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满山遍野大豆高粱(1 / 2)
〔一〕
从澳门回来后,郝泽宇送了老牛一份大礼:他决定接那个网剧。
老牛问他为什么,他说他要养家。
过一会儿,老牛才反应过来,问他,“你谈恋爱了?”
郝泽宇笑得跟傻小子一样,刚要开口说话。我脑袋嗡了一声,随便指了一个方向,想分散老牛的注意力。我喊:“帅哥!”
老牛不以为意,“帅哥怎么了,我还美女呢!”
“不一样的帅哥!”
“怎么不一样?”
毕生说瞎话的功力,在此刻绽放,我想到一个丧尽天良的瞎话,“你前任!”
“哪一个?”
“欠你钱的那个!”
“我哪个前任不欠我钱?”
“就是你在广州处的那个你们特相爱结果发现他不学好你还劝他从良的那个!”
老牛轰的一声站起来,朝着我瞎指的方向追去。老牛心里有座坟,葬着一个人,喝多时经常呼喊那个人的名字。
我对不起老牛,情急之时拿这个人骗他。可是他被骗,他不会死。郝泽宇和我的事儿,要被他知道了,我就死了。
看着老牛跑远,我怪郝泽宇,“不是说好了吗?咱俩的事儿,谁都不能说!”
“可老牛不是外人啊!”
“那也不行!”
郝泽宇嘟哝着,“这么好的事儿,为什么不能说啊?”他突然警觉了起来,“你不会……你没当真,你不想对我负责?”
“我?你?”我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想打死郝泽宇。
郝泽宇从哪儿学来的台词!还是八点档恶俗电视剧那种!苍天啊,这世道怎么了,我被人玩的资格都没有,我还能玩别人?还是帅哥?还是郝泽宇这种大帅哥!
我好说歹说,终于止住了他这念头。他不高兴。
我忍不住问他:“你上次谈恋爱是什么时候?”
“二零零……”
我哑然失笑,“小弟弟,那还是听我的吧,姐姐我经验丰富。”
当然,这不是我真实的想法。我现在就是爱情暴发户,巴不得郝泽宇在《新闻联播》里热吻我,让全中国人民羡慕我。但我好歹是做事儿的人,兔子不吃窝边草,吃饭的地方不拉屎,郝泽宇是艺人,我还是一毫无存在感的助理,很容易被老牛牺牲掉。现实点说,没准郝泽宇一时新鲜呢。可郝泽宇的新鲜劲儿,够长的。
那个网剧开会,大家都听得昏昏欲睡,我手机响,郝泽宇发来信息:“我爱你。”我惊恐地抬头看他,他朝我眨眨眼睛。
我上洗手间,刚洗完手出来,郝泽宇蹦出来,跟做贼一样,“趁着没人,赶紧的。”他亲我一脸口水,跟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走了。
坐车时他让我坐在后边,把衣服盖腿上,暗自拉我手——终于知道地下党的感觉了,太吓人了。
有天我回家,一进屋,妈就跟我念rap:“那男的多大,哪儿人,一个月工资多少钱,有车有房吗,结婚了房本写谁名,将来孩子谁看……”我以为妈疯了,爸拿着一束特大的玫瑰花给我,“这花挺贵的吧?福子你跟爸说,谁送你花啊?”
我扑过去,发现贺卡上写了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我冲到院子里,给郝泽宇打电话:“为什么呀?”
“收到花了?”
“收到了,为什么要送我花?”
“不为什么,喜欢你啊。”
“到底为什么?今天也不是什么日子啊。”
“哪儿那么多为什么。”说到这儿,他把电话挂了。
第二天上班,郝泽宇送我个礼物,盒装的《十万个为什么》,少年儿童出版社,1993年版。哦,我记得以前跟他说过,小时候同学家都有这书,我特想要,但那时候家里穷,买不起,我天天去新华书店偷看,店员还赶我出去……郝泽宇在旧书网上看了好久,花了一千大元,才买下这品相好的。问我感不感动?我感动得锥心裂肺——你还不如给我现钞呢!
巨星的浪漫,凡人真无福消受。
我陷入思考。本来以为这是一文艺片,我是个充当视角的角色,讲述一个过气艺人如何蛰伏成超级巨星的。结果他一亲我,我就马上提升为女主角了,从个人传记片,变成浪漫爱情片,还是玛丽苏爱情,特恶俗那种。
我照镜子,呲着牙,想发掘一下自己的女主角特质。我是傻白甜,还是白莲花?都没看出来,就觉得我太难看了。我只能总结:这不是爱情片,是怪兽科幻片,我是金刚,为了郝泽宇在摩天大楼上打飞机,跨种族之爱。我对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好在没公布天下,要不然会有人以为我给郝泽宇下了降头。
我幻想记者采访我的样子。
“郝泽宇喜欢你哪儿啊?”
“我除了美,一无是处。”
“你喜欢郝泽宇什么呀?”
“我喜欢他喜欢我。”
幻想到这儿,记者应该听不懂,我会趁机长篇大论……
等等!我干吗要搞清楚自己为什么喜欢郝泽宇,他帅,对我好,不就行了吗!趁着他脑袋被门挤了,还没醒过来,我要好好享受郝泽宇这份红利——人生中最大的。
在此,我顺便为大家解惑一个千年之谜——福子这样的女的,为什么能一直谈恋爱?因为我不太计较。
你喜欢我什么?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啊?会不会永远爱我啊?为什么你会在朋友圈给其他女人点赞……
以上疑问,我永远不会有。福子女士,永远不会给自己找不自在!
人家乱编一个谎言,哄哄你,你听了就特爽?恋爱中的我,就爱一门心思对他好,他对我要是没那么好,我也不在意,反正我对他好的过程里,我还挺爽的。要是到了“闻君有两意”的地步,我也不难过,反正我这人浑身抖抖,除了头皮屑也抖不出特别的优点,凭什么人家要对我死心塌地的啊。
当然,我也不会“特来相决绝”,太做作了,我一般都等对方甩我,甩别人太费劲了,再说我何德何能啊,甩人家?人家跟我好就是做慈善了。
听上去,我这套想法有点太贬低自己了,但事实上也再没有比这种更积极的生活方式了——尤其是对我这种胖妞儿来说。
我们东吉祥胡同也有个f4,当然不是什么flower4,而是fat4,四大胖妞儿。兄弟我生得晚,是f4里的老小,我从小就看着其他三位胖姐姐在情海里沉浮。
前院胡家大姐打从中专毕业起就开始相亲,一张口就问什么时候娶她,现在快四十岁了,还奋战在相亲的路上。
后院毛驴她姐觉得她瘦下来就会有男人爱她,人懒又不爱运动,天天试着各种减肥偏方,做缩胃差点出事,现在人倒是瘦了,不过身体不好,也不好找对象。
跟二位姐姐虽然同列f4,但我跟她们都不熟。跟另一位胖姐,同院邻居范特香,倒是惺惺相惜。她也想找,但是人挑她,她也挑人,最后挑剔成历史学女博士,准备为学术奉献终身了,她幽默地说,终身单身也挺好,起码她胖的基因不会遗传给下一代了。然而范特香姐姐终有遗憾,她也曾有不错的人选,但她想太多,终身大事就这么蹉跎了。当年我还是个高中生,她给我忠告,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我猛点头。
于是但凡有人搭理我,我不放过,不多问,不计较,不情绪化。人家不爱我了,我还鞠躬感谢:谢谢你对我好过。
我觉得我这样挺好的。所以,你要问我,我喜欢郝泽宇哪儿啊。我哪有资格回答这个呀!有人对我好就不错了!何况,郝泽宇对我还真好——而且郝泽宇还长这样!郝泽宇过几天把我踹了,我也可以被车撞死了。此生无憾呀!
〔二〕
刚把郝泽宇夸得天花乱坠,这位小爷就给我出幺蛾子。
网剧在上海拍,上海挺精致的,特适合偶像剧匪夷所思的剧情。但恋爱中的郝泽宇,满腹柔情都无法展现在表演上。
女主角腕儿大,片酬就卷走了一半的投资,只给了三十天档期,一天还只拍十小时,从出门开始算时间。戏份当然拍不完,女主角这钱赚得挺轻巧的。
但也服了中国影视同人们,为了节约时间,找了块绿幕,拍了主角的各种特写,场景干脆后期合成了。又在上戏表演系,找了个跟女主角长得像的小姑娘,专门替女主角拍背影啊、侧面的戏,怕近景穿帮,干脆做了张女主角的人皮面具,贴在小姑娘脸上。
郝泽宇对着戴人皮面具的女替身,各种山盟海誓,开始他还调笑,就当作无实物表演练习了,但演了一个月后,他颓了,各种闹情绪。
他要是摆摆小明星的架子,适当耍点大牌,我也理解。可他上升到“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要都这么演戏,中国影视业就完蛋”上来。我没当回事,嘟哝一句,“现在不都这么干吗。”他非常失望,特瞧不起我。
我没当回事,帮他叠衣服。他看我没反应,更生气了,“男朋友这么瞧不起你,你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嘘,小点声,别什么都说,被人听见了,就不好了。”
“我看你就是不把我当回事!”他摔门而去。
我以为哄哄他就没事了,没想到趁着剧组转场到巴厘岛时,他拎着箱子就没影了,手机还关机。
明星助理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出现了。我慌了,连忙找老牛。
老牛微笑,说没事啊,过两天他就回来了。他开始秀恩爱,说他男朋友的小肚腩可可爱啦,他能玩一天。
我大惊失色,同样是谈恋爱的人,老牛心可真大。忘了说,老牛最近在走蜜运。上次我为了转移话题,随便指个路人,说是她前任,老牛不是追出去了吗?前任当然没找到,但是现任倒是找到了,街头邂逅、一见钟情这种奇迹,也会发生在老牛身上。一向叱咤风云的女强人就此倒下,半个演艺圈都安静祥和起来,群众们纷纷沉浸在国泰民安里,甚至有人说,为了日子好过,以后大家有合适的给老牛送过去好了,让老牛一直恋爱下去。
在焦头烂额之际,我收到一条短信,某航空公司发来的,说我在它们网站上定了一张去哈尔滨的机票。
我以为是诈骗短信,刚要删掉,郝泽宇的电话却打来,说让我去哈尔滨。
我让他赶紧回来,别闹。
他说他就在哈尔滨呢,我要不去,他就不走。这是闹脾气的大明星,还是闹脾气的男朋友?
从哈尔滨太平国际机场出来,我一阵激动。啊,这就是东方小巴黎哈尔滨吗?跟北京没啥区别啊。我对东北的了解只有:猪肉炖粉条、冷、郝泽宇。
出租车师傅倒是很热情,一上车就听出我北京口音,问我来哈尔滨嘎哈(干啥)呀。
因为在异地,我一想这都挨着俄罗斯了,心也放得比较宽,我说来看男朋友。
师傅问我男朋友咋样。
我说,长得好看,人也挺好,就是脾气差点。
师傅宽慰我说结婚后就好了,东北男人可疼媳妇儿了。
我翻白眼,师傅真是乐观,我可没想那么远。
师傅突然起劲了,问我,我俩结婚后,我男朋友是不是就北京户口了?
我随口一说,大概吧。
师傅兴奋了,说那挺好,有北京户口,将来孩子也是北京户口,北京高考分数低,在哈尔滨上三本的成绩,在北京就能上清华北大了。
我实在忍不住,说师傅,那是误会,北京的孩子考大学挺难的,我还只上个专科呢。
师傅开车呢,都忍不住回头看我,“专科?那你得多差啊!”
窗外,郝泽宇的广告牌闪过。他拿着一袋甜面酱,笑得可甜,广告语是家乡的大酱,就是香!
凭什么你们东北的大酱就香!我心里燃起了对家乡的无限热爱,就北京话题跟师傅进行了亲切的会谈。
一小时后,郝泽宇去派出所接我。没错,会谈有点跑偏了,我跟出租车师傅最后吵到了派出所。
师傅说我要是个男的,就打我了。哼,你打啊,站起来还没坐着的我高呢!
师傅又说,不用你们北京人猖狂,没有黑龙江的煤、大米、石油,你们北京啥都不是。
哟,北京啥都不是,那你们东北人别来啊,怎么遍地都是东北人啊?
师傅又攻击我,说东北人不到北京去,你这么胖,你能找到对象?
“谁说的!我交往过大连的!”
“大连也是东北的。”
“我交往的大连人是山东种!”
“哪儿的种都是黑土地的人!”
我卡壳了,哎,要真这么说,我历任男朋友,好像都没出过山海关……不行啊,北京生我养我,我得捍卫我大帝都啊!要不要使出撒手锏,说东北男人都是黑社会,东北女人都是鸡?我抬头看一眼,派出所的警察长得又高又壮,待会儿会不会打我?哎,还真别说,他们哈尔滨的警察长得真帅,起码有三个都是我的型……
正在我愣神之际,郝泽宇冲过来。见到他,我战斗力十足,决心跟出租车师傅再战!
一警察看郝泽宇有点眼熟,问他干吗的。
哎呀,我怎么把郝泽宇弄到派出所了。
我迅速变脸,差点给出租车师傅跪下。我错了!都怪我!
警察和出租车师傅都吓到了,不知道我抽了什么风。
出了派出所,郝泽宇讽刺我,“你平时脾气不挺好的吗?别人捅你一刀,你还说对不起,溅您一身血。”
我赶紧把口罩拿出来,要给他戴上,“你别说了,万一被人拍到。”
郝泽宇笑了,搂住我,“没事,挺好的,这说明我对你有正面的影响,你也有血性了。”
“什么有血性,溅你一身血就好了。”
我这才注意到,郝泽宇身边有一人。啊,郝泽宇的发小,说我像头猪的那个!先别想着旧恨了,我拉住他,“你带着他来干吗呀?”
郝泽宇解释,以为我出事儿了,他发小家也是警察,过来打点一下,在东北办事,靠关系比较省事儿。
说到这儿,他才反应过来,“怎么,你怕羞啊?没事,都是自己人。”
“你让我见你朋友干吗呀?”
“你是我女朋友啊。”
我无语,觉得有点丢人,“哎,好在你奶奶不在了,要不然我这么丢人……”
“待会儿就带你见她。”
我倒是没愣住,一个念头闪出来。连环杀手郝泽宇终于露出真面目!要在哈尔滨干掉我,让我见他奶奶。
他发小开车,把我和郝泽宇送到松花江边,就走了。
现在天气还冷,江面都上冻了,很多人在滑冰,不远处,有狗在拉雪橇。
郝泽宇拉住我的手,特别高兴,“奶奶,我带着你孙媳妇儿,来看你啦。”
我四处张望,以为会发生灵异现象,“哪儿呢?”
“这儿啊。”
“怎么没有坟呢?”我以为江边有坟头。
他把我拉到江面上,“奶奶的骨灰,撒到松花江里了。”他特别自然地跪在冰面上,仰头看着我,“愣着干嘛!跪啊。”
我四处看,唯恐有人拍到郝泽宇。
他皱眉头,“跪,快点。”
我大概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觉得郝泽宇这样特别男人,好性感啊。我跪下。
“你跟奶奶打个招呼吧。”
我想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奶、奶奶,我、我是福子,第一次见您,也没带什么东西……”
郝泽宇扑哧一下就笑了。
说得不好?那我好好说。我清清嗓子,沉吟,“不知道您那边交流方便不,我姥姥也在那边,有空你俩可以一起玩,她呀,嘴厉害一点,人还是不错的。”我突然精神了,“哎?我姥姥可能还见过您呐,你们还交过手呢。”
郝泽宇蒙了,“她俩什么时候见了?”
我解释,姥姥没事就跑我梦里来,那次我被那大肠导演欺负,姥姥还准备跑你梦里感谢来着,姥姥说她一到你床边,就见到一个穿貂的老太太,我后来看你奶奶照片,发现你奶奶果然穿貂……
郝泽宇嘟哝,什么乱八七糟的。他点了三颗烟,放在冰面上,我俩对着烟,磕了个头。
我说:“我头也磕了,咱回去吧,你别瞎胡闹了。”
他生气了,“谁瞎胡闹了?”
“不高兴,回来散散心也行,难不成你跑这趟,就为了叫我过来,给你奶奶磕个头?”
“不然呢?”
我愣住了。
郝泽宇头转向另外一边,看着寒冷的远处。他说:“我挺生气的。”
“我知道你生气,可现在拍戏都这样……”
“不是生气这个,”他打断我,“我就是生气,你怎么也跟他们一样了,赚钱收工,也不负责,也不懂我,还帮着他们说话。”
解释误会这事儿,我最不擅长,我正想着怎么哄这位爷。
他却语气一转,说:“可后来我想,不能怪你这样,你现在也没安全感……”
这误会可大了。我笑了,“没安全感是小女孩的专利,我多大了?我心也大啊……”
他笑笑,“再心大,也是我女朋友啊,我这职业,谈个恋爱,也不能见光,换成谁,谁都觉得有今天没明天的。”
我心里冒出一个小小的声音:“对啊,福子你不就是这么想的吗?”
他接着说:“所以,你才把我们的关系不当回事吧。于是我带你来见奶奶,我的意思很明显……”最后一句话是火药,“你是我的,我是你的,我把你当真了。”
冰面上的人、狗、风声、寒冷,都被炸光了,茫茫冰封雪地,只剩我们俩人。
我内心突然涌起一种委屈。呀,这就是恋爱啊,我才知道。我努力压制心里的这股矫情,然而这矫情像火山一样要喷发出来了,喷出的不是岩浆,而是一只火凤凰,将要把胖福子烤成碳烤猪。即使被碳烤,这只猪也是幸福的。
我眼泪要出来了,我转过身,要把这诡异的眼泪压出去。可不能哭啊,福子,你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女人!哦,眼泪一定是冻出来的!
郝泽宇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想要哭出来,也是可以的。”
偶像剧偶像剧偶像剧偶像剧!我觉得我在演偶像剧。何德何能!福子我这样的女人,竟然也能过这样的生活,不是有男人要我就不错了吗!世界疯了!这出狗血的玛丽苏大戏,我演不下去了!在我恍惚认为,自己一定在演《楚门的世界》,郝泽宇是男主角,周围都是群演时,我听到郝泽宇问我。
“怎么了?”
“没事,太冷了。”
背后热气腾腾的高大男人靠过来。郝泽宇解开衣服把我包在他怀里,双手要抱住我的腰。
我身体没动,头转向他。嗯,下一秒一定是我俩这么亲嘴!啊,我要死了,这种剧情发生在我身上,我受不了啊!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郝泽宇的脸有点困惑,他的两只手努力地挤着我的腰。
干吗呢?我低头一看。他竟然抱不上我的腰!难怪男人喜欢“嬛嬛一袅楚宫腰”。
我矫情的眼泪被吓跑了,内心一片平和。玛丽苏爱情剧终于没了,抱不住我的腰,这才是我的剧情嘛。
郝泽宇一脸尴尬,手都不敢动了。
我一笑,转过身去,解开衣服强行把他转过去,“你抱不住我,我可以抱住你呀。”嗯,他腰细,正好能抱住。
我刚要张嘴说:“这才是我的浪漫时刻。”
一阵风吹过,我嘴里的话变了,“真冷啊啊啊啊啊啊!”
郝泽宇笑了,回头抱住我,脸贴紧我的脸,“可爱死了。”
忘了说,我就穿了件大衣过来,九分裤还露着脚踝呢。我身体被冻得不听使唤,身体往前倾,重心不稳,把他压倒。我俩滚到冰面上,我几次想爬起来,但冰面滑,又重重地压到他身上。他内脏大概都被我压出毛病了,却还在不停地笑。
他抱住我,翻了个身,给我重重一吻。湿漉漉的嘴唇,在哈尔滨,一秒钟过后已经变成寒冷。然而,这依然是我这辈子亲过的最温暖的嘴唇。
〔三〕
松花江边,中央大街的尽头,我俩往回走,两边是漂亮的俄式建筑,漂亮得不像是中国。哎,在这么漂亮的地方,有没有又暖又漂亮的衣服啊?答案是,没有。
风度和温度,从来都是势不两立的仇人。高档的户外品牌,衣服倒是花花绿绿的,还保暖,很适合俗气的我,但跑了好几家店,都没我的号。真是的,东北没有胖子吗?天这么冷,你们东北人民不储存点脂肪,怎么过冬呀。转眼我就明白了,东北不是没有胖子,是我太胖了。
我放弃了,“算了,就这样吧,我脂肪厚,冻不死。”
郝泽宇带我去吃杀猪菜,地方在道外。
所谓的“道外”,就是哈尔滨的老城,“道里”呢,算是景区,游客比较多。虽然我也没分清道里道外分割线是哪条道。但好像道外的俄式建筑更多,小矮楼又旧又脏,有的楼上写着建筑日期,通常都是一九零几年盖的,有的有人住,有的开成了小超市,中国的招牌和外国建筑混在一起,有一种特有的烟火气息。
这家杀猪菜,就开在一个小破楼里。我低估了东北人民的热情,点了四盘菜,那盘子,跟盆一样。
好在东北菜好吃,我一点都没剩,撑得我估计全世界都没有我能穿的衣服了。
吃完饭,郝泽宇拦了一辆出租车,路过一条新旧混合的街道。
我可惜道:“哈尔滨也跟北京一样,四处拆拆拆,真可惜,要是哈尔滨的外国房子不拆,北京的四合院也不拆,这俩城市一中一洋,还挺般配的。”
他抓住我的手,一脸柔情,“就跟我跟你一样。”
前面的出租车师傅,透过透视镜,看了我俩一眼。我赶紧放开他的手,瞪他,让他收着点。他噘着嘴,一脸委屈,看着窗外,一会儿,他突然叫停车,拉我下来。
原来是这条街都是皮草店。
我这下乐了。在其他地方,貂皮是奢侈品,在东北,听说貂是必备品,冬天挤公交,一车的女的都穿貂皮。去皮草店看貂,才是真正的东北游呀。
郝泽宇还挺会安排的。
在北京,奢侈品牌的皮草,都跟艺术品一样,高贵得一点人味都没有。对比之下,东北的皮草店,特俗气的珠光宝气,成排的貂皮啊、獭兔毛啊,热热闹闹,家常地挨着。晚上人也挺多的,好多男的,领着老婆逛。
我跟郝泽宇耳语:“我觉得皮草店,就是你们东北的教堂。”
郝泽宇笑了。
我解释:“你看,店里的每个女的,都跟做礼拜似的,特虔诚地试貂。”
东北的导购也很热情,跟邻家大姐似的,我没说话,就把貂皮套我身上,我穿每一件,都把我赞得跟天仙似的。
我心里冷笑。在娱乐圈资深娱乐宣传人士面前,还给我玩这套。
郝泽宇也参与过来,拎着一件灰貂皮衣,让我试试。
我穿上之后,那貂皮跟长在我身上似的,大概我上辈子是个胖貂,这辈子跟我上辈子的皮,在此刻相遇了?
导购赞,“好看,穿上去富态,像个富婆。”
我笑着脱下来,又去试戴了顶皮草帽子,回头找郝泽宇呢,却寻不着他了。
这皮草店太大了,我打电话给他,“你在哪儿呢?”
“门口呢。”
我出门口,也没找到他。一会儿,他拎着一件貂皮出来了,扔我身上。正是那件,前世的貂皮。前世是胖貂,今生是胖妞儿的我,愣住了。
他给我穿上,“不用给我推让,给媳妇儿买貂,是我们东北男人应该做的事情。”
我赶紧翻结账单子,看到那么多零,我汗都下来了。我强拉着他,要进店退掉。
此时,从店里出来一堆男的,跟我们撞上了,长相怎么说呢,满足了外地人关于“东北人都是黑社会”的幻想——东北黑社会长得也挺好看的,哎,哈尔滨怎么了?我怎么看个男的,都觉得他们很好看。
领头大哥穿着快到脚面的黑貂,脖子上戴着条金链子,身边跟着一个高大巨乳网红脸。我也不是没事就注意这群人,主要是那女的,长得真好看,上面穿一白貂皮,下面光着腿——不冷吗?
白貂本来没想理我,美女谁要理胖妞儿呢,可她看了几眼,突然兴奋起来,“唉呀妈呀,”她招呼领头大哥,“老公,你快看看是谁……”
粉丝合照?一秒钟,我脑中就闪过一出120分钟的黑帮电影。
白貂合影,领头大哥吃醋,把郝泽宇一顿揍,然后绑起来,扔到松花江里——哎,冰面冻上了,他们还凿破冰面,把郝泽宇扔进去。我呢?当然不留活口,顺手扔了进去……春天到了,冰面都融化了,一块硕大的冰漂过,江边的孩子指着说,爷爷,快看,里面有两个人……是的,冰块里,正是抱着郝泽宇的我,我们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能同年同月同日死,啊!凄美的爱情。
咦,不对,那是结拜兄弟才说的话。哎呀,不想了,反正郝泽宇今天连胡子都没刮,可不能合照。我小跑,在路边拦了一辆车,要拉着郝泽宇走。貂要不明儿我自个儿退吧。
那只手落空了,郝泽宇呢?回头望,郝泽宇被“黑社会”架走了!郝泽宇倒是还挺镇定,回头看向我这边,跟领头大哥说:“哎,还有她呢!”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