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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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道凄灰的天幕笼一片惨雾愁云,深浅潭影皆被污成黯淡的红。

兰障顾不得浊水浸透的道袍下摆,手中长剑尚沐着血色的秋雨,淋漓坠了一路直到义庄门口。

他却只急迫地推开那扇薄木门,两袖带着疾风,昏昧暮色中,烛火猛地一跳,照出草铺上横卧的身形。

视线缓缓明晰之处,一只苍白的手垂落在侧,本该紧缚的沐雪道袍束腕早已裂得不辨原形。再下,是曾经执剑与他翩然对招的修长手指,偶尔亦曾拨风拂雪替他撑过竹伞,伞下是越亭在落雁峰栈桥上笑叹:今日挥剑六百余次,不知又斩去几缕梅魂?

气纯双目惶惶,却断不会错认这样一双手。然而——它如今为何那样残破不堪?以至于此时仍滴滴答答地落下粘稠的血珠。

“道长,可是来寻什么人?”

嗓音喑哑的老人从角落中蹒跚步出,浑浊双眼将他上下打量一遭,恍然道:“是了,今早送来的那具无人认领的尸首,正是纯阳弟子……你且来看看。”

兰障木然地随他上前几步,突然惊怯地一顿,默了又默,终于凝眉低低道:“不…不必认,我知是他。”

那老者久居义庄,显然知这情怯的意味,不过是未亡人自寻个空谎聊以慰藉——不曾见过尸首,便可自欺逝者尚在。

他无意强逼,只摆摆手道:“看你年纪也尚轻,生死之事难以预料,多多节哀吧。老朽多嘴一句,你是这位道长的什么人?”

兰障毫无血色的唇瓣无声张阖,半晌方艰涩道。

“我是他……挚友。”

老人觑他几眼,没再多问,只道:“兵荒马乱的,葬仪便从简吧。我一会将他挪去后堂屋,那屋子里有张小榻,你今晚替他守一夜灵即可。”

兰障终于回了神,宽大袖口笼住的指尖微蜷,涩声道:“不麻烦您了,我带他过去。”

老者于是嘱咐两句夜间留心香烛之类的话,又坐回了阴影里。

兰障缓步走近血渍斑斑的破烂草铺,那平日里握剑极稳的一只右手,竟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但尽管如此,他仍是一点点揭开了尸身上单薄的草席。

——越亭半阖的灰色瞳仁安静地注视着他,仿佛从前他们许多次并肩作战的对视。

只是现如今,这对死人的眼瞳里映不出兰障霎时灰败下去的面色,也映不出任何眷恋或痛苦的情绪,让人无从猜度,若魂灵有知,此境地的重逢,究竟于他是喜是悲。

兰障的一颗心终于彻底地、无可挽回地坠向更深的渊壑之中,这一瞬间宛如枯木落海无可凭依的恐惧让他下意识地攥住了那只冰凉的手。黏腻湿滑的触感顿时如同蛇信一般顺着他的小臂舔舐而上,却怪异地温柔,直至抚平他心中汹涌的哀与恨,只剩空荡荡一片隐着梅息的雪原。

那梅息来自越亭向来皂洗洁净的道袍,和此时此刻浸透血气的乌秾长发唯余的一缕清魄。

兰障的视线从那双英挺的剑眉,渐渐淌向越亭失了血色却尚且柔软的唇瓣,竟可耻地、无来由地生出一点羞于启齿的热望。对自己的“挚友”,他从来未存什么清白心思,不过是越亭迟钝,不曾察觉。而他自己?又太过持方,不肯吐露分毫。

蹉跎数年,这情意终归在阴阳暌违时倏然汹涌,又极快地化为残灰冷烬。

他等了再等,剑纯在他炽热的目光中依旧僵冷地静卧着,如生前一般讷言寡情。于是兰障那些不可告人的心思,便顺理成章地转移到这只顺服地蜷在自己掌心的手上来。

他如此痴想着:这只手轻轻地掠过他纤薄得近乎凌厉的眉目,夸说沐雪之姿,清霜可拟;或者握在腰侧,抚弄是淫亵下流的,指尖却毫无温度,如同被华山永不化落的一块顽冰碰触——那么自己便全然可以狡称,周身止不住的颤栗并非为着情欲,只是畏寒抑或惧死。

正此时邪风穿户,不牢靠的木门猛然被吹开,匡然撞碎了他这可谓惊世骇俗的妄念。兰障做贼心虚般向老者那边望去,低咳两声,急匆匆道句告辞,旋即俯身整好草席,将越亭横抱怀中,往后堂屋步去。

秋夜降临得突兀,他在堂屋中燃上香烛,才惊觉窗外已是全然的黑,偶然透进些风雨残声。他回首,望见越亭的面色在一跳跳的烛光中被映得稍稍和暖,若不近看,仿佛只是十分困倦了,因此不择境地、形容憔悴地小憩。

绵长秋雨不能惊醒已故之人的长梦,但并着烛烟暖灯,却都在这阴阳混沌的时刻一并模糊,蛊惑着兰障向歧路上一去不返的道心。

他走向越亭,跪坐在地,窗外报丧鸟不合时宜地哀鸣,又猝然而止,一个发涩的吻便在无人可知之时落了下去。

生者柔软的唇舌摩挲冰凉的齿面,死亡枯寂的气息却因着爱人的身份变得可以忍受,甚至甘甜。兰障逐渐不满这空无回应的吻,也恼恨对方从来吝啬给予的情,将心一横,忽而掀衣跨坐在越亭身上,垂眼安静地瞧着剑纯苍白的面色,半晌后方喃喃自语道。

“你倒总是如此纵容……若再冒犯些,也无妨吗?越亭,再不阻我,我便只当你心甘情愿了。”

他就这样蛮不讲理。

反正,从前他不讲理的时候,越亭也是让着他的。

你是我挚友,兰障,一辈子的兄弟,我当然不计较这些。

越亭总是这样说。

“蠢货。”气纯突然嗤笑了一声,本就昳丽的眉目在这个瞬间焕出摄人神魂的美,并着其下惊心动魄的疯。

他攥住越亭已然有些尸僵的右手,缓慢却不容置喙地施力上抬,顺着前襟,将自己繁冗的道袍层层挑开,露出白玉一样冷色的胸膛。

秋夜无疑是寒凉的,兰障轻轻打了个冷噤,却将那由他操控的冰凉的指尖试探着贴在心口——越亭的手此时如一柄寒锐的剑,而气纯心甘情愿地被剖开胸腹,让他汲暖,竟也真教那手蕴了余温,不再如最初那般冷涩。

兰障得寸进尺地以五指扣住它,拢在自己半勃的孽根上。那来自骨血之中的冷意甫一接触便教气纯腰肢猛地僵住,几乎立时起了身鸡皮疙瘩,但更销魂蚀骨的刺激感与悖德感随之席卷而来,逼出他一声绵长的呻吟。

“越亭,越亭……你再摸我,好舒服……”

他情不自禁地低喃,撒娇似的,就着越亭的手磨蹭挺动,迷离目光拂过剑纯苍白的面目,又流向此刻抚弄着他的手指,很快就把后穴也玩出了津津湿意。

兰障俯下身去同越亭接吻,一面将那才安慰过前头盈盈滴露的性器的手向身后凑去,裹进热情的穴肉。

“啊——太、太冷了……越亭,我…嗯……我替你含热它,好不好?”

他双唇痴痴地在越亭薄唇之上摩挲流连,吻下去时,先尝到总是血腥味。后穴的手指被他一味地深吞,终于触到最令人欢愉的关窍。兰障后腰一软,痴态毕露,窄小甬道已将越亭的手指夹得够紧,毋须他再以手推送,于是干脆双手支在越亭沉寂无半点心跳声的胸口,起起伏伏地将自己颠动。

“好深……越亭,越亭…再进去,再…呃啊!就是那处…再重些…”

这情欲燎原之际,兰障唯一一点清明仅剩了记得屏息敛声,喘吟又低又软,盘桓在万籁俱寂的义庄中,更像痛楚已极的呜咽。

——他此时也确然饮泣,在快意尽头高昂了脖颈,双唇哆嗦着微张,发出颤抖的气音,两行清泪顺着鬓角倏然没入了发中,而下身喷涌而出的滚烫浊液洒落在越亭冰凉的身躯之上,甚至唇畔与眉梢。

兰障急促喘息着回过神来,双手失了气力,任由自己瘫软在越亭胸口,疲惫地卧了片刻,觉得寒凉,又随手拽来方才扔置一旁的外袍,将二人严严实实裹在其中。

他蜷缩双足,窝进越亭冰冷的怀中,窗外夜雨声势渐大,在坠入迷梦的前一刻,他终于再闻不见那些刺鼻的血腥味,仅剩的,唯有苦梅气息中浅淡的爱欲腥膻。

兰障恍惚叹了口气,阖上双眸,只将越亭抱得更紧了些。

最近江湖上又出了个新玩意儿。

“说是叫什么……名片?”归衡随手点开了一个路人的装备界面,差点被那抱在一块儿的合照闪瞎了眼,“啧,服了。走在路上也能被秀一脸。”

他那出身衍天宗的好友星合慢悠悠地晃了晃灯:“怎么了,喊你家那位也拍一张呗。”

“你说湛存?”归衡冷笑一声,“自从新赛季开始就没见着过人,每天烂柯山战场竞技场攻防,半夜一点多了还在找人切磋……我只当自己守寡了。”

星合笑得前俯后仰:“这就是剑纯吗,太精彩了。他没叫你一起么?”

归衡连连摆手:“怎么没叫?那天和他还有他那刀宗亲友打了一整天云湖。他们倒是没人管,舒服得很。对面怕无敌开旗,好几次连台子都没上去就给我一顿毒打,害得我出了战场差点一头栽地上……再叫我我也不去了。”

星合怜悯地拍了拍归衡的肩:“那干脆和我一起去银霜口坐牢好了,至少不用挨打。”

归衡一想,颇有几分道理,刚要答应,密聊却忽然响了。他扫了一眼,表情顿时有些古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家那口子居然问我去不去截名片。”

“稀奇稀奇,榆木脑袋竟也会开窍,”星合也是好一阵啧啧称奇,揶揄道,“得,那你可赶紧些,免得一会儿他又钻竞技场里头去了。”

归衡忍俊不禁:“又?…你信不信,他给我发这条消息的时候人都还在里面呢。”

他没料错,今日湛存本来也是泡在竞技场和万灵队友一路上分。正是打得手热,忽然听长右道:“笑死我了,你看对面天策的名片,居然放的是里飞沙。”

湛存愣了一下:“名片是什么东西?”

长右和他好一番解释,湛存这才明白,无谓地嘁声:“花里胡哨。”

队里的奶药决明笑他:“真不知道剑纯是怎么找到情缘的——你不稀罕,但归衡肯定想拍。你信不信?”

湛存想反驳她,归衡才没这么幼稚,但话到嘴边,却想到这几天早出晚归,两人连坐下来一起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怕他生自己的气,心里又有些发虚。嗫嚅了半晌,只道:“我……那我问问他。”

于是才有了问归衡要不要去截名片这么一遭。

等湛存从竞技场出来,归衡与他组队回了纯阳,把三张名片都换成了双人合照。截完了时候已经不早,各类竞技都快关门了,二人干脆又留下来做了门派功课,在太极广场打了会儿坐,这才不紧不慢回了他们在九寨沟的房子。

湛存进门先解了剑,转身去厨房烧热水洗澡。归衡跟在后面,黏黏糊糊地搂住他的腰撒娇:“哼,算你有点良心,还知道要陪我。我还以为你准备和竞技场过日子去了!”

剑纯侧过头,讨好地在他脸上啄了一口,一本正经地举指起誓:“我真知道错了……你最重要,什么都没有你重要。”

归衡这才满意地松了手,转身去菜圃里摘了些水果洗净端来,与湛存倚在贵妃榻上边吃边等水烧开。

自家种的橘子汁水丰沛,归衡不乐意剥皮弄得手上黏黏糊糊,便缠着让湛存喂他。本来湛存也是正儿八经地给归衡喂橘子吃,可指尖擦过柔软的唇瓣,温热的舌尖与之一触即分,二人目光交错的瞬间,心有灵犀般想起某些床榻之间的零碎片段——是湛存用手指玩弄着归衡的唇舌,低声让他再舔湿些。

说不清是谁先开始的这个吻,等归衡回神,是湛存扣着他的后脑勺吻得又凶又急。他逐渐喘不过气,手抵住剑纯滚烫的胸膛想将人推开,湛存却不管不顾,一面亲着,手已经去解归衡百相校服的腰封。

归衡好容易从他唇齿的禁锢中挣脱,急喘两口气,双颊飞红:“别闹了…!水还烧着,你…你得看着火去!”

湛存手上丝毫没有停下的打算,理直气壮道:“你雇管家是干什么用的,让他们去。”

虽然嘴上推拒,但好些日子没见,归衡自然也是想他的。扭捏了片刻,便从善如流地搂上剑纯的脖颈,任由他除了道袍,两人一同滚在软垫上。

软玉温香在怀,湛存正要进入正题,密聊却不知趣地响了起来。他瞥了一眼,看见是自己的刀宗亲友连亘发来的,问他在干嘛,来切磋两把。湛存回都懒得回,只装没看见,俯下身又去亲归衡水盈盈的唇。

气纯撇开脸却不给亲了,挑着眉审他:“谁啊,大半夜的还给你发消息?”

湛存刚想说话,归衡的密聊也响了。他念出声来:“气纯,你是不是又拖着剑纯截图呢?让他回密聊……刚刚是连亘找你?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啊?”

湛存简直要气笑了:“能有什么急事,竞技场关门了没事做,喊我去切磋。…甭理他,谁跟他一样没情缘,天天就知道竞技。”

归衡实在没忍住,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你还说他?你跟他半斤八两好不好!”

湛存黑着脸回复连亘:“没空,我要睡了,改天吧。”

连亘秒回:“别啊!就打两把,很快的。”

湛存:“……”

连亘:“你来不来?不来我去你家敲门了。”说着就甩来一个组队申请。

归衡手快给他放了进来,就见连亘在团队频道大放厥词:“你们好,我就是来揍剑纯两把,揍完了就走。”

湛存:“……我劝你看看我这赛季的加强再说话,打刀宗就是两剑的事。”

连亘:“哦?那成都擂台见。速来!”

湛存这才反应过来又被他带跑偏了,无言地和归衡对视。归衡也沉默了,咳了两声,将衣服丢给他:“你……你还是去吧,别一会儿真来敲门了。”

湛存头一回感受到了何谓大家说的“剑纯行为”,默默无言地穿好了衣服,对归衡道:“我平时有他这么夸张?”

归衡支额斜躺在榻上,望着他笑得促狭:“你说呢?哎呀,真不愧是谢师伯教出来的宗门……一脉相承,一脉相承。”

湛存怒道:“谁和他一脉相承!”

他越恼火归衡越觉得好笑:“得了,你快去吧。我可是真怕他来敲门啊,今晚都睡不成觉了。”

湛存怒气冲冲,挎着剑就出门了。归衡到底放心不下,怕两人当真打起来,还是拾掇拾掇也去了成都。刚落地,就见湛存一剑将连亘撩在地上,结结实实请他喝了两杯茶。

“我靠,你真加强了这么多?竞技带我一个,”连亘灰头土脸地坐在地上,嘿嘿一笑,“苟富贵,勿相忘啊!”

湛存冷哼道:“打天上飞的跑得快的都不行,就打刀宗特别顺手。你知道为什么?”

连亘挠头:“为什么?”

湛存:“呆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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