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节(1 / 1)
姚珹的笑容果然淡了些,却没有不悦,他垂下眼,扯松了领带,并将刚脱下来的西装外套放到一边,这才说:“你已经知道了。”
“嗯。”黎湘一直盯着他,“不好奇我怎么知道的么?”
姚珹却说:“我猜是血液检验。至于样本么,你能拿到的途径就那么几个。不是谢家的于先生帮你,就是靳疏。但我猜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黎湘:“你真的很聪明。”
这句话是由衷的,如果姚珹不是因为身体不好,且在姚家的名分并非嫡系,姚岚的竞争者绝对轮不到她大哥。
随即黎湘又道:“是用姚涓的脐带血验出来的。”
姚珹身形一顿,却没有接话。
黎湘在他旁边坐下,顺手从壶里倒出温热的红茶,递给他说:“我不明白,你能不能跟我讲讲。”
姚珹接过茶抿了口,说:“这种花姑姑一直很喜欢,院子里最早那批都是她亲手栽种的。护肤品牌的研发她生病前也在参与。在基因检测之后得知自己中的毒就来自这种花,姑姑还以为是自己操作不当,去实验室太频繁,或是体质改变,对里面的成分过敏导致的。那时候姑姑已经有孕,孕妇的体质本来就敏感。”
黎湘:“即便知道毒素来源,也没有停止研发。”
姚珹:“嗯,她根本没有往人为方面去想,只是暂缓参与实验一段时间,先把身体治好,把孩子生下来再说。但因为要考虑到孩子,医生用药比较谨慎保守。结果你也知道,治疗效果并不理想,姑姑身体越发虚弱,毒素还有加重的情况。”
孩子出生的那几天,姚仲春可以说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孩子也险些保不住。
这时候便体现出金钱的作用,所有条件都是最好的,这才堪堪保住孩子的命。
生育之后,姚仲春的身体反反复复,时好时坏,月子也没坐好,除了一身小毛病还落下胃寒胃热的病根。
后来那两三年,姚仲春再没去过实验室,只是持续品牌投资。
但有些事,她越想越不对,加上找瑞士的医疗机构反复检测推断,这才开始怀疑自己中毒的事另有内情,于是便找人暗中调查。
调查结果和姚仲春当时的估计差不多,是实验室里的研发人员做了手脚,毕竟内部人员要拿到高浓度提取物太容易了。
可惜因为时间距离太久,姚仲春的记性也因为生育和病情反复的原因,实在想不起来对方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给她下的毒,是下到食物里还是试用样品当中。
至于原因,当时下毒者也给出了合理解释,无非和一些企业商业竞争有关。
姚仲春在法国搞护肤品事业,收购了一些本地的家族企业,手段说不上光明磊落,但这在商业社会十分常见,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然而老欧洲的家族企业多少有些自己的坚持,被收购企业的董事长因受不了家族败在自己手上的刺激,心脏病发,撒手人寰,尽管姚仲春已经适时给予帮助,没有裁掉任何一个原企业员工,但这件事还是被董事长的儿子记在心里。
故事讲到这里,姚珹停了下来,并问黎湘:“有什么想法?”
黎湘想了想说:“乍一听很合理,但禁不起推敲。为什么要用鸢尾花,不要告诉我是什么要用她最喜欢的花来制裁她这种戏剧化的理由。如果报仇很重要,那么用什么毒都一样,我猜用这种毒的出发点,是下毒者考虑到这样做可以掩人耳目,不会抓到他。”
是啊,毒素就来自实验室,姚仲春又经常去,说不准就是她操作不当,使用不小心,或者是体质过敏种种原因导致的呢?
姚珹接道:“如果不是因为后来毒素加重,反复治疗无效,恐怕没人会想到是人为。”
黎湘:“想到是人为,还查到是实验室里的人,这就引起她的怀疑。因为那两三年她不再去实验室,那么研发人员又是如何持续下毒的呢?正常思维首先会想到自己用的护肤样品。”
姚珹:“样品里的成分的确过量。”
黎湘:“可是样品要经过层层工序,最后还要检测,难道每一道工序都参与了?”
姚珹:“问题就在这里,这也是姑姑想到背后有高人指点的原因。”
黎湘:“有人收买了他们。但我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又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安静片刻,姚珹才回答:“我所听到的版本是,姑姑当年的手段威胁到一些人的利益,他们希望她能停下来,但又不希望伤及她的性命。有什么东西可以麻痹摧毁一个人的精神意志和健康呢,无外乎就是药物控制和毒品。但如果是慢性毒,那就需要长期接触,这样做有风险,还要保证持续不间断地下毒。用姑姑最喜欢的花,利用她的日常工作习惯去下手,是最不容易被发现的方式,成功率也最高。”
这倒是,像是姚仲春这样的出身,不止自小就防范着绑架勒索这种恶性事件,在日常上也会颇为注意。
黎湘:“不了解她的人根本没有头绪,何况还是这样缜密细心的计划。”
姚珹:“所以姑姑首先想到了身边人。当时跟着她的助理、阿姨,连司机保镖都被拍查了一遍,结果……”
说到这,姚珹又一次顿住,似乎有什么顾忌。
黎湘看着他的表情变化,再结合自己的思路和判断,以及姚仲春生前的表现,忽然生出某个灵感。
“结果……是枕边人?”黎湘这样问道。
其实她也动了一点心眼,枕边人没有明确指向,可以是靳清誉,也可以是谢柯。
姚珹看了过来,眉目清润,目光深沉,他有着远超过这个年纪的洞察力和智慧,这或许也是因为他少言多思,性情平稳的缘故。
安静的人总是更聪明的,外向的人总是难以沉下心去思考。
姚珹问:“你指的是谁?”
黎湘叹了口气,只得说出自己的判断:“如果不是她针对靳家,我不会想到靳清誉头上。但我想靳清誉没有这么多下手的机会,或许他只是出钱收买研发者的幕后主使,只要没有亲自动手,没有被当场人赃并获,就算事情败露也可以解释遮掩,说是被人陷害,离间他们的关系。而真正有机会,能在生活中对她反复下手,并且不会被第一时间怀疑的人,就只有谢柯。其实说白了,这种事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现实生活里的案子,另一半永远是警方第一怀疑的嫌疑人。”
姚珹垂下眼:“查到他们两个,这件事远比之下毒本身,给姑姑带来的打击更大。”
这就等于直接肯定了黎湘的猜测。
黎湘许久没言语,虽然猜到了,但心里仍不免震荡。
可想而知当年的姚仲春是怎样的心情,不敢置信,质疑,还是宁愿自己没有查到这一层,永远不知道真相?
利益就真这么重要吗,不要她的命,只是用这种方式让她不要碍事。
黎湘喃喃道:“多大的仇怨,要走到这一步?”
姚珹没有回答。
黎湘又回顾了一下自己手里的资料,问:“那几年春城谢家日渐没落,谢柯父亲的公司因经营问题而倒闭。哦,靳家好像也面临一些问题,听说差点没缓过来,这些都和她有关吗?”
姚珹扯了下唇角:“或许吧,都是陈年旧事,每个人立场不同,谁能说得清呢?”
听这意思,就是有关了。
黎湘刚要开口,姚珹便又撂下一句:“太晚了,早点休息吧。”
姚珹起身便走。
黎湘晚了一步站起来,忽然问:“谢柯的死真是意外吗?”
姚珹站住脚,停顿两秒才侧过身。
客厅里灯光并不算明亮,他和她都有一半身体在阴影中。
他的目光沉向黑暗。
然后,他说:“你有这样的怀疑很合理,但这部分真相我也不知道,如果你想知道,就要自己去找答案。”
黎湘轻轻“哦”了声,对谜底并不执着。
再说到底真相如何,与她接下来要做的事也没有关联,是不是意外又怎么样呢,她要的只是股权。
姚珹再度抬脚,临上楼前又道:“对了,明天下午带你去见个人。记得把时间留出来。”
黎湘点头,却没有问见谁。
直到姚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尽头,她才坐回到沙发上。
她的手碰到他放在旁边的西装外套,他坐过的位置还有点温度。
她将外套拿起来,打算带上楼,外套的内兜却掉出来一个小号首饰盒。
她没有多想,打开盒子看了眼,是一对款式复古的珍珠耳饰,而且看这两颗珍珠的光泽度应该也有些年头了。
唯有背扣是改良过的,显得新一些。
黎湘又仔细看了看,在耳饰的底部金属面发现一个字母“x”,是手工印刻。
她正想着,要将外套和首饰盒一起拿上去,趁着姚珹还没休息。
就在这时,楼梯那里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黎湘下意识抬头,来人正是去而复返的姚珹,他已经换了身居家服。
她走向姚珹,并将东西递给他:“你的衣服,还有这个。抱歉,我只是好奇,打开看了眼。”
姚珹拿走外套,笑了下:“没关系,耳钉本来就是要送给你的。”
“给我的?”黎湘问。
姚珹:“经过一家古董店刚好看见,我想你会喜欢。原来扣子有些松动,这是刚改好的。”
黎湘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谢谢。”
姚珹又是一笑,再次转身。
没多久,黎湘也回了房,洗漱完便坐在梳妆台前,拿出那对珍珠耳饰反复端详。
新做的扣子不会松,也不至于太紧,尺度刚好,长时间佩戴也不会累。
她对着镜子试戴了一会儿,又从衣柜中挑选这一季新款,其中有一件法式连衣裙最适合,外面还可以配一件外套。
没想到正准备上床睡觉前,靳疏的电话打了进来。
黎湘接起电话,刚“喂”了声就听到他的兴师问罪:“去法国了,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黎湘解释道:“只是来几天,而且我是来躲风头的,知道你忙,就没打搅你。”
“呵呵。”靳疏阴阳怪气地冷笑,“你自己去的?”
黎湘:“和姚珹,怎么了?”
靳疏:“就你们俩?”
黎湘:“你到底想说什么?”
靳疏:“你知道的。别忘了,咱们还在相亲,你这河还没过完呢,别急着拆桥。”
黎湘叹了口气,刚要给他两句,便又听靳疏说:“我手里还有你想知道的东西。”
黎湘问:“是什么?”
靳疏没有卖关子,却也没有完全透露:“姚涓的脐带血,还让我验出点别的。”
黎湘顺着话茬儿:“别的,指的是……”
靳疏却是一声轻笑,直接将电话挂断。
黎湘盯着手机屏幕,又将电话打了回去,但他不接。
她又在微信里发了几个问号:“???”
靳疏回了一个表情。
黎湘:“你有意思么?”
靳疏:“有啊,特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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