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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配游戏本,最新版的显卡,最高端的处理器。禾暖打开包装盒,满眼冒小星星,爱不释手地抚摸机身。

薛昭看向桌子上的白女皇,觉得自己很可笑,像个滑稽的小丑。

禾暖拿过手机,准备给戈修元打电话。这时,薛昭开口了,他的声音干涩,像绷紧的皮带,“小苗……我觉得,你不该收。”

闻言,禾暖一怔,激动的神情褪去,他仰头看向薛昭。

“是不是……还回去……比较好……”

一瞬间,许多念头从禾暖的脑海中闪过,他想发火,又压下来;他想答应,又觉得凭什么;他想反驳,又觉得没必要。

想法太多,表情反而呈现出一片空白。

薛昭没再说话,他脱下塑胶手套,走到门口穿鞋,然后,平静地离开了。

禾暖坐在客厅里,一动不动盯着游戏本包装箱。

听到关门声,奶奶走出卧室,一眼看到硕大的包装盒,吃惊地问:“哪个送侬的呀?”

“……朋友。”

“好多钱,哪个朋友?”

禾暖咕哝两声,也不怪奶奶疑惑,他们这种家庭,怎么可能接触到有钱人?是不是有什么坑?

“他送侬的生日礼物啊?”奶奶追问道。

“嗯。”

“哎哟,那他过生日,侬要送啥?”

禾暖浑身一震,瞬间感觉有什么压在身上,他改口道:“应该是寄错了,我问问快递员。”

“千万万要弄清……”奶奶有点着急,不停叮嘱。

“没关系,退回去就行,不是什么大事。”禾暖安慰道。

奶奶回屋后,禾暖犹豫许久,终于拨通了戈修元的电话。

“哥,我收到礼物了。”

“嗯,喜欢吗?”

“谢谢哥,但是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收下。”戈修元的声音瞬间冷淡下来。

“我真的不能收,哥……”

“随便你。”

“哥,对不起……”

“不想要就扔了。”

最后,那台游戏本被禾暖原地址寄回,尽管他不停地道歉,可还是把戈修元得罪了。

戈修元非常不高兴,觉得禾暖不识好歹,没说两句就挂了电话,之后不管禾暖如何道歉,他都没有理会。

被戈修元“雪藏”后,禾暖心里憋着一股火,处处找薛昭的不痛快。

知道禾暖没收礼物,薛昭的心奇异地安宁下来,心甘情愿地接住他的怒火,逆来顺受好声好语,最后磨得禾暖也没了脾气。

被戈修元冷了一周,禾暖急得要命,戈修元对他好,他是真把戈修元当亲哥了。每天发若干条信息都得不到回应,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禾暖思来想去,找上了万慧。

三局射击游戏后,万慧开口:“麦子,你今天有点不对劲。”

“……”被看出来了。

“你有话就说,和我客气什么。”

禾暖支支吾吾讲清楚事情经过,“修元哥送我生日礼物,我觉得太贵重,就没收,后来他就不高兴了。”

“你真是……”万慧沉默三秒,“你真是什么都不懂。”

“……”

“对他们那种人来说,钱已经不重要了,顺他们的心意最重要。他给什么,你就接着;他不给,你别要。就这么简单。”

“万哥,”禾暖苦恼地说,“那现在,我该怎么办。”

万慧想了一分钟说:“你知道戈修元现在在哪儿吗?”

“不知道。”禾暖老实回答。

“他就在a市,你不如当面和他说。”

“啊?修元哥来a市做什么?”禾暖有点惊讶。

“他刚投资了apex俱乐部,现在是apex最大的股东。”

就算看出戈修元对禾暖有兴趣,以万慧的小心精明,他根本不会蹚这滩浑水,不会告诫禾暖,更不会透露戈修元的行踪。

可两天前,周瑾突然邀他出来喝酒,席间不经意地透露,戈修元人在a市谈合同。万慧当下没听明白,周瑾只好点破,你找个机会和那小代练聊聊。

万慧恍然大悟,周老板作为他的衣食父母,下达的吩咐他自然不敢怠慢,正巧隔天禾暖就找来了。

apex俱乐部,a市唯一有crade超级联赛资格的俱乐部。

乍一听戈修元成为apex最大的股东,禾暖没什么实感,只觉得两人在两个世界。随后他突然想起,离开北京前,戈修元对他说过:“想当职业选手,就来找我。”

心不由得狂跳起来。

其实九月份开学后,禾暖几乎没去上过学,而是整天泡在网吧,提升段位积分。他觉得既然想打职业,那上学就是在浪费时间。他必须把所有精力放在提升技术上,早日步入正规的职业轨道。

禾暖本以为打到王者段位,就会被俱乐部经理挖掘,实际上并没有。

毕竟每个区都有200位王者,不算什么稀罕物。对于电竞选手,王者段位只能算基本条件,想打职业,还远得很。

他主动联系过几家俱乐部,apex也在其中,而且是禾暖的首选,因为离家近能照看奶奶。

所有俱乐部,无一例外都要求先报名青训营,再根据成绩选拔。

这很合理,问题是青训营都需要交入营费,还不便宜,入营后每月还要交食宿费,又是一大笔钱,直到被选为队员,才有比赛打,不用再交食宿费,还能挣点工资。

至于打出成绩,打出名堂,打出冠军,打出商业价值,那都是遥远的事情,努力、天赋和运气缺一不可。

这几年电竞火爆,不少初高中生做白日梦,妄想当网红赚大钱,在家里闹得天翻地覆,吵着要去打游戏,一些家长拗不过孩子,只好送到青训营体验一下。

资本看准商机,这立马成为俱乐部的一条创收途径,很多青训营都没有门槛,什么段位都收,就为了挣入营费。

当然,能不能出头还是要看本事、看实力,许多人根本没有天赋,又吃不了训练的苦,碰壁后也就灰溜溜回家了。

禾暖能攒够入营费和三个月食宿费,还要多亏戈修元的慷慨,不然靠打单不知道要打到猴年马月去。

薛昭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入营费都还没有着落,他却一点儿都不上心。在他看来,打crade就是陪禾暖,对于游戏本身他并没有想法,更没有目标和志向,他只是茫然地按照禾暖的吩咐去做,只为了他高兴。

如果他凑不够钱,而禾暖非去青训营不可,薛昭暗暗想,那他就去青训营周围打工,供二人日常开销。

当然,这个念头绝对不能让禾暖知道,他决意要带薛昭去打职业,用他的话说,那就是天才不能被埋没。

在禾暖未来的人生规划里,到处都是薛昭的身影,像分不开的双生子,他们会一直在同一个队伍,闯过一场又一场比赛,拿下一座又一座奖杯。

两人默契非常,薛昭就像禾暖肚子里的蛔虫,他们总能打出神配合,像严丝合缝拼在一起的两块拼图,无数次转败为胜。

只要薛昭在身边,禾暖就觉得很安心,无论多逆风的局都不怕,有薛昭在就有胜利的可能。

他们是最好的搭档,最好的队友,禾暖没来由地坚信,和薛昭在一起,世界冠军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

如果有一天,禾暖有幸捧起耀眼的召唤师杯,那另一侧一定有薛昭托举。

禾暖啃着指甲,加加减减算自己的积蓄。可不管怎么算,不够就是不够。

他不想再等了,十七岁确实年轻,可电竞选手的巅峰期如流星一般短暂,二十三岁以后,状态不可避免会下滑,职业寿命短的惊人。

“如果我去求修元哥,先欠着我的入营费,以后再还。那我手头的钱,就够两个人进青训营了,”禾暖不停盘算着,“修元哥人那么好,肯定没问题。”

禾暖努力规划着自己的前途,他回忆起和戈修元相处的点点滴滴,离开北京前,戈修元抚摸他脸颊的一幕闯入他的脑海中。

再联想到周瑾那番莫名其妙的话,他突然福至心灵,狠捶几下床——修元哥是不是喜欢我?

禾暖不是傻子,北京之行中他就隐隐约约察觉到,只要自己提出要求,戈修元都会满足。

他心中原来只有一个模糊的猜测,此刻如拨云见日,他终于意识到,修元哥对自己有好感。

如果真是这样,那退回游戏本确实很伤感情。

现在网上同性恋到处都是,禾暖不歧视,但他也确实不是同性恋,他不想接受这种感情,但他也不想和戈修元决裂。

至于原因,他也说不清楚,他很崇拜戈修元,被这样一个优秀的人喜欢,他心里很高兴,一点儿都不反感。

就这么决定了,禾暖想,明天一早,他就去市里找修元哥。

禾暖坐在apex前面的麦当劳里,紧盯着俱乐部大门。头脑一热就跑来这边找人,他根本不知道戈修元在哪儿。

半小时前,他给戈修元发过消息和定位,依旧没得到回复。门卫不让他进去,禾暖不死心,决定等到晚上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守到人。

他来这里,没告诉薛昭,直觉告诉他最好别说。如果说了还不知道薛昭要怎么闹。

一直等到中午,肚子饿得咕咕叫,禾暖点了份“穷鬼套餐”,三下五除二塞进嘴里。

这时,一辆库里南停在俱乐部门口,副驾驶下来一个男人,小跑着去开后座车门。

禾暖睁大眼睛,猛地抓起书包,大步跑出麦当劳——他认出了那个男人,是戈修元的保镖。

“修元哥!”

夏末太阳的余热炙烤着大地,禾暖跑出一头汗水,戈修元站在漆黑的遮阳伞下,微微转头。

“修元哥,是我……”

戈修元转过身,面露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我听说你在a市,就跑来了。”

“哦。”戈修元若有所思。

“哥,生日礼物那事,对不起,我……”

耳后的汗珠滚落消失在领口,戈修元盯着禾暖雪白的颈子,突然笑了,“没关系。”

禾暖一怔,略带委屈地嗫嚅道:“那哥不回我信息。”

“啊,”戈修元掏出手机,“不好意思,最近太忙,很久没登私人微信。”

“原来是这样。”禾暖立马信了,长舒一口气。

“嗯,”戈修元点点头,“我早忘了,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以后有事,可以联系我的助理。”

“哥,你真的不生我气了吗?”禾暖语气欣喜,上前一步,灼热的阳光下,他黑色的眼眸湿漉漉的。

戈修元顺手攥住禾暖的手腕,把他拉到遮阳伞下,“骗你干什么?”

说着,他用拇指揩去禾暖额头上的细汗,“热成这样,和我进去吧。”

“好。”

一进大厅,凉爽的冷气吹来,禾暖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刚打完夏季赛,正值休赛期,俱乐部没几个人,禾暖东瞧瞧西看看,戈修元领着他,从一层训练区逛到二层居住区,又从三层休闲区逛到四层办公区。最后,两人来到最高层的董事办。

“哥,有水吗?”出了一身汗,禾暖有些渴。

“喜欢吗?”戈修元亲自从冰箱取出饮料,递给坐在沙发上的禾暖。

“喜欢。”禾暖伸手去接。

戈修元虚晃一下,提走饮料,笑着说:“不是这个。”

“嗯?”禾暖歪头,没懂。

戈修元把饮料瓶贴在禾暖脸上,“我说apex俱乐部的环境。”

禾暖被冰得一激灵,微微睁大眼睛,“喜欢。”

戈修元笑意更盛,他盯着禾暖,似乎在鼓励他继续往下说。

比起施舍,戈修元更喜欢被人祈求。

禾暖的心紧缩一下,手忙脚乱握住饮料瓶身,他双颊泛红,小声问:“哥,我能来你的俱乐部吗?”

“可以啊。”戈修元答应得很爽快,顺便松开手。

禾暖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冰水,才稍稍解渴。他用手背抹抹嘴,一点没发现对面的人眸色越来越深。

戈修元起身,从抽屉中取出一份合同和一支签字笔,“你看下合约。”

禾暖盯了五分钟,第一段都没读完,还有点困。

“这是青训营的合约,为期一年,”戈修元耐心讲解,“一年内如果你表现好,可改签选手约。”

“嗯嗯。”禾暖小鸡啄米样点头。

“你放心,没有霸王条款。”

“嗯嗯。”

禾暖又看了十分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戈修元右手支头,饶有趣味地观察对面,见禾暖眼皮都要阖上了,才不紧不慢地说:“不着急,可以拿回去,让父母也看看。”

禾暖一下清醒许多,他放下合同说:“不用,哥肯定不会骗我。”

戈修元忍不住笑了,“呵,还是拿回去认真看看吧。”

这份合同,戈修元没动什么手脚,十分经得起推敲。狩猎刚开始,他不想惊到猎物,也需要时间仔细观察,掌控局面。

“真不用。”禾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就算拿回去,奶奶大字不识一个,他也找不到人替他把关。

再说,他是真的信任戈修元。

“好吧,”戈修元点点桌面,“你要是同意,就签个字。”这是他谈过的最容易的合同。

禾暖握住签字笔,突然又迟疑了,“哥?”

“嗯?”

“我没凑够入营费……我想先欠着,等以后……”

戈修元还以为禾暖后悔了,心里正酝酿说辞,没想到问题出在钱上。

“这还不简单。”戈修元一伸臂膀,抽走合同,签字笔“刷刷”几下,把费用那栏的条款全划掉。

禾暖圆润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还能这样!

他接过修改好的合同,痛快地签下自己的狗爬字。他签得极快,以至于戈修元都有点后悔没挖坑。

“好了。”禾暖把合同递给对方。

“嗯。”戈修元漫不经心地把合同随手扔进抽屉。

“对了,哥,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份,我有个朋友,他也想打职业。”禾暖兴冲冲地说。

“可以。”

彼时的戈修元,还不知道薛昭的存在。相比之下,薛昭更早地察觉到了对方,也更早地生出警惕之心。

后来戈修元偶尔会想,他不该给禾暖第二份合同。

禾暖把合同折好,仔细装进包里。

“等会儿我请你吃晚餐。”戈修元说。

“谢谢哥!”禾暖嘿嘿一笑,他早就想坐车兜风了。

到家差不多十二点,奶奶已经睡了,薛昭昏昏沉沉地躺在客厅沙发上,一听到门响动,就坐直身体。

“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薛昭小声问。

“我在微信上不是和你说了吗,我去市里了。奶奶呢?”

“我骗奶奶说你还要在学校写会儿作业。”

“嗯,好。”禾暖蹑手蹑脚地走进卧室,薛昭跟着进来。

“呼!”关好房门,禾暖卸下斜挎包,“累死我了!”

“你到底去哪了?”

“嘿嘿!”禾暖笑得狡黠,从包里掏出合同,“你看!这是什么!”

薛昭拿过来一瞧,觉得禾暖像在变戏法,“你从哪儿来的?”

“我认识一个网友,他在apex有点门路,我就托他帮我引荐一下。”

“anan?”

“哎呀,不是他,我认识的网友可多了。”禾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摆摆手,“再说,他在北京,怎么会来a市。”

薛昭一听有理,心完全放下,不由得高兴起来,“太好了!你可以去打职业了!”

“是我们。”

“啊?”

“我已经签好合同了,这份是你的,”禾暖坐在书桌上,光脚踩着椅面,“那网友人不错,知道我们有难处,就减免了我的入营费。”

“你的意思是,”薛昭望向禾暖,暗淡的眼睛突然变亮,“我们可以一起去?!”

禾暖大笑起来,他跳下书桌,张开手臂,抱了薛昭一下,“对,我们一起。”

薛昭的脸越来越红,他似乎兴奋到了极点,整个人都在冒热气,如果用冷水给他洗脸,说不定会听到“滋喇”冷却的响声。

禾暖松开胳膊,薛昭反而伸手一把抱住他,把他死死按在怀里。

“这么激动?”禾暖仰起头,把手搭在他的后背上,小声嘀咕,“我是好人,不用谢啦。”

“谢谢……”

禾暖有些手足无措,因为他听出了他的哽咽。

薛昭穿着背心,露出白晃晃的胳膊,他趴在地铺上,就着小台灯,把合同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还不时用手机查法律专用名词。

禾暖躺在床上,看他这幅爱不释手模样,觉得自己真做对了。

他没告诉薛昭实情,他觉得在游戏方面,自己可以替薛昭做决定。

薛昭不知道犯什么浑,一听戈修元就炸毛,可如果没有戈修元,两人哪有钱打职业。

禾暖把手枕在脑袋后面,漫无边际地思考——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过奶奶那关了。

他一点都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老人,他不去上学了,他要去打“不务正业”的游戏。

想到这里,心中一阵焦虑,禾暖“啧”了一声,头发被揉得乱七八糟。

“怎么了?”薛昭抬头问。

“没事,快睡觉!”禾暖侧过身。

禾暖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而且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

自九月份开学后,他几乎天天旷课,病假请了大半个月,班主任现在才找上门,只能说算他运气好。

他拙劣的谎言一戳即破,连带以前撒的无数谎都被翻了出来。

老师走后,奶奶头晕眼花地靠在沙发上,深深叹了口气。

“奶奶……”禾暖站在她身后,无措地叫了声。

“侬啊多久没去学堂?”

“好久。”

“小昭勿是同学哇。”

“不是。”

“两个天天打游戏哦。”

“奶,”禾暖叫了一声,“我想去打比赛。”

“啥?”

“就是,”禾暖挠挠头,不知道怎么解释,“就是不上学了,打游戏挣钱。”

“不学点好,瘟孙,管不了侬了,”奶奶颤颤巍巍站起来,“吾给侬爹打电话。”

奶奶干瘦的手指一把一把抹眼泪,絮絮叨叨在电话里与儿子诉苦。

禾暖站在她身后,听得一清二楚,他爸爸说:“妈,你就不要管他了,他都多大了!成绩那么差,读书也是浪费钱。他想打工,就让他去好了,我也省得给钱了,就当没生这个儿子。妈,婷婷要上初中了,她妈顾不过来,你来我们家,做做饭享享福,不好嘛?”

禾暖的心瞬间凉透,大热天像掉进冰窟,手脚发冷,他爸好像终于甩掉了什么包袱,话里话外还有点高兴。

禾暖甚至隐隐约约开始羡慕,那些被家长要死要活拦着不让打游戏的小孩儿。

薛昭的手握上他的肩膀。

之后几天,奶奶一直劝禾暖不能辍学去打游戏,语气近乎哀求。禾暖虽然心里难过,但每次都会坚定地拒绝。

奶奶一着急就头晕,禾暖心惊胆战地守着她,生怕气出什么意外。

到后来奶奶不说话,只叹气,她年纪大没心力,年轻时听丈夫的,年老后听儿子的,这几年听孙子的,她本来就没什么主意,对禾暖百依百顺,慢慢倒也接受了。

禾暖要去市里,她留在老家也没意思,只能联系儿子来接她。

临走前一天,她把禾暖叫来,塞给他一千块,叮嘱他没钱了就回家。

握着奶奶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禾暖哭了整个晚上。

第二天,他肿着一双眼送行,分别的时候,奶奶拉过禾暖的手,无助地问:“苗儿,不去行不行?和奶奶住。”

禾暖抽抽鼻子,心里难受,但还是摇头。奶奶一脸失望,终于放弃,颤颤巍巍走下楼梯。

禾暖别过头,不忍心看。

禾暖的爸爸领着行李走出来,发出“嗤”一声鼻音。

“你奶给钱了?”禾父问。

“嗯。”

“你也好意思要。”

“我怎么不好意思!”禾暖瞬间炸毛。

“呵,别混不下去,来问我要钱就行。”被呛了一句,禾爸倒没跳脚,也没再摆爹的架子,他就像对待街上的陌生人,随口问了一嘴,却根本不在意回答,只顾着赶自己的路。

禾爸匆匆下楼,开车把老娘拉走了。禾暖趴在阳台上,下巴抵着胳膊,看车越开越远,他没敢送,怕自己心软。

薛昭从背后抱住他,两人沉默地并肩站在一起。

奶奶走了,禾暖准备把煎饼寄养在网吧,和老板说好每月给狗粮钱。

他抱着煎饼站在楼下,回头望向家里灰蒙蒙的旧窗户,等到自己和薛昭一走,这套房子就彻底空了。

夏季的天气就像娃娃脸,说变就变,骤然阴云密布,滚滚惊雷而来。

空气潮湿而黏腻,雨滴噼里啪啦砸下来,打湿蓝色帆布鞋。

在盛夏忽然的最后一场暴雨中,两个少年收拾好行李,决然地离开他们最温暖的巢穴。

——来到梦开始的地方。

秋雨绵绵,打在红枫叶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阴冷的风从门缝里丝丝钻入,稍稍冷却屋内纠缠着的两具火热躯体。

又一次躺在茶庭冰冷的榻榻米上,被戈修元凶狠地侵犯,禾暖不觉得痛苦,只是有点想笑。他也这么做了。

“笑什么?”戈修元一记深顶,恶狠狠地问,额间一滴汗落在禾暖的唇角。

“啊——没什么——”禾暖的长腿猛地夹紧上方之人的腰身,后穴紧缩翕张不止。

从戈修元绷紧的腹肌到人鱼线,都裹满汗水,湿漉漉潮乎乎地重压下来。禾暖的胳膊搭在他的背肌上,倏地搂紧。

被干到高潮的前一秒,无数亮晶晶的白点在眼睛里爆炸,禾暖长长的呻吟一声,无意识流出眼泪,瘫软在戈修元怀里。

对戈修元来说离结束为时尚早,禾暖乖顺地躺在他的身下,任由他为所欲为。怀里的人皮肉细腻滚烫,禁受不住似的微颤,被欺负得眼神迷茫,吃饱的后穴又软又湿,将戈修元的欲望送上又一个高峰。

戈修元的精力似乎永无止境,不应期的禾暖根本承受不住一次又一次又深又狠的顶弄,他蹬腿后逃,又被握住腰身拉回来。

他难受得紧,高潮后正缓缓平息的身体,又被戈修元生生挑起一股躁动,这股躁动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却找不到出口喷发出来,憋得他像个鼓囊囊的气球,叫床声不再甜腻,反而像在发泄烦躁。

他扭来扭去,躲避戈修元的亲吻。戈修元的手按住他的后脑勺,强迫他承受。

穿过戈修元的颈窝,禾暖无意间瞥到茶桌旁的一把扶手椅。

那把扶手椅的椅背上,搭着一条粉蓝色的衬衫飘带。

禾暖又笑了一下,戈修元非常不满,沉声问:“你到底在笑什么!”

禾暖说:“叶小姐落件东西,她会不会回来拿?”

戈修元一惊,射满禾暖的一肚子精液。

终于结束了,禾暖支起上身往后蹭,红嘟嘟的穴口吐出粗长的柱身,紧接着是一泡腥臭的白色精液。

戈修元神情冷得吓人,两人都知道,叶大小姐不可能回来,她留下飘带,大概率是想以还东西的名义,在北京和戈修元再约。

禾暖故意那么说,就想少受点罪。

“少耍点心眼。”戈修元沉声道,他盘坐在榻榻米上,钳住禾暖的肩膀,把他抱到自己腿间。

禾暖的股缝紧贴着一根灼热,它刚吃到餍足,此刻还在蛰伏。

禾暖咬紧下唇,一张脸烧得通红,他赤身裸体,戈修元正在抚摸他,从胸乳到腰肢再到腿心,手法十分淫靡。

他浑身没有一根体毛,白净细腻得像初生婴儿。一阵又一阵的酥麻泛起,皮肉像被粗糙的毛茬扫过,发热染上淡淡的红,勾出难以忍受的细密痒意。

禾暖难耐地哼叫,他早就发现,戈修元很喜欢摸他。

两人又做了一次,结束后去泡温泉,这个时候的戈修元最好说话,禾暖勾着他的脖子问:“杯赛名单是怎么回事?”

“一个杯赛而已,去不去都无所谓。”戈修元仰躺在池沿,闭着眼睛说。

“不行!”禾暖立马急眼,不去杯赛,那他来日本干什么?让戈修元白嫖?这老东西不会一开始就打的是这个主意吧!

“现在已经不是杯赛的问题了,”戈修元从池边捞过瓷杯,呷一口清酒,“apex今年不会再参加比赛了,一切等转会期结束再说。”

“为什么?”禾暖傻眼了。

“你没上网?”戈修元倒有些奇怪了。

禾暖一惊,从温泉池里站起来,水顾不上擦,随便披一件浴衣,就光脚跑进屋里找手机,留下一路水迹。

他的手机没换手机卡,也没开国际漫游,只能四处找wi-fi连,终于刷出ilg论坛的页面时,禾暖感觉自己的手都在抖。

首页一片祥和,什么爆贴都没有。偶尔蹦出一个似乎有关的贴,标题遮遮掩掩拐弯抹角,让人看不明白,禾暖刚要点进去,就显示已被删除。

“别怕,我已经让助理去处理了。”戈修元披一件月牙色的日式浴衣,抱臂斜倚在推拉门框上,漆黑的发尾紧贴他白皙的脖颈,强烈的黑白对比令他的美貌惊心动魄。

微信蹦出一大堆消息,刘洋、韩昊宇、万慧……还有一些电竞圈认识的朋友都在问他:还好吗?

连薛昭都发来一条消息: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禾暖直接给刘洋打语音电话,一秒接通,刘洋焦急地问:“你的手机怎么打不通?”

“我刚下飞机,”禾暖逐渐冷静下来,“发生什么事了?”

“你去哪儿了?”刘洋有点疑惑,“你和谁……”

“别管这个了,”禾暖急冲冲道,“到底什么事?”

刘洋似乎在犹豫,沉默好一会儿才说:“我发给你看。”

过了十几秒,一张截图传来,ilg论坛独有的淡黄色界面,红色硕大的标题刺眼且惊悚:apex中路被俱乐部老板包养,狗仗人势排挤队友,四名队友不堪受辱集体出走。

禾暖绷紧全身才止住颤抖,拇指一哆嗦滑动屏幕,贴子内容仿佛能凿穿他的眼珠。

楼主点名道姓说他靠卖屁股才打上职业赛,大谈特谈他和老板的肉体交易,写法下流色情,充满了淫秽的想象,相当吸引看客的眼球。接着说他操作平平,为人刻薄阴损,喜欢搞小团体窝里斗,把apex弄得乌烟瘴气,自从他加入apex后,大赛成绩一年比一年差。而且他仗着和老板的龌龊关系横行霸道,排挤队友不止一两次——譬如三年前,薛昭也是他挤走的。

前面的内容虽然劲爆,但掀不起大风浪,大家也将信将疑。最后提到薛昭,可算捅了马蜂窝,全球赛热度不减,正是他最火的时候,无数狂热粉闻风而来,开了一个又一个贴,游戏板块飞速刷屏。

后来博主又回贴爆料,apex的老板也是宁筱芙的情人,红三代,国内某知名集团老总的儿子。这下可好,宁筱芙的粉丝也加入了战斗,差点把论坛服务器挤爆。

权钱色永远最吸引人的眼球,各大娱乐媒体联动,帖子被搬来搬去,沿网线病毒式传播,没一会儿就登上热搜。

这个爆料贴发在十二小时前,那时禾暖正在飞机上。

刘洋又打来电话,禾暖没接,只回了条消息:让我一个人静静。

禾暖低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一尊已经碎成一片片、但还勉强维持着原样没有崩溃的瓷器。

戈修元一直在观察他的情绪,见状走上前说:“相关的贴子已经联系管理员删除了,舆论也一直在压,但不好太过,怕适得其反。”

他顿了顿继续说:“你也知道,不可能堵住所有人的嘴,只能撤掉热搜,尽量降低热度,减小影响。”

戈修元对这种事情十分熟悉,毕竟他的情人中不乏明星网红,比如之前的宁筱芙,戈家很忌讳被爆光,他的助理处理这类情况简直游刃有余。

禾暖还是那个姿势,戈修元怕他撑不住,伸手去摸他的眼睛,却意外地发现很干燥——他没有哭。

禾暖抬起胳膊,推开戈修元。

戈修元气得冷笑一声,倒没有发火,转而用一种幸灾乐祸的口吻说:“我建议你等风头过去再回国,好好在日本陪我吧。”

禾暖沉默不语,自虐般地一次又一次看那张截图。

这时,戈修元的手机响了,是他的私人助理。

挂断电话后,他略带疑惑地问禾暖:“发帖人的地址和信息都查出来了,孙一彪,你认识吗?”

禾暖猛地抬头,孙一彪,他还真认识。

那是他唯一、真正排挤过的前队友。

娇惯和驯化有时并没有区别,冯特助看着眼前闹脾气的禾暖,走神地想。

个子挺高的大男生,一出什么事,却六神无主,满世界喊修元哥。

冯特助没空和禾暖硬耗,他坐直歪斜的身体,漫不经心地摩挲几下签字笔,“薛昭的事,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要不你问问戈总。”

禾暖打电话,戈修元不接,发消息也不回,他急得晃来晃去。

冯特助不露声色地说:“戈总在榴苑,他工作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你当面问他比较好。”

禾暖旋风一样跑出去,冯特助看着他的背影,略带惋惜地摇摇头。

一个心眼也不长,他也不想想,没有顶头上司的授意,底下人哪儿敢透露老板的住址。

榴苑——a市最贵的楼盘,上风上水,钟灵毓秀,住那儿的不是高官就是富豪,取石榴多子多福之意。

榴苑的门卫给业主打过电话后,才放客人进去。这里的大平层一户一梯,刷卡乘梯,保姆拿着门禁卡下来接禾暖。

上楼后,保姆把禾暖送进大门,小声嘱咐:“先生在书房。”

说完她并不进屋,轻手轻脚后退关门,保姆房在主人房外,完全不互通。而戈先生刚才给她的命令是:“把人带进来后,今天就不要出现了。”

禾暖七拐八拐才找到书房,戈修元正在处理工作,旁边是落地窗和小阳台,这里风景很好,闹中取静,能看到外面一大片竹林。

下午的阳光照进来,落在他卷翘的眼睫毛上,脸庞一层薄薄的金色细绒,鬓角漆黑如墨,衬得皮肤腻白,整个人像天使一样在发光。

蔚蓝的瞳孔颜色因光线变浅,鼻梁高挺,他的嘴角不耐烦地抿着,显然看到一些不合心意的报告。

“修元哥,”禾暖喊,再俊美的皮囊,他现在也没心思欣赏,顾不得什么客套,他开门见山地问,“你知不知道薛昭……”

戈修元抬起头,打断他的话,“路上堵车?怎么现在才来。”

“嗯是,路上堵车,”禾暖随口应和,心里乱糟糟一片,“修元哥,我来是想问你……”

戈修元站起身,手搂上他的肩膀:“今天是不是你的生日?”

“是,我……”

“跟我来餐厅。”

禾暖睁大眼睛,餐厅内布置得花团锦簇,长形实木桌一半用鲜花摆出的“生日快乐”的字样,一半放着蛋糕和榭香阁的菜品。

“哥。”禾暖回头,戈修元比他高十公分,双手搭在他的肩上,就像把他抱在怀里。

“生日快乐,”戈修元笑,“先吹蜡烛许愿,再拆礼物。”

禾暖听话地吹灭蜡烛,眼神有点呆,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并没有许愿。

戈修元递给他一方丝绒盒,禾暖小心翼翼地掀开,里面是一款朗格世界时高级腕表,冷厉的银色金属光泽泛出机械化的严肃美感,他吓得赶紧把盒子盖上。

戈修元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用话堵他的嘴:“这款不贵。”

禾暖咽咽口水,“对哥来说不贵,对我来说太贵了。”

单反、aj、笔记本最多也就几万,禾暖还能忐忑地收下,可腕表实在是太贵了。

戈修元的笑容一点点收敛,他从盒中取出腕表,亲手给禾暖带上。

黑色的皮质表带慢慢勒紧,禾暖还是少年的骨架,伶仃细瘦,这款表风格冷冽,其实和他不太搭。

反观戈修元的手腕稳健有力,骨骼宽大,他的手自然也比禾暖大许多,铁钳一样制住他的手腕,让他不能动弹,干燥的指腹不断摩挲腕侧皮肤。

禾暖的心跳得很快,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让他惴惴不安,像黑暗中蛰伏着不可名状的怪兽,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危险,神经不由得紧绷起来。

他盯着戈修元手背上藤蔓一般凸起的青筋,嗫嚅地说:“谢谢哥,我……”

“陪我喝一杯吧。”戈修元松开他,拿出两个水晶杯和一瓶红酒。

猩红的酒液微微晃荡,戈修元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推向禾暖。

水晶折射出刺眼的光芒,令禾暖微微眩晕:“修元哥……”

“嗯?”

“我……我打游戏……”

“哦。”

“不能喝……”

“就一杯。”

“不要……”

“喝了它。”

禾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在害怕,他怕面前这杯酒,他更怕戈修元。他像一个言出法随的神明,他根本无法违抗他的命令。

禾暖端起酒杯,无奈地、僵硬地、挣扎地一口口咽下甘洌的红色液体。

双耳嗡鸣,恍惚中,他好像听到有人说。

“小苗,好乖。”

禾暖放下酒杯,扶住桌面,一股辛辣的热流直冲脑门,眼眶瞬间湿润,双颊酡红。

戈修元架住他,顺手把杯子往里推了一下。

禾暖站稳后,想挣脱出戈修元的怀抱,却像在推一堵墙,根本没办法撼动对方。

“修元哥?”

“嗯。”戈修元放手,禾暖跌坐回椅子里,莫名地松了口气。

“找我有事吗?”戈修元坐下继续倒酒,不容分说地把水晶杯塞进禾暖的手里。

禾暖攥着细细的杯脚,脑袋开始发蒙,终于想起自己来这儿的目的。

“哥,你知道薛昭去哪儿了吗?”

“这个我不清楚,我不参与俱乐部决策,你得问冯助。”

“他让我来问你。”

“嗯?这样吗?好吧,”戈修元笑,“把酒喝了,我再告诉你。”

禾暖还是很抵触,但不像一开始那么犹豫,这次他妥协得很快。深红的酒液从嘴角渗出,划过白皙的脖颈,戈修元的眸色变得深沉。

禾暖用手背抹抹嘴,眼睛睁得圆圆的,期待地望向对面。

“他是你的男朋友吗?”戈修元啜饮一口。

禾暖的脑子转得越来越慢,不加掩饰地承认说:“嗯……”

“什么时候的事?”

好晕,禾暖晃晃脑袋,诚实地说:“挺……挺久了……”

“小骗子。”

“嗯?”禾暖迷迷糊糊想,修元哥在说什么。

“你男朋友把你甩了。”

“没有!”禾暖否认得极快。

“呵。”戈修元气极反笑,他想起第二份合同,想起禾暖求自己换宿舍,对自己撒谎薛昭有女友,借自己的手挤走竞争对手……

婊子,捞男,从他这里捞好处,转手去贴补姘头,他长得这么像冤大头吗?

哪个人对他不是百般讨好,殷勤备至,就指望他从手缝里漏点,让自己下辈子衣食无忧。

这小婊子倒好,钓到他头上,还玩若即若离、片叶不沾那套。

他要连本带利来索取自己的报酬了。

“那你知道,我对你有意思吗?”

禾暖呆愣几秒,酒精已经腐蚀了他的大脑,他居然点点头。

戈修元笑得更冷了。

“修元哥……”禾暖感觉到不安,凑近他的修元哥,嘟嘟囔囔地喊,尾音拖长,是他一贯的撒娇方式。

“嗯。”戈修元漫不经心地回答,捏着他尖俏的下巴抬起来,仔细端详这张清纯的小脸。

“我女朋友也跑了,”戈修元说,他右手端起高脚杯,左手掐紧禾暖肉乎乎的两腮,逼他张开嘴,把酒液灌进喉咙。

“我很难过,小苗会安慰我吗?”

“会……哥……哥……咳……”禾暖咽得艰难,他大口大口地尽力往下咽,却还是被呛住了。

眼角飙出泪花,他畏惧地向后撤,却被戈修元按住后颈。

“乖,控制自己,忍耐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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