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锁尔长命(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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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你太不听话了。”神威千重的男人如罗刹一般拦住了少年的去路,以长辈的姿态规训少年,他看似气定神闲地轻摇手中折扇,实则早已对少年的一意孤行心怀不满。

“听话?我要真听了你的话,我娘就出不来了!”少年年轻气盛,一身嶙峋傲骨,纵使是面对长辈,他既自觉占理,便没有退让的可能。

男人态度冷漠,听他这话周身肃杀,语气也狠厉了几分,“别以为我曾经对你好过,就不会杀了你。”

“……”少年一时无话,一闪而过的惧怕很快被难以置信代替,他将血缘亲情看得极重,便理所当然的认为男人也与他相同,且他觉得他们血浓于水,自己在男人心中必然有一定的分量,乍然听他亲口说出这绝情之语,难免诧异、失落,故而在怔愣片刻后,试探着问道:“你真下得了手杀我?”

男人闻听此言,脸上陡然浮现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他微微转过身直面少年,看进他清澈明亮的眼底,略微向前几步朝他靠近,东海四公主见状,立即张开手臂将少年护在身后,面带戒备与警惕,丝毫不敢分神,男人脚步停顿,不再上前,仅是垂眸看了一眼四公主保护少年的动作,转眼又将视线移到少年略显惊慌的脸上,利诱道:“若你现在回头,我非但不会杀你,还会拱手奉上你想要的一切。无论是荣华富贵,抑或是庙堂仕途,一应任你挑选,你可要想清楚了。”

少年嗤之以鼻道:“我早就想好了!我绝对不会回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将这些身外之物视若珍宝?!”

此话一出,男人艴然不悦,他刚愎自用也好,傲慢自持也罢,再怎样目空一切,也自是难以承受被心中疼爱的孩子讥讽,他压低眼睑,连称了两声“好”字,道:“那你就别怪舅舅心狠了。”他已然恼羞成怒,被少年的一番话气昏了头,当下喝令哮天犬道:“哮天犬!给我将他碎尸万段!”

哮天犬不是看不见男人眼中的不忍与泪花,他更清楚自己先前对少年动杀心的时候挨了男人多少刑杖,饶是事情败露少年背井离乡一心救母致使威胁到他的地位,他也从未对他下过诛杀令,故而男人今日这话,哮天犬是半信半疑的,“主人,您……真要杀啊?”

“杨戬!”四公主见他决绝强硬,虽然焦急,但她深知此刻万不能再跟杨戬硬碰硬,只能打感情牌,“你别忘了,你和沉香可是有血缘之亲的!你真要对你的亲外甥赶尽杀绝吗?!”

杨戬并未理会四公主,他与沉香之间血浓于水的亲情倒也无需旁人提醒,他自己便是时时刻刻铭记在心,气话只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他当然舍不得残害他杨家的唯一血脉、他妹妹的亲生骨肉,又在看到这孩子眼中的一汪泪水时软了心肠,一时剑眉颦蹙,缄默不语。

沉香两眼清泪泛滥,愤恨与失望交织翻腾,蒙在外层自成罗网。昔日待他如父如母的长辈一朝换了副狰狞面孔,昨日温柔似水,今日竟就要将他碎尸万段。他倔强地朝杨戬怒目而视,对方不知是不愿还是不敢直视他的双眼,早早便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他对此已然不甚在意,只是将手伸进衣襟里,将杨戬先前送给他的长命锁掏出来,一掌宽的金锁被他死死捏在手心,将那处皮肉硌得发白。

攥紧的手须臾松缓,沉香握着金锁奋力拉拽,红绳“啪!”一声断开,他将这金锁狠狠一抛,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最终“铛!”地摔在杨戬面前的空地上,金锁一角被磕得变了形,但因隐藏在杂草间,沉香不曾发现。

金光灼目,杨戬神色冷怔地看着被沉香丢弃的长命锁,耳边乱音嗡嗡作响,竟要他如鲠在喉,难言只字片语。

“什么血缘之亲!我才不是你外甥,我也没有你这种无情无义自私自利的舅舅!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唤你一声舅舅!你要杀便杀!我不怕你!”沉香梗着脖子同他吼道,年纪虽小,气势却不弱。

“……”杨戬哽咽道:“你也逼我,就像你娘当初逼我一样。”

四公主愤愤不平道:“他怎么逼你了?小孩子想见母亲有什么不对……”

“这关你什么事?!”杨戬本就在气头上,一家子的纠葛却总被外人插手,难免惹他不快,又听了沉香这近乎恩断义绝的话,窝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正好四公主首当其冲,一番话被杨戬厉声打断,霎时不敢再多言。杨戬显然怒火未消,“你可别忘记自己的身份,此番行径势必连累你东海一族,你若不想全族覆没,还是趁早少管闲事的好!”

四公主脸色骤变,她何尝听不出杨戬是在拿她的族人要挟于她。

“杨戬!这件事跟四姨母、东海都不相干!你要杀就杀我!”

杨戬:“你不怕死?”

“我怕!但我偏偏不怕死在你手里!”

……

二更天,夜凉如水,宅院里堆石叠山,河堤横断水面,浮廊可渡,曲溪绝涧,乱石为岸如犬牙参差。晚间一捧月光斜照廊柱,宛若空明水落。沉香不知不觉走到这清雅小筑,目光所及处一水的灰墙黛瓦,在大红灯笼的照耀下呈现出死气沉沉的模样。

沉香生了杨戬一天的气,到晚突然发觉后颈沉重,胸前坠着的饰物摇摇晃晃,隔着几层衣料将肤肉烙得滚烫,才想起自己脖子上长年累月佩戴的长命锁,又自然而然地忆起当年与杨戬决裂时,他一时冲动,狠心将其抛掷在他脚下之事,后来真相大白,他们一家四口人其乐融融地生活,他在某一年生辰之日,主动向杨戬要回了这时常萦绕在他心头的长命锁,所幸,它仍完好无损,一如他和杨戬的亲情,离箭回弦,覆水也还。

可时至今日,他却不得不怀疑,杨戬将这沉甸甸的金锁缚在他身,究竟是想锁住他的生命,还是锁住他的自由。

气闷之余,沉香再一次扔掉长命锁用以发泄,拳头大小的金块子当啷!“一声砸到柱础上,碰撞出清晰脆响,这系着红绳的金锁便在一阵天旋地转后孤零零地躺到了青石板上,明明是死物,却让人觉得它正在苟延残喘、求他垂怜。

这长命锁的主人不像是他,更像是杨戬。

沉香又不忍心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将它重拾回来托于掌心,锁身正面雕刻的“玉堂富贵”四字被划花了,严重到看不清原本面貌,他心神慌乱,赶忙在受损的地方不住擦拭,期盼徒手便能抹去这划痕。

可缺口与脏污不能混为一谈,他再如何挽救也只是徒劳无功罢了。

沉香手足无措了,他愁眉苦脸地捧着金锁,指尖在剔地起突上来回摩挲,有些失魂落魄。

时至今日,他仍不知,为何本被他弃如敝屣之物,他一向杨戬要就能失而复得,也不知杨戬这样一位恨不得将天下最完美无瑕的事物奉送到他面前的长辈,昔年为何会送他一枚粗制滥造的饰物。

他看不尽杨戬含蓄的情意,无论是舐犊之情还是那不该衍生却发荣滋长的感情,他都不曾挖掘透彻,非要将杨戬这个人的皮肉撕扯分离,再将他的骨头一根根凿开,连带着骨髓都一览无余,才能窥见其一二心思。

一直以来,沉香都在苦苦纠结杨戬为何偏偏会爱上他,他直截了当提出疑问,得到的却是对方的顾左右而言他,所以他只能自行思索,得到的结果便是——杨戬太孤独。父母早逝,兄长亡故,与他相依为命的妹妹已然家庭美满,他来华山小住一段时日后,便又要回到那高不胜寒的三十三重天,守在一座古老庄严、砖瓦覆霜的殿宇里不得脱身,身是自由身,心是笼中鸟。

故而他有时又会反思,是不是他给予杨戬的亲情太微薄,才让他期盼在别的情感上得到更多。

殊不知他又钻了死胡同。杨戬不是因为孤独才爱上他以作心灵寄托、以求两情相悦死生不离的温暖,而是因为自己不知何时擅动的心如烹滚油反复煎熬,欢情似落花入水无有善报,贪心不足、得陇望蜀才痛苦孤独,此间因果颠倒,自然难得终了。

如水凉阶下,沉香冥思苦想却没个结果,只换来一团乱麻的心绪。

院子里的广玉兰开得正好,一掌大小的花瓣簇拥着蕊心,香气熏染了浓浓夜色。树下独立一道颀长高大的身影,他在沉香身后默不作声地看了他半晌,少顷,才移步朝他走去。

杨戬将手中空青色的团花披风为他穿上,双手顺势揽住他窄小的肩膀,几乎把他整个人都嵌进了怀里。

沉香忽觉肩膀一重,暖意缓缓蔓延至四肢与脏腑,下一刻他的后背也与某人紧密相贴,这是他熟悉的温度和气息,是而他的法地回应他,伸出软舌在他舌上乱扫一通,旁的未受影响,倒是吃了杨戬不少的口水,杨戬见状忍俊不禁,闷笑出声,震动的胸膛带着沉香的身体一起上下起伏。

也不知是不是对亲吻一事极为敏感,杨戬感到沉香的肉穴又烫了几分,紧紧地箍着他的肉根使其进退两难,索性他已到高潮关口,又有他的热情挽留,便抵着花心射出大量浓精,将层峦叠嶂的肉壁浇灌得打颤。

“啊……”沉香舒爽得两腿发抖,不知被肏射了几回的玉茎又同他一起吐出精水。

杨戬的性器没有退出的趋势,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沉香,等他从余韵中缓过神。沉香张着小口喘息,从嘴角流下的是来不及吞咽的口涎,杨戬挪不开视线,只痴望着他,心中思绪翻腾起浪。

沉香的法地扭动着,致使臀肉在杨戬腿上不断磨蹭,分泌出的汁水打湿了股间,浸透了衣裤,他未经人事,只是自然地用身体表达渴望,要说他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么?他根本不知道,他只知道哪里热、哪里痒,哪里被抚慰过就会舒服,因而他一直闭着眼睛,脑袋昏沉,神智不清,抱着杨戬就像抓着救命稻草,听到他的话也不理解其中深意,只是直白地向他表述自己的感受,“唔……热,下面也热,还痒……难受……”

“那舅舅帮帮你,好不好?”杨戬低声诱哄着。

沉香没有说话,嗓子里发出含糊的应声。

杨戬也被他这幅情态勾得失去了理智,旋即扣住沉香的后脑,吻住他的唇,深情缱绻,有着无尽的占有欲,他含着沉香柔软的双唇,舌长驱直入,卷起他的软舌吻吮挑逗,忘情之余没把控住力道,将沉香的舌尖吻到痛麻,直到感受到怀中人微微后仰脑袋,有逃避之势时才收了些力。

杨戬暂时结束了一吻,沉香却撅着嘴巴凑上来,貌似是要他再亲亲他,杨戬怎会拒绝,与他再度缠绵拥吻。而他手上也不停歇,早将沉香的衣服一件件剥下,沉香此时一丝不挂地半卧在他怀里,两腿之间淌着水液,玉茎抬起,身体轻微地颤抖。

“沉香……沉香……”杨戬近乎痴迷地念着沉香的名字。他一直对沉香有着逾越伦常的龌龊心思,早在多年前二人初遇时他便已经心悦于他,只是长时间隐忍不发。那些年,他看着沉香与旁人两情相许,心中的恶念一点点滋长,直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沉香,足以让他死,足以让他生。若无沉香,他死亦无苦。

他深爱他,怎能甘心看他爱上别人。他们是亲舅甥,二人血浓于水,血脉相连,他才该是沉香在这世上最喜爱、最信任的人。

不过……沉香确实很信任他,总觉得他是什么正人君子,否则方才也不会毫无防备地喝下他放了迷药和媚药的汤。

杨戬宽大的手掌覆住沉香的臀部,沉香丰满挺翘的臀肉被他大力搓揉掐捏,他也摸到了不少水。杨戬另一手放在沉香胸前的乳肉上,沉香的乳肉只轻微隆起,几乎没有痕迹,但很软很滑,五指揉捏的时候白肉会从他指缝间溢出,那颗殷红的乳尖也会挺起,白雪红梅一般衬托着,惹眼得很。

沉香意识模糊,只觉得前胸酥麻瘙痒,便求助似的往杨戬怀里靠了靠,如雏鸟依赖母亲一般,好似杨戬是他最为信赖之人,只有在他怀里才安心。

可他哪里知道杨戬对他的心思呢?杨戬从始至终都不算是好人,尤其是每每想着沉香,想占有他的情爱与身体的时候。他机关算尽,不择手段,从前凭靠肮脏手段夺得高位,人也如是。

他执意要将沉香带在身边,为的就是日久生情,但时至今日,他已经没有任何耐心。

杨戬低头含住沉香的乳尖,平坦的地方一经吮吸便变得肿胀,杨戬舔舐这处,品尝出绝妙的甘甜,而他的手指也划开了沉香的臀缝,这里早就变得湿淋淋了,指尖在穴口稍稍打转几番便让这里软下来,不再紧绷着。

沉香咬着下唇,并不知自己遭到了这样的对待,只是觉得怪异,又舒服,不想停止,反而想让他更加深入。

杨戬探进一根手指,立刻被沉香内里紧致的穴肉箍得死紧,像戳弄蚌肉一般挤弄出许多水来,让他进去地容易一些。他温柔地抽动了两下,随后接连伸进两根手指,轻轻分开沉香细小软嫩的穴口,小心翼翼地做着扩张。

许是下身带来的感觉太过刺激,惹得沉香流出了泪,呻吟声也愈发大起来,他耸着肩膀,伏在杨戬胸膛前,后穴被不断搅动,摩擦水肉的声音清晰无比,却被他的媚叫吞没。

埋进穴中的东西突然抽出,只在不断流水

,空虚感突然袭来,沉香不满地扭了扭腰,嗫嚅着嘴唇不知在说些什么。

杨戬爱怜地吻着沉香的脸颊,准备换上实物进入。他的性器早已耸起,高高挺立着,因沉香承受不住直接进入而一直忍耐,胀得发疼,他先是抵在沉香翕动着的穴口,两手按着他的臀肉让他往下坐,龟头才进入便停滞住,沉香的甬道太过狭窄,仅仅如此后穴便已被撑到透明,穴水沾湿了肉棒,沿着其上紫红筋络淌至囊袋上,滚烫无比。

沉香只是蹙着眉头,倒是没有喊疼,他很乖巧地被杨戬托在半空,粘人精似的勾着他的脖颈不松手。

杨戬渐渐放下心来,一面缓慢按着沉香的臀部一面挺胯,让沉香将这粗大的肉棒全部吃进去,只听“啪!”一声,肉棒深深埋入沉香的穴里,拍打出清脆的声响,伴随着后穴被填满,沉香仰起头痛呼了声,快感随之而来,使得他的呼喊逐渐变成舒爽的婉转叫声,小猫一样抓挠人心。

杨戬见沉香不觉痛,便放肆起来,他本就处在失控边缘,恨不得将沉香按在身下狠狠操弄,直操得他只能上面哭叫下面流水才好,可他哪里舍得,他顾念着沉香的处子之身,生怕力气使大他会痛、会出血。

杨戬缓慢地挺胯撞击沉香的臀部,速度逐渐变快,肉棒抽出又插进,每一次出来时都会变得更加湿滑,更加热烫,与沉香的臀肉拍打出激烈清脆的响声,“啪啪啪!”地在卧房内回荡,同时水声“叽咕叽咕”,淫靡色情,房中充斥着欢爱的甜腻味。

杨戬的欢好动作太过激烈,沉香是初次,难免承受不住,他胡乱呻吟,嘴里的话断断续续,但只能被杨戬按着承欢,随着他的动作上下起伏,身体变得滚烫如火,不仅后穴要承受着抽插带来的快感,唇舌、胸乳、脖颈,身上每一处都在被杨戬亲吻吮咬,玉茎也在他的抚慰下颤颤巍巍地射出白浊液体。

“啊……嗯……”沉香的花心被不断顶弄撞击,不知过了多久,那肉器肏进肏出的动作骤然加快,龟头抵在花口停住了动作,射出了精水,沉香的肚子蓦地一烫,惹得他难以抑制地叫出了声。

沉香满身汗水,白嫩纤细的身体更显莹润光泽,被疼爱过一次后四肢无力,瘫软低垂,整个人活像化成了一滩水,大口大口喘着气。

可这远远没有结束,杨戬托着沉香的腰,将他平放在床上,分开他两条腿,抵着沉香尚在淌着白色精液的洞口,挺腰将意犹未尽的肉棒狠狠操了进去,破开曲折的肉穴,一气直杵花心,沉香的肉穴好像已经习惯了他的操弄,不想会有点“黑”老刘和三圣母的成分!剧情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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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来到杨府前几十年,曾在真君神殿养过一段时间的伤,杨戬在华山痛斥了三圣母夫妻二人一顿,现在谈起事情起因他还是会难过。那年,三圣母的友人抛下了一个两岁幼童便撒手人寰,她和刘彦昌便收养了这个叫福儿的孩子,沉香年岁渐长,已然长大成人,自也是将福儿当成亲生孩子般疼爱,但无论他年岁几何,他与福儿在辈分上到底也得称弟兄,且福儿无父无母身世可怜,故而在有些事上夫妻俩不得不委屈他这个做兄长的,福儿也在这由同情和心疼组成的爱中日复一日的成长,渐渐变得娇蛮任性。

三圣母不曾陪沉香度过他的幼年时光,便会在不知不觉中将这份遗憾填补到福儿身上,从而忽略了沉香其实也需要她的陪伴,华山事务繁忙,沉香能见到她的时间少之又少。刘彦昌则会在一些小事的处理上有失偏颇,偶尔冤枉了沉香也是有的,沉香可能会伤心一阵,但他日子过得没心没肺,转眼便会因为某件事而心情大好,比如说,吃到了爱吃的菜,比如说,有了个威武的神兵利器,再比如说,见到了杨戬。

直到有一天,福儿半夜偷跑下山被妖怪掳去,沉香为了救他搭上了半条命。杨戬放下公务心急如焚地赶来时,三圣母在给沉香输真气,泣不成声,刘彦昌端着药碗的手止不住地颤,那惹了祸的孩子缩在床尾,自责地低着头抽噎,而沉香气息奄奄地平躺在床,空青色的衣袍下是不计其数的伤。

杨戬未言只字片语,而是坐在床边给沉香号脉、抹药,在这之后,他脱下外袍将沉香裹得密不透风,将他打横抱起就要离开华山。

“二哥!”三圣母连忙按住他的手臂,慌乱道:“你这是做什么?!”

杨戬忍着一肚子的火气,面对亲妹妹时态度也已算不上好:“我带沉香去天庭养伤,沉香往后便由我亲自教养,你们再不必费心,沉香也不用受这份委屈!”

刘彦昌面露尴尬之色,“内兄,您日理万机,沉香在您那里的话您恐怕会应接不暇,还是……”

“沉香与我的骨肉无异,我再怎样忙碌也不会苛待了他,倒是你们,应当好好反省,凭什么事事都要沉香委曲求全,那么多年过去了,一个两个都老糊涂了不成!”杨戬小心翼翼地托着沉香的身体,风度尽失地怒骂二人,但感受到怀里人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安心地窝在他的臂弯里,才欲升腾的怒火被无声无息地掐灭,他也不愿再多费口舌,只沉着声道:“我言尽于此,你们好自为之。”

没人能拦得住他,也没人再敢拦他,夜色如墨时,他抱着他最宝贝的孩子回转天宫,为他疗伤用药、包扎擦身,无微不至。沉香在真君殿疗养一个月,凡尘冬去春来三十载,杨戬不允许夫妻俩见沉香哪怕一面,后来沉香痊愈,他到底是离不开父母,也从来不曾怪过他们,杨戬见夫妇二人又是真心悔过,才放沉香回家,至于福儿,他托付给了他驻守在灌江口的下属,待他倒也视如己出。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沉香其实也想与他同住一个屋檐下,但一不愿他与三圣母闹出嫌隙,二念他公务缠身,不愿叨扰,并不是不在乎他。但这一点,他至今都未曾领悟,他像一个困顿在猛兽腹中的死物,只留下了一双形同虚设的眼睛,隔着一层肚皮窥探尘世,看得见潮湿黑暗,看不见光明灿烂。

这是万物复苏的春天,煦日融化了残留的积雪,仿佛大地都被蒸腾出了一层能够飘荡到天宫的水雾,那样生机勃勃,那样风和日暖,为什么还有人期盼停留在雪虐风饕的冬天。

杨宅里,杨戬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庭院里,怔怔然望着前方那扇古朴、闭合的大门,沉香就像一阵风,什么也没留下,什么也没带走,静悄悄的,不辞而别,或许他对沉香的记忆必须停留在昨夜的同榻而眠,或许他以后可以悄无声息的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远远地看他一眼。

沉香离开了,他不知道该怎样与杨戬道出分别二字,他也抵挡不住重获自由的诱惑,他终于冲出了囚禁他的牢笼,摆脱了枷锁与桎梏,从此远离了他本该憎恶的人,他腾云驾雾飞掠天际,四面八方的风在耳边呼啸,肆无忌惮地拍打在脸上,法力填满经脉,手臂上的红莲印记不复存在,他感到如释重负。

可渐渐的,他似乎没那么高兴了,因兴奋而剧烈跳动的心脏愈发平缓,甚至沉重发疼,将他的脏腑都挤压进拳头大小的木匣,让他呼吸不畅,心如刀绞。他因此变得茫然无措,速达万里的筋斗云此刻连马车都跑不赢,他压下了云头,落在了小巷里,又不由自主地走到了长街上,身后脚步声嘈杂纷乱,仿佛有人在亦步亦趋的追随着他,只是他并没有留意,他漫无目的地左顾右盼,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该尽快回到华山,同父母诉说相思之苦,可他为何要在尘世间流连。

他该庆幸自己能够做回天地间无拘无束的一只蜉蝣,从此大千世界任他来去,可他脑海中为何反复浮现杨戬那双悲愁、不舍的眼。

为何乾坤广阔,他脚下却只能踩到尺寸之地,为何市集喧闹,他耳边却只能听到温柔呢喃。

原来他终于从杨戬的禁锢中逃脱,进入了没有他的囚牢。

他鬼使神差地调转了方向,朝他曾经深恶痛绝的地方奔去,而那个与密网一般痴缠着他的脚步似有若无地停顿了片刻,又随他隐匿在车水马龙的繁华街景中。

杨府的大门从外面上了锁,这个地方似乎因他而生,又因他而亡。

沉香站在房檐下,手从那把陈旧的铜锁上抚过,阖上的门被一阵风吹开,在锁链的束缚下张开了个半掌宽的口子,透过狭小的缝隙,沉香看到里面草木如初,庭院空明,只是死气沉沉,比他在时的深冬都不如。

他心中酸涩,眼睛胀疼。

“怎么回来了?是不是有东西忘在这里了?”他思绪繁杂时,身后却陡然响起一阵温柔又即将凝噎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他倏地回头,便见杨戬站在不远处,红着眼眶,像是才哭过的样子。他像是被遮蔽在墙根底下的陈腐木桩,不鲜活,更不蓬勃,固执地坚守着那一亩三分地,认真又死板,这世上大概不应该会有人愿意献出自己纯粹的爱,义无反顾地去追逐他。

可他也是支撑着这副对天地来说微不足道的身躯,做了沉香一百多年的大山。

沉香的视线霎时被翻涌而上的泪水阻挡,他扑进杨戬怀里,泪如雨下,“舅舅……杨戬……我恨死你了!”

杨戬极力舒缓的眉宇终于因情绪崩塌而蹙起,他感受沉香滚烫的泪珠滑进自己的衣襟,烈火一般熨热了身体。他用手臂牢牢圈住沉香,但又不敢用力,像是害怕怀中人会烟消云散似的,末了,几颗泪汇聚在一起从鼻尖滴下,他哽咽问道:“为什么去而复返?”

谁料沉香一把推开他,哭得肝肠寸断,“你对我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说一句永生永世再不见我就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你想得美!”

杨戬想刨根问底,既忐忑又期待地想要明白他的话外之音,他迫切地上前一步,却又停滞于此,像个急欲开口却又说不出话的孩子一般,不知该如何陈述。

沉香狼狈地抹了一把眼泪,“你要一直跟我道歉,直到我原谅你为止!”

他见杨戬仍愣在那里沉默不语,一时恼羞成怒,便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吻在了他唇上,不过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咬,他踮着脚,笨拙地在他紧闭的两片唇上啃咬,尖牙收收合合,碾磨撕扯,活像是在发泄情绪,但他又会伸出舌尖去舔舐杨戬的嘴唇,貌似是对自己方才不知轻重的赔罪。

干涩的唇瓣被小外甥香甜的涎液濡湿,细小的嘬吻声成了一柄锤钻,凿开了他的心门,放出了象征理智的凶兽。对方的软舌从唇缝间划过时,杨戬从恍惚中抽离,扣住了他的脑袋,反客为主,加深这个在他意料之外的吻,咸湿的泪水胡乱地糊在唇上又被渡入口中,淡淡的苦味蔓延开来。

难舍难分,浓情蜜意,是彻底从痛苦中挣扎出去的倾诉,是打破一切障碍与雾霭的交缠,是两心相许,是情投意合。

沉香呼吸有些急促,别扭地不愿看他。

杨戬捧着他的脸,目光中深情缱绻,指腹抚摸着他的脸颊,似乎是还想吻他。

“……过段时间,你亲自送我回华山,然后……我跟你回真君神殿吧,住这里的话你不太方便处理公务。”沉香抿了抿湿润的嘴唇,嘟囔道。

杨戬的眼睛似乎更红了,他笑着点头,双手都在颤抖,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个音节:“嗯。”

沉香看他这幅模样实在不习惯,但现在属实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腻话,便凑过去张开手臂轻轻圈住他的背,撅起嘴巴在他下颚印了一吻,才落完的泪又蓄满在眼眶里。

“舅舅,我好像很早之前就已经爱上你了。”

“嗯。”

“我其实没有怪过你,我只是讨厌你那样对待我,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强迫我了?”

“好。”

“舅舅……”

“嗯?”

“我爱你。”

“……”

杨戬不再说话,在碧蓝长天下将人锁进怀里,以吻封缄。

于是,杨戬终于脱离那片风雪交加的冬天,走向春暖花开的时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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