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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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过抄手游廊进了正殿,荣国府和宁国府的主子们已经到了。丫鬟婆子们都退了出去,云芳自己进了大殿,看了看屋子里的人,立即站在了邢夫人身后,大家都表现的十分庄重。

没一会儿,两府的男人们簇拥着一个干瘦的老头进来,这老头是族长贾敬,女眷们往两边让了路。

有官职的穿官服,没官职的穿最好的衣服,互相检查了一下仪表。贾珍问贾蓉:“吉时到了吗?”

贾蓉立即转身出去,急匆匆的回来:“到了,吉时已到。”

当时就有一个老头出来,站在门槛外面,喊着:“请族谱。”

贾蓉就用精美的木盘端着一本族谱出来,从门槛外面递给了里面贾瑭,贾瑭递给了贾琏,贾琏递给了贾珠,贾珠身边不好,咳嗽了几声接过来递给了贾珍,贾珍直接捧着递给了贾敬。

外面又喊:“献果品。”

一盘盘果品递进来,这下是女眷们动手了。

贾蓉接着递给了贾瑭,贾瑭递给了站在门口的云芳,云芳递给了王熙凤,王熙凤递给了李纨……最终到了史太君的手中并摆放在了供桌上。

果品还不是一盘子,递过去还有凉菜,凉菜之后还有热菜和汤,荣宁两府的主子别人都是在屋里,只有贾瑭和云芳在门槛边。这也不暖和啊,云芳觉得自己的手都要冻僵了。不过贾蓉更倒霉,他是在门外。

传菜结束后,就是进香磕头,贾敬读祭祖的文章,趁着这个机会,云芳才能抬头偷看一下祠堂。

祠堂里面挂满了帘幔,重重帘幔后面,是挂在墙上的几幅巨大的画像,画像下面放着牌位。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影影绰绰,不甚清晰。

贾敬抑扬顿挫的读了文章,随后站起来拿到了蜡烛边焚烧,祭祀的流程算是走完了,男人先出去,等到云芳跟着女眷们出正殿的时候,看大走廊上院子里,站满了来祭祀的人,个个屏气凝神,这么多人竟然没弄出一丝声音。

直到走出祠堂,远远的把院子甩在了身后,才从肃穆的气氛中脱离出来,感受到一丝欢乐的气息。

过新年 下

荣国府和宁国府哪怕是在寅吃卯粮,哪怕是出现了颓势,但是对于整个家族和不了解的同乡来说,这两座府邸目前的势力仍然是如日中天。

祭祖完毕,一些人回去了,但是依附在宁荣二府的人家还是留下了。男的留在了宁国府吃酒看戏,女眷跟着去了荣国府过年守岁。

老太太和王夫人的院子里到处都是人,欢声笑语接连不断。

云芳后知后觉的发现,年前还邀请自己一起招待客人的王熙凤,如今若有似无的拦着自己陪客,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自己陪着老太太和太太坐着。

老太太不缺人陪,身边全是奉承的人,而且这些人来的时候也不是空着手的,大部分是做一身衣服来送给老太太,就是家里揭不开锅的,也会有女眷给老太太绣一只抹额。

而且一年当中,只有这个时候荣国府的东西拿着没负担——过年互相赠送礼物。虽然送的不值钱,但是回礼是真的很大方。

所以老太太身边的人多,王夫人身边的人也多。轮到邢夫人了,这位抠门还贪财,就是铁公鸡,没人来奉承她,凡是到她跟前捧着说话的,一般是没门路在老太太和王夫人跟前说上话的。

云芳看着既心酸又好笑。

随后荣国府的奴仆在管家的带领下,一排接着一排的来磕头,用大竹筐装着的铜钱拿碗舀了撒出去,谢赏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随后献上合欢汤,又有饺子汤圆端上来,火盆铜炉茶水点心被流水一样送过来,王熙凤把整个守岁弄的气派又大方,欢乐又富贵。

一个和史太君关系还不错的老太太说道:“嫂子,这孙媳妇娶的好,是个操持家务的能人。”

史太君就说:“这几个孙媳妇都好,珠儿家的温柔大方,我最喜欢她的行事。琏儿家的你也看到了,比男人还当用,一个人把我们全家老少照顾的妥妥帖帖,最是贴心的一个人了,是打着灯笼都找不来的。瑭儿媳妇是这三个里面少有的清亮人,她的好要细细的看才行,那是个内秀的人。”

说的一排老太太全笑了。

又有人跟史太君说:“到底今日还有些冷清,要是明年有了孩子吵闹,那才是热闹呢。”

老太太对这话很赞同:“说的很是呢。”

这边女眷们有女眷们的乐子,宁国府的男人们有他们的乐子。

就是这些乐子贾瑭非常反感。

刚开始还都是坐着喝酒,没一会就开始放浪形骸,对着伺候的小厮们动手脚脚,看着很不像样子。

两府爷们都是些什么货色,贾瑭知道,贾珠也知道。

他们俩个喝了几杯酒就一起出去走走。

整个宁国府大红的灯笼高高挂着,贾珠身子虚弱,他刚出门,周瑞的儿子用袖子擦了嘴,抹掉嘴上的油渍,跟着跑出来了。

“大爷,外面冷,您别吹风了,要是回头有个头疼脑热的,太太和老爷又要操心。”

另外的几个小厮跑出来给他裹了大毛斗篷,塞了手炉,围着劝他回去暖和,外面太冷了。

贾瑭看着心里叹口气,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人家是众星捧月,自己是形单影孤。

贾珠披了衣服,手里拿着手炉,板着脸把他们打发下去,和贾瑭一起在院子里散步。

寒冬的风吹着走廊下的红灯笼,贾瑭看了忍不住感慨:“这一晚上,灯油不知道要耗费多少?”

贾珠又不是不懂经济,听了也忍不住拧起眉头。

他和贾瑭都在国子监读书,国子监这地方作为最高学府,国子监祭酒是正经的朝廷官员,就是里面授课的老师,也是和朝廷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说白了,如果运筹得当,国子监的学生能直接出来当官,贾瑭就是这样的例子。

贾珠在国子监见识的多了,听了贾瑭的感慨,一时间呆住了,任凭风吹到脸上,最后长叹一声。

“瑭弟,你我年年祭祖,可还记得祠堂的对联?”

肝脑涂地,兆姓赖保育之恩。

功名贯天,百代仰蒸尝之盛。

贾瑭回忆了一下内容,点点头。

贾珠说:“祖宗告诉咱们了,想要富贵荣华,先付出才有收获。没有肝脑涂地,怎么有蒸尝之盛。邪门歪道终究不长久,诗书传家才是昌盛之根基。”

这么想也对,贾珠是一个很典型的读书人,这个年代凡是读过书的都是这样想的。诗书传家,清贵着呢。

他转头看着贾瑭,张了张嘴想说话,然而想到自己是隔房的堂兄,父辈们又多少有点隔阂,有些话就不方便说出口,最后只能一声长叹,对贾瑭说:“咱们回西府吧,我看瑭弟你不喜欢这里,我也累了,早点回去歇着。”

他们也没跟贾珍告别,带着小厮常随们回去了。

第二天又接着热闹,宁国府一晚上没停宴,酒都不知道喝了多少坛子。

因为正月初一要进宫朝贺,大家都克制了一些,等到中午回来后,贾赦直接去宁国府了,接着昨日的酒摊子再喝。贾珍也是如此,呼朋引伴的叫人到宁国府喝酒吃肉看戏听曲。

贾瑭是要去拜年的,从宫里出来,一面换衣服一面打哈欠,跟云芳交代今日的拜年路线:“先去师父那里,然后跟着师父去东城给他好友拜年,顺路把上官们拜了……”

听着都很繁琐,云芳从柜子里取出来一包零碎银子,交给了黄晶:“跟周向说,这是给人家小孩子的压岁钱,别小气,不够了打发人回来再取。”

黄晶接了出去交代常随们。

这边贾瑭收拾完了出门,云芳还要跟着去老太太跟前奉承。

到了荣庆堂,王熙凤趁着和云芳一起吃午饭的空档问:“你回娘家的东西收拾好了吗?都拿什么?”

回去走亲戚也是公中出礼品,然而这些奶奶们都觉得不够贴心,一般还要自己掏钱再补一些。今年是王熙凤和云芳头一次回去走亲戚,礼品当然要隆重丰厚一些。

云芳哪里有经验,跟王熙凤说:“嫂子问我,我不也是第一回嘛,问问大嫂子啊!”

“大嫂子今日照顾大哥哥呢,没来。这点小事儿不值得再跑一趟。”

李纨确实在照顾贾珠,因为贾珠从除夕夜回来后有点发热,整张脸变得潮红。

根据贾珠的通房丫头所说,他一晚上没睡觉,睁着眼到天明。

李纨就在一边陪着,贾珠明显是有心事,听说贾政回来了,就立即求见。

贾元春进宫这件事,对于贾珠而言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他小时候家里的势力如日中天,如今却江河日下,连嫡出的大小姐都只能进宫当宫女了,如奴仆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加上最近祭祖的事儿,特别是看到了祠堂的对联,祖宗对子孙的告诫不可为不用心,但是整个家族享受者多,谋划者少,特别是贾珍这个做族长的,更是无德无能。目前来看,能带领家族再续辉煌的贾瑭对家族没什么感情,整日游离在外。时至今日,再不挽救,过不几十年家族分崩离析,再不复今日之盛况。

他强撑着去找贾政,父子两个关起门来聊了很久。

关于团结族人,贾政表示可以思考一番,但是面对着家族怎么选边站的问题,贾珠对此的态度非常明确:“祖宗说了,咱们站在朝堂上,靠的是为国为民肝脑涂地,不是做帝王家奴,咱们家要百代千代的传承下去,不是和一个朝代共生死。”

贾珠表示太上皇行将就木,而且最近做事儿很没有章法,居然这么作践荣国府的女孩。当初要求权贵献女进宫的是他,如今拿这些女孩当宫女的也是他。如此帝王,望之不似人君,不如另择明主。

这话说的大逆不道,吓得贾政差点魂飞魄散。

荣国府目前在太上皇的船上,不是你想下船就能下的。

他立即呵斥了儿子,并非没有告知儿子实情,又觉得这孩子读了这么久的圣贤书,却说出太上皇望之不似人君的话,这妥妥是脑后生反骨啊!

立即让他回去反省,抄书!

贾珠就真的拖着病体在抄书,更是通过抄书来麻痹自己,所以抄书的事儿夜以继日,只要他醒着就挣扎着要抄书。

李纨看了心疼至极,但是也没办法,贾珠的眉头一天比一天皱的紧,常常叹息,到了正月初二,正是女子回娘家走亲戚的时候,李纨只能收拾心情和贾珠一起出门。

荣国府有三个儿媳妇,初二那天用的车马比较多,老太太直接让人给周瑞传话,让他对贾瑭夫妻小心伺候。

云芳和贾瑭出来上车的时候,看到一辆崭新的马车,都有些意外。

上了车,里面真是别有洞天,壁龛暗格炭盆软卧……云芳看了就惊叹:“这是不是豪车?”

绝对是豪车,贾瑭对着内部观察了一阵子,这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很兴奋的对云芳说:“简直是螺蛳壳里做道场,我也要有一模一样的!”

云芳对着他看了一眼,看到豪车就想拥有。

呵,男人!

小别离

过年的时候,殷祺给的消息是大概在正月的下旬派治水的队伍出发,但是正月十五衙门里开始办公,工部收到的第一条圣训就是令治水的队伍在两日内出发。

家里就赶快给贾瑭准备行李。

连同周妈妈都参与进来,给贾瑭准备了厚衣服,手套耳包。厚衣服里面,云芳早在过年之前就让丫鬟们做了耐磨且朴素的棉衣,里面添了厚厚的棉花,保证低调又保暖。鞋子准备了牛皮靴子和棉鞋,担心在工地上来回跑,棉鞋里面进水不舒服。特意把牛皮靴子做大了,让穿着棉鞋的脚直接进到靴子里面。这样能隔水,还能保暖。

云芳针对这一堆东西都是往实用的角度考虑,所以穿出来之后的效果就大打折扣。衣服穿在身上显得臃肿不堪,鞋子穿在脚上又特别笨重。

贾瑭就理解她的一番苦心,“这样挺好的,我去工地上就是干活的,穿的那么漂亮干嘛?不受罪就行了。”

而且要在那里待上很久,春季里还要防雨,蓑衣是不可少的。蓑衣穿上更像个老翁,这些东西准备好了,精简了几回,只拿用的上的,那些富贵玩意儿是一律不带,比如说手炉脚炉,再比如说各种各样的擦手抹脸的面脂。

所以最后带走的也就几件衣服,一包鞋子袜子,和两套贴身的衣服。为了照顾贾瑭的起居,还带走了经常跟着他出门的一个小厮。主仆加起来的行李直接放在马背上还不影响人骑马。

邢夫人看了心疼极了,拉着贾瑭的手:“从你呱呱坠地到现在,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说着哭起来了。越想越是替儿子难受,哪怕他们母子在荣国府不受重视,但是也真没这么苦过。

这话说的也是实话,贾瑭就劝她:“我都长大了,如今都娶媳妇了,将来也要养儿子女儿,要是天天窝家里靠着您给我扒拉银子管着一家吃喝有什么出息。您总有老的时候,我这个时候出去总比到时候过不下去了再出去强的多。

而且这样的活人家想求都求不来呢。只要我这一次把差事做好了,让上面看看我的本事,逐年升官儿,早晚能摆脱了去治水的苦差。趁着年轻,让我去外面拼一把吧。”

邢夫人只能松手,自己回去哭了半天。

因为要出远门半年不回来,贾瑭还要去辞别史太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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