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太阳照常升起(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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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0章太阳照常升起

朱翊镠认为皇帝在钓鱼。

潞王朱翊镠最大的心愿就是混吃等死,而且通过跟万国美人厮混的荒唐事,成功的达成了这一目标,结果突然之间,皇帝陛下让他去监国,而且还在小手术之下,发起了烧,四肢无力。

朱翊镠不信。

朱翊镠固执的认为,皇帝陛下借着拔牙在下套,准备把野心家钓出来后,好安排南巡之事。

潞王不傻,他就是懒。

但是一见面,朱翊镠看着皇兄的脸色,还是吓了一跳,壮的跟头牛一样的陛下,真的病倒了,但朱翊镠依旧固执的认为皇帝在钓鱼,因为在朱翊镠看来,皇兄就是无敌的,从小到大,多少妖魔鬼怪,在皇帝手中灰飞烟灭。

面对数不清的危机,皇帝都会留下后手,在关键时刻逆转局势,朱翊镠坚信,哪怕是真的发热,也会有灵丹妙药去解救。

朱翊钧自己的事儿自己知道,他其实真的没有钓鱼,更没有给朝臣们设套,拔牙真的引起了发热,连大医官陈实功和李时珍,都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皇帝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示意朱翊镠退下便是,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朱翊镠没有走,而是和戚继光一样守在了皇帝的病房之外,谁都能成为那条鱼,但不能是他朱翊镠。

朱翊钧躺在病榻之上,京城九门在京营的控制之下,所有人都胆战心惊的等待着,九门封闭,但是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偌大的京师,即便是九门封闭,必要的水食煤都要照常入京,那么消息就会如同长了翅膀一样传递四方。

张居正忧心忡忡的看向了解刳院的方向,而他身后是大明阁臣王国光和万士和,一直没有到文渊阁坐班的次辅王崇古,去了西山煤局,依旧在保证煤钢的生产。

王国光与万士和都清楚的知道一件事,一旦陛下的噩耗传来,那么张居正就是不篡位也不可能了。

无论是朱常治登基,还是朱翊镠登基,都改变不了这个结果,陛下在重病之际,就应该杀了张居正和戚继光,一如当初太祖高皇帝杀了蓝玉那般。

朱常治才三岁半,朱翊镠更是荒唐,没什么贤名,他们都控制不了张居正和戚继光。

陛下登基的时候十岁,那时候张居正也是初任首辅,不具备谋逆的条件,但现在不同了,现在张居正作为帝国首辅已经执掌大权十二年,而戚继光手中更是握有大明最精锐的京营锐卒。

哪怕是张居正和戚继光不想,但会有人逼着他们更进一步。

大明帝国在皇帝病重的时候,陷入了严重的危机,甚至是会有改朝换代的可能,英明的大明皇帝像流星闪过了苍穹,像烟绚丽绽放后,转瞬即逝一样。

该怎么办?

张居正完全不知道,这个做了十二年的首辅,面对这个情况,也是手足无措。

他之所以还在做首辅,是有信心陛下年轻,能熬老头,把他和戚继光通通熬走,在张居正的无数种谋算中,唯独没有大明缺少了陛下后,而且是英年早逝,该当何去何从。

张居正做过手术,他那时候颇为狼狈,但依旧挺了过来,以现在解刳院大医官的实力,小小的智齿而已,光陈实功本人都做了几百例,没有任何的意外。

“有一次,陛下在全楚会馆对我说,人生就是,永远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会先来。”张居正站的笔直的身影,忽然有些弯曲,他转过头对着王国光与万士和说道:“下章六部,照常做事就是。”

“陛下,自有天眷。”

张居正不信神佛,但这一刻,他也希望大明列祖列宗保佑,大明能够顺利挺过这一劫,生死大劫。

身在西山煤局的王崇古把自己的儿子王谦带到了西山煤局,王崇古主动退出了京堂,甚至连解刳院都没去,是因为他反贼出身,在城里就代表着危险,他主动离开,只是自保,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依靠西山煤局的工匠们,来保证自己的安全。

王崇古太清楚了,现在的张居正已经积累了足够的势,依托于陛下的偏爱和圣眷,张党的规模和数量在这十二年的时间里,已经形成了一股洪流,一旦陛下这個唯一的继承人龙驭上宾,这股洪流就不可阻挡。

“张居正是忠臣,这是毫无疑问的,他忠于万方黎民、忠于大明,忠于国朝,更忠于陛下,连挑关门弟子,都找了个那么丁点的熊廷弼,就是为了自己的势力,变成陛下的势力,不是熊廷弼文武双全,让张居正起了爱才之心,恐怕张居正绝对不会收徒。”王崇古歪着头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阴霾的天空,面色带着少有的惶恐。

“那咱们躲在西山煤局干什么?若是陛下真的龙驭上宾,爹不应该去拜见新帝吗?陛下圣旨是潞王殿下。”王谦有些疑惑的说道。

“你当陛下不在,潞王真的能登基吗?”王崇古反问道:“你当真张居正会同意?潞王登基,新政怎么办?”

“儿啊,你别忘了,官厂团造、工兵团营和均田役这三件事,是你爹我捣鼓出来的,咱们也是变法派,而且现在是我们在冲锋陷阵。”

“潞王不止一次表示过对新政的厌恶,那时候陛下还带着潞王殿下在文华殿听政的时候,潞王殿下不止一次认为,朝廷的变法是多此一举,无事生非。”

“潞王登基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我和你,还有工党,其次才是张居正。”

王谦端着手稍加思忖,他想到了当初太祖高皇帝让建文君登基,结果不到四年时间,建文君就把江山给弄丢了,潞王真的登基,不过又是一个海昏侯而已,现在张居正的权势,可一点都不比当初霍光小。

尤其是奉国公戚继光,一旦失去了皇帝这个定海神针,戚继光就还是张居正的门下。

“可是皇长子今年才三岁半,大明刚刚经历了一次主少国疑,好不容易才挺过来的啊。”王谦感觉自己手都在抖,很简单,一个无法表达自己意见的孩子,对朝堂方方面面而言,都更加容易接受。

可问题是,没人知道,大明能不能再挺过一次主少国疑了,靠张居正的良心吗?已经靠张居正的良心挺过一次了。

当初杨博主动递出橄榄枝的时候,张居正没有接受,张居正若是接受会怎样?

王崇古坐直了身子说道:“陛下若是真的龙驭上宾,我就追随陛下而去,你呢,就上书致仕,这样一来,张居正就会放过咱们家了。”

“放弃抵抗束手就擒,指望张居正的善心?!”王谦对王崇古的规划不认可,王崇古真的没了,张居正下手才会肆无忌惮。

“那不然呢,你当你爹我活着,就能斗的过他?多少次了,赢过吗?不如指望他的善心。”王崇古一脸坦诚的说道。

王谦十分认同的点头说道:“那倒也是,爹确实没赢过。”

这一句话,好悬没把王崇古给气死。

皇帝去世,在古代叫做天崩,在万历维新这个历史转折的关键时期,陛下若是真的没了,那真的是天崩地裂的大事。

皇叔朱载堉心烦意乱的将笔放下,他一直强迫自己投入到钻研万物无穷之理之中,但始终思绪混乱至极,他最近略有所得,本打算去跟陛下分享,可现在他看着面前的石头,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陛下若是没了,天下的儒学士就会把格物院生吞活剥,从解刳院开始,解刳院研究的是人的万物无穷之理,是最容易被攻破的阵地,皇帝都被解刳院给治死了,解刳院还会存在?

从解刳院开始,方兴未艾的格物致知,就会烟消云散。

朱载堉根本没那个能力去保住格物院,也指望不上万士和,万士和在反攻倒算中能自保就不错了。

在解刳院病房外,还有一个女人,那就是王皇后王夭灼,她已经擦干了眼泪,若是夫君真的走了,她会替夫君把没有的路走完,做个妖后又如何!

她清楚的知道,夫君为了大明江山社稷付出了怎样的心血。

忍将陛下夙愿和心血,付与东流?

若是陛下龙驭上宾,她打算秘不发丧,让潞王立刻就藩,她非常清楚,张居正会接受的,为了新政,一个不能表达自己的意见的年幼皇帝,更好控制,新政能够继续推行下去,如郭子仪旧事,给戚继光和张居正封王。

这毫无疑问是一场豪赌,但王夭灼已经做好了准备。

“陛下的情况怎么样了?”王夭灼询问着大医官李时珍和陈实功。

李时珍和陈实功沉默了许久,还是李时珍开口说道:“就看今天晚上了,若是挺过去了,就没事了,若是挺不过去…”

王夭灼只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片白茫茫,大医官们一直不说,但现在还是把病危的确切消息告诉了皇后,陛下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没有什么办法了吗?”王夭灼刚刚擦干的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李时珍又是沉默了许久许久,才低声说道:“能用的办法,都用尽了。”

朱翊钧觉得自己睡着了,又觉得自己没睡着,大抵就是弥留之际,他居然看到了谭纶和俞大猷,这二位已经离世的重臣,似乎在焦急的说些什么,但朱翊钧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杀!”

朱翊钧终于听清楚了他们俩在说什么,谭纶和俞大猷在并肩作战,抵背杀敌,而敌人正是荼毒东南的倭寇。

战场的局势似乎十分的艰难,谭纶一个文臣,带着台州死士在奋力的冲杀,倭寇、亡命之徒、红毛番,甚至还有黑番在冲击着岌岌可危的战线,但谭纶和他带领的台州死士,死战不退,没有后退一步。

画面变得模糊了起来,喊打喊杀的声音都变得若有若无,朱翊钧没有任何的感觉,他甚至感觉自己的思考已经完全停滞,只有空洞,他觉得困意频繁袭来,似乎有个声音,在用完全听不懂的话在劝他睡下吧,睡下吧,伱太累了。

朱翊钧忽然猛地打了个激灵醒了过来,他还有事儿没干完!倭寇还没灭!怎么睡得着?!

“什么时辰了?”朱翊钧觉得嘴唇干裂了一样,有点虚弱的问道。

“陛下,寅时三刻了,还有一刻就卯时了,马上就天亮了。”冯保和张宏根本不敢闭眼,甚至连离开都不敢,陛下一说话,冯保立刻搭腔,回答了这个问题。

陛下真的走了,朝中不论,宫里肯定要换一大批人,冯保和张宏能去凤阳种地那都是最好的结果了。

“渴,喝点水。”朱翊钧意识还是有点模糊,但他还是提出了诉求,是真的渴了,感觉身上黏糊糊的,似乎出了很多的汗。

“水!水!”张宏已经将水端在水里,用勺子递到了陛下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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