着实没什么威慑力。

平日都不把killer威严放在眼里的黑泽千阳此时自然也不会怕,松开对涨红的性器桎梏的手,捏住琴酒没什么肉的脸颊,向两边拉扯:“不是要吃自助的么,怎么停下来了,嗯?”

他挺身向上顶了顶,本意是催促一下,结果琴酒被他顶得猝不及防,闷闷地哼了一声,接着小腹上就传来濡湿的触感。

“阵——”黑泽千阳无奈地拉长了语调。

琴酒被他看得抿了抿唇,面上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薄红。

“闭嘴,又不是你洗衣服。”

他的嘴被琴酒一把捂住,只得含糊不清地说:“好吧那我来动?”

说话时他的嘴唇轻轻擦过掌心,热气喷洒在敏感的皮肤上,像一簇小火苗在手心里被点燃,分掉了琴酒一部分的注意力,所以也错过了拒绝的时机。

黑泽千阳看琴酒没有反对,便就着自己偏好的节奏开始了抽插。他掐住银发男人劲瘦的腰肢,手指陷进形状分明的肌肉里,男人的身上覆盖了一层薄汗,想要抓住就只能用点力气。

他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前列腺的位置,熟稔得就和回自己家一样,轻轻叩了两下门,琴酒的性器立马恢复了精神,存在感十足地夹在两人中间。

“你别直接撞那儿。”琴酒被他的突然袭击搞得吸了一口气,双手也不再撑着,干脆把整个人的重量都交付到了黑泽千阳身上。他不自觉地收回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那里被里面的东西顶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连上面的一层腹肌都被撑开了些。

缓过这口气,他把额头靠在黑发男人的颈侧,就像一个信号,预示着即将开场的暧昧而激烈的性爱。

琴酒的身体随黑泽千阳的顶撞一耸一耸地向前,手搭在肩上固定住,才不至于撞到床头。这几下顶得深极了,次次直击他要命的敏感点,愉悦的感觉从身体内部一直延伸到神经末梢,指尖和脚趾都快乐得蜷起来,又在光滑的肩膀上留下一道血痕。

自从和琴酒搅在一起之后身上就没几块好肉了。

黑泽千阳的微喘中增加了一声不易察觉的叹息,手肘抵着床用力,把自己连带着琴酒给撑了起来。

趁退出来的空隙,他转换姿势跪坐在床上,琴酒自然而然地就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他双手托着两瓣富有弹性的屁股,向两边拉开,露出隐藏在中央的嫣红的缝隙,一口小嘴开在中央,晶莹的液体从深处缓缓流出。

这个姿势让琴酒高出了一截,透亮的绿眼睛居高临下地注视黑泽千阳。他把手放在黑发男人的喉结上,感受着呼吸、吞咽和心跳,然后满意地勾起了嘴角。

摆动臀部,饥渴难耐的后穴没有阻碍地将大家伙吞了了下去,一瞬间顶到最深处的感觉让习惯被进入的他都抖了抖,刺激得整个人都向上窜了点。

黑泽千阳把他拉回来,双手依旧掌握着他的屁股,指尖牵动穴口一圈的褶皱,连柔软的内里都被翻出来了。

肉棒像楔子一样凿进体内,又像钉子一样牢牢钉住他,他逃不掉,也不想逃,连续不断的撞击似乎想把这口肉穴里的所有汁液都榨个干净,肠道也欣喜若狂地为入侵者奉献出所有,淋漓的水液被抽出的动作带离身体,把两个人相连的地方弄得一塌糊涂。

琴酒不常在做爱的时候叫出声来,舒服到极点时也只不过发出一点失控的语调,但他的兴奋会反映在下意识的动作上,比如抱紧一切手边的东西。

然而现在这个动作就把他的胸脯送到了黑泽千阳嘴边,贪婪的男人可不会放过。

舌尖把胸上的那点卷进嘴里,门齿刮蹭乳头,犬齿最尖的位置刺进乳孔。可怜的乳头一上来就被如此不加怜惜的对待,委屈得涨成紫红,却尽心尽力地把快感原原本本地交还给了主人。

琴酒的大脑来不及处理突然增加的快感,他从身体到精神已然被填得满满当当,从里到外打上了专属某人的标记,动作、情绪,乃至于思想都只被一人调动。

“哈、哈啊唔”

颤抖的音调揭示他高潮了的事实。

情欲充斥的双眼上翻,头颅扬起,连带着顺滑的银色长发也簌簌地抖动。

黑泽千阳对此番美景回以慢条斯理的噬咬,在锁骨上留下一圈牙印。

命脉掌握在他人嘴下,绕是天性谨慎的琴酒也暂时无法从绝顶的快感中抽身,反倒陷入了在悬崖边试探的兴奋感,那是另一种令人欲罢不能的快乐,危险的快乐。

对黑泽千阳的绝对信任和自身对危险的敏锐共同构成了这样的感受,将他的眼尾也染上红色,嘴唇微微张开,发出平时绝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的细碎呻吟。

继射出精液后,琴酒在刺激下又迎来了一次前列腺高潮,少有的兴奋到大腿痉挛,狠命夹紧了给予他快感的男人的腰。

柔软的穴肉投桃报李,使劲浑身解数挤压吮吸肉棒,分泌出更多肠液,热情招待带来愉悦感受的入侵者。

黑泽千阳被绞得低低喘了口气,最后往里撞了一下,把滚烫的精液射进深处。

“呼亲爱的,你太辣了。”他又亲了口银发男人的唇角,作为对如此盛宴的奖赏。

琴酒花费了一些时间修整,顺着黑泽千阳的力道懒懒地倒在床上,一条腿放平一条腿屈起,任由白色略带浑浊的液体从两腿间的小口处流出。

然而黑泽千阳并不想看到这样的场景,因为这意味着他又得洗床单了。

“你想休息吗?”

“嗯?”黑泽千阳沉浸于对繁琐家务的哀叹中,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觉出这是琴酒对“有些疲惫”的问询。

“大概过段时间休息吧。”他略微思量了一下,回答道,“目前可以多做几个难度大的任务,休息的时候就可以不用操心了。”

“休息的时候干什么?”

“嗯我想想,可以开一家咖啡厅,要开在上午下午都能晒到太阳的地方,雇一个新人,然后亲手把我的厨艺交给他。咖啡厅的布置还没想好总之一定得有绿萝,挂在前台,叶子很长,向下能垂到菜单上。”

“很有你的风格。”琴酒如是评价。

“是呢。”

可惜这样的生活与组织格格不入,就算暂时拥有也终究会失去。琴酒认为自己应该提醒他。

“用哪个身份?”

你记得自己是一个地下组织的成员吗,假身份和手上的人命一样多的数不清,短暂的阳光无法照亮极夜,你该清醒一点。

“阵,真破坏气氛啊。”黑泽千阳读懂了他的画外音,不满地踹了他一脚,转过身来面朝天花板,“我想用雾川,雾川千阳。”

琴酒愣了一下。

本名吗?

别真对自己的处境有错误认知啊。

像他们这样的人有多幅面孔,每一层都是随时可被舍弃的假面,只有隐藏得最深的身份反映了他们的真实。而黑泽千阳竟然想用那份真实去触碰可笑的阳光,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一旦走错一步,这份真实就会化作最锋利的刀,将他打入无底深渊,万劫不复。

一丝不安攥住了killer的心脏,他知道自己被黑泽千阳改变了很多,但多到会担心一个天真想法的这种地步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已经被影响得这么深了吗,那么他要警惕起来吗?

“不如黑泽好听。”他也睁眼望着天花板,把突然出现的想法甩在一边,话语之下依旧是隐晦的劝说。

“是,是,毕竟是阵的姓氏嘛。”

黑泽千阳粲然一笑,不再接他的弦外之音,拉起他的手:“快去洗澡,我想睡觉了!”

当然最后还是没有如愿睡觉,他们在浴室里又做了好几场,磨磨蹭蹭地赶在天亮前钻进被窝。

因为昏迷了几天的缘故,黑泽千阳一如既往地被生物钟叫醒,而半宿没睡并且忙了好几天的琴酒则没那么勤奋,在他下床时睁眼看了看,就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楼,想着给一夜辛劳的人做点什么吃食。

打开冰箱,里面还剩下一整块的面包,几种蔬菜和一盒鸡蛋,刚好是可以做三明治的食材。

做完填充的馅料,他把面包切好放在盘子里,他腰上还系着围裙就去到了门口的草地。那里客厅的窗台下面放置了几盆花,现在正是半开不开的状态,索性就折了几支下来,准备插在屋里的花瓶中。

回到客厅,已经有人坐在了沙发上。见他进来,诸伏景光抬头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眼下是明显的青黑。

“不好意思,昨晚吵到你了吗?”

面对着诸伏景光控诉的眼神,黑泽千阳没什么自觉。他觉得自己和琴酒做得不太过分,两个人都不习惯发出声音,应该不算扰民……吧?

他忘了诸伏景光的房间就在主卧的正下方,隔音效果虽然好,但床动来动去的声音还是难以隔绝。

“没有。”依旧是幽怨的眼神。

黑泽千阳被他看得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好吧。”他试着转移话题,“早饭我做了一些三明治,吃吗?”

“你会做饭?”诸伏景光问。

黑泽千阳颔首:“还好,能吃得下去。你尝尝就知道了。”

“谢谢。”

他把馅料和蔬菜放在切好的面包上,分别放在了三个盘子里,诸伏景光就帮着他把餐盘端出去放桌子上。

“不用等他吗?”

见黑泽千阳拿起一块三明治,嘴下已经咬了一口,诸伏景光问了一嘴。

“让他多睡一会儿吧。”黑泽千阳露出一个很浅的微笑,“没关系,你也来吃,他不会有意见的。”

诸伏景光于是在黑泽千阳的斜对面落座,拿起三明治。

从卖相上来说,手中的食物已经过关了。微焦的面包,里面夹的是生菜、番茄和用鸡蛋和玉米做的馅料,色彩多样但和谐。一口下去就能吃到极为丰富的口感,应该是在馅料里添加了其它的调料,放大了番茄的酸甜味。

毫无疑问,黑泽千阳对自己的厨艺绝对是自谦的说法,眼前这顿饭远超“能吃得下去”的范畴。

“怎么样?”

“出乎意料的好吃。”诸伏景光诚实地回答。

黑泽千阳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埋头吃饭,两人没再说一句话。

诸伏景光虽然安静吃着早饭,心里却在想着昨天半夜跑到这里来幽会“小情人”的到底是何方神圣,白兰地身上的伤是否就是那个人造成的?

如果是,那个人是什么身份,敢在代号成员身上动手动脚,白兰地在组织中的定位又是什么。

用身体上位的小白脸,还是有真材实料的人才?

人类本能的八卦和打探情报的职责让他对这些问题挠心挠肺,却不敢多加询问,生怕露出什么破绽。

一顿饭就这么平淡地过去了,两人用相差无几的速度吃完,诸伏景光很有做小弟的自觉,见老大擦完手就连他的盘子也一起端走了。

黑泽千阳见状也没说什么,拿起饭前放在门口柜台上的花束,着手插到楼梯扶手边的花瓶里。

就在他专心致志对付手下的枝叶时,突然感到头上一轻,回头,就见着一只手捧起他披散的长发,挽在手里。

他手肘往后杵了杵:“干嘛?”

琴酒摇摇头不说话,把那些头发收拢到手心里,从自己的手腕上取下一只皮筋,另一只手贴着头皮,用手指简单地梳理了一下。他不常打理头发,只能给黑泽千阳扎了个松散的低马尾,也编不出什么花来。

黑泽千阳就在原地站着,嘴角噙着一抹笑,耐心地等待琴酒为他扎好头发。

诸伏景光洗完碗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岁月静好的场景,当然,得排除银发男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露出的凶狠表情,那仿佛与生俱来的冷冽气质,一定在手上沾满了他人的鲜血。

“还有围裙,我忘记解开了。”

黑泽千阳好像没意识到气氛的突然变化,偏过头对琴酒低声交代。琴酒随即收回视线,帮他把腰上的绳给解开。不过完成任务后他的手却没有放下,而是顺势贴在了那纤细的腰肢上。

“起开,”黑泽千阳推了他一把,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把他拉到餐桌旁边,“给你留了早饭,不吃我就收拾了。”

他又转头对着诸伏景光吩咐:“你也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诸伏景光愣了一下,低头应了,收敛了探究的目光回到自己的房间。虽然他也不知道要去做什么事,但听白兰地的口气只是想把他支开,那他就乖乖听话好了。

“他就是那个来照顾你的?”注视着诸伏景光离开,琴酒边吃三明治边问。

“对啊,看着挺清秀的,会做饭,能打扫,不错了。”

“眼睛不太老实。”琴酒评论。

黑泽千阳继续插花,仿佛漫不经心地为自家保姆辩解了一句:“人家也会好奇嘛,让他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

“小心一点。”

“知道了,每个在我手底下待过的人你都这么说。”他头也不回,“你什么时候走?”

“伏特加已经在楼下等我了。”

“唔……那你们今天的行程满吗,介不介意稍我一程?送到车站就好了。”

琴酒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要去哪儿?”

“回一趟长野,毕竟很久没去看看了,顺便再去求个签。”黑泽千阳想了想,“还有打扫房间,那里现在肯定已经落满灰了。”

“好,我和他说一声。”

琴酒吃完饭打电话的功夫,黑泽千阳就去和诸伏景光交代了一句,让他中午就做一个人的饭,晚上也不用等他。

稍微准备了一下,他非常放心地把诸伏景光留在了这套房子里,丝毫没有受到killer那番话的影响。

出了门,就看见伏特加等在门口的停车位上,那辆黑色的保时捷356a与黑色的高大人影并排,让这款古董车也透出一点压迫感。

“嗨,伏特加,麻烦你了。”黑泽千阳挥挥手向身形魁梧的男人问好。

伏特加却不被他的开朗所感染,朝琴酒点点头,为自家老大拉开了驾驶室的车门。黑泽千阳则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自然地坐到了琴酒旁边。

保时捷356a作为一款车身窄小结构简单的双座车,显然无法塞下三个人,所以伏特加接受了安排,让琴酒先送黑泽千阳去到车站,再回来接他。

踩下油门,黑泽千阳帮琴酒围上了围巾,从车里找出“jiloises”香烟,用汽车点烟器点燃,送进他的嘴里,一套流程下来非常丝滑,就像以前做过的无数遍。但尽管坐了很多次,他还是对这辆车是怎么让壮硕的伏特加和琴酒两人同时舒适地坐下感到好奇。

不过这样问出来似乎有点失礼,他就一次也没提过。

“你的帽子要戴上吗?”嘴上问着,黑泽千阳已经帮他把黑礼帽扣在了头上,再稍微向下摁了摁,遮住大半张脸,“要不还是别戴了吧,这样看起来像是什么可疑人物,会在路上被交警查的吧。”

琴酒想到之前好几次莫名其妙被拦下来查驾照的经历,脸一黑:“闭嘴。”

“我就说说而已。”黑泽千阳无辜地看着他。

窗外的街道和行人快速闪过,几分钟就到达了最近的车站,也是难为了保时捷356a和琴酒,为了他连身还没热就得停下。

“走了。”

黑泽千阳开门,临走了绕到驾驶室那边,把头伸进去轻轻在琴酒嘴角碰了碰:“你也小心。”

与琴酒告别后,他直接乘车去到了长野县的轻井沢森林,这里是很适合游客休闲徒步的地方,然而他的目的却不是来游玩的。进入森林后,他循着隐藏在灌木丛下的一条小径远离了大道,一路上人类的痕迹越来越少,树林愈发茂密,郁郁葱葱的绿意笼罩了整个世界,仿佛世外桃源。

就在这些树木中间,一间破旧的木屋静悄悄地躲藏着,灌木掩盖了木屋下方的支架,藤蔓爬上墙壁,屋顶上也有各种植物用力地向上生长。一片破败,却又有着无限生机。

黑泽千阳整理出一条路来,进入了木屋。

木屋其实是一件神社的本殿,因为太过陈旧根本看不出原有的样子,本殿前方的鸟居也在时间的流逝中倒塌,变成了苔藓地衣的养分。内部则好上一些,但也有屋顶破损和墙面腐烂的情况存在,恐怕风稍微大一些就能把这间旧房子给摧毁。

他无视了本殿人类禁止入内的规矩,毫不客气地找了最干净的地方坐下,也就是用来放置神体和御馔的空间。一旁还并排摆放着两个红漆的木盒,虽然蒙了灰,依旧能看出其价值不菲。

来到这里他其实什么也没干,就只是单纯地坐在地上发呆,待了一会儿之后实在是无聊,便顺手打理起了长到本殿内部的杂草和蘑菇。

时间就在他的慢慢走动中流逝了,太阳从东移动到西,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外面忽然传来了踩踏灌丛的声音。

黑泽千阳勾唇,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真的是你。”高挑的男人站在本殿前面的一小块空地上,语气中是无法掩饰的惊喜。

黑泽千阳停下手中的活,看着儒雅的男人露出笑容:“高明,好久不见。”

他们一起把那块空地收拾了一下,黑泽千阳能进本殿,不代表诸伏高明就会和他一起忤逆规矩,所以也只能在外面空出一块地来休息。

诸伏高明没有问他什么,但他还是斟酌着讲了一些上次分别后发生的事情,这时候长野孔明就坐在他身边靠着他,静静地听着,不用回应也能让人觉得是在全神贯注地倾听。

“我们上次见面居然是一年前了,”诸伏高明感叹般地呼了口气,“你还在做那些危险的事情。”

“这也是没办法嘛,要想找出那些事件的真相,就只能自己来了。”

“你……唉……”

诸伏高明想说什么,看了一眼他无所谓的神情,把那些话吞了回去。

黑泽千阳——对他来说是雾川千阳——从小生活在长野县,父亲雾川佑树是当地一所药物研究所的工作人员,从东京跟随研究所搬到了长野。母亲雾川七慧则经营着一家当地的咖啡厅,同时也是眼前这间神社的继承人。诸伏高明被长野县的亲戚收养后就住在雾川家隔壁,两家人原先关系不错,连带着后面到来的他也备受照顾。

理所当然的,两个少年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突然有一天,雾川家带回了一个大概六七岁的男孩,小小的软软的,黑色头发蓝色眼睛,一看就知道是雾川千阳的缩小版。一时之间镇子里传出许多关于这个孩子的言论。

诸伏高明也对这个孩子感到好奇,但他不知道自己的询问是否会比那些流言蜚语更令人伤心,因为他们是好朋友,有时好朋友不经意间会带来比陌生人更深的伤害。

最后是雾川千阳自己向他解释了,那个男孩就是他同父同母的弟弟,先前因为一种先天性的脑部疾病被带去研究所寻找治疗的办法,直到最近情况稍微好转了一些才被带回家。

他为好友的家庭并没有产生裂隙而感到庆幸,同时也有些同情这个孩子,小男孩即使回到家中看起来也不太好,总是一个人呆呆地坐着看向远方,眼神空洞,偶尔雾川千阳带着他来看望时眼中才会出现一点神采。

和雾川千阳相处的日子是他记忆里最开心的时光,无论是一起学习、一起照顾弟弟雾川辉还是一起来到神社闲逛祈福都是非常珍贵和放松的回忆,可惜,这样的生活并未一直延续下去。

一个日常的周末,雾川家按照以往的习惯驾车去森林公园赏叶,这次他们也带上了雾川辉,希望外出游玩有助于他的康复。

意外就这样发生了。

回程的路上,雾川家的汽车被卷进一起连环追尾事故中,八辆汽车碰撞在成了一团,正好将他们家的丰田困在中央。此时受损最严重的一辆红色轿车突然爆炸,巨大的冲击让它身边的轿车的毁坏程度更加严重,火星掉落在泄露的汽油上,冲天的火光一瞬间吞噬了所有车辆。

火焰使爆炸产生了连锁反应,追尾的汽车一辆接着一辆地燃起火光,最后所有车都开始了剧烈的燃烧。而雾川一家处于中央,被周围的车挡住车门无法逃生,最后只剩雾川千阳拖着失去意识的弟弟砸碎车窗爬了出来。

整场事故仅有雾川夫妻不幸当场遇难,但当伤员被送至医院后,没有自主意识的雾川辉被医生宣布了死亡,并被快速送往了火葬场。

十来岁的少年在目睹父母离世后又收到弟弟的死讯,或许是因为无法接受现实,他坚定地认为这不是一场意外,多次要求当地公安调查这场蹊跷的事故,但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诸伏高明当时认同了少年的想法,整场事故有太多疑点,并且也用了自己行动去支持少年。可直到他有能力调查那些细节时,当年的线索已经在时间的流逝中消失,连医院也被推倒重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住宅区。

雾川千阳则完全对政府的力量失望了,决定采用自己的方法追查,与他背道而驰,两人在追查寻找真相的路上渐行渐远。

说回现在,黑泽千阳见诸伏景光欲言又止了半天,便自己起了个话头:“进去坐吧,里面坐着可比这地上舒服多了。”

“这……不好吧……”

推拒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没事,神明大人不会介意的,就算有不满也只会发泄到我身上。”

“那就更加不行了!”

“走吧。”

无视了诸伏高明的拒绝,黑泽千阳硬是拖着他踏入了本殿中,给两个人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

“说起来,我是不是一直没有告诉过你这间神社供奉的是哪位神明?”为了不让诸伏高明再说出拒绝的话,他用一个问题把话题岔开了。

诸伏高明明知他在转移话题,依旧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是啊,我还一直等着你告诉我呢。”

“也没什么,就是一位掌管着海洋与水的龙神。”

“掌管水的龙神?是暗御津羽神吗?”

“唔……不是,但是差不多吧,也可以这么说……”他撑着下巴思考,后面几句话越来越小声,小到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诸伏高明想让他再说一遍,低头却看到了那两个木盒,不禁问道:“这是?”

“是爸爸和妈妈。”

黑泽千阳轻轻说,头低下去,伸手抚摸了一下两个盒子,轻柔得像是对待自己的珍宝。

诸伏高明一时无言。

“我见到你弟弟了,”收回手,黑泽千阳拢了拢已经散落的长发,“他和你长得很像,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我很久没和他联系过了。”乍一提到诸伏景光,他只能作出这样滴水不漏的回应。

黑泽千阳点头:“他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心中一紧,诸伏高明知道好友已经踏入黑暗面,他口中的危险必然比常人口中的还要更加严重,而且他不敢保证,这样一个全然不信任红方的好友知晓了弟弟的身份,是否是一件安全的事。好友在他面前放出这样的信号,又代表了怎样的讯息。

“别担心,”看出他复杂的心绪,黑泽千阳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他还算游刃有余,在同类人中他做得不错,至少目前他走在了正确的路上。虽然还有一些细节上的东西不够好,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尽我所能地帮忙。”

“谢谢……”

没想到黑泽千阳会这么说,诸伏高明反握住他的手,两个人的距离一瞬间变得极近,长长的两片睫毛交织在一起:“千阳,我……”

他眼中的感情似乎马上就要喷薄而出,少年时难以厘清的思绪在后来的漫长时光中丝丝抽离出来,最终沉淀成了厚重的爱意,在得到令人心安的承诺后终于无法抑制,炙热得仿佛要把人灼伤。

黑泽千阳用手掌捂住了他的嘴,一个轻飘飘的吻落在自己手背上。面对那双带着受伤的眼神,他狡黠地弯起了双眼:“不行,至少要等到你把胡子剃掉。”

开玩笑,要是两个人真亲到一起去了他难保不会继续做下去,到时候无论是让诸伏高明看到这一身的痕迹,还是让琴酒看见新鲜的吻痕,都会产生不太妙的结果。

至少不是完全被拒绝了,诸伏高明安慰自己,虽然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不一定能剃掉胡子,但他至少得到了一点希望。

有一点希望,总比什么也没有的等待好。

“那我们下次见面前你要告诉我,”他看着黑泽千阳的眼睛,认真说,“你也要注意安全,必要的时候,要以自己为重。”

“好。”黑泽千阳笑得灿烂。

真有趣啊,黑方和红方的人都让他注意安全,可是他就喜欢和男人打架,怎么办?

“我今天本来只是过来随便走走,”放下横亘在心中的一块巨石后,诸伏高明也把自己的近况告诉了黑泽千阳,说到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结果看见这边路上的草被人清理过,就想看看是谁走到这里来了,没想到是你。”

“因为我有一种预感,感觉今天来一定能碰上高明,高明也一定能发现我留下的痕迹。”

黑泽千阳信口雌黄,分明他是事先调查过诸伏高明的行动规律再来堵的人,被他扭曲事实之后,两个人之间本就模糊了的界限变得更加暧昧。

诸伏高明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不好意思地屈了屈手指,翘起的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住。

两人陷入一种默契的沉默,都低头继续打扫神社中因荒废太久而破败了的内设。天色渐渐变暗,森林中的气温逐渐降低,黑泽千阳看了眼诸伏高明的腕表,时间已经不早了。

把所有摆件重新擦拭了一遍,放回原处,神社里看起来已经比先前要好了太多。他最后检查了一下各个陈设,发现没有遗漏,于是满意地点点头,向诸伏高明提出了告别:“我该走了。”

“好……”诸伏高明有些怅然若失,看着好友在昏黄烛光中格外柔和的侧脸,张了张嘴却只说出了一个字。

“送送我吧,”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黑泽千阳转头朝他笑了笑,“如果你开了车,可以送我到米花町车站,我现在住在那附近。”

“好!”这次的回答更加有活力。

诸伏高明不是个会轻易把情绪表现在脸上的人,可黑泽千阳的意思就是现在的地址告诉你了,以后见面的机会还有很多,他的心情也不自觉外露了出来。

嘴角勾起一个微笑,他试探性地去牵黑泽千阳的手,在没有察觉到拒绝后,他便得寸进尺地把自己的手指插入另一只手的指缝之间,连同他心里的缝隙也一起被填满了。

他们熄了神社的烛火,并肩行走在傍晚的森林里。

太阳轻轻亲吻了地平线,在交界处留下暧昧的橙色光辉。树林并非密不透风,光线通过各种方式进入其中,高低错落的树干被打上经过的印记。其他的游客遥遥地在远处行走,剪影变成了几个移动的黑点,小孩子的玩闹声远远地传来,像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而他们的世界只剩下了宁静,偶尔会有鸟雀的几声清啼穿插在寂静的黄昏里,风吹树影摇动,地上暗淡的光斑也跟着左摇右晃。

那只手的体温并不高,诸伏高明却感觉自己握住了一团火。他的手背被风吹得冰凉,手心里出了一层汗。因为不想把汗蹭到黑泽千阳手上,也不想松开那只手,他只好保持了一个别扭的姿势,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一点得来不易的身体接触。

下了山,诸伏高明驾车载着黑泽千阳到了他所说的地点。工作日的晚上这附近非常繁忙,高楼大厦闪烁着令人目眩神迷的灯光,主干道上车水马龙,和小乡村长野完全是两种风格。

黑泽千阳让他停在了一家便利店的门前,便拉开门下了车。

他的视线追逐着长发男人的身影,直到男人完全被白炽灯照亮,消失在琳琅的货架中间。

诸伏高明有些失落地垂下了眼,弓起背把额头靠在方向盘上,对这毫不留恋的背影感到丝丝苦涩。

突然右侧的车窗被敲响,他因为思绪被打断而暂时大脑空白,转过头就见刚才还在心中想着的人趴在窗边,连忙把车窗摇了下来。

黑泽千阳逆着光,脸上的表情看不太清,依稀能分辨出是一个笑容,他伸手递进来一瓶乌龙茶和一个三明治:“晚饭。”

“我以为你就这么走了。”他呆呆地接过那两样食物。

“我有那么没礼貌吗?”黑泽千阳笑着捏了一下他的脸颊,不客气地把那块皮肤都给捏红了,“这段时间我住的地方有其他人,没有办法请你进去吃点东西了,今天就先用便利店的快餐应付一下,对不起啦。等以后有机会请你进去坐坐,把我养的花给你看看。”

诸伏高明握住那只作乱的手,看了主人一眼,见他没有反对才拉着手贴在自己的侧脸上。

黑泽千阳因为这动作顿了一下,主动捧住诸伏高明的脸:“不会等太久的,我找到了能力足以合作的几个人,他们的目的和我差不多,也是值得相信的人。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很快就可以结束这一切了。”

“好,我等你。”

而此时被提到的未来合作对象兼诸伏高明的弟弟本人对此一无所知,甚至没想到自己的卧底生涯还未开始就被看穿了底裤,正在客厅中放着无聊的综艺节目,等待小独栋的主人回来。

就在他等得昏昏欲睡的时候,门口传来了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诸伏景光打起精神看向玄关,黑发男人进门后把钥匙放在了鞋柜上,随即被电视中的罐头笑声引得侧目。

“还没睡?”黑泽千阳问,他被诸伏高明送回来后又去了一趟组织的据点,回来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了,没想到诸伏景光会一直等着他。

“不是要照顾你吗?我想着你说不定没吃晚饭,就留了点饭菜,结果看电视看着看着入神,忘记去睡觉了。”

“这么晚吃饭我会睡不着。”

虽然嘴上这么说,黑泽千阳还是用微波炉热了一遍放在餐桌上的炸肉饼,给出了极高的评价。诸伏景光帮他泡了一杯茶,中和了油炸食品的油腻感,然后坐在一边看他慢条斯理地用餐。

“你出去了很久。”他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黑泽千阳吃完才回答:“因为要等人,花了些时间。”

“什么人还需要您去等?”

“值得去等的人。”

完全提取不到任何有用信息的答案,诸伏景光在心里叹了口气,也许要再相处一段时间才能获得白兰地的信任,到时候或许能问出点什么来。

“你做的饭比组织据点的好多了,他们为什么不愿意花多点钱去雇一个好点的厨子,而是放一个鸡肋的调酒师在前台?”黑泽千阳向他抱怨。

“要不您介绍我去那里工作?”

诸伏景光刚觉得自己拿不到情报,对方就把情报送了上来,他连忙打蛇随棍上,试图让这个话题继续。就算不能得到更多消息,如果能接触到组织的据点,那就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不要,”黑泽千阳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我不想自己做饭。”

“可我就负责一日三餐吗?是不是有一点太浪费了。”

“你还可以做其他家务。”

话音刚落,黑泽千阳的口袋传来震动的声音,他接起电话:“什么事?”

他的声音没有收敛,也就是意味着诸伏景光可以听。

“哦,知道了,你再找找吧,找不到就算了。”

“行,再见。”

短短几句话就挂断了,让诸伏景光心里有点遗憾,他没有摆在脸上,而是等着白兰地开口。

“朗姆废物一个,连个狙击手都找不到。”黑泽千阳嘟囔,然后看向诸伏景光,“你会狙击吗?”

诸伏景光一愣,但是他目前的身份是个落魄黑道帮会二把手的继承人,为了寻求庇护而加入了黑衣组织,按照设定他是精通枪械的,若此刻说出来也不会与身份相冲突。

“会。”

“技术怎么样?”

诸伏景光这次犹豫了一下,不知道哪种程度能让他既达成目的又不会引起怀疑:“还好。”

“明天跟我去基地试试手,让我看看你能做到哪一步。”

“是。”

“睡了。”黑泽千阳打了个哈欠,摆摆手就上楼去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后黑泽千阳才起床,下楼就看见已经做好准备的诸伏景光坐在沙发上,用略显紧张的眼神看着他。

他迷迷糊糊地坐到餐桌边上,拿起明显是为他留着的鲜榨橙汁喝了一口:“我有点后悔了,要不你还是乖乖待在这里做饭吧。要是你不小心在任务里死了,上哪儿再找一个手艺好的厨子。”

“虽然很感谢大人对我的厨艺的肯定,但我更想凭借自己的实力在组织中拿到一席之地。”

“你们这些小年轻总是这么有干劲,”黑泽千阳耸耸肩,擦掉嘴角沾上的一点果汁,随手塞了一块吐司到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走吧,带你去训练基地。”

诸伏景光立刻起身跟上,两人来到不知何时出现在车库里的一辆桑塔纳面前。

黑泽千阳对上诸伏景光的视线:“看我干吗,难道我是司机吗?你来开,车上有导航。”

诸伏景光叹了口气,认命地坐到了驾驶位上。

白兰地倒不像其他外围成员口中形容的那样,或者说和他们描述的完全不同,他身上毫无一个犯罪分子的特质,更别说一般的代号成员都是手上有着数不清人命的恶人。在他身上看不到血腥气,除了气质有些阴郁,他几乎就是一个正常人,再加上那张好看得要命的脸,没人会把他和肮脏的黑暗世界联想到一起。很难相信他是个十恶不赦的代号成员。

短短两天的相处让诸伏景光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不过他仍谨慎地保留了部分看法,不排除这人演技极好,或是个隐藏得极深的变态的可能。有时候知人知面不知心,儒雅随和的精英白领在背地里也可能是个潜在炸弹犯,何况白兰地的代号已经是个既定的事实,说他有罪基本不会冤枉他。

但这种对比感依旧在诸伏景光的心中留下了一点怪异的印象,并且在进入黑衣组织的训练营时达到了高峰。

训练营被伪造成了一家仅为会员服务的射击俱乐部,而那些会员自然都是黑衣组织的成员,上到拥有代号下到籍籍无名,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地和地下世界有联系。

白兰地带着他从外围迅速通过,一路上人越来越少,杂乱的声音也逐渐减弱,直到穿过一条长廊,前面的空间豁然开朗。

“等级高的组织成员会在这边训练,”黑泽千阳边带路边警告他,“管好你的眼睛,还想活着就别乱看,在这里遇到疯子的几率高得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人从背后放黑枪。”

他们最后在一台形态怪异的机器面前停下,黑泽千阳唤醒屏幕,手指在上面滑动了几下,然后输入了“绿川光”的名字。

“开始吧。”

诸伏景光走到这台机器面前,黑泽千阳给他戴上了一个头盔样式的东西,再往他手里塞了一块类似于狙击枪的长条形物品。紧接着他就看见自己的眼前出现了几块大小不一的光屏,正下方是“开始”和“使用说明”两个散发着微光的小长方形。

他用空出来的那只手点击了一下使用说明,随即光屏上为他播放了一段动画,漫画小人为他讲解了如何使用这款被称作射击模拟器的训练设施。

黑泽千阳见他上手了就不再站在他身边,自己寻了隔壁吧台的位置坐下。

他不经常去训练场,调酒师对他也就并不熟悉,看了他一眼便继续为其他休息的人服务。倒是主管这家训练场的家伙认出了他,讨好地为他送上来了一杯加冰的柠檬水。

不光警方的人对他一无所知,白兰地在组织中也是个神秘的角色,甚至有部分代号成员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个人。这也与他向来负责的事务有关,一个总是奔波在实验室、机房和暗杀任务上的人存在感弱是很正常的,消失个七八个月也少有人能察觉,嗯,和他保持亲密联系的琴酒除外。

就在他享受了没一会儿冰水和吧台的古典乐时,鹿谭建吾发来了消息:“来一趟实验室。”

他皱眉:“现在?”

“现在。我需要对你体内的药物残留做一个检测。”

黑泽千阳垮了脸,不过很快又重新振作起来,露出期待的表情。

他叫来主管:“待会儿隔壁那个用测试狙击能力的家伙测试完了,你就让他自己开车回去,告诉他成绩会传到我这里,等我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再决定他的去留。”

“是,大人。”

“车钥匙就先交给你了。”

黑泽千阳通过光滑的吧台把一串钥匙甩给了主管,金属与玻璃碰撞出清脆的声响,酒杯中的液体微微摇晃,在台面上荡漾着一圈又一圈香槟色的光晕。

穿着洁白外套的男人在金属仪器前忙忙碌碌,屏幕上冗杂的各式图表让他看起来有些手忙脚乱,而实验室中的另一人仿佛处在自己的世界中,对此冷眼旁观。

黑泽千阳换上了一套便于穿脱的衣物,领口大敞,露出里面莹白如玉的肌肤和精致的锁骨。松开的袖口处能够看见手背上的留置针,还有小臂上几个青紫的针眼,在皮肤的映衬下分外明显。

他百无聊赖地盘腿坐在手术台上,看着鹿谭和也调试参数,荧光绿的数字不停地滚动过电子屏,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

“还没好吗?”

鹿谭和也被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跳了起来,手下不小心输入了错误数据,直接被系统检查了出来,标成了刺眼的红色。

他一低头,就见一双泛着青色的赤脚无声无息地踩在地上,视线上移,则是黑泽千阳面无表情的脸。

“你要是把我吓出什么好歹了,下一位来做这个项目的研究员有没有这么善良可就不好说了啊。”鹿谭和也故作镇定地扯了扯领口。

黑泽千阳无所谓地耸耸肩:“谁来负责都一样。”

他的目光越过鹿谭和也,落在不停跳动的参数上。

“看得懂吗?”鹿谭和也给他让开身位,顺便把前几页的数据也调了出来,大喇喇地摆在他面前。

黑泽千阳摇摇头,胡乱翻了几下后坐到了桌面上:“浪费时间……”

“是是是,我又浪费您的时间了,”鹿谭和也赶紧把他推下去,免得弄掉了什么重要资料,嘴上吐槽道,“毕竟是分分钟能勾到七八个男人的……别动手!”

收回手,黑泽千阳微微偏头:“说得我好像一个罪孽深重的魅魔一样,不知道琴酒会怎么评价。”

鹿谭苦着脸:“别,我错了,你可别告诉他。”

“你们这些研究员似乎都很怕他嘛。”

“就算不是研究员也怵他吧,”鹿谭挠头,琴酒心狠手辣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了,“只不过我们会表现得明显一些,你看雪莉,她每次见到琴酒都要被吓成筛子,脸色比死人还难看。任谁看到一个随时能掏出一把枪指在你头上的疯子都会害怕,也就你们这些和他一样疯的人能受得了。”

黑泽千阳捏着下巴想了想:“还好,我觉得和他做同事挺安心的。”

“你就算了吧,口味像你一样奇怪的人不多了。”

“明明伏特加也很崇敬琴酒。”

“哦,这倒是提醒我了,他的品味更奇怪。”

鹿谭和也再次伏在案前,他的左手边就是今天抽取的血液样本,刚才出了分析结果,他不得不把注意力又放回了工作上。黑泽千阳则是回到了百无聊赖的状态,贴着墙角绕着空旷的实验室转圈,明明没有发出什么声响,存在感却莫名的强烈。

“你能不能消停会儿。”

忍受了十来分钟后,鹿谭终于忍无可忍。

黑泽千阳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答道:“刻板行为是动物持续处于某种环境,而这种环境无法适应它的天性而出现的一些异常行为。”

“这么简单的知识我当然知道。”他无奈。

“那么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就应该找点事情给我做。”

“我听得出来你在暗示什么,”鹿谭和也垮着张脸,“但是这个月探视的机会已经用过了,所以……”

“没关系,你只是太过专注于组织的核心任务罢了。一个孱弱的研究员能做什么呢?一时不察让实验品溜走并不是你的责任。”

黑泽千阳露出了一个有些蛊惑的笑,一直告诫自己这个男人的脸会骗人的鹿谭也愣了愣,恍惚了一瞬后不自觉后退了一步,艰难地移开了视线。

他色厉内荏地说道:“美男计对我是不起作用的!”

“……很可惜这不是美男计。”

黑泽千阳退到了门口,拉开把手,半边身子藏在门后。他靠在门框上朝鹿谭晃了晃手里的一块培养皿:“是声东击西哦。”

鹿谭下意识看向了恒温培养箱的位置,那是黑泽千阳原先站的地方,被他用过的培养皿已经不见踪影,而那上面有他所遗留的指纹。

“感谢你不戴手套的好习惯。”

门外传来轻快的一句话,让鹿谭和也只能欲哭无泪地对着虚空伸出手,徒劳地挽留这个给他惹了个大麻烦的绿茶男。

然而事已至此,还是祈祷一下琴酒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比较实在,让黑泽千阳卖个惨,应该就能蒙混过关的……吧?

黑泽千阳顺走培养皿后绕开了在附近看守的安保人员,一路畅通无阻地去到了位于地下三层的另一间实验室门口。这间实验室占地面积巨大,几乎占据了整层楼,唯一的入口就是通向这里的一台电梯,而上方足足有五人以上的小队看管,可见其重要性。

实验室大门同样也做了相应的安保措施,设置了密码、指纹和虹膜三种门锁,只要有一种信息对不上,系统就会立即触发警报并将大门和电梯锁死,把入侵者困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不得逃脱。

他知道这扇门的密码,也获得了鹿谭和也的指纹。至于虹膜识别,这是科技含量最高的锁,但同时也是最容易突破的部分,只需要一点病毒就能让它瘫痪,之后当然就来去自如。所以有时还是传统的东西比较靠谱,新发展的事物还没有经过时间的验证就投入使用,很难不出纰漏。

就算是给组织提个醒吧。

短短几秒内三道防线都被突破,黑泽千阳在进入前为自己做了消毒,再穿上防护服。

面罩之下,他神情自若地抬头,看向了顶上密密麻麻的摄像头,似乎是在通知实验室的主人,却并不将在意是否得到了许可。

第二道大门开启,揭开了这间实验室所研究的方向。

空旷的空间内,从左至右摆放了数十个高近三米的大型玻璃容器,蓝绿色的液体中飘浮着一块块深色的不明固体,形状似人非人,依稀可见表面虬结的青紫色血管,和伸出主体之外,能够被辨认出来的尖锐利爪。

每一座玻璃容器周边都有着一台简易的手术台,各色试剂陈列在可移动的玻璃柜中,在强烈的白光下反射着令人不安的光芒。

而在所有设施的中心,同样是一座玻璃容器,但不同的是其中有一个大约七八岁大小的白发男孩。男孩浑身不着一缕,苍白的皮肤和发色让他看起来像一个易碎的瓷娃娃,粗细不一的软管从上方垂落到液体中,连接在他身上。并且,他的相貌与黑泽千阳极为相似,可以说是一个有着白发的缩小版。

监控视角里,黑泽千阳像是被吸引了一般缓缓靠近了正中央的玻璃容器,张开双臂让身体紧紧贴在了外壁上,两张几乎一样的脸隔着玻璃相对,似乎是要突破两层阻碍给男孩一个拥抱。

他的身影是那么温柔,那么悲伤,无尽的思念和爱浓稠得像一场春雨,无声无息地包围了沉睡的男孩。

观看着这感人一幕的男人却没有丝毫动容,随意在手机上按下几个按钮下达命令。一片漆黑中,他就像只乌鸦般冷漠地俯视着世间的一切。

实验室上方的摄像头闪过一丝红光,悄然无息地对准了大门。

黑泽千阳听到了大门开启的声音,收回双手,向后退了两步,然后转身面向进入的几人。

领头的是鹿谭,他作为负责人需要对整个项目的各种细节操心,在黑泽千阳下来的那一刻就知道了自己即将被征用的命运。boss的消息一发来,他就叫上了被绕过的几名安保一同“逮捕”这个不守规矩的男人。

“boss,请允许我再待一会儿。”黑泽千阳的目光略过荷枪实弹的几人,直视着那台形似人眼的监控摄像头。

摄像头似乎有生命一般动了动,机械地小幅度上下摇摆,传达了幕后之人仁慈的许可。

鹿谭和也看了眼手表,说:“五分钟后自己上来,别连累我。”

大门重新关闭,几人的离去好像还带走了实验室内的温度,强烈的白色灯光给人一种刺骨的寒冷之感。

黑泽千阳眷恋地抚过厚重的玻璃表面,视线久久地停留在男孩身上,嘴唇翕动。

——“快了,很快就好了……”

研究所一层相较于地下的几层还是更有人气一些,连接两栋楼的走廊边上是一片小花园,由几个有点生活情趣的工作人员打理出来,在休息的时候能够坐下来喝一喝茶点。

鹿谭和也带着黑泽千阳到了这里,这里是他等待时最常来的地方。作为半个实验体,黑泽千阳需要保持良好的心情,上面对这些事情也不能完全禁止,也就由着他们去了。

今天花园里没人摸鱼,倒是正中央的白色小桌上躺着一把小提琴,琴盒放在同色的椅子上,下方垫着一本乐谱和一本《小提琴新手入门》。

黑泽千阳眼前一亮,抛下鹿谭就拿起小提琴在手上摆弄,嘴上保证道:“你去忙吧,我就在这里,不会乱跑了。”

鹿谭双手抱胸翻了个白眼,认命地回了实验室。

留在这里的黑泽千阳翻开了《小提琴新手入门》,状似认真其中的文字,实际上心里开始了每来一次就有的吐槽。

乌丸莲耶那个老东西,无论是哪个基地都布满了眼线,害得他每次来都不得不在别人面前演戏,没人的时候也不能放松,还得特意在摄像头面前表演一下维持人设。

理论上来说,雾川辉可以算作是他的弟弟,但实际上,这个男孩只是他的茧,为了避免像之前一样还没达成目的就意外死亡才被他制作了出来。如果发生了什么不可控的事件,他就能够用茧的身体重生,这就是两人如此相像的原因。

而茧在未启用的状态下仅仅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自然不会对外界作出反应,也就是他向诸伏高明解释的复杂疾病。

为了能够让茧合理地出现,可费了他老大的功夫。

既要搞定雾川夫妇,还要对他们背后的组织有所交代,导致雾川辉在组织眼里是雾川家偷偷用实验室培养出来的孩子,后来偶然间他身体中的特殊之处被发现了,才导演出一部连环追尾的戏码,将雾川辉带回了基地研究。

乌丸莲耶本就对长生有着病态的追求,他看中了雾川辉年轻有活力的身体,又得知了他没有灵魂的特性,于是将他作为第二条通往不老不死的路,与另一条路径同时进行着研究。

茧没有自我意识,所以可以容纳其他人的“灵魂”,而乌丸莲耶想要的不只是一个一次性的身体,同时他也很清楚,那些和他一样位高权重的人们对死亡是同样的恐惧。他要量产这样的身体,让他只凭借不停将意识转移就能永远存活在世界上,永远掌握金字塔顶端的权与力。

这个目标目前有两个难点还未突破,一是意识的转移,当然,这样一件想想都觉得科幻的事情不是那么容易完成的,遇上瓶颈很正常。但另一件就让人匪夷所思了。

他原本的计划是制作雾川辉的克隆体来用作后备身体,可男孩的身体就像是被不知名的东西给诅咒了一般,利用他的身体组织培养出来的克隆体不是发育成一团肉球就是长出非人的利爪或绝不属于人类身体的骨骼构造,失败率更是接近百分之百。为数不多能看得过去的一些克隆体被好好保存了下来,和男孩沉睡在同一间实验室里,少数几个突出的残次品被当成耗材,消失在了意识转移的实验中。

为此,乌丸莲耶不得不“诱骗”来了与雾川辉拥有相同基因的黑泽千阳,假借雾川夫妇的名头,将他放在组织里养着。一来能够获取实验素材,二来能够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还能让他给组织打打工。

黑泽千阳不知道吗?

答案是否定的。

以他的能力想要抢回自己的茧易如反掌,可那样就太无趣了,就像是在玩脚本,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所以他配合了这只老乌鸦,一具年轻的身体对任何一个贪婪的上位者来说都是难以放弃的诱惑,他想看看在他的放任下,这场戏会向何方发展。

他翻过一页,指尖落在题头的《porunacabeza》上,垂下的另一只手打着节拍,这首探戈名曲就在脑海中忽地浮现了出来。

心神微动,他执起琴弓轻轻搭在弦上,学着书上的示意图拉出一个又一个音节。开始时还有些滞涩,可随着音符的行进,明朗的弦乐声逐渐悠扬,水一样从琴弦与琴弓相接的地方流淌出来。

赤井秀一被这突兀出现的乐声吸引了,他在原地驻足了片刻确认方位,然后循着声音的方向找了过去。

此时正值春夏之交,小花园里当季的是蔷薇花墙,还有整年都有开花的四季杜鹃,粉粉红红的簇拥在白色木桌周围,绿粉交织的灌丛中空出一条石板小道,弯弯曲曲地通向中央。

他看见一个长发男人的背影,白色的衬衫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被周围的花朵映成了暖暖的粉色调。一把小提琴从披散的黑发中穿出,琴弓控制着音乐的走向,于低沉处缠绵地滑动。

乐曲进行到稍显激情的b段时,强烈的断奏式演奏带来了强烈的节奏感,演奏者的动作也跟着拍子摇摆,黑色的长发垂落到腰间,甩动的样子像极了有些探戈女舞者舞裙下摆装饰的流苏,在踢腿、跳跃、旋转时摇曳生姿。

演奏者似乎完全沉浸在了音乐的情绪之中,小提琴的音色引领着高潮的到来,抑扬顿挫又内敛干练,吸引赤井秀一不由得靠近了些。

在如墨水一般的长发间,晶莹剔透的蓝色不时在空隙中闪过,那颜色纯净得像场温柔的梦,瞬间就从眼前消逝。

琴弓被手指带着下拉,情绪也来到若即若离的部分,演奏者悠然地转头,让他猝不及防与那双透亮的眼睛撞了个满怀。

音乐戛然而止,一人淡然地放下小提琴,一人却在这样的安静中显得有些狼狈。

长发男人站起来躬身向他行了个礼,正式得似乎两人并不是在花园中偶然相遇,而是赤井秀一专程去到欣赏他的演奏,他们所处的也不是泥泞的花园,而是维也纳音乐厅。

男人的上衣也很出戏,鞠躬时大开的领口自然下垂,暴露了里面大片的白皙肌肤,再加上他未曾从音乐中脱离出的情绪,怎么看都像是隐晦的挑逗。

赤井秀一还是头一次觉得一个男人的身体也这么具有诱惑力。

“请问我能否向您乞求一些掌声呢?”长发男人保持鞠躬的动作,微微抬头看向赤井秀一。

“bravo!”他配合地鼓掌。

男人被他努力展现出欣赏的样子逗笑了,说出事实:“其实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小提琴。”

“但你做得很好,值的被赞美。”赤井秀一无所谓。

“谢谢。”

“随口的褒奖会让生活更美好,”他在长发男人对面坐下,“说起来,你很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这搭讪的话术未免也太老套了吧。”

“很像搭讪吗?”

“黑泽千阳,我的名字。”他确信地点点头,也拉开椅子坐下,右手撑着下巴,“可能是因为我经常来这里,所以才会觉得眼熟。”

“诸星大。”

“我知道你哦,宫野小姐的男朋友。”黑泽千阳狡黠地勾起嘴角,蓝色眼睛里闪过灵动的光芒。

有点像竖着大大的尾巴向主人靠近的布偶猫,赤井秀一没来由地想。

看上去毫无威胁,只是懒洋洋地用漂亮的外表逗弄两脚兽,偶尔伸出粉嫩的前爪勾引,饶有兴趣地看着人类为了他神魂颠倒的样子。

“你的眼睛很漂亮。”

赤井秀一忽然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他了,这双眼睛与那天惊鸿一瞥的深蓝色如出一辙,宫野志保口中的“研究范围”历历在目,似乎也从侧面印证了他所说的经常来这里。

所以这个男人的身份会是什么?实验品?以组织的涉猎范围,活体实验是一定会进行的,以宫野志保对明美的信任也不敢透露只言片语,想必不会是什么纯良的实验。那么……能从他身上得到有用的情报吗?

黑泽千阳对他直白的夸赞很是受用:“你的眼睛也不错,看得我都想把它们收藏在福尔马林里了……嗯,这是一个玩笑。”

“听得出来。我也比较喜欢音乐,能看一看这把小提琴吗?”

“不是我的。”黑泽千阳摇头,“但没问题,你拿去看吧。”

趁赤井秀一拿着观察小提琴的功夫,黑泽千阳也问了他几个问题。

“诸星君看起来像混血儿呢。”

“嗯,我的母亲是英国人。”

“这样啊,难怪是深绿色的眼睛。对了,方便告诉我你和明美小姐是怎么认识的吗?我真的非常好奇!”黑泽千阳眼里燃起八卦的火焰。

“没什么不好说的,其实就是一次意外事故……”赤井秀一没有隐瞒,简单说了说,当然他省去了自己的那些算计。但谎言之下他还是对宫野明美有着一丝真实的好感,提及她时稍微放缓的语气和正在热恋中的青年人别无二致。

黑泽千阳语气中有些憧憬,感慨道:“感觉像是命中注定啊。”

“或许吧。”赤井秀一摊手,“你呢?我是否有幸能听到你的故事?”

“我目前的人生乏善可陈。”黑泽千阳掩面而笑,不太委婉地拒绝了他。

“真遗憾。”

虽然这么说,赤井秀一的脸上却不见可惜的情绪。在组织这个地方讨生活,小心谨慎是必须的,暂时撬不开黑泽千阳的嘴很正常,只要让他知道了这个人,以后总能找到机会套出话来。他也要慢慢来,过多地打听其他人的事无异于把“我是卧底”四个字写在脸上,要是给不出合理解释,恐怕第二天就会被沉进东京湾了。

心中做好了打算,他也就不再在黑泽千阳身上浪费时间,随便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了花园。

但赤井秀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转身后,原本悠闲坐着的黑泽千阳也站了起来,不声不响地目送他离去,随后也悄然消失,独留重新放好的小提琴与一本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的书。

宫野志保正手持试管观察其中的液体,忽然听到背后有敲门的声音。

“嗨,雪莉。”

男人轻快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宫野志保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玻璃试管,警惕地看向他:“白兰地。”

“别紧张,和你说两句话我就走。”

她抓住自己的衣摆:“什么事?”

“明美的男朋友,诸星大,”他把手搭在女孩的肩上,让她不受控制地绷紧了肌肉,“之后他可能会向你或者明美打听一些关于我的事情,你知道该怎么回答的,对吧?”

“我不知道。”宫野志保强作镇定。

“像你这么聪明的小女孩怎么会不知道呢,不过……算了,给你点提示好了,你只知道研究员该知道的事情,懂吗?”

宫野志保点头,不动声色地往一边移了一步,避开了与黑泽千阳的身体接触。

其实她在白兰地身上从来没有感觉到和其他组织成员一样的森冷气息,可这人从一开始就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但就是不愿意和他靠得太近。尤其是身体接触的时候,有种被什么冷血动物攀附在身上的不适感。

“我明白了。”

“那么我就先走了,回见。”

看着白兰地说到做到地离开了,宫野志保松了口气,但疑问也涌上了她的心头。

诸星大什么时候和白兰地这种危险人物认识了,他吸引了代号成员的注意力,又会不会让姐姐陷入危险?

这个男人……既要抢走姐姐,还自找麻烦,干脆……不不,这是姐姐的选择,我不能太过干涉。所以,不能让白兰地和他有过多交流,就看我能不能处理好了。

姐姐被我连累留在了组织里,我也要守护姐姐的幸福啊。

“不花刺——不花刺——”

声音从遥远的地方飘飘悠悠地荡过来,到达目的地时已经不剩几个音节,草原太广阔了,幸好风愿意捎它一程。

不花刺转头,他手上挥舞着马鞭,迎风发出一道又一道破空声。

穿着暗红大袖的男孩小跑过来,身上串成长链的珠石随跑动叮当作响,手腕处系着的豹尾也俏皮地甩着。御风的狐裘包裹了他的大半张脸,衬里用了保暖的长羊毛,可他的脸色总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寒冷苍白,让人想用手给他捂得热乎些。

他跑上草坡,这时不花刺能够看见他了。

“大王子!”

不花刺举起马鞭,遥遥地回应男孩。

他的声音要洪亮得多,又一股风掠过草原,压出一层一层的浪。

“不花刺,我弟弟出生了!”

男孩高抬双手一个猛子扎进不花刺怀里,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情:“快回去,我要去见弟弟!”

无奈地接住了吕千阳,不花刺只是被撞得肩膀往后晃了晃,两手顺势托在男孩腋下,放回了草地上。

他蹲下和小王子殿下讲道理:“大王子,你的病才刚好,不记得前几天怎么复发的了吗?你现在需要静养,下次等我过去找你就好了。”

“真要静养的话阿爸就不会让我出来了,”吕千阳反驳,蓝得好似星空的眼睛望着他,“你又不是没听见其他人说什么,他们看见我骑马射箭才不会多嘴。”

不花刺沉默了。

王子殿下说的是不争的事实,草原上的男人总要骑马射箭杀敌喝酒才会被认为是个真正的男儿,而大君的孩子犹应如此。可吕千阳出生时便因疏忽受了风寒,自此身体一直虚弱,三天两头便是一场病,再加上……

他捧着男孩的脸,拇指抚过眼下那块柔嫩的肌肤。

这双深蓝色的眼睛不属于北陆或东陆人,连在羽人中这样的颜色也算稀少,各家帐子里都说他是异端,也有传大阏氏背地里与异族欢好,大王子是野种这等闲话。不过这些话不敢传到大君那儿去,倒是遗落了一两句到大王子帐中,让男孩听见了。

若现状保持不变倒还好,贵族老爷们看在这是大君唯一儿子的份上能给几分薄面,偏偏又出生了一位王子。北陆人实行幺子继承制,吕千阳的身份从此一落千丈,以后的流言蜚语怕是要成倍地扑来了。

而男孩此刻似乎不清楚自己的处境,仍天真地拉着他的手,急切地想要看到新生的弟弟。

不花刺把吕千阳扶上马,自己随即也蹬了一下坐上来,将身量尚小的男孩护在怀中,免得他摔下马,也挡了些风。

回去的路正好是日落的方向,阳光为云霞镀上一层淡金色,云间有光如金缕般迸射出来。大风刮过草原时为流云塑形,仿佛天上也有骏马与他们一同归家。

不花刺的思绪在云中散去了,马蹄声引着他去了其它地方,他只是一介奴隶,又为主子操什么心呢?

温度随光线的黯淡也低了下去,冷风刮在脸上生疼。不花刺早已脱下袄子把王子殿下裹了个严严实实,待到进入北都城内,靠近了大阏氏的帐子才将他放下来。

吕千阳一下马就迈着两条小腿朝帐子里跑去,不花刺跟在身后,把缰绳和马鞭交给一旁的女奴,守在帐外。

帐子里烛火熄了大半,昏暗得和外边没什么分别,大阏氏蜷在柔软的羊毛被里,半边脸被微弱的光照亮。大君就坐在床边,宽厚的手掌抚摸大阏氏的脸颊,像极了仍在热恋中的草原爱侣。

大君的嘴唇翕动,吕千阳靠近了才听出他哼唱的是青阳部里女人唱给小孩的安眠谣。

就在他想要更靠近一步询问弟弟时,吕嵩竖起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他不要开口,又指了指角落的小床。吕千阳立马懂了,蹑手蹑脚地转了方向,小心地摸到了小床边上。

小小的皱巴巴的婴孩就躺在里面,五官挤在一起,仿佛和这个世界有深仇大恨似的皱紧眉头,软乎乎的小手抓着被子的一角,像是和什么东西较着劲。

吕千阳的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伸出手指想要触摸这个新鲜出炉的弟弟,不料在半空就被小孩挥起来的手抓住,紧紧地攥在了手里不放。

他也不恼,轻柔地施力,慢慢用手指将伸出来的手臂推回被子里。小孩不乐意了,腿一蹬被子,嘴上还不饶人地叫了一声。

大阏氏立刻惊醒了:“郭勒尔!”

吕嵩安抚地握住了她的手:“我在,是格瀚逗他弟弟玩儿呢。”

郭勒尔是大君的蛮族名字,他的全名是吕嵩·郭勒尔·帕苏尔,昭示着吕氏帕苏尔家族的身份。而在蛮族,只有家里的至亲和亲密的朋友之间才会以蛮族名字互相称呼,所以蛮族名字也相当于小名。

吕千阳的全名是吕千阳·格瀚·帕苏尔,蛮族名字就是格瀚,意思是某种海鸟,对于不常见到海洋的蛮族来说是一种对自由的期待。

“阿妈。”

他从另一边上床,手脚并用地爬到大阏氏身边。

吕嵩阻止了他:“臭小子,别吵到你阿妈。”

一大一小两人对视一眼,终究是小的那个退让了。

吕千阳不满地站在床边,大阏氏见状温和地对自己的孩子笑了笑,伸出手臂,将他拥进怀里。

“阿妈,弟弟好小一只啊,和旱獭差不多大,还皱皱的。”他的声音闷闷地透过大阏氏的胸膛传出来。

“格瀚刚出生时也是这样呀。”女人神色温和地回忆,语气也轻轻柔柔的,带着点疲惫,“小小的还不到郭勒尔手臂长,咿咿呀呀吵着要喝奶,两个女奴都哄不好你。”

吕千阳一撇嘴,从大阏氏的怀里挣了出来:“我不记得了。”

这时吕嵩大笑起来,浑厚的笑声充斥着整间帐子。他扶着大阏氏坐起,有力的臂膀揽着女人,让她可以安心的靠着。

“阿依翰,让女奴把比莫干抱下去吧。”

“比莫干?是弟弟的名字吗?”

“是的,”吕嵩用另一只手抚摸吕千阳的脸颊,粗糙又温暖的大手试图把孩子冷冰冰的皮肤给捂热,“吕守愚·比莫干·帕苏尔,你的弟弟,你的血亲兄弟。”

吕千阳再次跑回小床边上,默默看着这个暂时不能言语的小兄弟。

女奴被叫了进来,她给帐子添了柴火,用一条厚厚的羊绒褥子包裹住了吕守愚,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就往外走。吕千阳跟在她身后出去了,望见她抱着弟弟的身影消失在小一些的帐子里,剩下金丝织绣的羊皮帘子微微晃动。

不花刺不声不响地站在了他身后,而他就跟早已知晓一般抬起了小臂,刚好握住那只精于射术的大了一圈的手。

“走吧,回我们的帐子。”

吕千阳慢悠悠地走,目光落在远方晚归的奴隶上,他们赶着羊群回来,绵绵的像是一片铺开在山坡上的云。

不花刺落后他一步,但两个人的手依旧是紧紧的牵着,就像风筝和它的线,掌握着不花刺的方向,也给予他在天空中停留的力量。

他们路过北都城城门时被一阵骚动减慢了回家的速度,一长串衣不蔽体的奴隶被绳子绑住连成一串,骑兵在马上大声呵斥,不断有鞭子抽打在这些人身上,倒下的一两个人阻碍了行进,最终导致了整条队伍停滞不前。

见到这一幕,不花刺向前踏了几步把吕千阳挡在了身后。

不出意料的,人群中冲出了几个奴隶,但他们的脚上也被镣铐束缚,走不了几步就会被跟上来的骑兵从背后砍到,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地上。

血水顺着坡地流到了吕千阳脚下,他往前走踏入血泊中,和不花刺并列而立。

“都是些不到马鞭长的孩子……”他轻声说,摇了摇不花刺的手,“我们绕过去吧。”

不花刺顺从地被他牵着走,路过那些瑟缩着的身影时男孩脸上仍然是镇静的神色,小小的手却加重了力气,让不花刺清晰地感受到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那些微弱嘶哑的声音确实能够让人心生同情,不过也仅仅只是同情罢了。

可渐渐地男孩的脚步慢了下来,最终生根了似的停在原地,抿紧了唇。

他又摇了摇不花刺的手,示意青年低下头来。

“那个人有些奇怪……”

不花刺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一个与其他人相差无几的男孩儿弓着身体隐藏在人群中,冷淡的没有生机的脸上看不到什么特殊的地方。

“不花刺,你可是神射手,眼神怎么还不如我呢。”男孩鼓起脸颊。

不花刺再次确认了一遍,一个普通的被抓住的奴隶,与其他男孩如出一辙。

吕千阳小声说:“他比其他人都要高一截呢。”

不花刺这才意识到不同之处。

男孩儿刻意躬身弯腰混在了这群小孩中,用虚弱的样子掩饰自己的异样,躲过了成为刀下亡魂的命运。

“大王子想怎么做?”他把问题抛回了吕千阳。

“草原上的规矩是长过马鞭的就杀掉,可他其实也没比马鞭长多少……”

“大王子,这不是身长的缘故,而是这个高度的小孩已经记事了,他会记得是谁践踏了他的家,他会学着敌人的样子报复回去。”

“哦……”

不花刺的回答显然不合男孩的心意,他把头低下去,固执地继续站在原地。

“不过我已经懂了大王子想做什么,让我来为您处理吧。”不花刺转而拉着吕千阳向那群奴隶靠近,为首的骑兵发觉了他们的动向,驱使战马将他们拦截了下来。

不花刺直视骑兵,举起吕千阳的手,高声说:“这是青阳部的大王子!”

骑兵看见了那条豹尾,连忙翻身下马,其他骑兵也跟着向他行了个礼。

“这些奴隶要送到哪里去?”不花刺问。

“一半去军营,一半划给了九王。”

“那就请你和叔父说一声,这个奴隶被大王子帐里要了。”

吕千阳面对城墙似的骑兵也不怯,指着他先前看见的那个奴隶吩咐道。

骑兵应下了,将被选中的奴隶从长长的一串绳子中解出来,又另外上了一条锁链,把链子的一头交到不花刺手上。

回到自家的帐子,女奴赶紧为他们把火升起来,送上冒着热气的马奶和半只羊腿,给吕千阳和不花刺垫垫肚子。

肉眼可见的,吕千阳的脸色在火光的映衬下逐渐红润了起来,他的眼睛中也染上了温暖的颜色。

被带回来的奴隶男孩一言不发,从骑兵队长把他交付给不花刺开始就是这幅样子,进了暖和的帐篷也不见情绪波动,独独在那条羊腿端上来时多给了尊贵的大王子一个眼神。

吕千阳为这样的变化愉快地眯起了眼睛,把烤羊腿塞进嘴里,故意吃得满嘴流油,发出让人无法忽略的咀嚼声。

“想吃吗?”他用满是红油的手捧着脸,一双蓝色眼睛亮得惊人。

奴隶男孩看了过来。

“告诉我你的名字呗。”

奴隶男孩把脸转了回去。

而不花刺仗着自己是几人中最大的,直接单手把人给拎了起来,放在燃烧的火堆旁。

“大王子问你话就答,别不识好歹。”不花刺默契地扮演了红脸的角色。

男孩仍旧不言不语,只是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了咕咕的声音。

吕千阳差点笑出声,不过还是颇为善解人意地收了回去,他支使不花刺找出最近看的东陆典籍,把手擦干净后随意翻开一页。

“既然这样,就由我来给你取个名字吧,”他在书页上浏览,“给你取一个东陆名字。”

“先找一个听起来比较威风的姓氏……嗯,这个不错。不花刺你来看看,这个用作名字怎么样?诶,不好吗?那我再翻翻……”

一大一小两个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讨论,原本做出冷淡姿态的奴隶男孩被吊起了胃口,余光悄悄看过去,却只能看见两人的嘴唇一开一合,至于说了什么是一点也听不见。

他们小声交谈了好一会儿,直到不花刺听到一个词后点点头,把纸和碳条拿了过来,交到吕千阳手上。

吕千阳用大腿充当桌面,碳条在上面划了几笔,因为不方便控制力道把草纸戳出了个小洞,但还是让他想写的东西完整地落在了纸上。

他举起草纸给奴隶男孩看,一个字一个字地指着读:“拓、跋、山、月。”

“你的东陆名字,”吕千阳跟他解释,“拓跋是姓,我看到东陆的历史里有位很厉害的将军姓拓跋,就把这个姓给你。山月是名,听起来很风雅,和姓中和一下,压压锐气。”

拓跋山月对自己的新名字没什么反应,只是伸出了手,朝着羊腿的方向往前送了送。

“饿久了不能大口吃肉,先喝点马奶。”吕千阳把属于不花刺的马奶放在他手心上。

拓跋山月才不管那么多,有什么吃什么,呼吸之间就将一整碗马奶喝了个干干净净。

趁这个工夫,吕千阳叫女奴进来,让她们再端些吃食,顺便把不花刺的奶补上了。

“以后你就是大王子帐子里的人了,凡事要以大王子为重,不要做些让主子丢脸的事情……”

不花刺开始说教。

冗长的废话让专心吃饭的拓跋山月皱紧了眉头,头一次在两人面前露出这么外露的情绪,看得吕千阳低下头偷笑。

待他再抬起头时,奴隶男孩重重地咬下一口羊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快得像是错觉。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