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谎(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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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那种难堪又夹带着愧疚的情绪迫使严祈醒过来,他疲惫地撑开眼睛,手指点了下屏幕。

七点二十九。

距离闹钟响还有两个小时,严祈翻了个身,夹住被子想再睡一会儿,但是翻来覆去十分钟,发现怎么也睡不着了,只好从床上坐起来。

因为没睡够,严祈太阳穴发胀,下床时晃了两下,他缓了会儿,等眼睛里清楚点了,才慢慢跪下去,趴在地毯上从床底下摸出一个木盒子,然后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出来,放在地上一个个排列好。

不算钥匙真身,盒子里一共装了九枚一模一样的赝品,薄与铭让他把钥匙还回去,但没说一定要还真的。

只要能打开哥的房间就可以,严祈开始自欺欺人,皱起眉头在九个候选人中挑选需要狸猫换太子的那个。

他从一号摸到九号,再从九号摸到一号,来来回回数了不知道多少遍,最后决定把所有钥匙都放回盒子里锁起来。

昨晚薄与铭说的是气话,等哥哥不生气就好了,严祈不需要在薄与铭说气话的时候那么听话。

于是他主动清除了昨晚的记忆,把第十枚钥匙也一起锁进了木盒子。

“我的钥匙丢了。”

陈子牧的生日派对是个好时机。

严祈把木盒推回床底,又重新躺回床上,等待两个小时后的闹铃。

“严祈,你哥回来了?”

薄与铭的车很好认,陈子牧昨天早退,傍晚骑车回家的时候正好在家门口碰见薄与铭开车回别墅。

“嗯。”

“你俩还没和好啊?”

“和好了。”

严祈塞了瓣橙子进嘴里,对陈子牧撒谎,陈子牧嘴角扯了扯。

“啧,骗上我了!虽然我没有你哥那么聪明,也没你哥对你那么了解吧,但是……”

“但是什么?”严祈又往嘴里塞了一瓣橙子。

“但是我不瞎。”

严祈听完愣了愣,有点沮丧地“嗯”了一声,原来这么明显。

“你每天哥长哥短的,这半个月你哥直接从你嘴巴里消失了,没吵架的话只能是你失忆了。”

“不会真失忆了吧?”

陈子牧看严祈没反应,撞了下他肩膀,伸手假装要打开他脑袋看一看,被严祈撇过脸躲开。

“没失忆,很快就会和好的。”

陈子牧收回手,想了想也是,他跟陈子棋吵架最长也就十来天,他妈总说兄弟间哪有隔夜仇,多隔几夜什么仇都没了。

陈子牧拍拍屁股去找别墅二楼找梁芸珂了,留严祈躲在沙发上玩手机。

陈子牧的生日派对到十点,准确地说,是对严祈来说到十点,所有来派对的人里只有严祈有门禁,如果是别人,陈子牧或许还会闹一闹,留别人再玩一会儿。

严祈的话,最好九点半就到家。

严祈虽然没有父母,但有个比父母严厉得多的哥哥。

陈子牧不敢因为贪玩触姓薄的霉头。

他跟喜欢的女孩子讨教骑车技巧讨论到一半,手表滴了两声,从二楼探头下去例行检查,结果发现严祈还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

梁芸珂看着眼前的男生一阵风一样地滚下楼梯,对着窝在角落里的人大喊:“你怎么还没走?!”

话音刚落门铃就响起来了。陈子牧被不间断的铃声惊得头皮发麻,从客厅走到大门的路上手心疯狂出汗,指纹扫了好一会儿才打开门。

“小牧,抱歉,打扰你休息了。”

薄与铭一如既往地有礼貌,笑容很温和。

陈子牧讪讪笑了声,“不打扰不打扰。”

“严祈在吗。”

“在在!他刚刚在沙发上睡着了!”

陈子牧暗道严祈把自己带坏了,明明薄与铭什么也没多问,他倒对着薄与铭张嘴就扯谎。

“我来接他。”

薄与铭进别墅前递了个圆牌给陈子牧。

“明天会有人来送车,祝你生日快乐。”

陈子牧接过圆牌看了看标志,发现是他一周前跟严祈说过的牌子。他在电话里跟严祈说这个价格的车架可能要透支他三年零花才能勉强够上,已经远远超过他上限,真要买了估计会被陈子棋追着打三公里。

“啊…这个,给我吗?”

薄与铭对他微笑,“谢谢你照顾严祈。”

陈子牧还傻站在原地,薄与铭已经从门口走到沙发了,他领着严祈贴着最外沿一路从别墅里侧走出来,站到陈子牧面前时再度跟他道歉:“打扰你了,小严不舒服,我带他先走了。”

“没事!”

大门是薄与铭帮忙关上的,关门声很轻,没有打断别墅里还在为庆生持续的游戏。

“陈子牧!”

梁芸珂站在二楼喊了一声,陈子牧终于回神,他盯着手里镂空花纹的圆牌,无端想起家里长辈之前对薄与铭的评价。

温文尔雅,彬彬有礼。

细心谨慎,面面俱到。

严祈晚上心不在焉,九点十分,二十分,三十分都没有等到薄与铭的消息,邻桌的酒和葡萄汁混在一起,他稀里糊涂咽下去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从来没喝过酒,第一次就算只抿了一口,还是眼睛脑袋一齐发晕。

被薄与铭拎着回家时都还没清醒,严祈脸颊发热,贴在门口的柱子上降温,贴了一会儿把柱子捂热了,身体不断向下滑,最后跪坐在地上,闭着眼安静靠着门边。

薄与铭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内,不开灯,也不上楼,只是站在原地,等待严祈清醒。

“哥。”

严祈不那么晕了,他开口喊薄与铭,大门外的声控灯亮起来,薄与铭转身上楼了。

严祈有点着急地站起来要去追他,不出意外地摔倒在地,鼻子砸在地板上,痛得他闷哼一声。薄与铭上楼脚步顿住,停在原地等严祈慢慢爬起来。

严祈一边揉手臂一边揉鼻子,一路跟着薄与铭走到三楼。

“哥。”

“几点了。”

严祈低下头看了眼手表。

“十点二十。”

薄与铭转过身不再说话。严祈害怕他的沉默,自己做错了事,薄与铭生气才是正常的,但是不能沉默,他难以忍受薄与铭同他无话可说的场面,由衷地对薄与铭的冷淡感到恐惧。

“我不是故意的,哥,我不小心喝错饮料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错了,我以后都按时回家的,哥哥。”

薄与铭仿若未闻,对严祈认错的自白无动于衷。

“哥理理我吧,我错了。”

严祈觉得眼睛不受控制起来,透明水滴因为忏悔从眼睛里掉出来,路过唇瓣,最后降落在摔痛的手臂上。

“我真的错了。”

“是吗。”

“是!我,我以后都不会再忘记时间了!”

薄与铭敲了下桌上的键盘,开口问严祈:“你值得相信吗?”

严祈想要给薄与铭肯定的回答,但是想到自己做过的事情,又突然哑声,他捏着衣角,选择回避这个问题。

薄与铭等了很久都没有得到严祈的回答,重提昨晚的事情。

“严祈,钥匙。”

“钥匙不见了。”

薄与铭盯着严祈布满水痕的脸,突然笑了一声。

“过来。”

严祈终于得到亲近哥哥的机会,听到薄与铭的要求,几步跑到他跟前,小心翼翼地伸手环住薄与铭的腰。

薄与铭帮严祈擦他脸上的泪,指腹蹭了下严祈泛红的眼皮,视线落在严祈因为紧张吞咽口水的喉结,停留了一会儿后紧接着移到被眼泪浸润过的唇瓣。

“你把钥匙弄丢了。”

“对不起。”

薄与铭很大度地接受了道歉,低头吹了吹严祈摔破的手臂,很温柔地问他:

“严祈,为什么撒谎。”

圈着严祈手腕的力度突然增大,他痛叫出声,却被薄与铭拉着手猛地贴近。

薄与铭的呼吸全部打在严祈脸上,薄与铭身体微弯,严祈不用抬头就能看到薄与铭的眼睛。

薄与铭的瞳色很浅,边缘的褐色比内圈深一些,认真看人时有柔光内嵌,和薄与铭靠得足够近就能从那双透澈的眼睛里看见自己。

很多次被注视,严祈都觉得身体不属于自己,而属于薄与铭。

这一次也一样。

他离哥哥好近,比两周前更近。

薄与铭的脸比在黑暗里要清楚得多。

严祈喉结滑动了一下,他往前凑了凑,鼻尖完全贴上薄与铭的。

手腕的痛感并没有让严祈找回理智,他没有收到薄与铭捏他后颈的警示,而在一片热气里找到了近在咫尺的唇,贴上柔软处后,他甚至伸出舌尖舔了舔很细的唇缝,迅速鼓胀的下身蹭上了薄与铭的大腿。

那只贴在后颈的手离开了。

严祈被推开,随后他的呼吸被掐断,薄与铭掌心压着他喉结,严祈失神地看向哥哥。

“这就是你跟我保证的以后再也不会了。”

严祈被掐得快窒息,他挣扎着去推薄与铭的手臂,在硬着的性器被薄与铭一把握住后,他听到薄与铭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漠。

“你还准备对着我自慰几次。”

“对不起。”

两周前的晚上,严祈也这么说。

他在漆黑一片的房间里向薄与铭忏悔,祈求得到哥哥的原谅,薄与铭温柔地哄他睡觉,却在发现严祈犯错的下一周悄无声息地对他进行惩罚。

那天晚上薄与铭很累,那不是严祈第一次见到薄与铭那么累,疲惫得好像下一瞬就会昏倒,严祈心疼的同时又悄悄地庆幸。

因为薄与铭每个累到沉沉睡去的时刻,他都可以无所顾忌地犯错。

他可以跪在床边和薄与铭牵手,在黑暗里亲薄与铭的脸颊与嘴唇。

这些事从那场不明不白的自慰后开始,严祈已经做得很熟练,他常常用颤抖的手打开房门,小心翼翼地走近薄与铭的床,自暴自弃地抚动下身,最后心甘情愿地流泪。

十五岁以前,严祈在薄与铭面前的一切都透明,他无法拥有秘密,无法克制自己不对薄与铭坦白,更不敢向薄与铭撒谎。

十五岁以后的严祈却胆大包天,白天仍旧做薄与铭听话的弟弟,晚上却擅自把薄与铭当作性对象,在无数个只能听到薄与铭呼吸的夜晚里对着哥哥高潮。

这是错的。

严祈很清楚这点,这是错的。

薄与铭陪着他长大。

他当然可以爱薄与铭,用正确的方式。他应该像陈子牧爱他的哥哥和父母一样爱薄与铭,像陈子牧守护自己的家一样守护他和薄与铭的家。

他应该学看过几百遍的小熊埃迪,做一个正常的,讨人喜欢的弟弟。

但是为什么不行?

严祈流泪的时候总是在想,为什么不行?

为什么他不正常?

可是他从小就爱薄与铭,从见到薄与铭的第一天开始,每一天都在学习更爱薄与铭的方式,他透支愿望爱薄与铭,竭尽所能爱薄与铭,从前现在以后,无论发生什么,薄与铭永远是他生活的全部,他也永远不可能放弃爱薄与铭。

爱的程序即便错误也仍然会导出爱。

那为什么他不能这么爱薄与铭?

这些问题终结在严祈第一次亲吻薄与铭的嘴唇。

柔软的触感冲击他的大脑,无法描述的感觉在瞬间麻痹他全身,严祈终于如愿以偿地和哥哥接吻,并决定彻彻底底地做不计后果的坏蛋。

在无人知晓的时间里,他偷来了很多个没有回应的吻,严祈知道薄与铭总会发现的,发现他隐瞒,发现他撒谎,发现自己带大的小孩是恶心的变态。

但他没想过那个时刻来得那么快。

薄与铭是严祈亲完第三次后醒的,顶灯打开时严祈眼睛里的东西还来不及收回,所有的情绪在刺眼的灯光下一览无余。

“你在干什么。”

严祈遮住湿了的裤子,盯着灰白相间的被子和薄与铭说对不起。

严祈想过被发现时他要说什么,或许应该狡辩,又或许应该用青春期做借口,但是到了这个时刻,他好像只会说对不起。

薄与铭什么都没说,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严祈颤抖着声音在自我反省。

他说,哥,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再也不会了。

严祈用真实的眼泪做虚假的保证,因为他已经无法停止错误的一切了。

严祈很少犯错,薄与铭很少生气,他们从小树苗时期就被栽在一起,刮风下雨,依靠着彼此在空旷的大地上缠绕着长大,经年累月,他们早就没有办法分开。

严祈自私地利用这点想要获得薄与铭对他犯错的赦免,想要薄与铭在翻过错误的一页后和他重归从前。

但他被薄与铭扼断呼吸的这一秒才突然发现,这也许要比让他正常地爱薄与铭更难一些。

“还要好多好多次。”

严祈终于选择说真话。

这些肮脏丑陋的事情他已经做了很多次,以后也只会有更多次。

心理课上说养成稳定习惯的周期是九十天,严祈进入错误程序的时间远远超过这个数字了。

薄与铭对严祈的回答很意外,他的弟弟不再道歉,也不再做所谓的忏悔与反省,而终于撕开蒙着自己的白布,对薄与铭进行迟来的坦白。

薄与铭很轻地叹了一声,松开了手。

“去睡吧。”

严祈得到指令后顺从地走向门口,在即将踏出卧室时转身,“哥,你下周会回来吗?”

薄与铭站直身体,抬头看向严祈,“你找到钥匙我就会回来。”

陈子牧收到车的第一时间就拍图发给了严祈,严祈回了他一个问号,准备关手机的下一秒收到了陈子牧的视频邀请。

“干嘛?”

“车,新车,看见没?”

“看见了,怎么了?”

陈子牧在手机屏幕里翻了个白眼,“这个,我提过的,那辆,你记得吗?”

严祈退出来视频,点开图片细细看了很多眼,认出来是什么车了。

“你倾家荡产买的吗?”

陈子牧笑眯眯,“请注意你的用词,我离那四个字,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严祈想了想,“你哥送的?”

“错!你哥送的。”

“他那天来我家把你拎走,给我的生日礼物。”

陈子牧把严祈送的礼物跟车子摆在一起,啧啧两声。

“这就是你跟你哥的差距。”

严祈啪地一下把电话挂断了,有点生气地把手机扔出去。

任恬端着水果盘刚准备敲严祈的房门,隐约听到咚地一声,“小严,是不是摔跤啦?”

“没有!手机不小心掉在地上了!”

任恬进门问严祈晚上想吃什么,严祈捏着枕头角吃了一片甜瓜,说:“都可以。”

“阿姨,哥跟你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没呢,怎么啦?”

严祈摇摇头,“没怎么,他回来你别做有番茄的菜。”

任恬听完笑笑,“你讲过好多遍啦,阿姨还没有老年痴呆。”

严祈在任恬离开房间后放下嘴角,拣回手机刷新了三遍信息框。

他周二时给薄与铭发了图片,是他之前“不小心丢掉的钥匙”。

今天已经周五,薄与铭还是没有回复他的消息。离零点还有六个半小时,严祈不是第一次这样等待薄与铭,在过去的等待中他无比相信薄与铭是一定会信守承诺的人。然而这一次严祈却需要验证他的哥哥是不是真的说话算话。

凌晨时下雨了。

严祈听着雨声迷迷糊糊地睡着,他躲在薄与铭的被子里,恍惚间听到卧室门被打开的声音,他想要醒来,却被靠近他床边的人拍了拍后背,是哄婴儿睡觉的拍法。

那只带着潮气的手拥有让严祈沉睡的魔力,他抵挡不住困意,蹭了蹭枕头,重新睡过去。

黑色的影子在床边停留了一会儿,最后声音很轻地离开了卧室。

严祈开始频繁地做一个梦。

梦里有时是下午,有时是晚上,梦镜里时间的排布无序,日夜颠倒黑白不明,但薄与铭却和十五岁的那个晚上一样,一直站在小阳台。严祈并不能时时都看清纱帘后的人影,他也不敢看清。

黑色的背影是沙子堆起来的,只要严祈的手拉开窗帘,沙子就会被风吹散。然后他就会醒来,伴随薄与铭身影的消散。

薄与铭总是背身,总是消失。

最开始严祈以为自己回到了那个夜晚,那个引诱他作恶的夜晚。他开始不讲道理地在心里悄悄责备薄与铭,责备他的哥哥不应该播放那部纪录片,不应该站在阳台,更不应该转过身对他笑。

然而在一次又一次的陷入中,严祈发现他只是在无数个相似的梦境里频繁地反刍而已。

他反复地想,反复地恨,却不愿意放弃那个开端,再来多少次,他都要在薄与铭转身的那个瞬间进入应有的轨迹。

射精,高潮,最后无法抑制地开启一种爱薄与铭的新方式。

想拥抱,接吻,上床,想成为薄与铭喜欢的人,即使薄与铭是哥哥。

严祈和哥哥在一起已经十年,薄与铭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保护他,他躲在薄与铭身后健康地长大,所以在长大的途中,严祈逐渐发现,别墅不是家。

他是被哥哥捡回房间的,严祈把薄与铭的房间叫做家。

他们在三楼的卧室里分享眼泪,共享体温。因此他和哥哥彼此承诺成为对方的爸爸和妈妈,约定做对方唯一的依靠,顺利地缔结了家的契约。

很早以前严祈就知道他们的家和别人的家不同,陈子牧是对照组里的最佳范本。陈子牧很幸福,他的家拥有最完整、最正常的定义——灯永远明亮,关系永远健康。

严祈并不羡慕那种完整,但却会学着陈子牧的方式伪装成正常的模样,薄与铭房间里的一切都是他不可吐露的秘密,在别墅大门打开的时间,他对薄与铭不正常的爱就被留在房间,躲进床头那只小熊的身体里。

他的哥哥很聪明,很多时刻严祈知道自己在哥哥面前一片透明,因为他总是轻而易举地被看穿,所以严祈只能艰难又甜蜜地守着自己的秘密,日复一日地在深夜踏过线外,又回到线内,不断地在自己和哥哥之间寻求他想要的那种可能的开端。

但是在严祈找到正确答案以前,薄与铭醒了。

薄与铭的冷漠告诉严祈,他的哥哥并不愿意接受他的爱,薄与铭喜欢严祈是弟弟,却不喜欢严祈不作为弟弟爱自己,作为对严祈心思不端的惩罚,薄与铭收回了钥匙,把严祈赶出了房门。

严祈没有家了。

他在梦与现实的折磨里不断哭泣,在眼泪里浑浑噩噩,最后如愿以偿地发起高烧。

他终于重新见到了薄与铭。

——

严祈醒的时候点滴已经挂完了,家庭医生走之前跟任恬说了很多注意事项,严祈耳朵里像被堵住,什么都听不清。

他缓慢地动了动手,费劲地睁开了眼睛。

“小严醒啦,要不要喝水?”

任恬端了杯温水走过来,扶着严祈坐起来。

严祈咬着吸管喝了两口水,哑着嗓子问任恬:“哥在家吗?”

“没回来啊,院子里没车呀,他最近好忙的,上周不是也没回来嘛,”任恬给他掖了掖被子,“不要担心哥哥了,阿姨去给你弄点水果,你再喝一点水。”

严祈重新咬住吸管,声音闷闷的:“我不想吃水果,想再睡一会儿。”

任恬看他脸蛋惨白,不逼他吃东西,离开前顺手关上了卧室灯,叮嘱严祈好好休息。

等到下楼声越来越小,严祈从被子里爬出来,把床底的盒子拖出来,随便选了一把三楼的钥匙。

那不是梦。

严祈脚步很轻地走上三楼,他确信他看到的薄与铭不是梦。

他抖着手插上钥匙,打开了薄与铭的房门,严祈没开灯,摸着墙壁一点点地往房间里挪,快要摸到床时,严祈听到门开的声音。

阳台的暗光随着门开溜进来一点,随着门关又不见。

“哥。”

严祈怯怯地喊了一声,得不到哥哥回应,嘴角不受控制地下撇,他对着薄与铭的方向幅度很小地张开了手臂。

“我发烧了,哥哥。”

严祈觉得他好像变成了七岁时的自己,薄与铭喜欢那样的严祈,那是他想要得到关心的唯一方式。

薄与铭走过来抱他,严祈闭着眼睛靠在哥哥身上呼吸,被薄与铭环着腰抱上床。

严祈搂着他脖子不肯松手,双腿蜷起来想把自己塞进薄与铭怀里。

薄与铭起身的身形顿了顿,在一片黑里找到隐隐发白的脚踝,伸手摸了摸严祈的踝边,掌心下移,贴在严祈脚底。

“袜子呢。”

严祈缩了一下,“我不知道,哥给我穿。”

薄与铭指腹蹭了蹭严祈脚背。

“嗯。”

严祈松开了紧搂着薄与铭的手,放他去找袜子,但薄与铭打开床头灯后坐回了床边,握着严祈脚踝放在大腿上,捏了捏他的小腿。

严祈被弄得有点痒,试图抽开腿,却被薄与铭一把扣紧,他嘴巴张了张,蹭着床单慢慢地挪到了薄与铭腿边,被引导着坐上薄与铭的大腿。

严祈几乎要憋不住眼泪,他趴在薄与铭肩膀,声音很轻地说:“哥哥我想你。”

薄与铭顺着怀里人的脊背自上而下地摸,安抚的意味很浓。严祈沉迷于这种没有缝隙的亲密,很快忘记等待的煎熬,大脑记载的痛苦远去,他开始想也许是自己的错,他是不是不应该把爱划分得那么清晰,比起这些日子里薄与铭的冷冰冰,他更想要现在这种肌肤相亲的热度。严祈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托着薄与铭的脸愣神。

他们都不开心,严祈能感觉出来,反常的这一个多月带给他和哥哥的东西复杂,其中却找不到任何与快乐相关的字眼。

也许真的应该模糊着成为薄与铭想要的样子,那样哥哥会开心吗?

“我再也不犯错了,哥哥对不起。”

薄与铭抚摸他后背的手停住了,严祈抹掉眼泪,继续道:“我以后都听话了,不要不理我。”

“还有呢。”

严祈反省地乱七八糟,从不穿袜子说到不按门禁回家,最后袒露床底下的秘密。

“我刻了好多把钥匙,都给你,”严祈安静了几秒,“哥给我留一把,好不好?”

“我还要来找你的。”

“我以后真的不会了,哥相信我吧,我保证。”

严祈没有再试错的勇气了,他缩回安全壳里,许愿他和薄与铭回到出错前的轨道,用正确的角色和彼此相拥,长长久久直到生命尽头。

“好。”

严祈强迫自己清醒,一直到薄与铭出声,他才放心闭上眼。

他的烧又回来了,严祈伏在哥哥肩头,开始新一轮的昏睡,这次他逃开了不断循环的梦,原以为自己可以睡个好觉,却意外被新的噩梦拖拽,沉入海底几近溺毙。

薄与铭的视线越过严祈的脸,落在另一侧枕头上的小熊。十八岁生日时严祈把埃迪送给他,然后在他怀里安静地度过很多夜晚,一如那只棕色的小熊守卫这个房间很多年。

薄与铭伸手拍了拍严祈的后臀,克制自己不在那里留下明显的指痕。他伸出指尖碰了碰严祈的下唇,然后他捏住身前人的两颊,在听到严祈口中逸出的声音后完全贴上弟弟的唇瓣。

距离上一次他吞吃严祈的唾液已经过去很久,久到他每时每刻都在怀念这对唇瓣的软度和甜蜜,还有双唇后的湿润禁地。

严祈被吻得透不过气,他挣扎着要从薄与铭怀里出来,却被反扣双手,逼着他整个人密不透风地贴紧薄与铭承受掠夺。

那只坐得很端正的熊倒下了。

薄与铭放过不能呼吸的严祈,手从t恤下摆伸进去,用严祈最喜欢的那种安抚姿势轻柔地摸他的背。

睡梦中的严祈觉得自己被海面的人打捞起来,窒息的感觉不见了,他莫名从无边的海里得救。他脑袋在薄与铭颈侧拱了拱,呼吸逐渐平稳起来。

薄与铭很深地吸了口气,环紧严祈的腰。

他又看向了那只摔倒在床面的熊。

他的弟弟很容易放弃,十年过去,严祈仍然没有改掉这个坏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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