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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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你,这满京城的勋贵祖籍都是哪儿的?”

“江南,金陵居多。”

“我再问你,如今朝堂上的官员,哪儿的人多?”

“似乎也是江南的文官多。”江南文风兴盛,底蕴深厚:“姑父也说,江南的小男孩年纪不大,大部分都会解读四书呢。”

“别看京城在北,和江南离的远,但是从没摆脱了江南的影响。如今朝堂仔细梳理一下可以分成这几群人,第一群,就是咱们家这些江南勋贵,咱们这些人的处境你不是不知道。如今看着显贵,实际上已经没有多少权利了。”

贾琏点点头。

“第二群,就是江南的文官,这些人能跟皇帝和咱们这些人顶牛。”

贾琏点头如捣蒜,“咱们家二老爷一直想让咱们也走上这条路,文官向来不可小觑。”

贾瑭接着说:“第三群人,是咱们都看不到的,也是很多人忽视了的,就是江南的富商豪强。人一旦有了钱,就想显贵,摸到了显贵的门槛后就想着千秋万代。就拿咱们家来说,不管是老太太还是两位老爷或者是你,难道不都是在心里面盼着咱们家公侯万代,富贵绵长吗?”

贾琏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和王子腾王大人有什么关系?”

“我话没说完呢,有钱了第一件事儿是干嘛?买个妾还是买一亩地?让你选你选什么?”

“自然是买地,买地还能传家,买妾……买妾只能乐几个晚上,还要养活一张嘴。”

“对啊,大家都知道买地还能传家,是不是符合富贵绵长的意思?有了土地就有了富贵,富贵久了就是豪强。扯的远点,祖龙让各地的豪强搬迁到咸阳,秦朝灭亡后,到了汉武帝坐朝,汉武帝也学祖龙,把豪强富商强令搬迁到了茂陵附近,但是豪强却是春风吹不尽,到了唐朝时候,当日被搬迁到皇陵附近的五陵少年经过数百年的传承,已经成了高高在上的纨绔。豪门世家的势力在那时候大到没边,唐朝皇室娶皇子妃,五姓七望的女儿都不屑嫁。

我说这个你懂了吧?”

“啊?”

“有人造反,造反的不是王子腾,是第三群人,这些人在朝廷有头目,这个头目是谁呢?”

“是……甄家?”

“是北静王!

甄家现在就是个码头,过路的,甄家已经彻底投靠王府了。

这事儿是一环套一环,我刚才说了,朝廷有三拨人,咱们已经没资格追逐富贵了,在太宗朝的时候被太宗皇帝打断了脊梁骨。文臣里面,有的是大地主家出来的孩子,但是也有寒门子弟,还有富商家的孩子,文臣是来源最杂的,嘴巴厉害,但是没兵权。

但是富商豪强有钱,有人,有土地,他们想要造反。”

贾琏想了想:“他们为什么要造反?不是日子过的好好的吗?”

那是因为在省亲这件事上,江南当地的豪强们没拿到任何的好处。他们惊觉没资格参与到朝廷的游戏里面了,或者说,朝廷能绕开他们了。把如今代入到东汉年间,外戚宦官豪强,三方斗法,斗的朝廷被豪强不断架空。说起东汉灭亡,有人说卖官鬻爵加速了朝廷丧失威仪使得民不聊生,但是朝廷的官卖给谁了?寒门有钱买官吗?不都是卖给了豪强,这些豪强买着官骂着朝廷,真是又当又立!

一直以来,都是豪强用银子土地人口在和朝廷斗法,只是这事儿去年有了一个令人始料未及的变化,朝廷能用大笔的银子撬动他们土地了!

再或者说,有土地不能聚敛财富了!

这里面,资本已经开始萌芽,借助省亲这件事,财富聚集在京城,流入了以忠顺亲王为代表的保皇党手中,这些银子是数量巨大,是那些大地主们积累很多年都难以企及的,谁不眼红?谁不忌惮?

而且这时候庞大的资金在过年的时候下江南稳定市场了,朝廷倒贴银子稳定物价,豪强们想趁着东风賺一笔的打算破灭了,不仅没成功,有些人入场太晚,正好遇上资本稳定市场,所以他们中有不少人还赔钱了!

连番打击之下,怒火是要发泄出去的,造反也不是真的造反,是在投石问路,一旦真的发现自己没法子参与到朝廷的分赃中,他们肯定想掀摊子造反!

资本家和封建贵族就是这两股势力的具象化。

而王子腾就是那个倒霉蛋,被扔出来的石头!

为什么要扔王子腾出来,因为王子腾没价值了。身为一个武将,他没军队了!

而且王子腾没显赫的战功,他的发迹靠的是荣国公的提携,他没上战场,没有军队,没有军功,连驾驭大军的经验都不算太多,所以,他没价值了!

甄家在江南做的事儿快盖不住盖子了,眼看要爆发出来,各方势力一商量,提前把王子腾扔出来,一是投石问路,二来就是为了给甄家捂盖子,一招移花接木甄家的罪名就被移花接木到王子腾身上。

甄家可以高枕无忧,以北静王为主的豪强可以看着皇帝的反应。

而贾雨村和王子腾一样,都是能随时抛弃的角色,让他们狗咬狗而已。

贾瑭没法把这其中的内情跟贾琏说清楚,他只能说:“……甄家倒行逆施,在江南的名声臭大街了,已经成了人人喊打的人家了,王子腾去年在甄家呆的时间太长,甄家总要有个人出来背黑锅啊!”

“可……可他才去了多久?甄家的黑锅他背的动吗?”

“背不动啊!如果真的押送到了京城,刑部,大理寺,这些衙门一旦开始审理,有些罪名是经不住审理的。所以王子腾必须死在路上!不能让他活着进京城!死人没法开口给自己辩护的啊!”更没法子透露出北静王的打算,他死了,很多人都能睡个好觉了。

贾琏擦了擦脸上的汗,颓然坐下。

“要是……要是真打起来了怎么办?咱们家一家老小又该何去何从?”

“打不起来。”贾瑭给他分析:“你以为北静王麾下真的是铁板一块吗?前有南安王府虎视眈眈,再有他的江南盟友同床异梦,最要紧的是,甄家干大事时惜身,只想保住性命,不想给人家冲锋陷阵。他们顶多干点刺杀啊,组织人马佯攻啊……几十万大军硬碰硬的事儿,他们干不出来。”

刺杀这种事儿都已经够吓人的了!

佯攻和真攻也没太大的区别,多年前,义忠亲王就因为这事儿掉进去了,如今骨头渣都成了灰!

贾琏立即拉着贾瑭:“你可别搅和进去啊!我跟你说,早年咱们老爷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你以为他以前真的一年不出一回门啊,他……总之,他和东府的敬老爷算是废了,如今家里靠着你我兄弟,你可别废了,我一个人扛不住啊!”

贾瑭对贾赦以前不感兴趣,但是贾赦颓废的时间和义忠亲王坏事儿的时间差不多,他很想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什么关联,于是问:“老爷是不是认识义忠亲王老千岁?”

“你问这个干嘛?这事儿不能问!我也不会说的!”说完他赶快解释:“我也不知道,我那时候还小着呢,我什么都不知道。”

吃晚饭

贾瑭看他不说,就站起来:“就这么多事儿,你知道就行了,天黑了,我该回去了,要是迟迟不回去,太太担心我呢。”

贾琏站起来说:“派个人跟太太说一声,就说咱们喝酒呢,她知道了就不操心了。你等会跟我去后面见见老太太,老太太消息灵通,怕是已经知道了。”

贾瑭一想,也确实该去后面拜见老太太。

“好,我换身衣服。”

“我的你先穿着,在这里换吧,书房里没外人。”说着出门跟门口的兴儿说:“去后面传话,让你平儿姐姐送一身新衣服过来,先给三爷穿。”

兴儿跑后面去了,片刻拿来了一身新衣服,贾瑭在荣禧堂里换了,和贾琏一起到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这里没人,只有几个丫鬟陪着。

听说他们来了,立即吩咐琥珀:“让他们摆饭吧,我们祖孙边吃边聊,烫一壶热酒过来,不用人伺候,摆好了下去吧。”

琥珀应了一声,去旁边带着媳妇婆子们摆饭。

兄弟双双进门,老太太笑着说:“可算是来了,今儿你们姑父给我带了一个信儿,我就知道你们晚上必来寻我。”

琥珀那边摆好了饭菜,十几个媳妇婆子悄无声息的退出去。只留下鸳鸯伺候,其他人都从前门后门离开了。

祖孙坐到了餐桌边,鸳鸯给他们兄弟一人斟了一杯酒,就退到阴影里站住。

老太太一边给两个孙子夹菜,一边说:“你姑父跟我说了,江南的税银成了一个大窟窿,如今补都补补上那种。”

贾琏没说话,这消息他没听说,看着贾瑭。

贾瑭知道,但是贾瑭不认为这是大事儿:“官员挪了税银,自古有之,不是什么大事儿。”

“那要是倾家荡产也赔不起呢?”老太太叹口气,自己放下筷子,看得出来胃口不是很好:“甄家全家不吃不喝,五十年都未必能把这银子还回来。”

贾琏皱着眉头:“五十年?他们挪了多少?”瞬间想到了林如海前几年还在盐政衙门,立即问:“我姑父别被牵扯到里面了吧?”

“盐政衙门肯定牵扯到里面,扬州牵扯的不多,扬州因为是处在运河岸边,银子是要北运的,往年都是真金白银的送到了国库,户部都是签字画押,一两没少,所以扬州官员没事儿。你姑父在扬州,不在金陵。

我听说,金陵,姑苏,这两处的盐税都是虚的。这两处的税收大部分是用在江南的,虽然也有往北运的,但是他们玩了一个心眼,用来年的补去年的,然后拆东墙补西墙,这个玩法一直顺风顺水也不错,但是就怕出意外,如今就出了意外,去年整个江南,没有收上来多少税,这拆墙的玩法玩不下去了。

除了盐政衙门,各处衙门里都有亏空,我听说再往南,这十年里面有些地方民间税收都收到六十年之后了。”

“啊!”贾琏十分吃惊。

贾瑭知道,这种事儿在现代有个金融词汇能概括,就是“流动性危机”,衙门没银子流动了,以往各种手段挪用的银子没法填补了,所以财政窟窿堵不上了。

而江南为什么陷入流动性危机呢?因为银子都北上了,在京城流动,最终流到了义忠亲王府的仓库里,再直白一点,皇帝将所有的银子落袋为安了。

老太太说:“江南官场塌方是肯定的了,民间也没好到哪儿去,听你姑父说江南土地兼并的很严重,但是这一阵子,江南的大户人家在卖地卖家产。”

“啊?”贾琏看看贾瑭,突然一个心思冒出头:“这消息准不准,要不然咱们去买一点,这时候置办些家产……”

贾瑭打断他:“一哥哥,如今一片混乱,不是下手的好时机。”

老太太本想再多说点,看贾琏这个样子,也没多说了,转头说起王子腾的事儿:“你们听说了吧,王子腾要被押送到京城来了。”

贾瑭点头:“是,我估摸着,王大人这会八成……大概……要丧命!”

“是啊,亏空这罪名推到他头上,明眼人一看就是栽赃陷害,他以前在京城当官,怎么可能贪了江南的银子。

今日他夫人没上门,是因为他们还要求一求新主子北静王,岂不知这新主子正是要他命的人,反而是皇帝想保王子腾一命,这一切真是如梦似影真真假假说不清楚,可惜了,王家拜错了庙求错了佛。

回头发现不管用,会转头再找咱们的,到时候怎么应付,就是琏儿的事儿了。”

老太太并没有放松下来,又接着说:“你们姑父没事儿,但是咱们家不好过关,咱们以前和甄家来往太密切了,虽然不知道他们挪用了大量的银子,只是甄家比王家看得清。王家现在还是跟无头苍蝇一样,甄家回头只怕会找上门,让咱们家拉一把。

咱们家怎么拉的动呢,所以如何拒了这事儿还需要斟酌。”

贾琏问:“死了一个王子腾还搪塞不了朝廷?”都已经拿王子腾祭天了,朝廷还要追杀下去?

老太太就点孙子:“主弱臣强,主就要咽下委屈,主强臣弱,臣就要丧命!以前是皇家主动退一步,现在皇帝恨不得化身成阎王,对着这些人一个个的索命。

我算是看出来了,这省亲的事儿就是天家父子的一局棋,咱们都被刮了一层皮,你们想想,这园子盖下来五十万两都顶了天了,现在花了多少钱?一百多万啊!

现在皇家是兵强马壮银子足,别说王子腾,就是甄家伏法,也未必能让皇上消停。往后还有得斗呢。”

贾琏叹口气,贾瑭低眉,给老太太夹菜:“边吃边说,等会菜都凉了。”

老太太跟贾瑭说:“给我盛一碗汤来,我喝点汤。”接着又跟俩个孙子说:“咱们家算是上岸了,眼下看着没什么危险,但是接下来是大事儿,等着吧,这一波过去了,能换来四五十年的太平日子,就看这一波什么时候能过去。而且咱们要挺过去才行,挺不过去,一切都是白搭。”

这边吃了饭,贾瑭步行走回东院,刚回去就有人涌上来:“三爷,老爷等着您呢。”

贾瑭想了想,去了贾赦的院子里,贾赦正和一群姬妾喝酒,问贾瑭:“哪儿来的?”

“从老太太哪儿来的。”

贾赦听了点点头,“你姑父今日早早的来了,跟老太太说什么了?”

“说……”贾瑭想着怎么在一群人跟前把话表达了不相干的人还听不出别的意思来。

但是贾赦已经明白了,看他欲言又止,就说:“回去歇着吧。”

贾瑭就退了出来。

贾瑭急匆匆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云芳带着两个孩子在灯下读书,云芳没法子跟孩子们讲格林童话这些西方故事,只能讲一些寓言,比如说小马过河,乌鸦和狐狸这些。

但是脑子里的寓言只有那么多,没有电视机和游戏机手机的夜晚太漫长了,消磨睡前时光只能给孩子们讲史书。

这跟故事书一样,云芳尽量讲的有趣味性。

贾瑭回来,看到娘仨在烛台下同时抬头,桂哥儿高兴的起来要扑过来,贾瑭接着儿子看了看,儿子是个白白净净的胖儿子,没贾琏说的花猫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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