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合之众(1 / 1)
深夜两点多,经过的车,带起雨后路面的水滴飞驰而过。
“赶着投胎啊!”看了看裤腿上的泥点,李顾对着绝尘的车尾嘟囔。
“等我有钱了,下雨,减速……”在李顾惯有思维里,车是有钱人的标配。
“就算我有了奔驰,不会嫌弃你,你是我初恋……哥们,加油啊!”对着单车抒发完情绪,李顾继续前行。
到了回家路上唯一的斜坡,李顾深吸了口气,刚冲一小半,一道光束从后面射来,“卧槽!早不来,晚不来!”
时不时有喝了酒的司机夜归,为了安全起见,李顾脚撑地停在了路边,对即将经过的车,准备好了注目礼和满嘴牢骚。
它却缓缓停在了在李顾面前。
李顾惊恐的看着徐徐下沉的车窗玻璃,仿佛那里随时会现出一个满脸血迹狰狞的脸。
“胆这么小,还骑单车回家……”副驾出现一张带着笑意俊朗的脸。
“be?!…以为是问路的,我不太熟悉这里的路……”看着是认识的人,李顾心虚的狡辩。
“刚下了雨,多冷啊!来,上车。”车里的人并没揭穿他。
“呃……不用了,不冷!”
温暖的车厢顾然很有吸引力,可总不能把’初恋’扔在路边吧!更重要的是,明天还得打车过来取,那又将是一笔‘巨款’。
be对驾驶室的人说了什么。车门响过后,走下来一人,车前射灯的光束黑了两秒,那人绕过车头,“单车放后备箱!”
“不用不用,一会儿把你车划花了……”他的声音醇厚低沉,没等反应过来,温暖的大手覆在了李顾冰凉的手背上,李顾嘴里说着‘不用不用’,却下意识的抽回了手。
那人握住车架,提起单车轻松的放进了后备箱,还往里把单车推了推:“掉不下来!卡住的!”
李顾被他行云流水的动作弄的有些懵圈,自己对’初恋‘能用上的词一般都是’抬,扛,搬’而眼前这个身材并不高大的人,单手就提起了他的’初恋’!
坐上车的后座,一阵暖意袭来,李顾尴尬的搓了搓手,“哥,谢了!”
be的嗓门陡然加大:“谢我干什么,要谢就谢梁总!”
“谢谢梁总!”李顾识时务的赶紧送上。
“梁总,这是……”be正想介绍,却一时间结巴了,因为他不知道李顾的名字。
也难怪,他们从事的是一项’特殊’的行业,为了洋气,清一色的都用英文名,而不用真名。
“lee。”李顾提醒他。
“梁总有时间去捧捧他场,这孩子很讨人喜欢的。”be把话岔开,缓解尴尬。拙劣的’推销‘只换来对方的淡淡的一声:“没问题!”
李顾抬头,后视镜里的双眼眼窝很深,有些狭长,鼻子挺括,五官立体,眼角似乎带着笑。
“lee,梁总人特别好,从来没为难过谁!别人哪有这么好,能送我回家。”be开始了一顿彩虹吹嘘。
李顾“哦”了一声,他早已见惯不怪,他们’老人’当着客人面夸赞,从来没有底线。
剃头担子一头热,两个人都不配合,车里的气氛略显尴尬,能说会道的be只好换了话题,“lee你住哪儿,我在国贸附近下。”
“我住吉祥巷,在胜利小区后面。”
“那我先到,一会儿就麻烦梁总送lee……”
“不用,不用!我们一起下车,我骑单车就行,离家也不远了。”李顾并不是单纯的客套,他住的地方比较偏,几乎贯穿了整个市。
“你每天骑车到‘公司’得多久?”
“正常一个半小时,快就一个小时……”
“我正好去那边,顺路!”那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这人怕不是播音专业毕业的?习惯用胸腔发声?!这么有磁性!
“梁总,我替lee谢谢你了!我就说梁总是个好人吧?!咱们每天三更半夜下班,多危险,打车也不过五十块钱吧!”be喋喋不休就像bg。
“谢谢!”李顾对着后视镜的目光喃喃。
be下车以后,车里安静的只听的见车和风摩擦的声音。
终于到了巷口,李顾刚听见拉手刹的声音,侧目见那人也要下车,赶紧说:“不用下来了,我自己能扛!”
李顾的阻止没有起任何作用,那人还是先下车,把单车‘提’到了他面前。
“谢谢……”李顾还准备客气的再说点什么,耳边传来他简单明了的一声:“嗯!”没等李顾发挥,人和车就消失在他视线中。
四个月前,李顾以四分的差距,和自己心心念念的大学失之交臂。
给家里提出复读的要求,父亲说:“一年两千多的学费,明年再考不上,又一年!……”
高考失利的失落加上父亲的质疑,李顾偏执的认为,是父亲舍不得钱!一赌气,他离家出走,到了这座南方的城市,计划打工挣钱供自己读书。
学历不高又没有工作经验的他,高薪轻松的工作轮不到他。以为能吃苦就行,在工地干了两天,被委婉的劝退:“你这细皮嫩肉,哪是干这个的料!”
带来的钱花的差不多了,同住在小旅馆的室友,深吸口气,仿佛鼓足了很大的勇气似的,指着报纸上的一则招聘启事:“要不,我们去这里试试……”
“夜总会男公关?!”各项要求貌似都算符合,月薪一万起!!!
爸妈的工资一个月加起来还不到六百,这份工作,干一个月就成‘万元户’,够复读几年的了?!
“这?恐怕我干不了!”不要求学历,不强调工作经验,只需要五官端正。
虽然在小县城长大,但李顾也懂得天上不会无缘无故掉馅饼,贪小便宜吃大亏的道理,何况,这还不是‘小便宜’……
“还剩四十块钱了,今晚住宿费五块,明天早餐两块……你还有多少?”两个人心里都明镜似的,只是现实太残酷,帐一算,更没底气。
“我还有一百一十五,一百是今天工头可怜我的,说一般干两天是不给工资的。”李顾如实回答。
刚来时,李顾住十五块一晚的单间。住了三四天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带来的两百多块钱每天见少。李顾慌了,换到了这间一晚上只需五块钱的四人间,认识了23岁的贺明博。
贺明博家住北方农村,初中毕业后在老家烧过砖,跟过大车,下过煤窑……当他对未来充满期待时,谈了三年的对象和他分手了。理由是,他打工这么多年,连一辆摩托车都买不上,偶尔去上班的地方给他个惊喜,见到的都是他脏兮兮的样子。
遭受失恋打击后的他,带了三百块钱和十几条火腿肠,从遥远的北方来到这座拥挤的城市。决心不出人头地不回老家,让他的前女友哭着求着也要回到他身边。
可初中学历的他,高不成低不就,十多天了也没找到合适的工作。白瞎了他一米八八,一副干体力活打造出的,散发浓烈男性荷尔蒙的身板。
四人间几乎每天都有’新人‘来,有的住一天,有的住两三天。有和他们一样,来这座城市找工作的,有来投奔亲戚的,也有纯属路过的。
铁打的四人间,流水的房客,最后剩下这两人,不知不觉‘同居’好几天,变成了’惺惺相惜‘的室友。
“工地我不干!我发过誓,以后都不会干脏活,要让我女朋友给我惊喜时,我是干干净净的。我挣钱就为女人!你呢?”贺明博说的咬牙切齿,明亮的眼睛里闪着狡颉狠戾的光。
“我想读书,要不也不知道干什么!”李顾有一瞬间的迷茫,似乎当初的目标越来越弱小,外面的世界和自己想象的差距太大。
“我先去试试,如果行,你再来!反正大老爷们一个,我还不信把我活剐啰!”贺明博带着期盼的眼神看向李顾,仿佛他不同意,他就会改变主意。
“那你自己小心点!这几天我也多跑几家面试,实在不行,我先去饭店刷盘子……”男孩子要面子,总觉得伺候人,洗碗拖地是小姑凉干的活。
“如果不行,我们一起去刷盘子!起码管吃,饿不着!”贺明博说到兴起,从床上跳了下来,“为了庆祝我们美好的明天,今天宵夜吃顿好的!”
宵夜?!这几天,光想这两个字都是奢侈。正常两餐的盒饭都不敢吃超过五块的。李顾疑惑的看着他从杂乱的行李包里,掏出一条近一尺的火腿肠,头粗尾细,“你不是说早就吃完了吗?”
不止一次听他说家乡的火腿肠如何的美味,可惜,认识他的时候,他说已经吃完了。
“这是压箱底的,我们一人一半,为了有钱的明天。”
尽管他的心眼比李顾多,但掰肠时,他却是一丝不苟的用手测量后的一人一半,大头那半给了李顾。
多响亮!李四光……这些名字听起来就感觉威武!哪像我,少了三分之一,就两个字,李顾,哎!还不如姓顾呢!也不丢大姓的脸。”李顾让他一捧,得意忘形。
“哦?!那,你想叫什么!”他安静的听完,问道。
“嗯……其实我也没想过……要不就叫李都督,……不行不行,一听像李嘟嘟,要不直接就叫李大人,或者顾大人!霸道吧?!”没有防备的李顾自言自语般。
“嗯!不错!”
“那你叫什么名字!”李顾完全忘乎所以。
“……叫梁哥吧!”
像是突然被打回原形,看见他的犹豫,李顾蓦地想起‘培训’时讲过,不准问客户的姓名,不准问客户的职业,不准……
“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梁哥’听起来像我们老家的小吃‘凉糕’,所以才……”知道了自己犯了错,李顾收敛了些,音调也降下不少,努力想表现幽默风趣。
“凉糕?!你…有点过份!”
上帝生气了,李顾怯怯的看向他,却在他微陷的眼窝里,看到满眼的宠溺。
错觉,一定是错觉!可还是没忍住:“你是新疆人?”
“很多人都这样说,不过不是!就是本地人,父母也是。”他的回答清晰明了,“是不是很帅?!”
“呃……嗯……帅!”还能这样夸自己?李顾头有点晕。
“就是矮了点?”询问的语气异常明显。
“短小精悍才是精华……呃,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也不矮呀!”李顾真想把嘴缝起来,今晚怎么了,修炼了这么久的两面三刀左右逢源去哪儿了?!道行太浅啊!
看着他复杂的表情,‘凉糕’却上勾着嘴角,“看你,应该是上学的年纪?”
“啊?!那个那个……家里穷,兄弟姐妹又多,我是老大,弟弟妹妹还小……”这话题也转的太快了,不过一到这里,李顾迅速进入角色,对付客人的’小故事’,他早就信手拈来。
“准备挣多少钱收手!”看着他白皙水嫩的皮肤和他’修长‘的手指,’凉糕‘打断了他。
这么快就被感动了?我还没开始发挥呢?这就想帮我’赎身‘?虽然没经历过,在休息室听的多了,那说多少合适呢?!
“不知道!”脑子没跟上嘴的节奏,李顾脱口而出。
“三个月,存了多少钱?”
“一万六千四!”第一个问题还没来得及后悔,第二个问题的回答更让李顾想原地去世。
“顾大人!我给你五万,期限是一个月,你可以上班,但是我需要你出现时你必须到。钱,一次性付清,不会再另外给你买衣服买包买表。”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叙说一件很普通的事情。
“你不怕我拿钱跑了?”所有的疑问都出自第一本能,别的李顾也问不出来了。
“跑不跑随便你,至于做什么,和你想的一样!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不能爱上我!”
“那不会!”李顾也不知道这个‘不会’,是不会跑还是不会爱,好像都不会!
蓦的,李顾垂下了眼帘,羞耻于自己的默认和如此的对答如流。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他面前是什么表情。
五万,很诱惑!卖笑卖惨,三个月还不到两万,一个月只用给一个人‘卖笑’就五万!这是馅饼吗?又好像不是!
和自己想的一样?两个男人在一起……
“我会给你考虑的时间,明天下午我要答案!今天你有订包,可以提前下班,不用骑车,我送你回去,明天我去接你来上班。停车场等你,车牌号11029。”他说话不疾不徐,逻辑缜密,毫无破绽。
李顾的大脑现在已经停止工作,迟钝的接过他递过来的外套抓在手里。两人面对面,李顾发现,他和自己一般高。
见他愣神,’凉糕‘直视着他漆黑的眸,抬起他的手肘,把拖在地上衣服缓缓的搭在他小臂上,呼出的气,带着淡淡的茶叶清香:“等你十分钟。”
厚重的门关上的那一刻,李顾脑子里只有一个概念,十分钟!停车场!
迅速跑回休息室,换了衣服,员工专用电梯,今天似乎下降的特别慢。到了停车场,李顾竟忘了车牌号是多少,着急的东张西望。
斜对面的车灯闪了两下,李顾奔过去,没心没肺的趴窗户一看,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凉糕’看着他的笑,怔了两秒:“才四分钟,急什么!”
“我怕你走了!”李顾上了车。
这句话让李顾回想起几分钟前他们的对话。突然就沉默了。为什么会怕他走了?他可是万恶的资本家呀!
有点心累!天上突然掉的馅饼,把自己砸懵了?!
不知道应该和他说什么?为了避免尴尬,李顾看向窗外,闭上眼。
“顾大人!到家了!”
揉了揉眼睛,居然睡着了,貌似还流了口水,也不知道有没有打呼噜!李顾躲闪着他的眼神下了车,听到他说:“明天六点半来接你!”
等他的车消失在巷口,李顾才发现,他刚才停车的位置有两三个烟头,那个烟头不是常见的黄色,是黑色。在包间里,李顾曾问过他,他说这烟是朋友专门从国外给他带的,劲儿大!
而扔烟头的位置应该是他那边的车窗。李顾在昏暗的路灯下,想象他在冬夜,吐着寂寥的烟圈,等自己醒来的样子,心里说不清什么感觉,不由的哼着:
停留凝望里
让眼睛讲彼此立场
当某天雨点轻敲你窗
当风声吹乱你构想
可否抽空想这张旧模样
……
李顾躺在硬板床上翻来覆去,博哥不在家,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可就算他在家,又怎么对他说呢?!说有人要’买’我,你看这价钱合适不?还是我要‘卖’了,你看这样卖,对不?
要不?明天断然拒绝,以示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高风亮节……
可…这不是‘染’一点的问题,五万啊?!大学四年学费都够了……
面对这巨大的诱惑,李顾纠结成了一团麻,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凉糕’说的话。
最后总结:他是一个深谙游戏规则的人,说的话滴水不漏……以自己的智商玩不过他,不能答应!!!抵住诱惑!!!
有了结果,准备好好睡一觉,翻了个身,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怎么知道我做了三个月?怎么知道我骑车上下班的呢?
姓梁!单手提单车!李顾陡然想起,他是昨晚送自己回家的那个男人!……难怪声音那么熟悉!
帮他把单车放在后备箱,还细心的往里推了推,到家又帮他提下来,刚才送自己回来,还在家门口寂寞的抽着香烟,等他醒来。这人……
似乎又动摇了,这样的一个人……要不?
在休息室里曾听到过’老人’们小声议论,说某总太小气,才给八百,别人都一千!八百块钱,一个多小时斤斤计较!还把他累的半死!
也就是说,一次是一千,那30次不也才3万么,他为什么给五万?!
一个多小时,两个男人都干什么会累个半死!?……’自给自足’不也就三分钟么?!
李顾整晚睡的并不踏实,耳边总会自动回放’凉糕’的话,和不自觉幻想拥有五万后的各种计划。
也许,五万块还是诱惑的!!!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下午六点,顶着两个黑眼圈,李顾到巷口看了两次。车没来!心想,他不来的话,得花六十块钱打车费。
六点二十五,李顾略显疲惫的走到巷口,’凉糕‘的车居然已经停在了那里!
“什么事这么开心!”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见到他就会不自觉的笑,应该是因为省了六十元吧。
“昨晚没睡好?”
“还行!”上车后,李顾着迷的看他单手握方向盘倒车,很酷,很帅,很吸引人!全然忘了昨晚煎熬的一夜。
但又担心他问考虑好了没,只得偏头看向窗外,闭上眼装睡。他也不知道考虑好了没有,或者说他考虑了吗?!
一个字,乱!
无惊无险到了上班的地方,打完卡走进休息室,一眼看见贺明博在和别人打牌,李顾走过去欲言又止。
“宝贝儿,怎么了?打车来的?”短短几个月贺明博说话都变得油里油气的。来时看见他的单车停在员工车棚。
“没事儿,几天没见你,过来看看你!”李顾讪讪的,拉了张凳子,找了一个角落坐下。
“怎么不去换衣服?听说昨天你订包厢了,厉害呀!”贺明博把手里的扑克递给旁人,走到他身后想哄他开心。
“哥……”李顾回头仰着脖子,想说什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凉糕’真的是逗他玩的,一路上都没问过他,好像他昨天什么都没说过,哪怕让他拒绝一次,也拣回点尊严,想到这里,眼里不自觉噙满了泪。
和贺明博认识也不过几个月,虽然一个月见不到几面,却是李顾唯一可以倾诉的人。
“怎么了?被人欺负了?是谁?是昨天那个客人?”贺明博站在他身后,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焦急的轻晃着他的身体。
两个人也算是患过难,李顾是他带进这个行业的,加上他又比李顾大几岁,贺明博是真心担心他。
贺明博从心里觉得,李顾不适合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他像一支宁折不弯的翠竹,在杂草丛中傲然挺立,和这里扦格难通。
“没有!没人欺负我,就是想你了!几天没见你,想你了……”李顾转过身,双手抱着贺明博的腰,头埋在他的肚子上,趁机把不争气的眼泪蹭在他衣服上。
“今晚我订了两个包,一会儿去蹭服务费!有人欺负要告诉我,有哥呢!”李顾的脆弱激发了贺明博的保护欲,心疼的揉着他柔软的头发。
“我饿了,晚上忘了吃饭。”李顾抬起头,挂着眼泪却展开了笑颜。
贺明博定定的看着他,低头,在他额头蜻蜓点水般的亲了一口。
“好!我一进包厢就给你整吃的。蹭舒服了没?”贺明博看向腹部湿了一大片的衬衫。
“不舒服,太硬了!”
“还有更硬的地方的呢!”
“滚……”
“lee,给我出来!”’蛋‘字还没说出口,拓音机里一声怒吼,吓得李顾一激灵,声音传来的地方,是雅哥愤怒的脸。
“今天没迟到!”李顾慌忙松开手,小跑到雅哥面前,贺明博紧跟在他后面。
“迟到罚了你五十块钱,你记一辈子啊!满脑子都是迟到迟到迟到!能有点出息吗?昨晚干什么去了!”
“回家……睡觉呀!”雅哥第一次对他发火,吓得李顾说话都抖。
“下班前为什么不去签字!你不要,别连累我呀……要不是总台通知我,客人给你留了五百的服务费,这个钱,你我都要泡汤!”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是雅哥对李顾的专属。
“我忘了……”李顾这才想起来。公关订的包厢,下班之前必须去总台签字。公关提百分之二十,负责的经理百分之十,他不签字意味着他和经理都没有这笔收入。
幸好’凉糕‘给他额外留了小费,要不真泡汤了。
“雅哥,他第一次,没经验……”贺明博帮李顾圆场,他现在完全像个‘老人’,虽然只比他早来几天。
“还有你!搂搂抱抱的,在干嘛!内部消化?啊?!你记住了,我带的人,不允许互相渗透。”李顾正想说什么,雅哥凶神恶煞的看着他,“都七点半了,还没换衣服!头发也没吹!顶着个二锅头在休息室和人亲亲抱抱!去!换了衣服跟我走!”
又有人给我订包房,内心隐隐的期待,连续两天?!
说不攀比,潜移默化的却在较劲,男人的胜负欲作祟,让李顾觉得有些扬眉吐气。
“别琢磨了,赶紧换吧,进去先给自己整点吃的。记得签字,我们是来挣钱读书的,别忘了。”贺明博在更衣室边帮他整理衣服边提醒他。
“哦,知道了。”都快忘了来这里目的了,挣钱!读书!
“雅哥,我们去哪儿?”平时雅哥不会亲自带人进房间,一般都直接告诉房间名。今天不仅亲自带路,还把他带到了电梯口。
“跟着走就行。和bugo保持点距离。”
“哦!……可是我和他住在一起……”明知他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可嘴就是不听使唤,耳边传来雅哥一声轻微的叹息。
“雅哥。”李顾软软的叫了一声,“你能不能让我扬眉吐气一回,下次有人订我的包厢,你能不能不要凶巴巴的喊,‘lee,出来!’’lee,给我出来!’……我看你叫他们都不是这样的……”
“自尊心还挺强嘛!”雅哥看着李顾委屈的小脸,“我看这样挺好的,你太不让我省心!知足吧,今晚你名下除了这间房6888以外,还记了十支‘露易十三’,够扬眉吐气了!明天你进休息室,他们的眼神都能把你凌迟了!记得,走的时候去签字!”
十支?!露易十三!!!李顾瞪圆了双眼,撑圆了嘴,惊讶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哪里来的大冤种!
电梯停在了六楼。电梯口站着两个高大的服务生,说是服务生不如说像保镖更加贴切。一米九往上的身高,白衬衫根本掩不住他们魁梧壮实的身材,表情一致——严肃。
看见他们大手上戴着的白手套,回过神的李顾感觉有点滑稽。明目张胆的多此一举!
这层楼的房间特别少,门都很气派,全是双开的,用红色锦缎覆了一层厚厚的海绵,摸上去软软的。
“不管你有没开窍,祝你好运!记得戴套!”推门前,雅哥突然回头,对李顾说了这番话,并往他衣服口袋里放了什么东西。
没来的及反应,他已经推开了门,夸张的喊到:“各位老总,谢谢你们给三组捧场!我挑几个会玩的,今晚一定要尽兴,先让梁总的小心肝给大家敬杯酒!”
推开门的一霎间,李顾惊呆了,巨大的房间金碧辉煌,墙面全是金灿灿的壁纸,上面挂了些展现人体艺术的画,李顾的眼神,在上面都不好意思多停留一秒。
中央放着一张巨大的圆桌。说是圆桌,中间却是空的,放着造型别致的假山盆景,树木葱茏,微型瀑布潺潺的流着水,腾起淡淡的烟雾。
外圈玻璃转盘缓缓的自动旋转着,摆了一些精致的茶点,十几个人围坐在圆桌边,按圆桌的直径,如果有250度的近视,应该都看不清对面的人长什么样。
“lee!”雅哥叫他,可李顾两条腿也和大脑一样不听使唤,众目睽睽之下,不知该先迈左脚还是右脚。
雅哥挥了挥手,从身后走过来两个穿着同款旗袍,身材曼妙的女孩。
梳着一模一样的发型,化着淡妆的脸上,挂着经过专人训练后,毫无感情的微笑。
这两个人一直在门后吗?给她们两边脸都打上一坨红红的腮红,那不就是湘西赶漏掉的尸体吗?恐怖片啊!
“lee,过来。”
浑厚低沉的嗓音,把李顾飞檐走壁的思绪拽了回来。是‘凉糕’!李顾瞬间放松了许多,‘尸体’递过来一个精致的小托盘,上面放着倒满酒的杯子。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李顾突然觉得不能给’凉糕‘丢脸,端起酒杯,深吸口气,说:“谢谢各位老板给我们三组捧场,我替雅哥和我的伙伴敬老板们,祝在场的老板身体健康,商场得胜!情场得意!”
“好!这个商场得胜情场得意,好,有意思!”话音刚落,主位上的男人大声称赞起来。“雅仔,你调教有方啊!几个月不见,人也长开了!第一次见的时候,还只会荡……荡起双桨。”
“他平时呆头呆脑的,今天是看刘总,梁总,张总……都在这儿,突然被人拧了发条。”雅哥诙谐幽默的拍了马屁还不失谦逊。
主位上说话的人,是第一天上班给他500块高额‘遣散费’的人,李顾看清后不好意思起来。端在手里的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你们继续,我和lee失陪了。今晚一定尽兴,都算我的。”’凉糕’缓缓站了起来,云淡风轻的拿过他手里的酒杯,随手放在了桌上。
“等不及了这是……”
“夸一下你的小心肝,就紧张成这样……”
‘凉糕’任由人调侃,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李顾跟在他身后,云里雾里走出房间上了车,‘凉糕’递给李顾一个黑色背包,“打开!”
“我的?”钱!全是钱,好沉!李顾觉得不真实。
“你的!”’凉糕’盯着车前的路,打着转向,“换你一个月的时间。”
“嗯!”李顾想清高想硬气,可面对这堆东西,自然的给出了反应。
“这一个月,我不会帮你单独买酒或订包,但,凡我来这里请客都会算在你的名下。”他依然专注的开着车,仿佛自言自语。
“嗯!”李顾不敢看他的表情,是鄙视还是看透。
他知道,自己的’清水‘路线走不下去了,至于会’浑’成怎样,那还是问号。
“bb机,需要见面时,会call你。”
“嗯!”窗外闪过的霓虹,好美,但抓不住。
“困了吗?”他终于侧目看了眼李顾。
“啊?没有,嗯,有点……”他的声音有了温度,李顾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有点饿!”
“到了酒店,先吃点东西。”他的视线又回到车前方的路上。
去酒店?开房?!李顾凌乱了。
一个多小时以后,他们到了另一座城市,李顾抱着五万块钱,有种慷慨赴死的悲壮。
一进房间,’凉糕’就拿起了客房电话。“现在没有中餐了,只有西餐,你想吃什么?”对立在玄关的李顾说。
“都可以!”这算不算回答。
饭送来时,李顾依然别扭的抱着钱站在玄关,接过饭,李顾犹犹豫豫的背对着’凉糕‘坐下,盯着电视屏幕,电视里是什么节目,李顾全然不知。
他一小口一小口的把食物往嘴里送,大脑飞速的运转,却也没转出个所以然,直到餐盘里实在没东西了,连最后一点葱末都吃干净了,李顾才磨磨叽叽的收拾餐盘。
“顾大人,我今天很累,只想抱着你睡。”’凉糕‘关掉了电视的声音。全程他不急不燥,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耐心的等他吃完饭。
刚才的悲壮,好像被食物吸收了,李顾‘嗯’了一声,声音竟有些沙哑。
“过来!”
李顾不舍的放下腿上的背包,僵硬的走到床头,眼睛无处安放。
“脱衣服,上床!”
慢腾腾的脱掉了西装外套,还是不敢看他,只感觉他的身体往床的那边挪了挪。
“把裤子也脱了。”
他并没因为李顾故意拖延时间而生气,语气依旧不疾不徐,声音还是那么好听有质感,只是……“我……里面……”李顾很囧。
“没穿底裤?”
“不不不,穿了,穿了的。”能告诉他今天正好穿了条迪迪魔童的底裤吗?!那是存够一万时,给自己的奖品。
“上来吧,没准备,不做别的,我只想抱着你睡觉。”
准备?原来他也需要’准备‘?!在他’温柔的鼓励‘下,想想那沉甸甸的五万,李顾心一横!’哗啦’一下退掉长裤,迅速钻进被窝。
“很可爱!”
他看见了?李顾僵硬的被他搂在怀里。
“把衬衣脱掉好不好!”听起来是商量的语气,手已经在帮他解纽扣了。
“我……我自己来……”李顾呼的坐起来,解掉上面两颗纽扣,拉起下摆从头上粗鲁的脱了下来,随手一扔,钻进被窝,只是这次聪明了,往外靠了靠,背对着了‘凉糕’。
“过来!”’凉糕’轻笑一声,还是那种温柔的命令,让李顾不敢忤逆,挪了挪屁股,向他靠近了一点点,嗡声嗡气的说:“我睡觉打呼噜!”
“没关系!我今天很累听不着。顾大人,高中毕业了吗?”
“嗯,差四分!”这是李顾最不想说的事,却不知为什么,在他面前不想遮掩。
“谈过女朋友吗?”他把李顾的头放进自己臂弯,从后面搂住。
“嗯,没熬过七天之痒……”李顾还想说说过程,耳边传来他一声轻笑,“睡觉吧。”
他把李顾往怀里紧了紧,揉了揉他的头发,说来也奇怪,熬夜是家常便饭的李顾,仿佛被下了魔咒,眼皮沉的抬都抬不起来,很快就睡了过去。
如果不是尿憋着了,李顾不会十点就醒,一般中午之前他都在梦里。
周围很安静,没有张阿姨和李大妈,交流哪个菜场菜更便宜的声音。墙上没有快掉下来的墙皮,旁边洁白的壁纸墙上,挂着一副笔墨横姿的山水画,尽显高雅。
电视的画面闪烁着,从昨晚开到现在,静了音充当了一晚夜灯。
遮光窗帘打开了一半,留下一层薄薄的纱帘,透进冬季温暖的光线。
’凉糕‘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屋子里没有他曾在的任何痕迹。
李顾悻悻然的起床,镜子里熊猫眼不见了,以为和一个陌生人同床会不习惯,谁知竟在他怀里睡的出奇的沉。摸到口袋里雅哥放的东西,还是超薄的,不知为什么,李顾有些失落。
背着沉甸甸的背包走出房间,迷宫一样的酒店,李顾正犹豫往哪边走。走廊尽头走过来一个戴眼镜的白净男人,李顾正想问问他电梯口在哪儿,他却对着李顾开了口:“早上好!李先生!”
“……好……早上好……”这人怎么知道我姓李?
“我叫梁云超,是梁总的助理。我负责送你回家。他还让我给你带件衣服,说早上太凉。”梁云超一板一眼沉浸在梁总的交代任务中。
李顾疑惑的接过衣服,套在西装外面,清冷的冬季有了一丝暖意:“我很喜欢!这个牌子叫……”
“佐丹奴!”
“多少钱?”
“梁总已经给过我了。”
走到电梯口看到一张凳子,这人一直坐在这里等我起床?!凳子摆放的位置,正对着李顾所住房间的那条走廊。这个’凉糕’还挺细心,这个超哥也好尽责!
李顾对’凉糕’好奇起来。
可那天以后,李顾依旧每天骑着单车上下班,一切好像都没有改变。
就像做了一场梦,bb机从来没响过,李顾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忘了bb机的号码?!
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从拿到钱的那天算起,已经过去十三天了!存折上的数字提醒他,那不是梦……
可被人遗忘的失落还是环绕着李顾,心烦意乱的来到电话亭,拨通了妈妈单位的电话。
“小顾?是你吗?小顾,这几个月你去哪儿了?有没有饿着?有地方住吗?有没有人欺负你?我们把你同学挨个问了个遍,你爸爸还去派出所报了案……”妈妈的声音透着浓浓的担忧和激动。
李顾强忍着哽咽:“别提他…”
“回来吧,你想读书就去读……”
“妈,你不用担心,以后我每个星期都给你打电话……”
“长途电话费贵,儿子,告诉妈妈,你现在在哪儿,妈妈给你寄点钱……什么时候才回来呀!你不要妈妈了吗?”妈妈想尽办法想知道李顾在哪里,可李顾铁了心的守口如瓶。
“再过几年……2000年我就回来!妈,你保重!我要上班去了!”妈妈泣不成声,李顾吞声忍泪。
挂了电话,李顾滑坐在窄小的电话亭,毫不在意偶尔路过的人投来的好奇的目光,忍不住哭了起来。
原来这么想家!想妈妈!甚至对爸爸的恨意都在淡化,只担心他是否还抽那么多烟,有没有记得每天多喝水,少喝浓茶……
奇怪的铃声打断了李顾的伤心,腰间bb机顶上的红色的指示灯不停的闪烁着。
“顾大人,这么快复机?在街上游荡?”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就想起那张温柔的脸。
“嗯!”
“感冒了?”
“嗯……没有。”
“今天上班吗?”
“上。”他说话还是那么好听,不紧不慢,但李顾不敢多说一句话,怕对方听出他刚哭过的沙哑。
“五点去接你,一起吃个饭,再去上班?”
“好!”李顾回答的斩钉截铁。今天很想见他,比哪天都想。
一个小时后,到了几十公里外的邻市,两人进到一家饭店,没有大酒店的大气逼人,也没有小饭店的嘈杂喧嚣,却优雅干净。
“这家的冬瓜盅很不错。”
见到了最想见的人,李顾却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也许,只是单纯想见到他而已。刚才在车上,他专心的开车,李顾则一直假寐。
“小顾,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李顾抿了抿嘴唇,微微摇头,“不可以。”这让他会想起牵挂的人——妈妈。第一次拒绝’凉糕’的提议。
“那好,我还是叫你顾大人!”‘凉糕’看着他还有些红肿的双眼,没有多问,“顾大人,我不方便经常陪你吃饭,如果你有什么想吃的,可以打电话给小超,梁云超,他留了号码给你的。”
为什么要梁云超陪我吃饭?因为我是‘公关’?!而且我想见你,只是因为吃吃喝喝?
房东老太太偶尔看见李顾,问:“小伙子,在哪儿个厂上班?”
“嗯……鞋厂!”李顾心虚的说着谎。
“哎!那些资本家,不把人当人,总是这么熬夜,一个月千把块钱,身体吃不消的,不行换个厂吧!”老太太好心的提醒。
隔壁的刘大妈时不时,还会给李顾拿把营养不良的小青菜,“自家种的,熬夜伤肝,多吃绿叶菜,看你瘦的……”
一直以来,这个问题都是被李顾刻意忽视的,今天却迎面而来。
难怪吃个饭,都要驱车几十公里!还得在包间吃。
可是,如果不是这个让人难以启齿的职业如果这个也算职业的话,怎么会认识你?!
见他怔在那里,’凉糕’调整了坐姿,身体向前倾了倾,手肘撑在桌面,离李顾更近了些,“别误会,是我个人的原因,我……没别的意思……”
手被他的手覆上的一瞬,他的体温顷刻间传了过来,李顾陡然回神,突然觉得自己不够’专业’,于是学休息室里’老人’唯利是图’的样子,故作轻松的说:“没多想,有钱就行!”
李顾说这话时,眼神依旧清澈透亮,他的本意是不想’凉糕‘有负担,可’凉糕’的手却微震了一下,眉目之间有了淡淡的纹痕。
他抽回手,身体靠回椅背,脸上依然挂着柔和的笑容,明显凸起的喉结上下动了动,“那就好,没多想就好!”
冬瓜盅端上来了,原来这就是冬瓜盅?几乎是一整个冬瓜,三分之二作为’盅’,剩下的三分之一成了这个’盅‘的盖子,外皮更是雕刻成了精美的山水画。
揭开’盖子‘的时候,香气四溢。美食暂时让李顾抵消了想妈妈的事,忍不住的站起来伸长脖子,深吸口气:“哇喔,好香哦!”
馋的这么不加掩饰的食客,想必并不多见,服务员颌首忍笑,拿过一个精致的小碗盛了一碗递到他面前,他却撅着嘴摇摇头,看向’凉糕‘:“嗯~给他!我要大碗盛!”
掩饰不住的孩子气和刚才唯利是图的样子,判若两人。刚才的不悦,瞬间被他的小表情扫光,’凉糕‘的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服务员小姐姐终于忍不下去了,露出了雪白的牙——不止八颗,“好的,我给你换个大碗。”
李顾把先盛好的那碗汤,推到’凉糕‘面前,“你先试试味道好不好!”
‘凉糕’喝了一口,抬起头,一本正经的说:“没你有味道。”
陡然想起刚才那拖长尾音拐着弯的“嗯~”,李顾顿时红了耳尖。
菜上齐了。
“吃不完可以打包吗?”李顾看着满桌佳肴,未雨绸缪。
“可以!平时在家叫外送?”
“自己做。不过我只会做几样菜,煎鸡蛋,凉拌鸡蛋,鲮鱼罐头炖土豆,炒鸡蛋,炒青菜,就这些了。”李顾鼓着腮帮子吹着汤,自言自语般。
“照你说,也是一大桌了!”苏泽华目不转睛看他吹汤的样子,克制想用手指戳他脸颊的念头,漫不经心的夸赞。
“我还会焖饭,把土豆青菜鲮鱼罐头鸡蛋和米一起放电饭煲里,煮好了拌匀,配上榨菜,特别香。”一被人夸就得意忘形。
“为什么总是鲮鱼罐头和鸡蛋?”‘凉糕’的眼睛一措不措的看着他。
“我住那里的菜市场过了中午就没了,小卖店就只有鲮鱼罐头和鸡蛋,土豆和青菜都是刘大妈和房东给我的。”
“也很厉害了!这几样东西能做那么菜,而且还那么好吃。”’凉糕’收了收心,用哄小朋友的语气。
“是啊!博哥也夸我,说五星级酒店都做不出来。”
“博哥是谁?”苏泽华的语气带着强装的不经意。
“和我住在一起的。其实也不是,房子是他租的,是我的好兄弟。”
“你的老乡?”‘凉糕’眯着眼。
“不是,他也在’时光走廊’。”李顾刻意掩去了在‘时光走廊’的工种,今天怎么觉得’男公关’三个字这么难说出口呢?苏泽华也没在继续追问下去。
这顿饭,冲淡了李顾想妈妈的难过,拎着打包的大大小小的餐盒,喜笑颜开,“如果有冰箱,和你吃一顿饭可以管三天!”
‘凉糕’:“有空我就陪你出来吃饭!”
送李顾回到’时光走廊’,‘凉糕’在李顾名下订了个包厢,告诉李顾不用去,等他下班再送他回家。
李顾不是刨根问底的人,何况,也没有刨根问底的立场!
在同事的’帮助‘下混了一百块服务费,李顾无聊的在休息室看别人打麻将,目标是每天两百,今天加上订包已经超额了,就等着’凉糕’叫他下班了。
“danny!你那个梁总又来了吧?”
“是啊!我还得把赵总给我买的首饰手表都摘掉。”语气掩不住的炫耀。
“他又不送,还不让戴?这么小气。不过他长得挺帅的,像外国人。”
“不想让他知道我有别人!”
“没看出来呀,你是贪心还是真的动了心?你今晚定三个包了吧?”
“两个,他这个不算。你不都说了他挺帅的嘛!”
休息室里嘈杂不堪,但李顾却听的清清楚楚,确定他们说的是‘凉糕’,心里堵的难受!怎么就成了’你那个‘了?!怎么就是他的了?!难道’凉糕’和他也有协议?!
李顾越想越烦躁!到前台签了字,准备自己打车回家。
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在路边等了二十多分钟,没等到一辆出租车,却等来了‘凉糕’的车。
李顾犹犹豫豫的拉开副驾驶的门,“坐后面来!”他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一个月时间还没到,’把钱还给你,离我远点!’李顾说不出口,或者说是舍不得,舍不得钱?还是……
莫名的那股烦躁又腾了起来,李顾把副驾的车门重重一摔,拉开了后座的门钻了进去。没有意料之中的指责,车里很安静,却能感觉’凉糕‘的视线在自己身上肆意蔓延。
“梁总,去哪儿?”敢这样对老板明目张胆的发脾气,而且还是一个看起来温和中透着憨憨的男孩,梁云超不禁在后视镜里多瞄了几眼。
“送他回家!”’凉糕‘的视线仍没离开李顾的脸。
李顾不说话也不看他,头也没回,望向窗外。
突然,一只手用力勾着他的脖子,李顾还没反应过来,后脑已经顶在了’凉糕‘的下颌处,被他死死的按在了的肩膀上,“小东西,发什么脾气!”
车里的空间太小,李顾本能的用手肘去撞击,却瞬间被他制住,扼着他的脖子,钳着他的手腕,力量十足。李顾感觉眼珠都快被勒出来了,透不过气。
“发谁的脾气!”看着急促呼吸的李顾,他的口气冷漠无情,手上的力道却松了不少。
“小东西?我他妈是个东西,你他妈是个什么玩意儿?!哪些人才是你的’小东西’?!我不是!”经历刚才那一遭,李顾更加暴躁,对他本能的害怕也都被他激起的怒气冲淡,甩开他的手吼道。
车里飘着若有若无的酒味,意想中的对决并没来到,李顾能感到后视镜里梁云超诧异的眼神,和’凉糕‘放手后压抑的冷静。李顾竟有些尴尬,只得把头望向窗外。
没一会儿,车停在了巷口,感觉’凉糕’投来的视线,李顾视若无睹。在他的注视下下车以后,故意带着职业的假笑对车后座的人‘礼貌’的拉长声音:“谢谢老板~老板慢走~”说完,绝绝转身。
贴着车膜的玻璃窗,看不清‘凉糕’的表情,想象他的一脸错愕,李顾有一种得逞的快乐。到底得逞了什么,李顾也说不上来。
第二天,心猿意马的李顾五点就出发,准备慢慢骑着单车去上班。
年前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不!和他一个月到期就离开,想到他,李顾心里恨恨的。
骑到巷口,第一眼看见’凉糕‘的车停在那里!李顾眨了眨眼,还没见到车里的人,昨晚的不愉快竟无故消失了。
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对’凉糕‘有什么样的期待,有时候觉得他高高在上,有时候又觉得他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李顾对他的恩仇,似乎没有睡一觉解决不了的。只要睡醒,他的不好就都留在了昨天,今天他是崭新的,所谓一睡抿恩仇嘛!
敲了敲车窗,对上’凉糕‘那双深沉的眼,“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不call我?”李顾露着两颗小虎牙,好像他出现在这里,理所应当就是为了自己似的。
“我刚好没事,就在这儿碰碰运气,看有没有那个荣幸能接到你。”’凉糕‘合上手里的文件夹,眼角带着笑,不动声色的吐了口气,真是’六月天,孩子脸‘,他应该忘了昨晚他有多暴躁。
“等我一会儿,我把单车放回去。”李顾笑的眯着眼。
“吃饭了吗?”不一会儿,李顾气喘吁吁的上车坐稳,‘凉糕’边倒车边问。
“吃了!”
“吃的什么?”
“青菜炒鸡蛋,咸了,没吃两口。昨天打包的菜,忘了带回来了,放在更衣室柜子里,肯定都坏了!对了,以后不用把车开进来,倒车多不方便,停在马路上就行!”两人才见过三四面,李顾却感觉好像两人已经认识了很久。
昨天的菜都还记得,愤怒居然消散了?‘凉糕’嘴角轻勾。
“你兄弟没吃?”’凉糕’没有回答他关于停车的问题。
出了这个巷口有条岔路,如果停大马路边,李顾走另一条路,那就碰不到他了。
“他没回来,他一个月能回来五天就不错了!不知道他在干嘛!”说起贺明博,李顾还是挺担心的。
“他人挺不错,专门租房子给你住……”
说到这里,李顾的话匣子就打开了,从怎么认识,到火腿肠的故事,到深夜聊天……事无巨细,绘声绘色地夸张描述着一些有趣的事的时候,还会忍不住轻笑出声来。
眸中因那浅浅的笑意而漾起如春日阳光般和煦的神采,弯弯的眉眼中,含着无尽的蓬勃生气,半个小时的车程,苏泽华开了近一个小时。只因此时的李顾让苏泽华流连……
车在’时光走廊‘的停车场停稳,李顾意犹未尽的给这一路的故事做了个总结:“所以是我最好的兄弟……”
情绪陡然低落,danny和别人的对话钻进了李顾脑子里,他是不是又只是顺便送我到这里……
“你去打了卡到六楼,我在’清风拂过’房间等你。”’凉糕‘的语气仿佛李顾早就知道似的。
“就我一个吗?!”没等回答,“我马上就去。”李顾飞快的下了车。靠,怎么问了个那么二的问题!快跑!心情像过山车似的,又好了!
到了六楼电梯口,又见到那两个戴着白手套的‘巨人’。李顾欠儿欠儿的问:“你们的手套自己洗还是公司洗,好白哦!”
“不洗!”其中一人不情愿的回答。还给他指了指’清风拂过‘的房间位置,意思是赶紧滚!李顾挺纳闷,他们怎么就知道他要去哪儿。
推开房门,一扇两三米清雅图案的屏风隔出了一段玄关,里面很安静。
绕过玄关走进去,那个圆桌子不见了,换成了一套看上去很高级的深蓝色皮质沙发,茶几上摆放的新鲜水果琳琅满目。
墙上没有了让李顾脸红耳赤的壁画,也不是金色的壁纸,而是缀着天蓝色小花朵的米白色,如果再配个开放式的厨房,整个房间看上去更像是某个高级白领的公寓。
“我还以为走错房间了。”李顾对正在沙发上剥橘子的’凉糕‘惊喜的说。
“据说这里的房间都不一样。”’凉糕’把剥好的橘子递给他。
“你都去过?客厅为什么没电视?”李顾接过橘子边吃边环视四周。
“喜欢看电视?房间里有。”’凉糕’站了起来往外走。
“就你一个人?”李顾不明所以跟在‘凉糕’身后,咽下最后一瓣橘子。
“这个游戏只适合两个人玩。”’凉糕’从里面锁上大门,回过头,和跟在身后的李顾只有一拳距离,深遂的眸底拨云撩雨。
李顾咽一口唾沫,心跳开始变快,他迫切地想确认什么,但又害怕知道真相,明明刚吃了橘子,嘴里却因为紧张而干得要命。
李顾从他眼里看出了他从没有过的欲望。只是出乎李顾的意料,他的手就只轻轻地放在在他的腰上,再没有什么动作。有那么一瞬间,李顾以为自己腰上的手只是他的错觉。
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但当那只手顺着自己的腰线轻抚上来时,李顾再也无法用这些自欺欺人的念头安慰自己,是的,害怕,很害怕!昨晚被他掐着脖子都不害怕,现在……
那只手还在用那种磨人的速度运动着,心悸的划过他紧绷的腰,划过他的胸膛,又轻轻地向下摸过去。
李顾不可遏止地打了一个颤。苏泽华看他的眼神如同打量一盒即将拆封的生日蛋糕,仿佛扯开带子就能品尝似的,让他局促不安。
那只手顿了顿,“别害怕。”微微沙哑的声音里略带着一点磁性,好听的声音如美酒一样香醇。
“唔……”吻在他的颈窝上,发出一阵迷恋而陶醉的轻哼,“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还有……”他的手一点点向下抚摸过去,在到他的腰的时候突然勒紧,将李顾瘦削却柔韧腰拢在手里,“你的腰。”
他好像换了个人,或者是被某种东西上了身,眼里毫不掩饰对他身体的渴望。
李顾紧张、害怕,对未知事物的恐惧,还有一丝莫名忐忑的欣喜,“我……不…会…”也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只是觉得此时应该说点什么才对。
但大脑是空白的,身体是僵硬的……
“你不用会!”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停滞了,李顾的反应也迟钝了许多,连怎么到了床上都是恍惚的。收进裤子的衬衫早就凌乱地散出来,’凉糕’的手钻入衣衫的下摆,沿背部的脊椎一点点向上攀爬。
头皮发麻地更加厉害了,李顾像忍受着巨大的屈辱和痛苦仰着下巴。“你……”他的话被’凉糕’吞进了嘴里。李顾瞪圆了眼睛,还可以这样?
舌尖引起的风波持续高涨,他涨红了脸,每一分每一秒就像难熬的凌迟一般。李顾的意识在风声中凌乱作响,’凉糕‘的吻像万尺风波,咄咄逼人地将他卷入漩涡的中心。
蓦地,酥麻的触感像针刺一般从口腔直达头颅,俯仰的脸蛋通红,呼吸声云雾交叠,游离在他肌肤的手掌抚上了李顾的乳头,抓住他放在胸口的手,还没来得及甩开,舌尖也游窜进了他的耳孔。
双重的刺激让李顾不由自主地轻呼出声,电流一样僻僻啪啪从太阳穴闪过。抓着他的手,像是发出了邀请,耳边传来一声轻笑,乳头同时被他捏在了手指尖揉搓。
李顾难堪地闭上眼睛,生理上的快感似乎在向他全身心抗拒的羞耻心耀武扬威。
推开他?!好像不敢!!又好像不想!!!
“我做你的第一个男人!”耳边的气流酥麻了李顾的全身,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伸进内裤握住了他不经意暴露的欲望,在那里不疾不徐的抽弄。
李顾不自觉的发出一声闷哼,他无法控制来自生理欲望的叫嚣,为自己不合时宜的性欲感到屈辱。
他从来没想过这档事,更别说是男人,瞠目结舌之时,被剥了个精光。
李顾的皮肤白的发亮,像是泼了一大盆的牛奶,丝滑的叫人想将手放在上面轻揉慢抚。而紧绷的肌肉在昏暗中张弛着欲望的光。
他的分身兴奋难自制的越发昂首挺胸,他想要’凉糕‘的双手,想要他的五指攀附着身下昂扬难耐的欲望,时而指尖从头部的褶皱处勾引似的擦过,时而像征服者一般蛮横的加快速度。
他想要,统统都想要!
难耐,最后转成一声充满淫欲的哼声,“…呃……”李顾倏然睁开眼睛,射了’凉糕‘满手。
尴尬的情绪刚刚冒头,“你要…干什么!”
后庭被异物穿入,迫使他往下看。’凉糕’看向他,食指探了进来。他拼命挣扎起来,被异物塞入的不适感让他兵荒马乱。
“做你男人!”他醇厚的嗓音,在李顾此时听起来竟如此可怕。
〝不!你别那那里…不要!”‘凉糕’的手指在里头动了动,李顾原本撑着要起来的上半身,突然像小虾米一样弯了弯。
手指挤入的闭塞和拥堵感,在手指轻缓的抽插中被难以形容的渴求替代。第二根手指又挤了进来。他抽插的频率更快,肠壁敏感地包裹着他的手指,像是鼓励他继续深入前行。
李顾的眉头拧的更深,太阳穴旁的青筋暴起,“你……不能…”凉糕凶狠的吞下了他下面想说的话,在口腔里肆意掀起腥风血雨。
他发出断断续续”呜鸣”的哀嚎,舌头被卷的发麻,‘凉糕’慢悠悠扫过他的敏感地带又急切掉了个头往他深喉处顶撞。
比起走投无路的承受,更可怕的是来自深处被撩拨的快感。李顾推搡的手无力地垂在了一边,任命般接受了当初见到‘背包’时的贪婪。
李顾疼得脸色发白,他刚被玩弄射了一次,双腿无力的被纠缠在对方身上。
‘凉糕’硬挺的前端挤进来的一刻,李顾像被人拦腰折断一般,手指狠狠地戳进了手心,那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心理上的分崩离析和生理上的痛苦一上一下地折磨着他。
’凉糕’见他死死地咬着下唇,下巴像飘零的花骨朵虚弱地垂在一边。他伸手在他唇边摩挲。"别咬着。”
李顾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放松一点。”李顾下意识地摇摇脑袋,他冷汗涔涔,那从未被人入侵的地方正被一根滚烫的硬物一点点刺穿,试探地挤进他的身体,每入一分便引得撕裂肿胀的疼痛和不适感像返潮一样拍在他身上。
‘凉糕’也出了不少汗,他舌头搅着他的口腔,逼得李顾昂着头承受他猛烈的亲吻,眼泪汩汩滑落。粗大的阴茎缓慢地在他紧窄之处前行,小心翼翼地好一会儿,却还有一截没有完全进入。
肠壁的褶皱紧紧地包围着肉茎,肉欲摩挲的快感在脑中掀起惊涛骇浪。他红着眼,嘴里吻得更凶,舌头直挺挺往伴随着口腔侵略的不适,还有‘凉糕’逐渐加速的抽送。
李顾清晰地感觉到,方才挤进身体里的硬物在缓慢的抽送中变得更粗更热。难言的疼痛在不知不觉中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虚和渴望替代。
‘凉糕’扣着李顾的大腿,身体紧紧地压在他弯折的身上。肉茎像找到了归宿,迫不及待地在紧致的甬道里一抽一送。
硕大阴茎终于在不紧不慢的抽送中,完全挤进了李顾的穴口,一拉一扯带着入口的鲜嫩的褶皱也一翻一折。
李顾闭着眼睛,想要回避下身翻涌的快感。他再度立起的阴茎被’凉糕‘握在手中套弄,对方的肉棒正在他体内有条不紊地冲撞。
每一次挤进和挤出都伴随着和肠壁亲密地摩擦,他甚至能清晣感受到对方气势汹汹蘑菇云的形状。
一前一后的夹击让他毫无防备地泄出一丝呻吟。他羞愧难当,却又被对方捉住了把柄。
’凉糕’抽送的更快了,那套慢条斯理的柔情被丢到了天边,一下一下大喇喇地要把对方刺穿。
〝不…太快了…疼……”李顾用手抵着‘凉糕’的小腹,想阻止他挺动的速度。他已全面失守,溃不成军。他快要承受不住了…
“别怕”’凉糕’拿开他的手,把他攥在手心捏着他的手指揉了揉,胯部节奏不变。
“求?求?太快…了…啊”李顾被干的惊叫出声,’凉糕‘找到了他的前列腺点,猛然在送入的时候擦过。他抓着’凉糕’的腰无力地喘着粗气。
李顾夹得太紧了,快感同样要将‘凉糕’淹没。他咬着李顾的耳垂,一边抽插一边往他耳朵里呼着暖昧的热气。
“我从来…没叫过别人小东西,呃……”
李顾哪里还听得见他的话,像被抛在了空无人烟的云端,手指嵌进凉糕的脊背,无意识地发出微弱的嘤嘤的求饶声。
这声音是最火辣的催情剂,几个冲刺再也没忍住,连着狠辣辣地顶了几下,拔了出来射在了李顾的股间。
整个房间火热异常,弥漫着腥臊的味道,股间的黏腻看上去无比淫靡。
李顾刚想缓口气,紧接又绷紧了脚尖——他的手握住了他挺翘的分身,手指揉捏着他一侧的乳尖,“真漂亮!”
看到他盯着自己笔直的肉茎,才知道他夸的是什么。这些让李顾难以回答这面红耳赤的话,他现在很难和那个说话不疾不徐的人联系在一起。
但是李顾被他炙热的眼神取悦了,喉结颤动着,“梁哥……我…呃…”又一次泄在了他的手里。
“你什么?”‘凉糕’目光灼灼的看着,李顾急促呼吸起伏的胸口。
“我,我……不知道。”本想理直气壮,谁知却变成嘟囔。李顾别过脸,不敢和他对视。
‘凉糕‘卡着他的下巴,温柔的把他的脸掰正,盯着他看了几秒,李顾不知该把眼神停留在何处,躲闪着……密密的吻落了下来,额头,眼睛,鼻子,脸颊,……嘴唇被他含在嘴里柔柔的舔舐……
李顾睁大眼睛看着他狭长的眼睛逐渐闭上,睫毛微颤着,迷醉般的沉浸其中,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被浓浓的爱包围着的感觉,缓缓伸出手搂住了他的肩膀,喉咙里发出小声的哼哼。
这个甜腻的吻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响起他低沉的声音:“顾大人,我们去洗洗!”李顾的脸越发滚烫,好似被人看穿了他的沉沦,却无话去反驳,反而乖巧的“嗯”了一声。
洗完澡,‘凉糕’抱着他去了另一间房,这间房的床很奇特,不仅大,床尾还有一个看起来很结实的架子,上面垂着一条一尺宽的红布。
李顾很好奇,但不敢问,因为床头对着的那面墙没有电视,而是一张三四米的大网,网上挂着各种各样的‘刑具’:皮鞭,手铐,带刺的棍子,项圈……五花八门。李顾惊恐的看着‘凉糕’,欲言又止。
“我不好这口,那间房没收拾。”他依然淡淡的语气。
李顾是相信他的,潜意识里觉得他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于是胆子大了起来:“这个布条是干嘛用的啊?”
“还这么精神?!是我刚才没让你尽兴,要不我教你,试试?”
“不,不用……”李顾赶紧钻进被窝,被’凉糕‘搂进了怀里。
’凉糕’不是一个风趣幽默的人,李顾甚至觉得他不会开玩笑,所以他这时的调侃,李顾觉得是恐怖的。
“这里很安全,你可以一直住,如果不舒服就给小超打电话。”’凉糕’的手在他后背轻轻摩挲,漫不经心的语速像哄小孩子。
“不住!没有不舒服!”李顾总是用第一反应解决问题,怎么会不舒服?你怎么就能预测我不舒服?我偏不,我很舒服!给别人打电话,算什么个意思!让我一个人住这里,又算什么意思?!
“我是说——如果!我的电话是9061013!”苏泽华凝视着对方带着三分任性七分稚嫩的脸,实在不明白这人怎么可以单纯到这种地步,像是未经涉世的孩童般,心里竟有些愧疚。
“哦!”李顾感觉到他在笑,很温柔的笑。
“最近有没有给家里打电话?妈妈是不是叫你小顾?”
“有时也叫儿子。”李顾的声音有些嘶哑。
“电话号码记在脑子里,不要写在电话本上。”‘凉糕’没有回答他,但似乎很满意,在他额头落下一吻,“顾大人,你很美好!睡吧!”
这是病句吧?!李顾却害羞起来,翻身背靠在他胸口,头埋在被子闷闷的说:“你才美好。”
猝不及防的回答惹的’凉糕’一声轻笑,把他往胸口紧了紧。他对李顾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那种情绪,往往需要经过彻底的占有才能发泄出来。
因为这个人儿太轻忽了,仿佛一个不留神,便能像氤氲的轻烟般,霎那间消散无踪。
六自取其辱
早上起身坐在床上,李顾对’凉糕‘说的话,才彻底有了一个切身感受。
屁股碰到床垫的时候,他疼得"嘶”了一声,牵得嘴角动了动,像提线的木偶一样,表情僵硬。
他摸着床垫,脚尖先落在地板上,脚掌与地面完全接触,双腿交错往前行走,臀间摩擦传来的撕拉干涩的痛感,让双腿像被麻醉一样,支撑的力道陡然从膝盖松懈,没走上几步就踉跄了一下。
李顾忍痛洗漱完,没骨气的拨通了梁云超的电话,“哥,我,我想麻烦你送我回家。”
不知道自己用什么姿势上的车,到家下车前,梁云超递给李顾一个袋子:“梁总让我给你的,确定不需要我扶你?!”李顾一把抓过袋子,尴尬的摇了摇头。
下午四五点,南方冬天的太阳给人带来的不是暖意,反而让‘凉糕’燥热,他克制着焦灼的情绪,一步并两步的上到二楼,敲了敲最里面那间房的房门,没回应,一拧,门居然没锁,“李顾!”
七八平米左右的房间,薄薄的小动物图案的窗帘挡了个寂寞。地上散落着几个空矿泉水瓶,如果没有这些瓶子,屋子还是挺整洁的。
床头老旧的柜子已经掉了漆,失去了本来的颜色,上面还横着一个空矿泉水瓶和一台bb机,床的另一边则是一个简易的衣柜。小窗户下放了张一米左右的老式长条桌,上面只有一个未打开的孤零零的塑料袋……
隐约听到有人叫着他的名字,李顾费劲地睁开眼又被外力沉沉地压了下去。
“谁…啊”他从摇晃的缝隙中看见一个人的影子。
‘凉糕‘下意识探出手摸了摸李顾的额头,额上传来的灼热温度让他的眉毛立刻皱成了小山峰。
‘凉糕’胡乱在床上抓了件衣服给他套上,“干嘛……别动……”李顾嘟囔。
“再不动,你就死在这儿了!”’凉糕’无视房东惊讶的表情背着李顾走出了小院。
凌晨一点多,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刚想抬起手,才发现手上还打着吊瓶。
“喝水!”李顾沙哑着嗓子喊道。
从厕所里走出来一人,“你醒了,我刚去上了个厕所,还以为你会睡到明天早上。”
“超哥?你送我来的?我怎么了?”李顾疑惑的看着梁云超。
“你发烧了,医生说幸好你应该喝了好多水,加上身体素质也不错,只要今晚不发烧,就没什么大事了!哦,对了!你要喝水是吧,我给你捯!”梁云超的回答避重就轻。
之后的三天,一日三餐都是梁云超负责送来,而且变着花样,每餐都不重样。
“你不用上班吗?我自己可以的。”每天看他跑上跑下,李顾挺不好意思的。
“我……最近不忙。”梁云超推了推眼镜,样子憨憨的。
“你那天怎么想起去找我?要不是你,我可能会烧成傻子……”
“那天…不是我,…是梁总送你来医院的。我只是过来给你办住院手续。…那天梁总call了你几遍……你没复机,他就去找你了……他不太方便在这儿……也忙,所以安排我照顾你!”撒谎对梁云超来说太为难,他只能实话实说。
李顾看出他不愿意再多说什么,也没再追问。心里又开心又失落,开心的是,迷迷糊糊中那个坚实的背是’凉糕’,失落的是,在医院几天了,他也没来看看。
而他和梁云超经过这次对话以后,似乎达成了一种默契:好好照顾你,是我的职责;被你好好照顾,是为了配合你工作。
看身体没什么大碍,李顾第五天去办了出院手续,被告知住院费用已经结清,李顾知道肯定是他。算了算日子,和他约定的一个月不仅到期,还超了两天。
回到小院,刚一进门,房东大妈一见到李顾夸张的说:“小李子,你可算回来了,你那天把我吓死了,趴在你表哥背上一动不动,小脸通红,要不是你表哥来,就出大事了……”
“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李顾尴尬的回应。
“我担心事小,你那个表哥紧张的脸都青了,怎么突然就病了?现在好了吗?没什么大事吧?!我都说那些资本家就是剥削阶级……”
“好了,没事了!就是感冒引起的发烧。你刚才说我表哥?”李顾很诧异。
“就是背你下楼的那个呀!你不知道,他当时见你那个样子,急的背着你走路三步并两步,我后来才知道,他去小卖店打听到你住这儿的,以前也没听你说起过你有个表哥,长得倒是一表人才,我差点不让他进来,要不是他手里拎着你爱吃的罐头……”
这么多天,房东大妈终于见到当事人,可以尽情宣泄那天的’惊心动魄’,直到见到李顾似乎有些疲倦,才依依不舍的’放’李顾上楼休息。
回到房间,窗台下的桌子上放着几罐鲮鱼罐头和几瓶矿泉水,李顾想象不到,平时不疾不徐淡泊的一个人,该怎样的口气去和别人打听自己的住处,还顺便帮衬了一下,又是怎样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路,紧张的脸色发青。
桌上的塑料袋,是那天下车前超哥给他的,打开一看,李顾的脸腾的又红了,是用在’那个地方’的外用药和一些消炎药。原来他早就有准备,只怪那天昏昏沉沉回家倒头就睡,根本没有打开。
表哥?!李顾心里有丝丝甜在蔓延。
休息了一天,李顾去上班了。以前去上班的盼头是每天的两百块,现在好像有了新的期盼,以至于每天骑车到’公司’都不超过四十分钟。
可那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只有时不时雅哥通知他下班去签字时,李顾才知道,他还在这个星球。因为只有他,会往李顾的名下订包厢。
bb机依旧固执的从没响过,快没电了,还有换电池的必要吗?纷繁复杂的情绪郁结在李顾心口。
约定的时间到了,就意味着和他之间没有任何牵连了吗?!
又过了几天,李顾终于忍不住,用’时光走廊‘的座机拨通了‘凉糕’的电话,听筒里传出他的声音时,李顾的竟有些紧张。
“你好,我是……我是顾大人!”
“顾大人?你好啊!身体好了吗?”他好像有些意外。
“好了……就是,就是想谢谢你送我去医院,还帮我结了住院费……”
“好了就行!其他的都不重要。”
“我……我想…你有空的话,能不能今天晚上来接我下班,这几天下雨太冷了……”李顾鼓起勇气,胆大了一回。
话音未落,听筒里传出“……几点去接你合适?”他似乎在笑,很开心的那种笑。
挂了电话,李顾有些雀跃的走进休息室。
“小可爱,听说你前段时间生病了,我怎么看着你红光满面呢?”be很少停留在休息室,上班时间他总是忙碌的穿梭在各个房间。
“谢谢哥惦记,我早好了,都上好几天班了!”
“身体才是本钱!还是要多注意!你现在每天都有订包,不错啊,越来越进步了。听说推的’十三’都快赶上我了。”be点了支烟,漫不经心的吐着烟圈,敷衍的夸赞道。
“哪有?瞎猫撞到死耗子。哥,你今天怎么有空?”李顾不想在’榜首’面前提那寥寥无几的’战绩‘。
“哎!撞钟了,在这儿躲躲。”’撞钟‘是指熟客人撞在了同一时间。本该是糟心的事,李顾却听出be炫耀的口气。
“be哥太有魅力……”
“哪有什么魅力,无非是给了他们想要的,来这里的人,谁会看你的魅力?!就奔着填满空虚而来……”be苦笑着灭掉手里的烟,看向李顾:“客人没有心,他们只是一张张钞票。掰弯了我们,他们一样做直男享天伦。所以宁愿交身也不能交心。”
“……”有点深奥,李顾需要慢慢消化。
晚上十一点,李顾上了’凉糕’的车。
“嗯……”一见到他,李顾内心像开了花,“我请你去吃宵夜吧?”
“好!”’凉糕‘爽快的答应,眼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将车掉了个头。
到邻市找了一间大排档,他点了几个菜,把粥推到李顾面前:“吃点清淡的对身体恢复有益!”
“那你还给我买鲮鱼罐头!”李顾脱口而出,那语气,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充满浓浓的’嗔怪’意味。
“那是……”’凉糕’顿了顿,“顺便,顺便买的!”
“这个给你,我刚换的电池!”李顾本想问他为什么那天会去找他,却被他的回答憋了回去,赌气的把bb机递给他。
“你留着吧!我拿着也没什么用!”’凉糕‘看见bb机,微怔。
“卖了还值好几百呢!一个月到期了,你可以留给下一个人用!”他的表情李顾尽收眼底,报复的惬意爽至头顶,既然你要玩欲擒故纵,那就别怪我’赶尽杀绝‘!!!
“好!”’凉糕‘恢复了平时说话那副淡然的表情。
听完他的话,李顾刚刚攀上的顶峰突遇寒流,从头冷到脚,失落,无助,愤慨……五味杂陈,为了掩饰,只能疯狂往嘴里塞东西。
“李顾!你是不是喜欢我!”‘凉糕’很认真,那双弧形温柔的眼深不见底。
“啊?啊!不知道……”李顾一愣,只觉自己的一双眼睛好像撞进了一汪深潭里,深得不见底,深得看不见任何波澜。
“试想一下,我也骑自行车,你会让我来接你吗?其实你喜欢的是我的钱!你觉得我对你好?那是因为我花钱了,既然花了钱,我为什么会去找气受……”
李顾听出点端倪,低着头,胸膛剧烈起伏着,’凉糕’深吸口气,徐徐吐出,“所以,我可以花钱买你一个月,也可以花钱买你同事一个月,同样也会这样对他,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的关系……”
“哪你为什么还把订的包厢记在我名下?”李顾感觉自己好像是条纠缠他的藤蔓,他迫不及待的想从自己身上剥离,可李顾不甘心。
“给谁都一样……”
“我其实…不是……”李顾想为自己挽回一点颜面,可实在编不下去了,’霍‘的站起来,“梁总,打搅了!”说完,转身就走。
苏泽华的话,连带他的神情,像把淬了毒的匕首,光是泛起的寒光,都能灼痛人的眼睛。
坐上出租车,李顾感觉到自己的胃一阵强烈的收缩,恍惚的说:“时光走廊!”
师傅从后视镜看了看这个乘客,白色戴帽卫衣牛子裤,看上去很年轻,虽然脸色不好,也掩不住他的俊朗帅气,沉迷灯红酒绿的高消费的地方,富二代?师傅一咬牙:“五百!”
李顾想也没想,从钱包里掏出准备请某人吃宵夜的五百块钱给出租车司机,然后看向窗外,大脑也一片空白。
’凉糕’那平静的语调汇成的利刃,一刀一刀的剜着他的心。
除了疼,还是疼!
以为感觉是相互的,原来是自己一厢情愿。明明在电话里他的声音轻快又愉悦,明明见到他时,他眼里充满了喜悦,最后却用平静的语气,漫不经心的表情诠释了:李顾,你在自取其辱!
仿佛整个人瞬间被活生生的解剖开,过后才开始持续的绵延的痛。
他也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凉糕’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也许是他帮他提单车时,也许是打开背包时,又或者是’清风拂过’时……但这这些都不重要了。
与那人相处的点点滴滴,熬成了今天的满腔苦痛。
不自觉的追逐他的背影,渴望他的关怀,是真的喜欢他吗?是为了拿了钱以后让自己心安理得而去追逐他,还是因为喜欢他而追逐他?
从打开那个背包开始,默许了自己的贪婪和无耻。心里不愿意承认,李顾潜意识里在用身体维持两个人之间的平衡,在他面前早已没有了底线,所以今天活该!
‘时光走廊’除了二楼ktv还正常营业以外,别的楼层都安静了下来。四楼走廊一片漆黑,李顾摸黑走进休息室。
平时热闹嘈杂的休息室一片死寂,横七竖八的凳子控诉着这些人离开时的匆忙和无情。
在黑暗中,李顾抱膝蜷缩在了墙角处的长凳子上。
以为一切都过去了,一个人面对黑暗时,疼痛好像越来越清晰……
他的话字字诛心,在耳畔挥之不去…
’清风拂过‘那晚就像一场梦,双唇间的摩挲,耳边的低语,在他怀里像被浓浓的爱包围,让李顾耽溺沉醉。
李顾清楚记得,他曾说过不准爱上他,难道也曾有人沦陷在他云淡风轻的温柔里?所以他阅尽了‘千帆’……早就认定自己只是他过眼的云烟……
在四楼’的人,大部分来的时候,都以为等有一点钱就会离开这里。
再过一段时间之后,找各种借口各种理由让自己继续留下来,因为吃过了鲍参翅肚,吃糠咽菜就难以下咽了。
没人会承认是虚荣心作祟,李顾曾在一本书里看过这样一句话:人的虚荣心是与生俱来的,后天的修养也磨灭不了。虚荣心很不容易死去,在某些顽固的场合,它甚至比它所依附的人活得更久。
于是在这个顽固的地方,让很多人失去了理想,磨灭了斗志,毕竟没有什么地方,靠会编故事,靠笑颜如花都可以’轻松‘挣钱。连性向都可以随着金钱的多少,可弯可直。
于是来这里的人,前赴后继,一拨又一拨,走着’老人们’走过的路,经历着他们的经历,从新人变成’老人‘……
谁换了最新款的包,谁带着某少送的表,某总来了,送给那个谁谁一套高定的西装……洋洋得意的攀比,各种奢侈品堆砌出来一件件’商品’,时间一长越来越空虚,越来越无止境。
他们攀比的那些李顾从来不羡慕,却也享受在连续每天定包厢后,他们虚伪的夸赞。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沦陷了!沦陷在自以为的风光里,而这风光是’凉糕‘给的!
李顾头靠在膝盖上,抱紧孤独的自己。在这个平平无奇的晚上,李顾似有似无刚发出的‘爱’的嫩苗被’凉糕‘无情的掐掉,他的感情被迫仓促叉突兀地画上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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