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两条蛇(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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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在照一面华美的镜子,主角在变身后惊异与自己极度反差大相径庭的另一面,于是之后遇见的人人都和颜悦色,愚蠢也改叫天真,惹人讨厌也变成每个人都有缺点。

那还是自己吗?那不过是另一个人的另一种人生罢了。

“别紧张。”谢久宥弯下腰,垂眸审视着我,朝我伸出手道,“刚刚只是开个玩笑。”

我身体完全直不起来,一颗即将被风雨刮倒的歪脖子树般疲软地趴在窗台上,我没去拉住他的手,眼睛看向窗外奄奄一息的小鸟。

谢久宥了然地把手从我身前移向窗台,捉起金青鸟笑眯眯地说道:“这么善良可不是好事。”

“谢谢。”我伸出双手,示意他把鸟放在我手里。

谢久宥审视了我片刻,才不疾不徐地照做:“碰完脏东西记得消毒。”

我没接话,本以为他会自觉无趣就此离开,却不想他一直饶有兴趣地跟着我,偶尔还会对我施以援手帮忙拿个绷带。

我不解,但没空去想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手上治疗的动作不停。

李孜泽弄来的药确实好用,只是简单的包扎就让我的额头泛起豆大的汗珠,手抖得像在暴风雨夜撑开的伞。

谢久宥的眼神依旧锁定在我的脸上,金青鸟痛苦的呻吟声猛然拉回我的思绪,简单的包扎并没有让它感觉好受些,反而在极力的挣扎中让它丧失了很多力气,此刻它耷拉着脑袋,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我叹口气,嘴唇抿到发白,思索再三最终还是对上谢久宥的目光:“能救救它吗?”

“可以。”谢久宥果断答应,似乎就在等我这句话般,而后他不知从哪里找了个简陋的,还带有蜘蛛网的笼子把金青鸟丢进去,准备驱车带它去宠物医院。

临走前他嘱咐我道:“别告诉李孜泽我来过。”

“知道了。”我不假思索。

谢久宥反倒惊讶起来:“这么果断?”

我撑起疲惫的身躯躺到床上,连眼睛也快要睁不开,声音逐渐细若游丝:“告密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

只是还没来得及听到谢久宥的回话,我的大脑就已经先替我关闭了世界的明灯。

“咚,咚,咚。”

一阵敲击声萦萦环绕在我的耳畔,仿佛是有人拿削好的尖头木刺一下下钉入我的身体又迅速拔出,我痛得猛然睁开眼,从嗓子里挤出微弱的呻吟。

眼前开了一盏刺眼的补光灯,我缓了好一会儿才逐渐适应这个亮度,把涣散的瞳孔逐渐聚焦。

李孜泽瞧见我醒来,手上动作暂停片刻,我这才发现我浑身赤裸地躺在床上,手和脚都再一次被他拴上镣铐。

他的一只手里拿着根样式古朴的木棒,木棒上固定着的尖锐东西在灯光下泛着层浅浅的光,看起来竟像是动物的骨刺。

大腿上一阵摧心剖肝的痛意袭来,李孜泽神情几乎是虔诚地把骨刺再次钉进我的身体,似乎还嫌不够深般,他甚至拿了一把敲击的木槌辅助深入,直至我的皮肉足足吞没半根骨刺。

“咚,咚,咚。”

我头皮发麻,片刻间便明白这声音到底是从何而来,我痛得忍不住上身蜷缩,尖叫出声,这感觉像是在被凌迟,千万根银针同时穿破肌肤,要连同骨髓也一并扎透,吸食掉我身体里所有流动的血液。

“别乱动!”李孜泽按住我的大腿,严厉地盯着我此刻已血流如注的大腿,仿佛我毁掉了一件他正在雕琢的艺术品。

“你疯了!”

我大口大口地喘息,冷汗涔涔滑落,身下的床单几乎要被我抓烂出洞,痛意从大腿扩散到全身,锤子每碰触一次骨刺,我的身体就开始控制不住的痉挛颤抖。

汗水,唾液,泪水,鲜血,在我身上交集缠绵后不住下坠。

李孜泽充耳不闻我的惨叫,只机械地拿骨刺一次又一次地刺入我的皮下,直到我最后已痛到麻木,嘴角溢出血来,大片大片的潮红溢满在我胸膛,我甚至感觉我会就此死在这里。

他依然没有停,这漫长的刑罚在我即将昏死的前一刻总算宣告结束。

此时我大脑已一片混沌,李孜泽拿毛巾擦去我的泪,我的汗,我的血,又把看起来似乎是特制的颜料涂抹在我的大腿上,我不停地打着哆嗦,冷汗怎么也擦不干。

“李孜泽。”半响,我麻木地说,“每一次我都觉得你不是爱我,是恨我。”

他突兀地笑起来,神情病态,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我的头扶起来。

我视线缓缓移向自己的大腿,发现此时在颜料的浸染下,那里正盘踞着一条穷凶极恶,暴戾恣睢的毒蛇,它吐着血红的蛇信子与我遥遥相望,和他的主人一起无比期待着我现在的反应。

“喜欢吗?”李孜泽吐出蛇信,贴在我耳边低声问道。

被缠绕到无法呼吸。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

我癫狂地想,现在,我的身体里刻着两条毒蛇。

李孜泽轻手轻脚地把锁链解开,怕弄伤我一般把我搂近他的怀里轻声哄慰。

我发狠地咬他侧颈,他不动声色地释放出信息素安抚我的情绪,松柏的味道瞬间溢满周身,于是我不可自控地软了下去,任由他再次掌控我的身体。

牙齿磕磕绊绊地在李孜泽侧颈间打颤,配上信息素的味道简直像是爱人在互相低喃甜言蜜语,仿佛他低头给我一个吻我就要环上他的脖颈,来以此歌颂我们这矢志不渝的“爱情。”

李孜泽轻抚我的大腿告诉我,我身上已经有了他雕刻的痕迹,我永远都是他的了。

他把我说的像工艺品,好像我真是他童年的那个莹白瓷器,而不是一个会痛会恨的人。

我顿时呕吐出来,李孜泽轻拍我背,待我吐完用两指掐住我的下巴,拿纸巾擦去我嘴角的秽物。

“你不能走。”他眼神迷恋地盯着我,一遍遍再次重复道,“宝贝,你知道我有无数种办法让你永远离不开我,这是最温和的一种。”

李孜泽一只手环住我的腰,眷恋地把额发蹭在我的颈间,另一只手则游离在我还未来得及结痂的腿部时不时轻轻按掐,也不知为什么,他格外偏爱这种狗撒尿一般幼稚的圈占领地。

我嗤笑一声。

过了小半个月我腿上的伤口才开始慢慢结痂,那条盘踞在我腿间的长蛇也因此更显狰狞。

李孜泽最近并不常来看我,每次都只待一小会儿便急忙要走,时不时接过电话还会紧皱眉头骂几句脏话。

据上次的经验来看,不出意外应该是邢戚午即将找上门来,我的肚子变得隆起一些,像是一座很小的山丘。

都说怀孕的oga会不自觉的充满母性,从前我不懂,甚至有些嗤之以鼻,但直到那天照镜子时我无意间发现自己慈爱的眼神,才毛骨悚然地发现我也免不了俗。

我清楚的明白这个孩子绝不能留,他只会是日后被用来束缚绑架我的工具,也清醒的因清楚而感到痛苦。

隔天我久违的再次见到谢久宥,他一眼就注意到我大腿上恐怖的痕迹,他微不可察地叹口气,并没有开口询问,而是拍拍手让人把那天受伤的金青鸟拎给了我。

“它生命力出乎意料的强,医生都惊讶这小东西的恢复能力。”

我把手指伸进去,金青鸟晃晃脑袋试探性地啄我一口,灵动又讨巧。

“谢谢你。”我说。

谢久宥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片刻后低下头,无所谓道:“别谢我,就当这是给你的补偿吧。”

我疑问地看向他,谢久宥但笑不语,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时锦,就让它待在你身边吧。”

我逗弄着金青鸟,语气淡淡:“我已经是笼中鸟了,养它干什么?方便我随时顾影自怜吗。”

谢久宥看向我,神情流露出片刻的痛苦神色:“其实我们都一样。”

我猛然看向他。

“开个玩笑而已。”他很快站起身来,“祝你好运,时锦。”

莫名的,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晚上李孜泽回来时明显心情不错,看见我挂在房中的金青鸟也没说什么,只是笃定地说:“谢久宥给你的。”

我厌恶地背过身去,冷淡地“嗯”了声,李孜泽每日依旧孜孜不倦地给我注射软骨针剂,只是剂量被他刻意减少了许多,起码不会影响我的日常生活,只是耐力变差了不少。

李孜泽看来是真的怕我再跑,

他轻抚着我隆起的肚子,勾起唇角,温声道:“一切都结束了,时锦。”

闻言,我看向笼子里翅膀上缠满纱布的金青鸟,不自觉地想,即使我把笼子打开,把你抛出窗外,你又要怎样才能飞出去呢?

手上的谷物被一张尖巧小嘴叼走,我把玩着金青鸟,颇有点爱不释手。它很灵,知道我是它的救命恩人愿意和我亲近,不但如此,它甚至居然会喜我所喜,恶我所恶。

每次只要它一看见李孜泽便戒备地大声鸣叫,即使前者带着食物前来讨好也不理不睬,气急了叼着他的手便不松,我总是连忙把它抓走,免得惹怒了李孜泽这个疯子把它摔死。

我常想如果它是只鹦鹉的话百分百会对着李孜泽大骂傻逼。总而言之,一人一鸟谁也不给谁好脸色。

李孜泽从身后拥住我的瞬间,金青鸟又开始大叫起来,被绷带缠绕的翅膀一开一合,想飞又不能样子让李孜泽恶意地笑出声。

我垂下眼睑,清楚的知道它是在替无能为力的我挣扎。

“明天跟我去个地方。”

“不去。”

李孜泽声音沉了些:“你是觉得你有拒绝的权利?”

他吩咐佣人拿来一套艳丽的红裙与如墨假发放在我面前,我撇了一眼,嘲讽道:“怎么,你还有这种癖好?”

“不。”李孜泽伸手微锢住我的腰,目光渐深,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楚腰纤细掌中轻,这条裙子是专为你准备的。”

“不穿的话……”

李孜泽把我的脑袋转到金青鸟的方向,慢悠悠道:“我就掐死它。”

又来了,又是威胁,我发现只要我有身为人的情感就会被李孜泽一直无止境无底线的威胁,而他甚至还引以为豪。

李孜泽拍拍我的脸:“现在去一楼侧边最里面的房间把我的电脑拿过来。”

生活所迫使我不得不照做,“奉命”拿起电脑时,我的目光却被旁边的一座蛇形雕塑吸引,在这座不染杂尘的屋子里,它却脏污的好像刚从古墓中挖掘出来,唯有那双眼睛双目如潭,晶亮透彻到诡异。

这条蛇和我腿上的蛇竟如出一辙,大腿不自觉的隐隐作痛,鬼使神差间,我的手忍不住想去碰触它的眼睛。

“时锦!”宛如一道利箭射在我的面前,我猛然把手收回,李孜泽把我拽出房间,眼神冰冷让人不寒而栗。

他警告道:“不要做多余的事。”

“对不起。”我迅速乖顺地低下头,更像是一种不得已的习惯,“我们走吧。”

李孜泽的反应很奇怪,我想,那个雕塑绝对藏着什么秘密,否则他不会这么大发雷霆。

明天之后李孜泽不一定还会带我回来这里,如果他真的在意,那么回来后也一定不会再让我轻易看见这座雕像。

倘若我想知道那个雕像的玄机,机会便只有在今天晚上。

夜色正浓,李孜泽睡在我的身边。我很久没仔细观察过他,在阴影下,他锋利的五官也模糊起来,雾霾般沉寂,渡着层柔和的银光。

鼻息间溢满淡淡的松柏清香,那是一种和他毫不匹配的味道,正直且良善的味道。

我蹑手蹑脚地下床,一连走到一楼也没有听见李孜泽的动静,心下当即了然。

他是同意我看的,就像玩猫抓老鼠一般,对于抓到的老鼠不是吃掉而是先行玩弄一番,于是我舒展身体,丢掉小心,扔去谨慎,以一种冲向暴风雨的决然姿态推开屋门。

那条蛇形雕像果不其然还在这里,我毫不犹豫地按上它的双眸。

“轰隆——”一声巨响,一扇暗门缓缓在我面前打开。

我步履不停,在看到眼前一切的瞬间,身体剧烈地地震起来。

那扇隐藏的房间里居然全都是我。

愤怒的我、惊骇的我、痛苦的我、赤裸的我、微笑的我、在邢戚午身旁的我,在医院照护母亲的我,而墙壁中央投影机的大屏则循环播放着我曾经直播过的视频。

密密麻麻的我铺满了天花板地板墙壁与视线可及的所有范围,在暗红的灯下像是一张裹的密不透风的蛛网,此刻,它终于迎来了主动闯进的猎物。

房间侧方的红木桌子上放着一个本子,封皮是熟悉的毒蛇缠绕着刺猬,我记得这是我当年随手送给李孜泽的生日礼物。

少年青涩的笔迹写出诅咒的话语,沉甸甸的恶被我颤抖着拿起翻开,把目光游移。

「17岁。想让时锦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18岁。我不在的每一天,时锦都要痛苦。」

「19岁。再对我笑一次,时锦。」

「20岁。想要除了我们,所有人都不得好死。」

「21岁。想见他。」

「22岁。想见他」

「23岁。想见他。」

「24岁。抓到他。」

“找到你了,时锦。”

天空中霎时雷雨大作,轰鸣的闪电打出灼眼的光,剧烈的响。

我木讷地扭头,本子重重跌在地上,而毒蛇在狰狞地狂笑。

我观望四周,猛然发现所有的“时锦”都在看我,似乎要把我钉穿在原地,永世不得超生。

雨把雾霾打散,李孜泽又一次一步步地朝我走来,从17岁到24岁要整整七年,那是无路可逃的溃败绝望之感。

李孜泽按住我的双肩,神情愉悦,语气轻快地一字一句发表感言,好像一切都已结束,故事也迎来了主人最满意的终章。

他致辞般背诵早已就绪的话语,已在心中演练千千万万次的郑重:“时锦,如果你要开始敲我的门,那你就要一直敲下去。”

“我要是拒绝呢?”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嗡鸣,发觉胸腔在颤抖,骨骼在刺痛,房间里有数以万计的时锦在流着泪崩溃。

“没关系。”李孜泽极富残忍地微笑起来,擦去我眼角的湿润,含情脉脉,“你知道的,时锦,我会按住你的手,帮你一直,一直,永远地敲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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