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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水桶,另一名拿着块洁白手巾,蘸上水为他擦拭身体。虽是四十出头的人,皮肤依然紧绷,肩上背上有微微隆起的肌肉,一看就是长期操练弓马的人。
女中不禁有些感叹:都说这位主人是诗酒风流的雅人,谁知道他长着这样结实的身体,如今武人多孱弱,主人可不一样——只怕日日沙场征战的战国武将也不过如此。女中一边擦一边出神,忽然觉得有人看她。她怯怯地抬起头,正是主人德川宗尹,薄唇上带着笑意,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气。
女中赶紧请罪,德川宗尹命她抬起头,又笑着说:“春天早过了,怎么还有女怀春呢?”
德川宗尹一瞬不瞬地盯着女中,她不禁有些慌张,攥着的手巾噗通一声落入青竹水桶,溅起几许水花,恰巧湿了德川宗尹的脚。
“大人饶命。”女中伏倒在地,带着哭腔喊。另一名女中也吓得白了脸,呆若木鸡地立在一边。
“罢了罢了,起来吧。”德川宗尹摇手说,女中战战兢兢地起来,他却不说话。忍不住偷眼看他,只见他眼神怔怔的,似乎若有所思。
德川宗尹忽然笑了,对闯祸的女中说:“你长得像一个人,好好等着,以后会有好事的。”
女中瞪大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德川宗尹挑起眉,似笑非笑地说:“我还等着见田沼意诚呢,这擦身得擦到什么时候?”
女中如梦初醒般捡起手巾,没头没脑地擦起来。宗尹又好气又好笑,喃喃地说:“腰上面已经擦过了啊……”
德川宗尹换了家常装束,薄水色麻地散葵纹浴衣,松松系着副绀地腰带,显得十分清爽。走进书院时,一身正装的家老田沼意诚早已等候多时了。宗尹点了点头,径直在蒲团上坐下。
田沼意诚是老臣子了,十多岁时就做了他的贴身护卫,之后他迁出千代田城,做了一桥家当主,有德院(德川吉宗)也让意诚跟了来,如今是一桥家的家老之一。一桥家地位虽高,既不管政务,也没有封地,清闲得紧,田沼意诚也就管管庶务。德川宗尹对意诚十分客气,不光是念旧情,更是看在将军侧用人田沼意次的份上——田沼意次是个人才,最分得清轻重缓急,弟弟在一桥家当差,自然会对一桥家另眼相待。
“今天让你来,是想说说阿保成亲的事。”德川宗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是。恭喜保姬大人。”田沼意诚恭恭敬敬地说。
“萨摩那边着急,想把日子定在今年年末,我不好驳他们的意,也就答应了。这样一来,准备时间不多了。陪嫁物件的采买就交给你,你眼光也是好的,况且你家兄长也是有名的雅人,也能出出主意。”德川宗尹闲闲地说。
“意诚领命。不过意诚是一桥家的家臣,一切以大人马首是瞻,从没有和意诚兄长泄露过家事。”田沼意诚字斟句酌地答。
“唔。”德川宗尹点了点头,旋即又笑了,“你也太见外。当初有德院把你兄长派给惇信院(德川家重),把你派给我。我们德川家兄弟同心,你们也一样。说什么泄露不泄露,没那么多讲究。”
“一桥家是一桥家,将军家是将军家,这些区别意诚铭记于心。”
“罢了罢了。你跟在我身边二十多年了吧?还要说这些?原来多顽皮的小子,如今也说起套话来。”
“在大人面前,意诚不敢欺瞒。”
“对了,还是冬天的事吧,萨摩藩邸走了水,请求幕府支援银两修复那事,萨摩来找了我,我让你兄长帮了忙的。后来事情多,一时忘了,该好好谢谢你兄长。”
“大人言重了。大人对意诚恩义深重,意诚粉身碎骨也不能报其万一,兄长自然也是一样。”
“又来了。我再不敢同你说话。”德川宗尹做出气鼓鼓的样子。
田沼意诚忙伏地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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