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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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汉争霸的时候,陈平先投靠了魏王,又投靠了楚王,最后才投靠的刘邦,前两次的职业经历让陈平掌握了大量魏、楚两国的内部情况,投靠刘邦后,他除了负责监督刘邦队伍内部的将领,还用了很多计策去离间楚魏两国之间的君臣关系,以及很多不能放在台面上的事情,给刘邦带来难以估量的好处。

谍战的收益极大,上位者肯定不会放弃用这样的手段,只是这些东西不能暴露在世人面前,知识技术的传承便经常断代,会用间谍、搞情报的好手要么看天赋,要么靠跳槽前带来的经验,人找起来宛若大海捞针,没合适人的情况下,专门的特务机构也无法形成,常常是有需要的时候,找点相关的人兼职做一下谍战工作,效果显然不怎么样。

陈寿好点,有些许祖传的经验,又碰到好时候,皇帝打算对匈奴动兵,正需要有人搞情报呢,于是陈寿便被委以重任,时间也不长,至今就只有三年而已。

刚起步,又要面对两个风俗习惯各不相同,一方严厉封锁的现状,陈寿取得的进展并不算多,去年只是勉强给了卫青几个部落的大概位置,今年如何还未知。

做情报工作的普遍都很低调,韩盈对于陈寿的了解也就这些,其中还有一部分是卫青告诉她的,而陛下提及那些女吏归陈寿管理,本意也不是为了嘉奖她们,而是暗示她,人已经调到陈寿手里,已经不再归她管,日后别再联系,好别知道一些不该她知道的事情。

韩盈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她不仅没有反感,甚至还很期待,毕竟,虽然说起来有点难听,但这些会审讯分析的属下对她来说影响是很负面的,谁会对知道并且手底下还有一群能扒自家隐私的同僚有好感呢?

所以,面对刘彻的安排,韩盈不仅没有反驳,还笑着道:“既然做的不错,陛下何不给些赏赐呢?”

或许是因为有了利好的消息,刘彻的心情很不错,他饶有兴致的反问:

“是要她们的,还是你的?”

该要好处的时候就得要好处,大大方方的上司会更放心,而且要了,以后这事儿也就和她没关系了,韩盈直言道:

“臣贪心些,都要。”

刘彻很快意识到了韩盈的意图,这也正和他意,而自己又刚刚调走了韩盈培养出来的人,怎么都得安抚下,他想了想,道:

“此功未定,先赏二百金,其余待日后再说。”

无论怎么说,发现匈奴即将对汉国动兵,边疆有叛徒的事情都是极为重要的,二百金的赏赐不算多,只不过卫青还想设计埋伏,若真的能成,那这信息的价值含金量则会再次上升,二百金就更低了,所以刘彻才说功劳未定,只赏赐这些,其意便是日后真有更大的战功,那再和其它功劳一起大赏。

“多谢陛下!”

一份功劳两次计算,实在是大方,哪怕韩盈对赏赐多少不太在意,此刻面对这样的记功,也不免生出几分加班加点再多做点工作的冲动,没办法,皇帝他给的太多了啊!

“陛下。”

正当韩盈努力克制自己,要做一个良好的打工人,不要继续内卷的时候,卫青拿着两卷竹简走了过来:

“卷宗送过来了。”

“给韩盈,让她看看。”

刘彻看起来还是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可听到这句话的韩盈心里却猛的咯噔了一下。

延尉处的卷宗都是案子,能给她看的,肯定和她身边的人或者属下有关系,而这又是在提及匈奴动兵以及叛徒的时候,被陛下特地调过来的,岂不是说,她手下有人与叛徒或者匈奴有所联系?!

那皇帝还能……不,陛下没有生气,说明此事没那么严重,应该不是她想的那样。

心中瞬间发寒的韩盈很快镇定下来,她从卫青手中接过来竹简,按刘彻的意思翻看,很快理清楚了上面的两个案子。

案子是山阳郡的,本身很小,只是一个假药案,案主生病去医院看诊,医生原本是打算给他开好的快的禁药,只是案主家贫,负担不起,便换成了便宜药,治疗效果就很差,案主感觉自己病情有加重的迹象,在犹豫多花点钱换禁药和直接不吃等死的时候,有个假药贩子找上了他,说他手里有从医院流传出来的低价禁药。

假药贩子舌灿莲花的一顿忽悠,案主也就忽视了禁药的危险性,在低价的诱惑下买药吃了,结果便是一命呜呼,案主妻子将此人和医院一起告到了狱掾处,狱吏传唤医院审理时发现这批药竟真是从医院里流传出来的,只是都是过期需要销毁的药,被仆役在销毁时偷偷藏在身上,夹带了出去,再找人销售,五五分账。

案子查清楚了,接下来就是量刑,仆役、假药贩子至人死亡,当为死罪,医院管理不严格,罚重金,再赔给案主家一笔钱,事情到这里也应该结案,不过医院院长和狱吏还是比较负责的,两个人都清楚被偷出去的禁药得回收回来,不然还会死人,所以两人又花经历追查需要销毁的禁药流向了何处,这一追不得了,竟抓上个大鱼。

他们抓到个有着边郡口音的行商队伍,行迹十分可疑,在刑讯审讯后,确定他们是去过草原的走私商,而他们来的目的有两个,买一种叫做‘白药’的禁药,如果可以,那就把能炮制白药的医生给绑走。

白药,其实就是土制土霉素,原材料主要用的是小麦麸皮,生产起来比其它需要种植的药物相比,受到的限制很小,特别适合大批量生产,而且因为是抗生素类的药物,在抗菌消炎上效果极好,适用范围更为广泛,在这个没有更好抗生素的时代,它能治愈大量的病症,理论上几乎可以说是包治百病神药。

但也只是理论上了。

土法生产的质量不可控,保存困难,以及纯度等等问题都影响着它的实际使用效果,那个案主就是例子,用不好,真的会死人。

只是汉国权贵们有足够的条件惜命,宁愿更加尊敬礼待医者,让她们保证药物的品质也不会动自己藏白药的心思,但匈奴人就没那么多条件了,草原上比汉国普通百姓还要缺医少药,白药这种万能的有效药物简直就是神药,必须得大力购买,至于药质量不能保证在他们看来解决起来特别容易,先让奴隶试一试,没死管用自己再吃不就行了?

海量的需求将白药推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价格,一小瓶不到半两的白药,最低也能价值二十头羊,也就是一斤黄金的价格,这让无数私商愿意为之铤而走险。

而一个人能从家里看到一只蟑螂的时候,那说明家里已经不止一只,走私商说的内容让狱吏和医院院长顿时察觉到了不妙,连忙查起来本郡各县医属的情况。

因为土制土霉素培育需要技术含量不低,掌握它培育技术的县只有五个,坏消息是,一查竟都出现了盗卖,好消息是人都没丢,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只是除了她们外,还有个很薛定谔的情况。

此人是宛安县的村女医,竹简记载简单,只写她名叫做清,不知道姓,宛安县内医学大佬们还很多,又有着培训和进学的习惯,清在白药的研究阶段也跟着学了培育的技术,只是因为某些原因,她一直都只是村女医,这技术也就没有用到。

而清‘失踪’的时间也很早,三年前就没了消息,至于为何要打引号,是只有她的同村的朋友霞认为她是失踪,三年间持续不断的去亭里和县里去追问情况,而周围人都认为她是和有钱行商有了私情,自己带着孩子跑了,正在别处和行商过快活日子呢。

看着竹简上写的‘商荣赠金、绢,夫殴清,清逃’的记载,韩盈猛的闭上眼再睁开,她放下竹简,向皇帝请罪道:

“陛下,臣失职。”

不管外面的人怎么诱惑,医院里面的人没守住底线,让药物流出去就是错的,而她是主管天下医药的尚院,也需要部分负连带责任,尤其是这涉及到了匈奴,还好没落到有心人手里,不然再运作一番,说不定都能给她扣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当然,理论上失职,但实际情况大家都清楚,这种事情无论谁在尚院职位上,都没办法完全避免,韩盈也不觉着皇帝会拿此事来罚她,不然早就拿此事出来说了,只是皇帝不罚是他的事,她的态度还是要做到位的。

“千里之外的事情,你如何能察?”

刘彻果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他摆了摆手,道:

“律法尚不能阻止人犯罪,医院手握重金,难免监守自盗,你日后查的严些,尽力防便是,不必自责。”

韩盈行礼:“多谢陛下宽谅。”

“去年派去匈奴的私商回来曾说,有部分商人带去了一种白色粉末状的神药,无病不治,甚为匈奴人所喜,能深入草原腹地,前往匈奴王庭,因对药效传闻太过神异,彼时朕还以为是方士,未曾想,竟是你手下医者所为。”

提及此事,刘彻的好心情逐渐消失殆尽,他看了眼竹简,又道:

“此卷宗送来后,朕命陈寿再查,发觉这些有神药的私商,全都出自边郡上谷。想来,那叛徒也藏在此处了。”

韩盈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皇帝没有质疑了,他早就确定了草原有叛徒。

如此来说,情况大概便是,三年前失踪的清,因为种种原因到了上谷郡,被叛徒控制,生产白药,对方或许是为了钱,又或者就是为了私通匈奴单于,开始命走私行商往草原售卖神药,最后真让走私行商进入了王庭,很大可能真见到了匈奴单于,两人做了动兵的交易,而与此同时,别的商人眼馋这巨大的利益,也开始寻找神药的线索,一路追到了山阳郡,结果却因为假药案被擒获。

这样的猜测,细节上还是有些说不上去,主要集中在动兵这里,韩盈皱起来眉头,她道:

“白药即是叛徒敛财的宝物,那消息应该藏的紧紧的才是,而走私行商不如大贾商,消息没那么灵通,按理说不应该查到白药的出处,能做到这点,恐怕是叛徒的身份并不高,那他又如何说动的匈奴王庭派人动兵?莫非……这是匈奴人自己的打算?”

“两者都有吧。”

看完卷宗的卫青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按照推论,这次入侵边疆的规模绝不会小,四处劫掠起来,哪里顾得上是谁?那叛徒好歹家业都在边疆,应该不会将自身陷入险地,或许,有可能是走私行商被裹挟着进入王庭,被匈奴单于查到了把柄,这才倒逼叛徒打开边防。”

“与虎谋皮,当被虎噬尔!”

虽说猜测上,叛徒或许真的只是被利用,有不知情的地方,但此人敢大着胆子走私,人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走私程度比放匈奴进来是小一些,可那也是资敌叛国,都是该灭三族的存在,而且,谁能保证他没有主动利用匈奴人的心思?

边疆这些年的增加的资军可不是一般的丰厚,随便漏点都够人吃的满身油,恐怕不少人想左手喝着兵血拿军资,右手继续走私赚家当,梦想着世世代代都过这样的好日子,可他这个皇帝却不允许啊,他一直在出兵打匈奴呢,还颇有战果,这要真把匈奴打的不成样子,比如真将河套之地夺回,那他们以后还怎么拿军资、怎么走私赚钱?

所以,真到了狗急跳墙的时候,他们必然敢放小规模的匈奴人进来劫掠,甚至有合适时机的时候,也会出卖卫青率军的消息给匈奴人,让他们赶紧逃跑。

想到这里,刘彻眼中满是杀意,又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再等等,此人还有一点利用价值。

他抬起头,对着面前的两个臣子说道:

“如今敌明我暗,正是设计埋伏的好时机,你们是什么打算?”

“臣愿以身为饵——”

“臣请去边郡建军医院——”

出乎意料的,是韩盈和卫青两人同时开口,而且都是打着自己为诱饵的主意,这‘默契’更是让两个人都怔在原地。

她做诱饵

韩盈很奇怪的看向卫青。

皇帝知道匈奴有动兵意图,而草原白药的价值又高到离谱,在他将这些证据拿给她看,又没有做出其它表示,只问她和卫青怎么办的时候,其暗示已经很明显了。

她最适合带人去做这个诱饵。

上谷郡叛徒不知多少,非常需要一个有足够身份的人去震慑,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若是能顺带查出叛徒是谁更好,查不出也问题不大,只消弄出足够大的动静,让大量掌握白药的流程的技术人才到达上谷郡,并开始制备白药的消息流传到匈奴人耳里就够了,以白药的价值,足够吸引海量的匈奴骑兵围攻上谷郡城。

而达成这样的目的,只需要建一个军医院就好,她‘文臣’的形象和女人的身份很难引起叛徒们的警惕,匈奴更不会觉着她有什么威胁,反而会觉着她特别好欺负。

尤其是草原缺医少药,白药的价值极高,一个医院再扩大生产,也不够那么多人分的,各个部落的骑兵必然都想多抢,在没有打下上谷郡的军医院,将白药和制药人才瓜分干净之前,他们绝不会分开四处劫掠,不然,等别人抢完之后再去,别说汤,盘子都早被人舔干净了。

这是卫青当诱饵不可能达到的效果——他只会吸引仇恨。

不可否认,仇恨当然会吸引一部分匈奴人找他对决,但更多的情况,是更多的匈奴人在面临抢劫发财和报仇但有很大几率死掉中,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然后散成芝麻般到处劫掠,如此一来,大军还是很难找到主力部队对决。

而想要匈奴集结一起对付他,只能是卫青将自己置于让匈奴人一看就能剿灭的情况中,毕竟马邑谋划后匈奴人也学精了,靠叛徒传递的假消息很难取信他们,现在都是谨慎的不行,不见兔子不撒鹰,可那样太过于危险,卫青会死的风险大不说,数万骑兵能保全的可能也低到极致。

这不是玩笑,骑兵训练的再厉害,也看是谁带领调度,即便再遇上匈奴主力,卫青也能靠着武刚车和军阵的调度,和匈奴拼杀,斩俘一万九千余人,逼的匈奴单于驾车逃跑,而其余人……多是死伤惨重。

想想如今一个骑兵和战马培育起来的高昂成本,数万骑兵别说全出,就一半有事,别说皇帝,韩盈这个要拿命做诱饵的人都没办法答应对方。

□□一把输了的代价太大,赌不起啊!

所以韩盈没有想卫青有多少把握,而是少有的在对方发言之前直接现开口向皇帝请命道:“陛下,此事由臣去更适合。”

说着,韩盈就将自己所分析的利弊都讲了出来。

可即便是韩盈已经分析了利弊,卫青仍旧持反对意见,他直言道:

“边郡不知深浅,已是险地,此叛徒能放开防线,供匈奴进入,不是军中将领,也勾结了军中将领,也就是说,边郡将领中已难寻可信之人,韩尚院你不知兵事,还以自身为饵,吸引匈奴人全力围攻,这分明是送命!”

其实不用韩盈说,卫青也清楚她去做这个诱饵更合适,只是‘合适’背后不代表毫无风险,相反,韩盈的风险一点儿都不比他差,刚才两个人只不过是照顾皇帝的面子才没把情况说的太严重,可陈寿能派出去那么多伪装成私商的探子,本身就说明了边郡兵将的腐烂。

这可是两国对峙的战时啊,怎么可能只有匈奴单于在杀私商?国内抓到私商同样是要判死罪的。

不可否认,在需要的时候,卫青也会选择让一部分将士,甚至是百姓乃至自己充当诱饵,而且是可以确定九死一生的那种,但这些人中显然不能包括韩盈——她可是能治理黄河水灾,将江淮十六郡治理如关中一样富饶的王佐之才啊!

足够优秀的内政人才价值一点儿都不比名将低,都是极为难得的存在,不夸张的说,只要韩盈活着,卫青觉着自己是不用愁粮饷和招兵的,甚至难听点说,就算他死了还葬送了大半士兵,熬个四五年,韩盈还能重组一支骑兵出来。

稳定供应国战级别辎重的人才,不让她在后方好好管理生产,而是让她去做有极大可能丧命的诱饵,分明就是脑子有病!

生气之余,卫青又多了几分无奈。

韩盈有萧何之能,却无萧何之位,性别和年龄使她做不得丞相,只能屈居在尚院之位上,那能做的也就只有医药之事,他那些也不过是空想,可就算是只是医药,一个中二千石的尚院前去做诱饵,也太给匈奴人脸了吧?

若是能把匈奴单于引诱来,如马邑时一举全歼他们,那这么冒险一次也不是不行,可匈奴单于绝不可能在率全兵亲征,这次能引三分之一匈奴骑兵入境都算是多的,为这些人赌上一个列卿的性命,就算是赢了,依旧让人觉着羞愧。

武将还没死光呢!

可惜有些理由不太好说,毕竟这是陛下的内政,他打抱不平,即损伤陛下,也把韩盈架在了火上,卫青想了想,又道:

“边郡非山阳郡,韩尚院你名望深厚,民心可用,能令百姓出力,可边郡不是,那些叛徒深耕多年,军兵说不定已成私兵,而百姓饱经匈奴肆虐,难生反抗之心,而匈奴集大军攻城,非强将率重兵守城围援,毕定城破,届时不仅你性命难保,那些医师、白药都要送于匈奴手中,更不要说接下来的劫掠……此策完全是损己利人,我不能同意。”

不知兵事是韩盈主动给自己贴的标签,她没想到会在这里‘坑’自己一把,不过这也算不上坑,毕竟守城兵战她从未经历过,也没有做过指挥,直接和匈奴大军对上,搞不好真如卫青说的那样,直接给对方送菜,这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韩盈先想了想换人的可能,发觉还是不行,只能再从卫青提出的漏洞上找补。

“我的确不知兵事,可匈奴兵临城下是最后的环节,前面还有难题,我去虽说能迷惑叛徒和匈奴,但还是要有个更重要的理由,不然,一座军医院而已,竟让我这个尚院离开长安,岂不是也太可疑了?”

“再者,白药是禁药,便是它稍不注意便会制备成毒药,边疆与山阳相隔数千余里,气候已经完全不同,新带去的医者不一定一次就制成,这可无法供应战事所用,想制备白药,得找到医者清,得查叛徒究竟是何人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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