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1 / 1)
外面贾瑭进来,站在门口的贾琏立即问:“你今儿去哪儿了?找了你半天。”
“别说了,我租的马车不顶用,半路上车轴卡着了,我本来等着修好再走,听说了这事儿,也不知道真假,就立即卸了车骑马回来的,到底是没赶上。路上被冷风吹的浑身僵硬,二哥哥摸摸我的手,现在还是凉的,没一点热乎气。”
贾琏立即在外面问:“老太太,让老三进去吗?”
贾赦答了一句:“让那孽障进来。”
贾琏贾瑭王熙凤一起进来,贾赦在老太太跟前开口:“孽障,今天去哪儿了?半天才回来。”
贾瑭就立即叫起委屈:“老爷,儿子没去外面胡闹乱跑,都是正经事儿。再说了,这会正是饭口,大白天出去吃席就是这个时候,儿子一口热饭没吃就跑回来,您还口口声声骂我孽障……”
贾赦为的还是堵老太太的嘴,他是知道的,贾瑭胆子大敢顶嘴,只要这小子顶嘴了,贾政和老太太都不能再说什么。不是我们大房不出力,是宫里突然来人,我们也措手不及!
贾琏立即说贾瑭:“闭嘴吧瑭弟,老爷刚说你几句你就回那么多句。”
邢夫人听见贾瑭刚才说租车,立即问:“你怎么租车的,家里的车呢?怎么还骑马回来了,冷不冷?”
老太太身边的鸳鸯立即倒了一杯热茶捧着给贾瑭,贾赦看了一眼鸳鸯,心想这丫头倒是很伶俐。
贾瑭捧着茶杯没回答,先是给老太太请安,又谢了老太太赏的茶。
老太太只觉得自己太阳穴乱跳,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贾瑭不回答马车的事儿,她难道不知道吗?老太太人老成精,最近几年只是精力不济不管事儿而已,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老二家的和小辈人计较!
邢夫人纵然糊涂,哪儿都拿不出手,但是她有个好处,对小辈还不错,对宝玉也没冷过脸。王夫人就不行了,除了她自己生的三个,对谁都没个好脸色。
老太太就觉得心累,对身边的儿孙们说:“你们都出去吧,回去歇着。留下琏儿和瑭儿跟我说话。”
贾赦站起来拱手作揖,告辞了离开。
邢夫人被云芳扶着,一步三回头的看着贾瑭,也离开了。王熙凤跟着婆婆妯娌一起出门,簇拥着邢夫人到二门去坐车。
贾赦自己上车走了,这边王熙凤和云芳扶着邢夫人上了车。在云芳上去的时候,王熙凤一把拉住云芳,压低了声音:“你回去多哄哄,别闹起来了,大过年的,迎来送往这么多人,闹起来不好看。”
云芳对着王熙凤冷哼了一声,“你就糊弄吧,糊弄了婆婆太婆婆,再糊弄家里的这些管家娘子,早晚有你糊弄不下去的时候!”
说完提着棉裙子上车了,车帘子放下,前面的婆子牵着车出去了。
王熙凤叹口气,跟身边的平儿说:“走吧,回去歇着,今日真是费神。”
马车里,邢夫人长出一口气,“你回去看着人给瑭儿煮一碗姜汤驱驱寒。”
“嗯。”
邢夫人这下绷不住了:“我进了他们家的门,这都多少年了,我儿子都娶媳妇了,我都要抱孙子了,还给我个没脸,看不起我们娘俩……”
说着哭了起来,云芳只能叹口气。
关系网
回到东院,贾赦头也不回的和小老婆们喝酒去了,云芳只能送邢夫人回去,邢夫人兴致不高,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来。
云芳陪着说话,没一会贾瑭回来了。
贾瑭一回来,邢夫人整个人就精神了起来,她追着贾瑭嘘寒问暖,问他冷不冷,又摸着手看暖和不。
看到贾瑭回来穿着一件银貂罩衣,她上去掀开下摆看了看,里面用的是大红洋绸的内衬,嘴角一撇,说了一句:“这是老太太给你的?”
贾瑭刚点头,邢夫人就哼了一声:“给珠儿和宝玉的是紫貂的,给你就是银貂的,哼!”
也就是没在老太太跟前,要是在老太太跟前,邢夫人是不敢哼出来的。
贾瑭穿了一件银貂的大毛衣服回来也没高兴,一件旧衣服,他不会眼皮子浅到得到就得意起来。坐下接了桃花端来的茶水,一面用盖子刮着茶沫,一面说:“您也别想这么多,要是天天惦记这个,斤斤计较,整个人都小气了起来。老太太的东西,想给谁就给谁,给了您就接着,不给也别眼红,几件旧衣服有什么好争的,今年是不行了,明年让您儿媳妇操心,给您做几件好的,传出去不必老太太的差。”
邢夫人就很欣慰,“别管你们给不给我做,就这几句话我心里就舒服多了。”
云芳就说:“人家北面卖皮子的商人手里有好料子,天一冷就卖完了,这一会都是一些不好出手的,我派人去看了,回来跟我说好皮料没有了,只剩下二等的狼皮和三等的猪皮羊皮。像什么猞猁皮,兔狲皮都没有了。而且都是一些中毛和小毛的,大冬天不中用,也就没买。”
邢夫人就说:“不用买,你们手里才有多少钱,留着好办事儿,何必把银子花到我身上来。”
她这么说,云芳和贾瑭就不能跟着接话,云芳一直保证明年有好衣服,就听见外面香草说楼家的嫂子来回话,这才站起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儿媳妇一走,邢夫人顿时眼泪到了眼角,抓住儿子的手说:“老太太今日欺人太甚,我不过想劝劝她,她就把火气发到我头上来……”
贾瑭立即放下手里的杯子,抓住邢夫人的手:“太太别气了,这事儿我知道了,他们做下初一别怨我做十五。今日老太太留下我,一个劲儿的在我跟前说委屈您了,让我回来劝劝您。话说的好听,事儿做的就难看了,我也能理解老太太,养大的孙女就这么送进去了心里难受,但是他们的悲欢和咱们不一样,我今日很明白的告诉了老太太,将来二房的事儿咱们不插手,包括宫里的大姑娘。”
邢夫人擦着眼泪,立即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太太没生气?”
“儿孙大了,她管的着吗?宫里的大姑娘……是个有造化的,将来真的可能是娘娘。我不沾她的光,她也别让我给他当耳目在皇帝跟前给她争脸面。”
邢夫人瞬间着急了:“你这孩子怎么分不清事情的轻重啊?人家是娘娘,娘娘呀!”
“您真的以为成娘娘了是好事儿?正经人家谁看的起拉着娘娘裙带子起家的?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跟您说不清楚,回头要是有空了,让您儿媳妇给您掰扯掰扯,这个时候您记住,做娘娘未必是一件好事儿。”
这年头和汉唐时候还不一样,汉朝时候要是宫妃得宠,说不定真的能提携娘家。唐朝时候,唐玄宗的杨贵妃也能提携娘家,拉扯着杨家权倾朝野。
可是唐朝之后这一些外戚们哪还能有机会翻起浪花?
对于家族来说,贾元春封妃只会耗尽这个家族最后一丝生机,除了那一份虚荣之外没得到任何东西。
贾瑭这个时候也不愿意跟荣国府的人一争长短,到时候贾元春在宫里面举步维艰,就算成了妃子也急需外援,到那个时候二房才会倒贴上来求着自己。
就是到了那个时候贾瑭也不会出手的,这些话不能告诉家里面的人,自己心里面知道就行了,所以贾瑭便安慰邢夫人。又陪着吃了东西才回到院子里。
回到他和云芳的小院子,看到一个长相温婉的妇人抱着贾琮出来,这个妇人赶快把贾琮放到地上,教着贾琮给哥哥见礼。
贾瑭看见小家伙的手里还拿着一块面果子,就蹲下来跟他说了几句,贾琮奶声奶气的跟贾瑭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了几句话之后,贾瑭才让这个温婉的妇人抱着他回去。
随后贾瑭进门,看到院子里堆放了不少的东西,进了屋子,屋子里黄晶正帮着云芳整理账本。
云芳这个时候看的头昏脑胀,正伸手揉自己的太阳穴,贾瑭就坐到了云芳旁边,伸出手帮云芳揉揉。
“怎么还要揉太阳穴,刚才不是跟贾琮玩吗?”
“哪里是跟他玩儿啊,他是在西边厢房里面儿睡了一觉吃了点东西,又因为那边比较暖和,所以白天的时候经常来蹭吃蹭喝。还有就是……”云芳压低了声音:“你看到他的那个奶娘了没有?长的还行吧?”
贾瑭点了点头。
“前几天这个奶娘抱着贾琮,正好碰到大老爷。你那色魔老爹对着人家奶娘看了好几眼。把这奶娘吓坏了,我跟你说这两天都不敢露头,只能带着贾琮东躲西藏。”
贾瑭听了之后脸上的表情相当复杂,最后长叹一声:“让她别躲了,老爷喜欢小老婆不假,但是更喜欢女孩子,她一个奶娘还不至于怕到这份上。”
云芳摇摇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最后会发生什么呢?
“我现在算是看出来了,这荣国府里面有的人丧心病狂,有的人还算是有点底线。可惜啊,有底线的人混不出来,那些丧心病狂的反而非常得意。”
“这话放到外面也合适,古往今来不都是这样吗?要不然为什么说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这哪儿跟哪儿啊!明显是刚才的事儿还在心里没放下,心存怒气,考虑到旁边黄晶是老太太给的人,云芳放下这个话题,带着几分兴奋的说:“你知道我今日知道了一个什么样的消息吗?赵姨娘原来是二太太的陪房丫头啊!”
贾瑭眉毛一挑:“你才知道啊!我早就知道了呢。”
云芳推了他一下,旁边的黄晶笑着说:“三爷自小就在家里,奶奶才来多久?还不到一个月呢,自然是没三爷知道的多。”
贾瑭松开手,往罗汉榻上一躺,跟黄晶说:“给咱们三奶奶说说二太太的陪房都是哪些人家,也让三奶奶见识一番。”
黄晶就笑着说:“说起来这也是一桩奇事儿,二太太来咱们家的时候带了八房人家,分别姓‘赵钱张李周吴郑王’,就差一个孙姓替代了张姓,就是百家姓的开头了。”
“都是谁家啊?”
“周瑞、吴兴、郑华这三家是最得意的。张若锦、赵亦华、钱启、王荣这几家日子过的也宽裕,还有就是李家,宝二爷的奶妈子李嬷嬷,也是陪房呢。对了,二老爷身边的周姨娘,也是陪房丫头呢。”
云芳“哦”了一声:“是吗?我还以为是家生子呢,或者是外面来的。无儿无女怪可怜的,姓周……和周瑞家的有关系?”
黄晶点点头:“是啊,当初也得宠过呢。我那时候刚到老太太的院子里,周姨娘生的貌美,她兄弟仗着她的势在家里横行霸道,后来有了赵姨娘,她兄弟脑袋一缩,生死由她了。”
贾瑭的声音在云芳背后响起来。
“原本这些陪嫁的奴才在咱们家没什么正经差事,都是陪着小主子,比如说宝玉的那些个小厮们,都是从这些陪房家里选出来的,二太太是宁愿从外面买,也不会在她的儿女身边放贾家的奴才,这些陪房家里没女孩出来使唤,像是袭人晴雯这些,都是外面买来的。
要说这么多家生子里面挑不出几个伶俐一点的丫头吗?能挑出来的,就是出不了头罢了。
再说周瑞,他是管着他主子春秋两季的收成,后来二太太当家,为了不让珠大哥哥出门委屈了,周瑞就管着调配车马,不管是珠大哥哥还是宝玉,用车的时候都是随叫随到,而且周瑞亲自跟着,鞍前马后的伺候着。”
云芳推了一把贾瑭,这家伙有时候也真的是小心眼,周瑞干的事儿估计让他记一辈子。
随着王夫人的掌权,她的陪房地位也迅速的凌驾在了荣国府旧仆之上,家生子里面心怀不满的人也有很多。
黄晶就是家生子,她父母年纪大了没什么事儿干,只负责给府邸里的花草浇水。她嫂子以前还是老太太院子里负责浆洗的活儿,如今这个差事成了鸳鸯嫂子的,也就是说,随着黄晶离开了老太太跟前,她的家人也迅速从老太太身边被排挤了出来。
她就想在云芳这里给她父母哥嫂找个活儿。
这时候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张嘴,数次欲言又止。
她的模样云芳看到了,问她:“姐姐这是怎么了?有话说啊。”
“是我老子娘……最近听说年后要让一群上年纪的老家人回去歇着,他们浇花种草都是一把好手,伺候花草了一辈子,如今在裁撤之列,实在是……身体还好,还能干一些时日,奶奶的院子里,刚才听楼嫂子说还要种花……”
“哎呀,我是听明白了,黄晶姐姐吞吞吐吐一点都不爽利。”云芳握着她的手,黄晶只要开口,心里已经不向着老太太那里了,云芳笑的特别和气:“现在冷,不利于花木成活,等过了年了让你爹娘去我那院子里干活去。”
黄晶很高兴,立即谢云芳:“我今晚上回去,让我老子娘明日就去干活。”
“干吗明天去,冬天……”
贾瑭就笑话她:“冬天移栽才好成活,这时候正合适呢,你别管了。”
云芳回头看着他,俩个人相视一笑。
过新年 上
因为贾元春匆匆进宫,惹得老太太和二太太脸上没有了笑容,所以整个腊月里大家都不敢欢笑。
王夫人日日木楞着一张脸,大女儿的离开和大儿子的病情让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到了更年期,她变的暴躁易怒,她自己也意识到了,拼命的压抑自己,结果就是那张脸越来越木愣愣的。
性格压抑脾气变得古怪,再加上马上都要过年了,她身为当家夫人,家里的柴米油盐需要操心,迎来送往的时候又特别多,别的不说,光是这么多亲戚和贾家族人每天来往就已经让她非常烦躁了。而且这些亲戚们来的时候总是会提一句贾元春:“……大姑娘果然是有福气的,如今进宫去了……”
知道女儿处境的王夫人这个时候更是心中如火烧一般。
元春或许将来有福气,但是这会是真的在受罪,没有人来开解她,她只能安慰自己,人都是先吃苦后享福,但是这个理由却说服不了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后悔坚持送女儿进宫。
好在有王熙凤在一边帮衬着才没出事儿。
可是荣国府家生子的刁钻王夫人体会过的,昔日荣国府的家奴都不少了,加上一些太太奶奶们带来的陪房,还有以前买来的奴才,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关系网,在家里是盘根错节,加上内部联络有亲,已经形成了很多个小团伙。
而荣国府里的活儿是有定数的,但是年年都有新的家生子长大,导致活少人多,自然是有人得意有人失意,内部竞争尤其激烈。
过了腊月二十七,云芳陪嫁的几个店铺要关门歇业,店铺里的掌柜和伙计都是京城和周边的,按照如今的规矩,到了年底关门歇业的时候,东家是要请这些掌柜的一起吃席面的。
这更像是后世开年终总结大会,只不过里面有些道道值得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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