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节(1 / 1)
异姓王不是正统,北静王最在乎的就是风评。以前在读书人那里营造自己是个贤王,故意把自己往闲云野鹤读书喝茶的印象上靠,全被这件事给破坏了。他就能想象那些读书人背后会怎么说,说自己柔奸成性。
北静王气的差点晕过去。
王府的一些主要官员聚集在他跟前。
其中一个人捏着胡子说:“殷家的小儿子殷叡,就是个国子监出身,他的同门如今人数众多,一旦摇旗呐喊,声势极大。”
殷叡是国子监出身,讲究同门同年同乡的读书人圈子,这种国子监出身的还会加一条:同学
北静王问:“他们杀人了还不满足?”
这个捏着胡子的人说:“怎么会满足?杀人是为了泄愤,只能让殷家气顺,宫里能不能气顺咱们还不知道呢。”
就有一个人对北静王说:“江南保不住了。
这事儿因江南女子而起,势必要在江南结束,咱们苦苦支撑了半年,在这件事上怕是要丢盔弃甲了。甄家那里,咱们早做打算才好。”
北静王没有说话,他之所以和江南联络起来就是为了图江南的钱,以前以为江南是他的钱袋子,而甄家就是掌管钱袋子的好人选,没想到事情急转直下。
江南的钱现在拿不到了,不仅拿不到了,那些以往笼络的官员获罪,江南到处哀鸿遍野,就是那些想要到京城里面找靠山的墙头草,这个时候也因为大环境不好而缩了起来。
甄家现在不是帮手,而是累赘。没有这件事,王府也要考虑怎么撇开甄家,这就是为什么北静王和王妃去年还是恩爱夫妻,今年就成了聚少离多的怨偶。
北静王想了一会儿,“面子里子总要留一样。这样吧,我去宫里跟皇帝认错,甄家和江南就交出去了,换他让殷家闭嘴。”
在回去的路上,杨太太问:“你说,北静王府真的愿意吃了这个哑巴亏吗?”
“愿意啊!因为北静王知道,皇帝对于北静王府用的这一招叫做‘伐而不攻’,其实就是水磨工夫,一件事是不会让他们立即倒下的,要一件一件累积,钝刀子割肉放血让王府虚弱,虚弱到一定的程度之后才能一棍子打死,王府也知道,在不断挣扎,所以目前彼此相安无事。
要是北静王府认输了,我哥哥就要回来了。”
杨太太就说:“你倒是知道的多。”
云芳就搂着杨太太的胳膊:“我哪是知道得多,不过是家里面的那点事儿让我给想明白了。我们家的笑话您最近听过没?二太太最近抖起来了,薛家的姑娘一直想嫁给宝玉兄弟,用的就是这招‘伐而不攻’,如今薛家的姑娘正对着二房钝刀子割肉呢。”
杨太太摇了摇头:“最近一些日子我也不出门就没有听说过,叫我说你们家那二太太也该早点儿下定决心。若是愿意两家结亲,那就痛痛快快的把事给办了。若是不愿意,就放人家姑娘早点儿去婚配。这样一直拖着可怎么好?我听说这是亲姨妈,亲姨妈能做出这样的事儿?”
云芳跟着叹口气,“有时候,亲戚还不如外人呢。”
“你这话说的对。”
车子到了东院门口,云芳下车,看着载着杨太太的马车走远了。
刚进门,王善保家的就喜气盈盈的来跟云芳报喜:“奶奶,您不在家不知道谁家来送礼了,是北静王府。”
云芳动作一顿:“他家?干嘛来的?”
“说是补送给三哥儿一份满月礼。”
“不是送过了吗?”
“太太也是这么说的,王府的女人说话可好听了,后来太太被说的高兴,就收下了。”
云芳觉得,更应该说成邢夫人被人家绕晕了,迷糊着收下了。
云芳去了邢夫人的院子里,邢夫人抱着长生正哄着,就潦草的指了一堆东西说:“这是北静王府送来的。”
云芳就说:“不年不节又没什么事他们往咱们家送什么礼?再说了,人家是王府,咱们家如今门上挂着公府的匾额,却又不是公府,哪敢这么大模大样的收人家的东西。”
“我也是这么说呀,但是人家女人放了一点信儿出来,我的脑子就有点不够用了。人家说他们郡主比咱们长生大了那么一点,说了一堆的夫妻相,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我就这么一犹豫,东西就留下了。”邢夫人拉着云芳:“你说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要和咱们结亲?”
云芳一口气梗着,只能先安慰邢夫人:“叫我说太太就是胡思乱想,也不过是几个来送礼的婆子嘴上没把门说了几句不该说的闲话。您倒是在这里多想!
你回头再想想,要是真有这种事儿都是双方父母透点意思出来,哪有让奴才来回传话的。再说了,他们家郡主和咱们家孩子年龄都那么小,谁知道将来什么样,咱们这种人家哪有定娃娃亲的。”
就是他们有这意思,云芳也不会答应。
“你说的也对,确实是这个道理,你看看宝玉,婚事一直往后推,这不就是待价而沽的意思吗?小孩子也是这样,咱们家孩子我是觉得聪明伶俐,万一将来考不上状元,人家王府说不定还看不上呢。”然后自言自语:“这王府也不行了,派出来的这几个女人都是碎嘴子。可见这几年没了管教,不成样子了。”
云芳跟着笑笑,跟邢夫人说:“这事别让老太太知道。”
“看你说的,我有那么傻吗?”
云芳挤出个笑容,邢夫人是不傻,不过很多时候就是个憨憨。这时候门外进来一个丫鬟,手里拿着拜帖,进来回话:“太太,三奶奶,住在北面的薛太太想借着咱们家的园子摆一日戏酒,请您二位明日去呢。”
云芳接了帖子,问:“谁答应借园子给她们用?”
“二太太许了薛家用一片地方。听说薛家的大爷要回来了,薛家太太说,这位大爷出门了这么长时间,全须全尾的回来了,所以就高兴,想请大家乐一乐。”
邢夫人就说:“跟薛家的人说我们去。”又跟云芳说:“明儿咱们抱着孩子去,白来的戏酒为什么不去乐一乐?更何况又在咱们家,更自在。”
隐分账
邢夫人很不忿:“寄人篱下就是寄人篱下,如今反而反客为主了。”
嘴里嘟嘟囔囔,一边拍着孩子一边说:“反而还要借咱们家园子,咱们家花了那么多钱建了这个园子,他们说借就借,当咱们是什么了?那些破落户就靠出租园子挣点银子?更何况就是两片嘴皮一碰压根儿就没有给钱。”
云芳哭笑不得,就拍了拍邢夫人的肩膀:“算了,都已经借出去了。不管怎么说二太太也是咱们家的人,不能因为这件事闹起来让人家看了笑话,您把孩子递给我吧,抱了大半天了,是不是胳膊酸了?”
“我抱着不算重,人家说孩子头三个月长得最快的。咱们家长生上个月根本没长什么肉,反而还害了一场大病。刚生下两个月有一半儿是受罪的,想想我都难受。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使的坏,要让我知道我骂她八辈祖宗咒她全家不得好死。”
邢夫人骂的声音大了一点,把迷迷瞪瞪正在半眯着眼似睡非睡的孩子给吵的哇哇大叫。
邢夫人瞬间就忘了那个王八蛋,开始哄着小孙子。
这边云芳和邢夫人在哄孩子。在王熙凤的屋子里,王熙凤看着彩明给念了长长的菜单,就问旁边的平儿:“这怎么说的?这钱谁出?”
薛家要在园子里面宴请宾客,虽然请得是贾家的人,但是这菜钱应该是薛家出。想到这里,王熙凤就觉得特别可笑,就跟平儿说:“用着咱们家的地方,咱们家的厨子咱们家的桌子盘子,请的还是咱们家的人,想想就觉得有意思。我这个我姑妈可真会算计,好事都被他们家给摊上了。你说到时候人家装模作样地给钱,咱们是收还是不收?”
“奶奶为什么不收?”
王熙凤就笑了一下,嘴里却说:“对呀,为什么不收?也该让他们家出点儿钱了。”
有些话王熙凤不能说,平儿却说了出来:“薛家在咱们家住了这么长时间了,如今掐指算算也有好几年了,要是放在外边,光是房租银子都能有上千两了。
这也是他们家头一回请人吃饭,人家向来都说宝姑娘那个人出手大方,在我看来干的都是一些惠而不费的事情,出手大方看对谁了。对下面的那些婆子抓一把大钱儿,有百个给人家,人家都已经感激不尽了。这点好处别说其他人了,大丫鬟们都看不上。对于各房的主子,讲究的就多了,向来是有用了就给点厚礼,没用就不搭理。
别的不说,就咱们珠大奶奶这些年来可曾收到过他们薛家的东西?因为大爷不在了,他们薛家的事儿求不到大奶奶门上,所以哪怕是正经亲戚也是爱答不理。”
说到这里平儿看到彩明在院子里面蹦蹦跳跳的和丰儿一块儿玩儿,这屋子里面也没有别人,就小声地跟王熙凤说:“我听说宝姑娘上次给那边儿长生哥儿的东西厚了好几分。”
意思王熙凤已经听出来了,那就是给人家的厚,给自家荂哥儿的贺礼就轻了些。
“这才是无利不起早呢。别说是咱们家这个,就是前面桂哥儿有没有得了他们家什么厚礼?你不说我还没留意,你一说这个我就想起一些事来了。大家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他们这会儿想干嘛我是知道的。把菜单拿来,再给我看一眼。”
平儿立即把菜单拿来,这时候贾琏回来了。
一进院子王熙凤就知道了,隔着窗户看见贾琏钻到儿子的厢房里过了一会儿才出来。
平儿就去帮着换衣服,贾琏说:“不用换,衣服在前院换过了。”
王熙凤就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二爷这是办了什么亏心事?回来先去前面把衣服给换了。”
“你这话说的就太过分了,我在前面换衣服怎么了?怎么就成了亏心事了?”
王熙凤坐在座位上把手里面的菜单扔到一边。“我才说两句二爷就急了。二爷和东边蓉儿那个下流种子一块儿商量着怎么瞒我的时候,就想不到我会急?”
“我和蓉儿商量什么了?”这话刚说完贾琏就想起来贾蓉怂恿着自己去东府喝酒的事。心里面一边纳闷这胭脂虎怎么知道了这事?但是考虑到自己又没有真的去,瞬间觉得腰杆子硬了,气也壮了,嚷嚷起来:“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没有的事儿!谁商量着瞒你了!哪个长舌头在你面前乱嚼舌头,把他叫出来,爷好好的跟他掰扯掰扯。”
“我自然是知道二爷没去,所以今日就说两句罢了。二爷急什么?可见如今有了儿女,二爷稳重了起来,这也是我们母子三个的福气。”说到最后,王熙凤已经笑容满面,语气已经软了下来,就拉着贾琏坐在凳子上,从平儿的手里接过茶放到贾琏的手里:“来来来,是我不会说话,惹了二爷生气,端杯茶给二爷赔礼道歉。”
贾琏就觉得自己的气焰压过了媳妇儿,瞬间得意了起来。
一边喝茶一边跟王熙凤讲今天遇到的事儿:“也不是非要在外边儿换衣服,实在是今天去了一个不吉利的地方。外城的那个香叶寺你知道吧,听说求子很灵验,没想到北静王府的女眷今日去了。结果出山门的时候车子打滑一下子撞散架了很多,当场死了两个人。我想着回来就把衣服脱在外边儿,别把晦气带进来。家里面儿孩子们刚好一些,要是冲撞了可怎么好。”
“真的吗?那咱们家打发个人去送礼吗?有时候则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
“真的,反正这事都已经传开了。不过王妃没事儿,死的是他们属官的家眷。道一声恼也行,大家都去咱不去也不太好,不过不要那么着急去,等一会儿天快黑了,打发人去一趟就行了。话也不用多说,让人道一声节哀转头回来就行。他们家如今是非缠身,还是少接触的好。”
王熙凤就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贾琏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菜单上。转头把菜单捡起来看了看。越看越皱眉,这菜单怎么乱七八糟的?人家宴席该放多少桌菜多少盘子都是有数的,这怎么零零散散有四五十盘菜,看着不成样子。
就问王熙凤:“这是红席还是白席?有多少热盘多少凉菜?有几道汤?”
王熙凤这下是真正的冷笑了一下,转身坐在了贾琏旁边。
“二爷也看出来了,这哪儿什么席面……也不能这么说,这也确实是一些席面。把里面有些菜随便摆几盘就是一些席面,吃什么不要紧,是看和谁一块儿吃。”
这话说的贾琏就更不理解了。
王熙凤看他的样子就忍不住跟他说:“你想想以前我叔叔还在的时候,他一年过几回生日?我婶子又过几回生日?家里面儿各种大小的事情要过几回节日?”
贾琏是个聪明人,经王熙凤这么一提点瞬间明白了,这哪是什么席面呀。这就和王子腾当时敛财是一样的,随便摆几盘菜,就等着人家来送礼。
要是来的是下等官员就随便应付一下,若是来的是要紧的人物,那还真要正正经经地摆一些宴席的。贾琏低头看了看菜单,就忍不住问王熙凤:“这难道是所有的菜放在一起?……”
王熙凤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二太太和薛姨妈俩人现在联手用的就是以前我叔叔用过的法子。二太太在家里面坐着,薛姨妈在外边儿搂钱,但是两个人怎么分账呢?”
然后用手指了指菜单,又开始揉自己的太阳穴,漫不经心地说:“就在这菜单上。我想着薛姨妈那里肯定有账本,收了多少银子回头该给二太太送多少,自己要留多少的辛苦费,这不应该叫辛苦费,这应该叫宴请的银子。
如今二太太只管看一下席面货色,就知道一次花费了多少钱,除了要把薛姨妈掏的这个钱给她补上去,还要再分给薛姨妈一抿子钱,有这一次的宴席,就是两个人商量着如何分好处的。
二太太防着薛姨妈贪了银子,薛姨妈也想让二太太放心,这可真是姐妹俩,算计得这么清楚,想想就让人觉得心中不是滋味。”
贾琏非常清楚,他跟贾瑭一起设了套,就等着二太太跳进来呢,没想到二太太也确实是急不可耐地想要参与其中,就觉得薛家也真是太傻了。
“我以为薛大傻子是自己一个人傻,没想到薛姨妈和那位宝姑娘脑子也不清楚,好端端的参合进官场干嘛?她们以为掮客是好当的?你要不什么时候找机会提醒一下她们,别掺和进去,这种给人穿针引线的掮客一旦遇到风吹草动,都是那些大人物扔出来的替死鬼。
她们家连个像样的爷们儿都没有,要真的被扔进大牢里谁替他们奔走?想指望那些伙计们吗?不管是掌柜的还是伙计,遇到事儿绝对是速倒猢狲散,有多远跑多远。”
王熙凤才不想提醒她们呢,就说贾琏:“你就是操心,多有那个力气不妨操心自家的事情,天天想着人家!”
贾琏本来想反驳几句,但是一想没必要为了薛家那八丈远的亲戚跟王熙凤吵架。于是就把杯子里剩下的水喝了,叫平儿进来:“今日心情好,你让人开一坛子酒过来,晚上我要喝两盅。”
王熙凤想了想,跟平儿说:“多准备一些,我陪着一起喝点。”
晚上贾瑭回来,云芳就跟他说起白天的事情,又把人家王府派了女人过来说了几句夫妻相的话跟贾瑭学了一遍。贾瑭抱着长生正在屋子里面转悠,听了之后笑着摇了摇头。
“看来王府也有能人,就这半天已经顺着味儿的查过来了。人家来送礼既是要告诉咱们他们知道咱们干的事儿,说了半天的夫妻相就是怀柔,意思是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若是有意思还可以联姻结亲。
就这么一件小事儿,好话坏话全让人家给表达清楚了,就看咱们怎么接招了。
叫我说王府如今还是有些自视甚高,哪怕是四面楚歌,还是认为能够突出重围。这大概是有些人好日子过惯了,觉得事情不会有太大的起伏变化,所有人都会像以前一样在他们的笼罩下该怎么过日子还是怎么过日子。有个词儿正好形容这种态度叫做……”
云芳立即接上:“傲慢。”
贾瑭点了点头:“说到底还是对自己认识不足,没办法看清他们王府江河日下的现状。就怕不认识自己,我是觉得他们王府从上到下都不愿意接受实力下降这件事儿。”
实力下降并非是他们王府内部导致的,而是外部环境导致的。昔日四王八公如今都已经残废了,北静王府想要维持当年的煊赫实际上已经不可能。
就在这个时候甘草从外边进来,对着贾瑭福了一下,跟云芳说:“刚才门子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二奶奶派人往北静王府去了一趟。打发了几个三等婆子的过去送了一趟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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