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节(1 / 1)
“没有。但是这真是咱们家举荐上去的,脱不了干系。就是不死也要脱一层皮了。”
这种事可大可小,全在皇帝的心思和朝堂博弈。
就比如贾雨村他因为礼仪而获罪,本就是可大可小的事儿。有的时候上面心情好了一笑而过,小惩大诫罢了,但是因为时机被运用的很巧妙,引的太上皇震怒,所以丢官之事板上钉钉。
荣国府举荐贾雨村,贾雨村为人贪酷,如果草菅人命,那么荣国府被人举报了也是要受连带责任的。
如果举报的是人贾雨村的仇敌,目的是把贾雨村扳倒,只要荣国府不下场救人,倒霉的是贾雨村,荣国府确实会被责骂,但是骂一骂事儿也就过去了。如果对方用贾雨村这把刀要了荣国府的命,事就难办了。
贾政也意识到了,他这时候能商量的也就是贾瑭一个人。
“你怎么想的?这人送信来求官,这次咱们管不管?”说着把信递给了贾瑭,贾瑭拿过来一字一句的读了一遍,读完之后把信放到了桌子上。
“看他信里的意思,是和王子腾王大人有不错的交情。”
“对,信里说王子腾请我表奏他为兵部官员,咱们需要一个人替咱们在兵部说话。”
“叔父,是王大人需要一个人在兵部替他说话才对,咱们就在京城,有什么事儿跟人说一声,在兵部的喉舌并不少。只是咱们家的人久不在军中,现在很多事儿都参与不进去,就是说话了也不一定占理,不占理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对了,咱们家在兵部还有多少实力?”
贾政捋着胡子摇了摇头:“从你祖父不在了之后,咱们在兵部的威信一落千丈,以前那还真的是说一不二的。”要不然为什么要扶持王子腾呢,为的就是继续把持这份权力。可王子腾也不是听话的人啊,贾政贾赦都控制不了王子腾。
贾瑭又问:“我们兄弟里面谁还能吃武将的这碗饭?”
贾政看看贾瑭,摇摇头:“你们兄弟不行了,别说骑马射箭,就是兵书也不懂,当年赵括好歹能纸上谈兵,你们是连纸上谈兵的本事都没有。就是下面兰儿和桂儿想走这一条路也来不及了。”
自从贾代善死后,两代人都没接上去,更何况官场本来就是人走茶凉如走马灯一样来回轮换,就是贾代善留下的死忠愿意守着这份势力,时间太长,他们等不到贾家的子孙就不得不退了。
“所以兵部对咱们家就是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侄儿的意思,趁着还值点钱,不如卖了。”
“卖了?卖给谁?”
“谁想买?”
“想买的人多了,北静王,南安王……只要咱们放出话来,想买的人家肯定把咱们家的门踩平了。”
“您就没想过卖给皇帝?”
贾政这个人天天嘴里喊着忠君体国,忠君的话说的一套一套的,也一直以忠臣自居,但是心里咋想的他自己知道。
“卖给皇帝……他能出什么价?”
“卖给北静王他能出什么价?无论是北静王还是南安王手里有什么能跟您做交换的?叔父,这和做生意是一样的,价高者得。
您想想,北静王和南安王两家都是郡王,北静王本钱还算厚一些,但是南安王府有什么?就剩下几两散碎银子了,您就是拿来换庄子,他们家有多少个庄子给咱们?给咱们了他们吃什么?如今想把南边的事儿管起来也只能偷偷摸摸的,成不成事儿还是两说。
北静王还能管事儿,但是也只剩下管事儿了,一直被皇家挤压眼看朝不保夕,他为什么不回应皇帝的拉拢,就是怕这个时候鼎力支持了,回头下一任皇帝还不放过他们,就跟当年开国的皇帝和太宗一样,开国的皇帝和咱们祖宗那是过命的交情,咱们门上挂着的牌匾是敕造荣国府,敕造啊!金陵有咱们家正经的国公府邸,这里的也是敕造赏赐,而且咱们府邸就是爵位尽了也会留着,除非抄家,到时候没了爵位咱们拿什么养这宅子?他大行之后太宗皇帝立即对这些老人举刀了,咱们家那时候封地尽失,只留下关外十二处庄子。前车之鉴不远,北静王自然害怕,至于北静王那边如果真的和他交换,我还怕他拿烫手山芋跟咱们换呢。”
是啊,卖给他们两家是真的得不到太好的东西。
贾政问:“你觉得皇上能出什么价?”
“看您想要实在的还是虚头巴脑的。皇帝手里的权利大,您开个价,只要不那么过分,他愿意给。北静王就给不了,说到底他不过是一个郡王罢了。”
“什么是虚头巴脑的,什么是实在的?”
“虚头巴脑的,比如说为我大姐姐在后宫求得一席之地,再多少给我琏二哥哥弄个小爵位。没了实权,爵位就是只剩下面子了,好歹这面子还能罩的住嫡枝近亲。前几日我去给姑父买院子,听说西宁王府的旁支卖院子呢,人家旁支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就是宅子太好,养护起来也是一大笔钱,旁支日子过不下去,不如卖了宅子换钱在城外置产,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但是西宁郡王的王爵头衔还在,嫡支大宗如今还很滋润。”
贾政心动了,贾瑭这种说法照顾了两家,贾政这一脉好处在宫里的娘娘身上,贾赦这一支的好处落在了贾琏身上。
“你这才是老成之言啊,你大姐姐在宫里的时间不短了,而且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从宫里出来了也不一定有什么好姻缘,出来的时候毕竟年纪大了只能给人当后娘,贾政觉得多少委屈了女儿。如果做了娘娘,宝玉虽然是外戚,如果在科举上有进步更好,没了进步受娘娘庇护也能有官职地位,等于两条路都走的通。
贾瑭知道贾元春已经进了后宫,是出不来了,与其这样不如顺水推舟,皇帝能接受,贾政夫妇又很高兴。
贾政念叨了几句之后,又说:“你父亲如今是一等将军,都说君子之泽五世当斩,到你哥哥手上也剩不下多少了。咱们这几年看着还好,自从你祖父去世是真的一日不如一日了。名头不如实权好听,但是实权一日比一日少,消耗不了多久了,名头……留下也好啊!”
他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也不知道想什么了,脸上高兴和犹豫并存。
贾瑭就打断他:“叔父,如今说贾雨村的事儿呢。既然王家舅父打招呼了,而且您刚才跟信使说后日给人家回复呢,贾雨村那里怎么应付?”
就是卖好处给皇帝也不能现在立即去啊!但是贾雨村是必须要立即应付的。
贾政就觉得脑子疼,自己想不出来一个主意,但是人家每到这个时候就有办法:“找老太太去。”
贾瑭跟着他往后院去,就觉得他还是个没断奶的娃娃。
都一把年纪了,动不动找妈妈。
老太太没了咋办?
大雪纷飞,荣国府的后院建筑轩昂壮丽,各处的院子飞檐斗拱,在大雪天自有一种富贵闲适。
因为下雪贾宝玉没去读书,和一群女孩在老太太的屋子里说笑,笑声从屋子里传出来,贾政的脸都黑了。
他们叔侄在门口等着通传的时候,贾瑭抬头看看屋顶上的雪,因为屋子里气温高,雪落在屋顶就化了,瓦片上湿漉漉的。
丫鬟举着伞挡在他头顶上,油纸伞遮挡了视线,贾瑭把目光收回来,看到门口打帘子的周姨娘出来掀开帘子:“二老爷,爷,老太太请您二位进去。”
贾政直接进去了,贾瑭客气的说了一句:“多谢周姨娘。”
“快进去吧,外面冷。”
他们叔侄两个进去,屋子里这会只留下了宝玉和春姐妹。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像是刚才的声音都是幻觉一样。不过从老太太跟前这散落的凳子椅子来看,刚才坐着的人真不少。
在大插屏外把斗篷脱了,绕过屏风,听见老太太问:“有事儿啊?你们叔侄两个怎么一起来了?”
贾政说:“有点事儿来找老太太商量。”
这就是大事了,要不然不会让两个家里的顶梁柱过来。
老太太对春姐妹说:“你们回去看书去吧,让丫鬟婆子多烧点炭,别冷着了。”
春姐妹从老太太榻边绕过去,转到后堂去了。屋子里刚才有二太太和薛姨妈,知道老太太跟前一时半会说不完话,就自己散了。
贾政坐下来看到贾宝玉,黑着脸问:“孽畜,才读了几天书又回来,日日荒废光阴,你想怎样?”
吓得贾宝玉只能低着头挨骂,老太太一看也不再留宝玉在跟前,立即哄着宝玉说:“回去读书去吧。”
又跟贾政解释:“今儿天冷,路上都是雪,放他一日的假吧。”
“做学问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看他生气了老太太只好说:“宝玉身子骨弱,好了,下次不让他在家闲着了。”
这话说的,连贾瑭都不信。贾政更是没办法,他在老娘跟前强不起来。
把宝玉赶出去之后,贾政先是把信给了老太太,在老太太看信的时候缓缓的把贾瑭的话说了一遍。
“老太太,瑭儿的话说的对啊!如今咱们家在兵部只能说十分尴尬,越是吆喝的声音大越是没人听,真的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如今单靠咱们自己家是没法把贾雨村安排进兵部做大员的,顶多是做个中间的官儿。但是如果和其他人家联手,比如说北静王府……”
“这事儿咱们出力之后未必说的上话的了。”老太太看的长远,“以前还能大声吆喝,如今贾雨村成了喉舌,既然是好几家把贾雨村拱上位,背后这么多人说话,他只能听一家的,听谁的呢?给给谁传话呢?”
反正不会听荣国府的。
老太太拿下玳瑁眼镜,用眼镜敲打着信纸,家里的地位如今真的很尴尬,再强撑着只能给北静王府当跑腿的。
“以前咱们家能撑着,是因为咱们家有盟友,是江南的甄家。如今甄家的老爷不打招呼就换了盟友,把女孩嫁给了北静王,咱们再撑下去只能算是勉力支撑,说不定想撑下去就难。行,这事儿我答应了,就拿这点子马上不能用的势力换好处。你们刚才也说了,妃位爵位都是些虚头巴脑的,实实在在的好处是什么?”
贾瑭看了看贾政:“暗中持有。”
跟皇帝要个固定的地盘,官员任免虽然是走吏部的程序,但是是自己说的算的,至于税收,不敢卡着还要上交,但是这地盘里面的摊派朝廷就不能管了。
老太太摇头:“皇帝不会答应。”
因为平安州已经用这种办法了,皇帝不会让荣国府暗中控制的地方超过平安州,而且当年祖宗的封地不过是一县大小,也没比平安州大到哪儿去。
“就换爵位吧,争取从这新旧交锋的事情里脱身,让大姑娘在宫里安安静静的做个娘娘,不必插手任何事,也不必为咱们操碎了心,将来和甄家的太妃一样换个晚年安乐。
对了,银子的事儿也要提一嘴,要是皇帝还要收回这银子,咱们就把剩下的封着不动,如今几个孙媳妇管家略有成效,开源节流的事快做成了,明年就不用再动用这些银子了。要是皇上大方的赏赐给咱们了,趁着如今有钱,你们想办法在关外接着买地,有地才能过好日子,没庄子没地只能当穷官儿。”
贾政问:“那亲戚们问起来?”该怎么说?
“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就说是为了娘娘。这事也要告诉珍儿一声,让珍儿来我跟前,我亲自说。”说完把贾雨村的信扔到了地上:“至于这位贾大人,就跟他说咱们家今年先替林家谋划了,好处已经用完了,让他等下一波吧,要是真的等不了,江南的肥缺还能给他找一个,但是留京城是万万不能了。”
贾政就说:“他会不会转头求别人?”
“会啊!”贾瑭说:“贾雨村神通广大,甄家和他的关系比他和咱们的更亲近,所以到最后还是北静王府出力,不过咱们已经从这里面摘出来了,从荣国府举荐变成了北静王府举荐,只要没人翻他在金陵做官的旧账,贾雨村和咱们家没关系了。”
贾政点点头。
贾瑭不放心:“只是这人毕竟断了糊涂案,对咱们家来说到底是祸害。”说到这里,跟老太太说:“不如……”
老太太单掌抬起,阻止贾瑭再说下去:“你爷爷以前跟我说‘骄兵必败’,他还没到骄的份上,让他到京城来,让这位贾大人知道京城的水到底深不深,到时候有人治他!”
“可是……”
“你年轻,怎么只看一不看二,咱们家缩了,北静王府和这些世交家里难道心里不犯嘀咕,到时候他们少不了有人来和我讲讲理,他们要是说的太难听了,我就拿贾雨村杀鸡儆猴,要是抱怨几句,我就不出手了,再把贾雨村交给你们慢慢料理。行了,回去吧,回去跟大老爷说一声,他不乐意让他来找我,要是乐意就不用说了。”
识繁华
贾政就按照老太太的说话,口头回复了之后,信使就顶风冒雪的回江南去了。
贾瑭就负责去向皇帝投诚。
此次投诚,就是彻底的倒向皇帝这里,再没了两面下注的资格,而且还要旗帜鲜明的表示出对皇帝的支持。
贾珍在老太太跟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十分错愕。
但是人各有志,贾珍自己本性喜欢享乐,跟着皇帝明显是肉能吃,但是吃的不多。跟着老皇帝和以前的老关系,拼一把,说不定还有大富贵。于是委婉的表示,这一次宁国府和荣国府两家不能一起行动了。
贾珍话说的也好听:“自从祖宗建立功勋到如今,传下来的朱紫富贵咱们不能丢了。如今时局变化莫测,咱们不如分开下注,将来守望相助,老太太以为呢?”
老太太听懂了,话说的好听,意思就是如果宁国府和荣国府一旦有一家势败,另外一家要救,首恶伏诛,其他人就如普通族人一样依附剩下的那一家。
老太太同意了。
宁国府为长,荣国府显赫,两家各有各的势力范围。
荣国府在兵部深耕多年,宁国府在工部有势力。
如今贾瑭贾政都在工部,顺风顺水也是仰仗了祖宗余德,贾珍自然不会对贾政和贾瑭落进下石,但是工作中的磕磕绊绊是少不了的。
对贾瑭来说没什么,顶多是预算少了,贾瑭还有一份别人几乎不看到眼里的资源,就是他国子监的同门。贾瑭入仕,别人以为是荣国府出力的,实际上是他老师给他搭的梯子,老人家不喜欢和勋贵来往,也不想让人知道他和贾瑭关系亲近。贾瑭每次出差回来,总是要寻半日去拜访老先生,过年过节云芳更是让人送东西过去。只不过荣国府的人不知道罢了。贾瑭能用的预算少了,那些同门们自然会摇旗呐喊,所以应付起来很轻松。
贾政顿时觉得工作难做了很多。
到过年的时候,兵部的权利交割完毕,在贾瑭的委婉请求下,皇帝对贾家开恩的第一个动作就是让贾政去刑部,勾销某些卷宗上的名字。
太监带着贾政在刑部官员的引领下来到了一处仓库里,这里到处是架子,架子上放着樟木箱子,箱子上面贴着签子。
这名官员将箱子搬了下来:“这是最近十年金陵的卷宗,这箱子里都是涉及到杀人未侦破和凶手落网秋后问斩的案子。老大人想看哪一年的?”
贾政擦了擦汗,说了年份,拿出来之后找到了关于薛蟠杀了死的冯渊的卷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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