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井底之蛙（1 / 1）

在李诚的工作室的会议室里，一个多小时，李顾的耳边英文，韩语，普通话相互交替。

苏泽华如雕刻般棱角分明的五官，俊美绝伦，目中隐有精光，眉宇间充满自信。

虽然时不时能感受到苏泽华投来的视线，李顾仍然觉得自己像是被无形地隔开，苏泽华离自己更遥不可及。

会议结束，针锋相对仿佛只是个插曲，苏泽华和李诚谈笑风声带参加会议的所有人，步入提前订好的一家韩式烤肉店。

身着韩国传统服饰的服务员站在桌边，把一片片红红的牛肉烤的’滋滋‘作响，刺激着大家的味蕾，李顾面带着礼貌的笑容，眼神却空洞。

他感觉和这桌上的每一个人，和整个亚运村，甚至和这个世界都格格不入。仿佛是阴沟里的老鼠，莫名其妙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无所适从。

回到酒店以后，童总和小顾拿着资料跟着苏泽华进了他的房间。

李顾悻悻的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哪里不舒服？”苏泽华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屋，手抚上他的额头。

“有点累！”李顾轻叹了口气，仿佛刚刚回过神，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李顾笑起来，浓烈似墨的眸荡漾出一圈圈黑色的涟漪，明明蕴含千言万语，却在无边的深渊中交织缠绕，似是，永远不会吐露，亦永远没有尽处。

苏泽华深深迷醉，仿佛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已被吸迸去。轻轻把他搂进怀里，隔着衣服轻抚着他的后背。

“你们好优秀！”良久，李顾的声音在他怀里闷闷的。

“工作而已……”也许很不堪，苏泽华没有说下去。

胸口凉凉的，小东西在哭。苏泽华将他搂的更紧了，全程会议他都在关注李顾，他认为自己是懂他的，所以他心疼的要命，有些话却不可言说，只能轻轻拍打着李顾的后背，直到他发出轻微的鼾声，自己才闭上眼睛。

如注的大雨倾盆而下，一顶黑伞缓缓而至，伞下的人身带清寒之气，好看得并不张扬，几缕被雨水沾湿的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前，眼尾不经意上挑，而最奇的还是那双眸，即使在滂沱的雨雾中依旧灿若星辰，一瞬间便叫人失了魂，丢了心。

想拥他入怀里，张开双臂，发现始终保持着一段无法逾越的距离，他大声呼唤他的名字，直到传来冷哼，苏泽华才蓦然惊醒。

身侧熟睡的人恬静的枕着他的手臂，不似梦里的冷洌，让人心悸。

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苏泽华就觉得李顾并非池中鱼，不需要任何名牌的加持，却处处彰显独特，哪怕见到他哭的像个孩子，也并不显娇气。

梦里的那个他独立又高傲。全然不像昨夜泪流如注的他，把无助和脆弱倾泻释放，在苏泽华怀里抽噎。

苏泽华自私的希望，他委屈，压抑，难过……只能在自己怀里……

李顾醒来时，床边空荡荡，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很疲惫，原来哭也是需要力气的。床头留着张字条:晚上一起吃饭！

临近中午，尤大姐到酒店，惊讶的说:“小李？眼睛怎么肿成这样？水土不服？”

“……水土不服？！呃…是，是水土不服……尤大姐你怎么来了？苏总他……”

“他说你身体不舒服，担心你，让我来看看……”尤大姐的话语间掩不住的关心。

虽然李顾解释眼睛一会儿就能恢复，有居委会大妈潜质的尤大姐，还是不放心李顾一个人呆在酒店，热情的邀请去她家包饺子。

盛情难却，转了两次公交车，李顾惊奇的发现尤大姐住的小区门口不仅立着’闲人免进’的牌子，还有武警站岗？！

尤大姐小声对李顾说：“以前小苏和他们一样。”

李顾看向站在岗亭里的人，和他差不多的年纪，黝黑的脸上，炯炯有神的眼睛目不斜视，腰束武装带，威武的挺立在岗位上。

苏泽华腰束武装带的样子？李顾不禁笑了起来。

“咱们这个大院，站岗里面最精神的，还得是小苏，人也老实，谁家有什么事，他跑的最勤快，童总的媳妇儿要不是小苏，早就没了……”见她一笑，尤大姐讲的更来劲。

他身姿挺拔，原来是当过兵！

“那年，刘云下课回家晕倒在楼梯口，小苏正准备去站岗，二话没说背着就往大院的医院走……哎！后来小区传遍了这个事，树大招风啊，也不知是福是祸……”

“这不是好事吗?”李顾很纳闷。

“哎！医生说幸好去的及时，可惜还是拴了条腿，到现在走路还是瘸的，童总舍不得媳妇受罪，也就决定不要孩子……到了！就这儿！”

尤大姐答非所问，李顾也没继续追问。一进门的客厅，装修十分古朴，家具看起来年代久远，红木沙发前摆着一张藤竹椅，躺椅上面放着一件没织完的毛坎肩，用的是大红色的毛线球。

“随便坐，像在自己家一样。”

尤大姐圆滚滚的身材消失在客厅，李顾不太自在的坐在沙发上，茶几上一尘不染，只有个电视遥控器，可见房屋主人是个很爱干净的人。

“怎么不脱外套？不热吗？自己开电视，我去和面……”尤大姐热情的张罗着，从厨房捧出一捧橘子放在茶几上。

在尤大姐家吃了一顿温馨的家常饭，也见到了尤大姐故事中的女主角刘云，有教师特有的温婉知性的气质。

从她们的谈话中李顾搞清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刘云是尤大姐的女儿，而童总是他女婿，也就是说苏泽华当年救的是她的女儿，难怪她对待苏泽华像亲人一般。

吃完饭，李顾正配合尤大姐忆往昔。尤大姐的老公是某部队的参谋长，刘云被救后，他们认了苏泽华做干儿子，可惜没多久，尤大姐的老公突发心梗去世了。

李顾不知道童总有什么家庭背景，更不知道参谋长是什么级别，但就凭他们住的这个小区，也知道他们不是一般人。可他们都很朴素。童总的衣服不是什么昂贵的名牌，却总给人干净又得体的感觉，尤大姐则像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明明有专车，出行却选择公共交通，而刘云更是没有一点大都市女孩儿的浮躁，反而沉静，温婉，说话也细声细语。

在纸醉金迷的地方，李顾自持和’他们‘都不一样，把握住了方向。这趟来京城才惊觉，自己早已偏离了轨道，不知不觉中享受虚荣带来的满足，炫耀和攀比心也愈发高涨！

反观尤大姐一家，朴实无华却耀眼得让李顾睁不开眼，大到对国家，小到对家庭，甚至对自己，李顾都毫无建树，却对多一瓶’十三‘沾沾自喜……

电话响了起来，李顾回神，按下了接听键:“我在小区门口往左五十米等你。”李顾习惯性的随口答道:“好。”

尤大姐猜到是谁打来的电话，没客套挽留，只笑着说:“小苏越是对亲近的人越严肃，哎！我原本也不理解，小苏不容易了，你也难，快去吧，他是不会踏进小区半步的……”

这些话让看似通顺可逻辑又好似混乱，但李顾无暇顾及，匆忙告别。

走出小区，远远的看见苏泽华站在一棵树叶尽落的大树下，还是那件驼色的大衣，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若有所思。

看见他的那一刻，李顾突然感觉很踏实，他放慢了脚步，欣赏着那个和周围萧瑟的景色融为一体的男人，那么孤独，又那么热烈。

苏泽华也看见他，就像黑暗中看见了一抹亮色，唇边浮起微笑，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点了支烟，徐徐的吐出眼圈。

李顾仿佛有种错觉，只有自己领略过他冰冷下的热情和慢条斯理下的焦急，渴望靠近，却又不忍靠近。

两人就这样，一个慢慢的走，一个耐心的等，谁也不忍打破此刻内心的宁静，周遭一切都变得虚无，李顾仿佛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五十米的距离走了很久很久，直到手被握住放进他的大衣口袋里。“这么凉……”他的唇角带着笑意。

李顾痴迷的看着冬日下午的暖阳倾泻在他身上，这几天，李顾很乱，严格的说是慌乱，是对自己，对未来不确定的慌张和不安，却在见到他的一刻瞬间平静了下来，是他让自己这只井底之蛙，看到了不一样的更广阔的天地！大衣口袋里十指相扣，暖意浓浓。

“饺子好吃吗？”耳边传来他低沉的声音，李顾如梦初醒般:“啊？啊！茄子馅的…不过……”久没说话，嗓子有些哑。

“你不爱吃饺子！尤大姐茄子馅的饺子一绝！我带你去吃你爱吃的！”李顾觉得他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饺子是挺好吃的……”李顾迟钝的补充。

“尤大姐不随意带人去她家，看来她挺喜欢你。”’凉糕‘竟不自觉的骄傲起来。

坐在肯德基的玻璃橱窗前，闻着浓浓的的炸鸡味道，苏泽华端着摆满食物的餐盘出现在面前，李顾很吃惊:“这里没有服务员？”

“我不就是你的服务员吗？！”苏泽华放下餐盘，在他对面坐下来。

听到他说带调侃的话，李顾有些不适应，“也没人来点菜？”

苏泽华拿支吸管插进可乐里递给李顾，告诉他这是外国人的快餐，所有的都是自助，包括去前台点餐，拿餐……在国外，客人甚至还要收拾完餐桌……

自助？！全新的概念！他说，这家餐饮做的是一种文化而成功出圈。因为未来不会缺生产，只会缺销售，缺高级营销人才，缺优秀销售团队。

吃完饭，已是华灯初上，苏泽华在餐厅不远的一盏路灯下停了下来，点了支烟，深吸一口，徐徐的吐出烟雾：“打车回酒店。”

背光而立的他，看似凌厉的五官，笼罩在柔和的灯光下，却分外温和，深邃的眼眸像是含着一汪清泉，让人深陷，李顾像和自己内心对抗般嗫嚅道:“瘾君子……”

苏泽华侧目看他，眼睫很长，就仿佛两片羽翼，很是赏心悦目，头顶暖色的灯光打在他身上，连发丝细微的弧度都带着股柔软的味道，他的眼神不禁沉了些。

感受到他的目光，李顾露出有些局促的笑，“我没说你……”苏泽华怔怔的看着他嘴角的那点笑意。

周围的喧嚣顿时全成了空白，直视着李顾的双眼，伸出手指缓缓摩挲着他的嘴唇，最终放弃的吻了上去，淡淡的烟草味顷刻弥漫在李顾唇舌之间。

李顾一惊，刚要开口阻止，舌尖已经撬开他的牙齿深深探进去，在他口腔扫荡了一圈后缠上了他的舌。

温软的触觉传来，唇舌纠缠，苏泽华捏着他的下巴越吻越深，狠狠的吮吸着，就仿佛一条缺水很久的鱼，如今终于找到了救命的甘泉。

李顾的手按上了他的肩膀，喉咙里轻微发出反抗的哼声。他的吻热烈而不容拒绝，直到彼此胸腔的空气快要耗尽才在他唇上咬了一口放开他。

李顾大口呼吸着，脸颊有些红，漂亮的眸子水汽氤氲，微微眯着去看苏泽华，像只慵懒的猫，竟显出点妖气，苏泽华不禁闭住了呼吸，“我早就上了瘾！”

苏泽华竟然在马路上吻了他！

第二天醒来时，李顾不可置信看着侧躺在身边的苏泽华。

昨晚回到酒店，两人躺在床上相拥着看电视，李顾不记得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他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掌心，有一下没一下的揉捏。

虽然同床共枕不止一次两次，但醒来能见到他，却是寥寥可数。平日里那双看透世事淡然的双眼，紧闭着，像两条线，唇角微微勾起，漾起好看的弧度，均匀的呼吸声如树叶微叹。李顾忍不住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耍流氓？！”

李顾惊的心咚咚直跳。他闭着眼把李顾揉进怀里，低声语:“再睡会儿，睡醒让你流氓个够……”

霎时感觉脸颊发烫，想逃离，却被他搂的更紧，“占了便宜就想跑？”

李顾心虚的说:“我没有……”

“没有什么？！”苏泽华睁开眼，手肘撑在李顾身侧，居高临下的把他羞涩的表情尽收眼底。

李顾轻颤着眼睫，眼神无处安放。他一手捏着李顾的下巴吻了过去，舌尖轻轻舔着他的嘴唇，耐心的等待邀请。李顾僵了一瞬，随即垂下眼，苏泽华便不客气的长驱直入，吸吮上他的舌，纠缠了起来。

口腔的热度让李顾的脊背一寸寸的发麻，带着少许酥麻的电流，他能感觉到下巴上的手捏的紧了些，口中的温热也探的更深了，感受对方的坚硬顶着自己，李顾急忙想侧过头。

苏泽华再次加了分力气，又吻了一会儿才不舍的放开他，咬着他的嘴唇低笑，“没有耍流氓，还是没有想跑？”

李顾脸更烫了，喃喃道：“都没有……我以为…”

“以为我睡着了，就可以轻薄我？”

“我没有……”此时的苏泽华在李顾的眼里，就像个不讲理的无赖，李顾只会反复无力的强调“我没有”。

手从他的发丝插进去，让他微微仰起头，湿润而温暖的唇舌相缠，不断慰籍人的神经，少许酥麻感从纠缠的地方一点点化开，火热的吻从他的下巴一寸寸向下而去……

忍不住呻吟了一声，随即下巴又被苏泽华捏住了，和他对视。苏泽华喘着粗气，眼底被情欲烧得通红，灼热的气息全喷了过来，“勾引我…需要付出代价。”

李顾温和的眸子有些沉，贴着他的嘴唇慢慢开口，喘息中因情欲而带了少许沙哑，“没有，是我…想要……”

也许就是本心，又或者因为太乱而单纯的想寻求发泄，更不排除是为了讨好他…自己这样的井底之蛙，能让优秀的他垂青，应该……

‘主动‘的李顾，让苏泽华再也无法控制，放任自己沉沦了进去。

发泄出来的霎那，苏泽华死死抱着他，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身体里，而李顾任由他驰骋后的霸道，差点窒息在他怀里。

过了一会儿，苏泽华依依不舍的放开他，靠在床头。耳边传来打火机’咔‘的声音，“又抽烟？”李顾喃喃。

“不喜欢？”苏泽华灭掉了香烟，将他的手拉过来放在唇边亲吻，再摸摸他的头，李顾眸中尚带着欢爱后的余温，慵懒得让人想亲吻上去，苏泽华也确实这样做了，舌尖刷过睫毛，闪烁着光芒的眼颤抖着微合。

李顾喜欢和他这样抵死的缠绵，仿佛才能让自己安心。

“想去哪里玩，这两天我陪你。”

“不用工作了？”李顾眼里顷刻充满了希冀，随即又暗淡下来，嘟囔道：“我没力气了……”

苏泽华轻笑，“那我就陪你躺着，你可以随时对我耍流氓。”

“你…”

“顾大人，要不我们吃了饭再回来继续躺？”

“……那去吃肯德基！”他那哄小孩般的语气，让李顾没有拒绝的理由。

到了肯德基，餐盘递到面前时，李顾不可思议:“怎么有这么多，一，二，三……六个土豆泥？不是一个……”

“因为你喜欢！”第一次说这么煽情的话，自己都觉得肉麻，没等他反应，苏泽华不太自然的换了个话题:“我问童总借了车，这两天我们出门方便些。”

李顾心里漾起一圈又一圈甜丝丝的涟漪，曾被他狠心掐灭的’爱火’，又被他点燃。

“去天坛！还有天安门……”

“好！吃完饭回酒店睡个午觉，下午去天坛，明天元旦节去天安门，看升旗仪式……”

“谢谢叔叔请我吃肯德基！”

苏泽华细心的安排着行程，却被稚嫩的声音打断。

桌子旁边站着两三个孩子，大概都六七岁的样子，只比桌子高出一个头。一个胖乎乎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奶声奶气的对苏泽华说:“妈妈说，不管叔叔是什么原因……我都要懂得感恩，谢谢叔叔。”

“…我……”苏泽华表情很精彩。

李顾明白了，肯德基的土豆泥不单售，所以他点了六个套餐，留了两个套餐和别的套餐里的土豆泥，把剩下的给了这几个小朋友。

“妈妈说，挑食是不对的……”另一个高一点的小男孩说。

“但是叔叔没有浪费粮食……”

远处孩子的妈妈们，一看不是自己预期的效果，赶紧过来边道歉边带走了那群小可爱。

“想笑就笑，别把嘴唇咬坏了，我还没亲够……”苏泽华一刻都不愿在这里多呆，把餐盘里的食物抓在手里，往门外走去。猝不及防的李顾拿着杯可乐狼狈的跟在后面。

“我告诉服务员我只要土豆泥，剩下的由他们处理……”坐在车上才感觉安全的苏泽华，委屈的像做错了事，被老师抓包的孩子。

“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李顾说完，装作不经意的看向前方。

苏泽华侧目，他的小鹿又还是那么热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