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1 / 1)
云芳跟着笑了一回,就陪着史太君抹骨牌。
邢夫人和王夫人在一边坐着,也就王熙凤和云芳,隔壁的珍大奶奶三个人陪着史太君打牌。
大家都捧着史太君,一转眼云芳输了两吊钱了,云芳就说:“最近手气不好,加上二嫂子放炮,我的钱是接二连三的跑老太太那里去了。”
王熙凤就说:“你也别说我,大嫂子也给我放炮呢。”
珍大奶奶就说:“你们手气不好,怨这个怨那个,我给你们放过几回炮?”说着问王夫人:“二婶子,前日送来的那对金丝福禄寿喜镯子大姑娘喜欢吗?我们大爷说,要是喜欢,趁着年前金匠都在,还能再打一些,不拘镯子簪子,金匠的手艺好,拿出来不掉份。”
王夫人说了一句:“收到了,她喜欢的紧,只是太贵重了,万不可再破费了。”
云芳看了一眼王熙凤,用嘴型问:“大姑娘要走了?”
不走怎么给她重金打造行头,看来邢夫人说的没错,贾元春这是非去不可了。
王熙凤轻微的点头。
珍大奶奶问云芳:“芳妹妹,你们用金匠吗?我们家大爷这次找了很多金匠,打一些过年用的金银锞子,这些都是京中的老师傅了,手艺好着呢,什么花生莲藕,还有什么瓜果月饼,做的跟真的一样,拿去赏人倒是不错的。”
云芳就要张嘴,邢夫人说:“他们小夫妻手里没银子,也没花钱的地方,今年公中给他们什么样式的就用什么样式的吧。”
珍大奶奶和云芳坐对面,对着云芳笑了笑,王熙凤也对着云芳挑了一下眉毛。
贾瑭今年刚出来做官,工部衙门要来往,必定要去各位上官家里拜访一遍,俗称拜码头。成亲又做官,在别人看来是成家立业了,各种亲戚朋友同年同窗同门……都来来往,这算下来过年要花不少钱呢,别说金银锞子,就是准备礼品,也够他们小夫妻手忙脚乱的了。
说到底,邢夫人抠门,不想让儿子出钱罢了,要走公中的账。这也合情合理,只是这个时候急匆匆的说出来到底是失了体面。
史太君虽然年老,没有看到孙媳妇们的眉眼官司,但是也能知道大家暗地里对邢夫人的小家子气撇嘴。珍儿家的这么问是因为瑭儿是官身了,过年了必要拜会上官和同僚走动,去了人家家里看到了小孩子,金银锞子是少不了的。
邢夫人却不让他们小夫妻自己搭进去钱,必要走公账,为了的还是不让儿子吃亏。这打算没错,但是不能这么直白的说出来,难道贾瑭不是荣国府的子弟?出门交际还要自己贴钱?
史太君经历的多了,也就不放在心上了,这种小事儿已经表明了大房对二房管家把持着公中银钱来往表现出不信任。如果是有点成算,老太太私下里要敲打儿子和媳妇,尽力弥补两房的矛盾,但是这位就把这些许小事儿放在了一边。
玩乐了一日,把赢孙媳妇的钱赏给了屋子里伺候的丫鬟们,见者有份,跟着主子来的丫鬟都分得了几个钱,簇拥着各自的主子散了。
邢夫人在回去的路上跟云芳说:“你们别花这个冤枉钱,让公中出钱给你们办事儿去。瑭儿才花多少金银,人家送女儿进宫,一出手就是五万两,咱们一家十多年也花不了五万两。”
她说的一家是特指她和贾瑭。
云芳不明白的是:送女孩进宫还要花银子?这是拿钱买罪受?
不明白也没问,事情都成定局了,问了也没意思,改变不了什么。
云芳就问小事儿:“这金银锞子是小事儿,大姑娘进宫,我听珍大嫂子的意思是他们送了一对金镯子,我们送什么?”
邢夫人想了想,“把你不用的金银簪子给她一对也就罢了。”
云芳逗她:“人家这一去,说不定是做娘娘的,不给点好的?”
邢夫人有点畏惧“娘娘”这个词儿,又觉得王夫人的女儿说不定真的走狗屎运能成娘娘。主要是元春的气度长相学问都是娘娘的料,不应该久居人下。
想了想,“你们回头商量着送吧。”说完一副肉疼的模样,这感觉像是花了她的钱一样。
看她真的很在乎钱,云芳也不逗了,说起贾元春进宫的时间:“什么时候走啊?要在家过年吗?”
“嗯,过了年初五去,她是大年初一的生日,还能在家过一回寿。”邢夫人还是惦记那花出去的五万两:“你说说,她进宫就花了五万,日后可怎么办啊?咱们府里的庄子一年的出息也就是四五万,家里的月钱,吃穿用度,加上爷们们的应酬,一年的开销就是四万多,一年下来没什么剩余。她这一走,留下这么一个窟窿,想补这个窟窿要四五年才行,这是让家里寅吃卯粮啊。”
云芳知道荣国府此时藏着钱呢,不在乎这五万两,但是邢夫人不知道,就劝她:“太太别想这么多了,万一要是成事了,这钱也没白花。”
“也只能这么想了。”
到了东院,贾瑭在门口等着她们,先是扶着邢夫人下车,又扶着云芳下来。小夫妻伴着邢夫人一左一右进去。
贾瑭就说:“舅舅那边我打发我奶哥哥去送年礼了,还有几个姨妈,今年这些年礼能让他们安安稳稳的过一年。只是我舅舅有赌钱的恶习,我舅妈几次派人跟我抱怨他上了赌桌不下来,我想着也不能放着不管,就顺路安排了人看着他。”
“早该这样了,你也不用再给他们钱,有口吃的就吃,没吃的饿死。”
提起娘家,邢夫人一肚子怨气,反正姐弟互相指责,隔着老远都能生对方的气。邢夫人不想再聊这个了,对贾瑭说:“如今天黑的早,你们也不必到我跟前了,早点吃饭安置了吧。”
回去之后,云芳说起金银锞子的事儿,“你妈妈说要用公中的,我觉得等着他们还不知道等到哪一个猴年马月呢,不如咱们自己做。”
贾瑭正在灯下翻书,听她这么说点头应允,“公中这群人,你没打交道不知道,我跟你说,这群人盘根错节,有点好处都想捞,本来是七八钱重的金银锞子,人家在这上面都能克扣一些。咱们自己找人打吧,也费不了多少钱。”
主要是他自己就是个财主,也不把这三瓜两枣的放在心上。如今他们结婚,少不了要过年送礼走亲戚,如今也该预备起来了。
贾瑭看云芳拿着笔记下给某家的礼物,这个时候突然说:“媳妇,要不咱们在关外买一处田庄吧,悄悄的买,我回头找人办个假户,我总担心将来。”
云芳知道他这是没安全感,忍不住伸手握着他的手,“行啊,这事儿就你我知道就行,务必保密。”
金银锞
一直到腊月二十三,荣国府也没送金银锞子过来。幸好他们夫妻提前准备了二百四十个寿桃样式的金锞子和三百六十枚莲花样子的银锞子。在这几天,贾瑭拜访了工部的同僚,把这些金银锞子散出去了不少。
过了腊月二十三,贾瑭吃席的机会多了起来。大家互相宴请,有他昔日同窗的,有工部众人的,也有从小认识的这些纨绔子弟的。
这一天邢夫人还在老太太跟前奉承,只有王熙凤和云芳带着人从老太太的院子里出来。
云芳就拉着王熙凤问:“说好的给我们三爷的金银锞子呢?别说那些小金银锞子了,他出门用家里的车马,十次里面总有三两次不方便。更别说还要给各家亲友送礼,公中连这个都没备着。我等了半个月了,这些东西都没送来,爷们出去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我都替他臊的慌,我是新媳妇,脸皮薄不好多说什么,就是问问嫂子这是什么意思啊?”
王熙凤一听就忍不住头疼,以前王家人口少,她婶子管家管的规规矩矩,她在一边打下手也十分轻松。没想到这才半年,就发现荣国府这么难管,这真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管着爷们出门用车马的是王夫人的陪房周瑞,所以谁给瑭三爷不痛快就显而易见。她就是本事再大,能使唤的动王夫人的人吗?
她绝口不提车马的事儿,“哎呀,我的三奶奶,金银锞子的事儿我给忘了。”
云芳才不信呢,“别人说忘了我还认,你说忘了我可不认。你一个人比十个男人还有用,全家上下谁不服你,怎么这种小事儿都忘了?”
王熙凤看她不好糊弄,牙尖嘴利却说话不软不硬,拉着非要给她个说法,不给就闹的样子,心想这也是个不要脸的。只好赔礼,承诺明天一定送到。
一转头把云芳送走,就问身边的丫鬟平儿和安儿,“这事交代下去了没有?都多少天了,怎么还没给人家送去?”
平儿看了一眼安儿,安儿瑟缩了一下。
王熙凤立即喝问:“这里面必有缘故,你说,说不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安儿顿时哭出来了,“奶奶也别收拾我,这事儿要问咱们二爷。”
“他怎么了?”
安儿看了看平儿,平儿就说:“你倒是说话啊,你主子是奶奶还是二爷?”
王熙凤一挑眉毛,看着安儿不说话。
安儿立即跪下来,“奶奶,给三爷的金银锞子一共是金十八两,银三十六两,交给了金匠,一天就得了。
外面送了进来,是二爷那边的丫头收了,当时没给东院三奶奶送去,后来她们陪着二爷吃酒,就拿给三爷的金银锞子做彩头。咱们二爷知道有做好的金银锞子,就顺手赏给了大伙,剩下的他拿走了。我原本说这个亏空要补上,三爷那边等着用呢,可实在是没地方挪了金银出来再做,只能……只能等过两天,给族中各家哥儿姐儿的做好了拿来凑数。”
一点金银王熙凤不放在心上,她在乎的无非是两种:
一种是脸面,她这个人要强,要给人一种能干的印象。今儿被云芳挤着挑错,是一口气吞不下上不来,觉得自己被人挑了错没了脸。
二来是在乎贾琏和自己的恩爱,可贾琏偏偏是个花花公子,就像没见过女人一样,家里的、外面的、脏的、臭的、都能花钱弄到手。他先是拿了金银和丫鬟们调笑,再拿出去的肯定是给了外面的粉头娼妇。
王熙凤再看跪着的安儿,冷笑了一声。
“你们是我带来的丫头,整日就知道奉承你们二爷,打的什么主意以为我不知道是吧,不就是将来想要混成个姨娘吗?王八羔子,就是有这样的心气也要看我乐意不乐意抬举。把我这个主子扔到一边去奉承他,看来我是留不得你了。平儿,先把她关起来,晚上问问你们二爷怎么安排安姑娘。”
平儿被王熙凤的眼神吓得赶快低头,安儿还要说话,平儿赶快拉着她走。
安儿被拉出去,在门口扒着门求饶,“姑娘,咱们是一处长大的情谊,饶我一回吧,再说了,那金银是二爷给了那几个小蹄子,和我没什么干系啊!”
屋子里的王熙凤气的咬牙,你倒是一推干净,没干系你早说啊!为什么要给他们遮掩!这会哭什么丧!
她有四个陪嫁的丫鬟,贾琏有四个大丫头,安儿说的“她们”就是贾琏的丫鬟。这几个丫鬟更是有做姨娘的心思,上回搬家的时候王熙凤闹过一回赶出去了俩个,如今更是不想饶了剩下的这两个。
她带着几个婆子回去,看到厢房门口几个丫鬟站在廊下说话。丫鬟们都打扮的娇俏,荣国府的丫鬟婆子们,就是三等的也比别家的穿着富贵气派。这几个丫鬟看到她进来了,立即转身回去。王熙凤冷笑了一声,叫了门外的一个媳妇:“旺儿媳妇进来。”
一个穿棉袄的仆妇进来,王熙凤说:“家里进了贼,偷了给三爷的金银锞子,你带着人去西厢房查找,找到了就是人赃并获,把人赶出二门配小子去,要是有人敢闹,全家卖了。”
旺儿媳妇立即答应了一声,就带着人去了西厢房。王熙凤到屋子里坐着,等平儿进来了,跟平儿说:“从我柜子拿些金银,等会送出去给金匠们,让他们赶快做,明日一早给三爷送去。”
平儿答应了一声:“好,明日拿到了我亲自给三奶奶送去。”
王熙凤点头,这事儿还真要自己的大丫鬟亲自去才行,刚说了一句:“你明天去了,在三奶奶跟前替我描补一些……”
突然院子里响起哭声,王熙凤嘴角含着冷笑,对平儿说:“安儿也留不得了,你安排人送她回王家吧。”
“奶奶,已经送回去两个了。”送回去了,王家的夫人问缘由,听说是勾搭姑爷,绝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你也想让我把你送回去?”
平儿再不敢说话。
云芳还不知道自己问王熙凤要金银锞子的事儿闹出这样的动静,第二天贾瑭出门应酬去了,他这半个月拿了工资,也不过是十几两银子,但是衙门里有内部小金库,一些花在工程上的银子会被他们工部用合理的理由截留一部分,到了年底大家发下来做补贴。
所以贾瑭这个官儿初来乍到什么都没干也分的了上百两的银子。除了这个,因为要过年,衙门也统一采购了一些物品当做福利发下来,正堆了一小堆,都是一些火腿大米和各色干货。
平儿来的时候,云芳正看着这些东西装车给贾瑭的一些同窗送去,他的同窗家里有日子过的艰难的,所以送一些米面油和火腿能过个好年。云芳让黄晶接了金银锞子,留平儿喝杯热茶。
“我正派人送东西呢,你既然来了,我就不往你奶奶哪儿派人了。我娘家正采买东西,过了年初六给我哥哥下定送聘礼呢,就顺手给我捎带了一些扬州的绒花和香粉胭脂,我分你奶奶六枝花六盒粉两盒胭脂,你给带回去吧。”
香草端出来放到了桌子上,真是好东西,据说扬州的香粉是贡品呢。平儿拿起来闻闻,味道清雅,粉质很细,就放好替王熙凤谢了一番。
她走了之后,黄晶过来和云芳说话,“刚才跟着平儿的婆子说昨日她们奶奶大发威风,把陪嫁的丫鬟给王家送回去了,如今只剩下平姑娘了。又把二爷的大丫鬟给撵走了。”
“哦。”
香草问:“二爷没生气?”
“没生气,他们夫妻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几个小浪蹄子惹了二奶奶生气,二爷自然是要体恤二奶奶啊,怎么能生气呢。”
云芳听了也没放在心上,觉得这大概是王熙凤后来和平儿还有贾琏一家三口的由来吧。不过贾琏是真的无情啊。
这边黄晶带着几个没留头的小丫鬟清点金银锞子,云芳打发人给迎春他们姐妹送礼,还交代给了香草:“你去盯着点二姑娘的奶娘,言语上挤兑她几句,让她别偷拿二姑娘的东西,你就说是我说的,要是我逮住了她们手脚不老实,卖了他们全家,天南地北一个地方卖一个,拆开了卖!”
“诶,我知道了。”
黄晶想了想也没放在心上,以为这是三奶奶吓唬人的。比如二奶奶就经常说要剪了谁的舌头,大家族的小姐少不得有点气性。就拿着金银锞子给云芳看。
这边云芳一边拨弄锞子,一边看着账本,正为过年的事儿忙着呢,香草急忙回来了。
这丫头一进门就喊:“了不得,奶奶,你不知道我在府里听说什么了。”
屋子里的人都看着她,香草走到云芳面前:“奶奶,大姑娘现在要走,宫里来人了,说是要过年呢,宫里人手不够,既然要进宫,现在就去吧。”
黄晶有些不理解:“既然得了恩典要留在家里过年,怎么这会又要进去,说什么宫里缺人手,宫里缺……为什么这么着急唤大小姐去呢。”
宫女哪有选择的权利!
封建社会有句话叫做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让你进去是恩典,让你提前进去也是恩典,既然往宫里送,要博一场富贵,这会也别挑拣。
云芳问香草:“走了吗?”
“太监等着呢,大姑娘说要收拾东西,太监说不用,宫里用的都有,后来二老爷来了,说了好几句话,人家才说可以带点东西以解思家之情,但是也只是带着一个小包袱装带点换洗衣服,那什么金银玉石一概不能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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