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节(1 / 1)
每个人身上都不干净,基本上都是收受贿赂,就是那些在城里面日子过的清苦的人,在老家父母兄弟也会借助他们的名声鱼肉乡里……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摊在太阳下,令所有的谦谦君子,圣人弟子们都颜面尽失。甚至有些已经牵扯到了人命官司,但是最多的还是党派间的互相陷害与牵扯,在短短的半个月里真的吓坏了贾兰。
贾兰哪里还有当初的豪情壮志,只想在这一次的风波里保住一条命。
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又在想自己究竟能不能保住一条命?
自古以来,有才情的人多的是,大部分命途多舛。苏东坡的才华称的上是震古烁今,但是人家是一贬再贬。写出《陋室铭》的刘禹锡也是才华横溢,也是一贬再贬,吃尽了生活的苦头。
一直锦衣玉食的贾兰从小到大都是一帆风顺,第一次出来做事就面对这样的风暴,自然是日夜忧心,以前读书的时候看到有些人感慨自己命运难以揣测,生活太过悲苦,也跟着感慨一番。
但是发生在人家身上的事情叫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就叫惨剧。板子没落到自己身上是永远不知道疼,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他们那样屡遭贬谪还能恣意的活着。
他在这种日夜悬心,天天担惊受怕,时时焦虑的状态下感觉到精力不济力不从心,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萎靡了下来。
李纨根本不知道这里面的险恶,一开始跟着担惊受怕,发现事情和自家无关之后便放松了下来。她觉得儿子初入官场,本来什么都不熟悉,认识的人也就那么个罢了。人家就算是有党派之争,也不会有火烧到儿子的头上去。
等到发现儿子萎靡不振,知道是受这件事情的影响,她倒是天天劝贾兰想开点,但是嘴上干巴巴的说不用担心却并不能缓解贾兰的焦虑。
李纨完全帮不上贾兰的忙,而贾兰也习惯了有些话不和母亲说。
如此又过了十多天,贾兰整个人饮食不振,提不起精神,又觉得睡不着觉昏昏沉沉,在翰林院里面坐着的时候,会瞬间觉得浑身无力眼前发黑随后恢复到原样。一开始是时间不长,慢慢的时间越来越长,发生的次数越来越多。一开始贾兰并不放在心上,可慢慢的觉得自己这个状态不太对,当他决定回去跟母亲说一声请个大夫来的时候,他再也支撑不住昏倒了过去。
贾兰被抬回去之后,李纨派人请大夫。
请来的是民间的大夫,大夫看完之后只说这孩子虚弱和忧思太过,倒没说其他的,然而贾兰一直不醒。
李纨就觉得民间的大夫没有太医院的大夫技术高明,以前贾兰如果病了倒是能请太医,毕竟有荣府的面子在,如今不再荣府住着了,自然也没有帖子去请太医。
为了儿子李纨能做很多事,便立即换衣裳坐车去了一趟荣府。
王熙凤就不想多搭理她,这个时候想起自己来了,以前她儿子中举的时候可没见她拿正眼瞧自己一下。
李纨看王熙凤一直不说话,就知道不想帮忙。她也了解王熙凤,就立即转变了策略开始哭贾珠。
王熙凤是真不想给李纨面子,但是想起以前的那位表哥,心里面叹了口气。安慰自己就当是一片好心喂狗了,为了防着将来这人出去胡说八道说荣府小气不管人死活这样的话才出手的。
总之,不管她心里多不乐意,看在早亡的表哥的面子上,就让人去前面从贾琏的书房里拿一张贾赦的名帖请太医院的大夫去一趟。
自从贾琏开始代表着荣府迎来送往,云芳就把老纨绔的那一些印章给了贾琏。所以这个时候要是以荣府的名义行事,还是需要先去见贾琏的书房里面拿帖子才行。
太医院的人不敢怠慢荣府,他们的一位副院判便走了一趟。
这一去,这位副院判心里面咯噔了一下。
他把手从贾兰的脉搏上收回来,随后出去和贾政说明白:“老世翁,这事儿不太妙。小兄弟这已经是油尽灯枯之兆了……”
贾政接受不了,下意识的说:“这……是不是哪里看错了?”
这位副院判就说:“或许吧,可能是下官本事不显,要不然您再请其他人看看。”
贾政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您别误会……”
当大夫的碰到这种事儿经常遇到这样家属,谁都没办法接受一个亲人要离世的消息,特别是里面儿那个病人还那么年轻,这就更让人接受不了。不过太医已经习惯了,并没有因此生气。
而是很认真的说:“老世翁,不需您多说,医者仁心,下官是宁愿自己才疏学浅给诊断错了,这事儿您还是多找找人吧。”
说完之后提笔写了一张单子递给精神恍惚的贾政:“这个药先喝几天看看,若是下官预料的没错,今天晚上晚饭前后就能醒来,醒来之后头疼欲裂,身体或许会有些酸麻肿胀。一旦下床走动,就会觉得头重脚轻天旋地转,适合卧床养着。”
就算是养的精心也活不了多久了,长则一年短则半年。
这位太医也知道屋里面躺着的那个病人是今年的探花,可惜了,好好的一个人,又有这么好的前途,没想到却是个短命的,于是带着药童摇头叹息的出门了。
因为是接了荣府的帖子,自然是要跟荣府那边说一声。这位太医在贾政这样的家属面前会有一些保留,在荣府这边儿就没什么保留了。
王熙凤得知之后着急慌张地去找云芳。
云芳这个时候正在和夏草她们算账,看王熙凤急匆匆地进来,她们几个便将账本算盘移到云芳的小书房里去。
王熙凤知道云芳天天在家里面操心着生意上的事情,因为她自己也参与了一份,所以平时就不来这里多打扰。
这会实在忍不住就直接坐在云芳面前,拉着云芳的手说:“你知道我刚才听到什么消息了吗?这真是……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外边又有什么事了?还是说三姑娘的婚事又出岔子了?”云芳说起这个就想叹气,因为看好的姑爷人选这个时候在刑部大牢里关着呢。
“不是三丫头的事,是兰儿的事情。刚才大嫂子来找我,哭得那么惨,一个劲的哭珠大哥哥……我没跟你说开头,开头就是兰儿昏倒被抬回去了,大嫂子来找我拿帖子去太医院请太医,太医去看了兰儿之后过来跟咱们老爷说了一声,说是兰儿这孩子已经油尽灯枯,命不久矣了。”
“啊?”
“唉,你说兰儿这孩子怎么跟珠大哥哥一样?当初珠大哥哥好歹已经成年了,都已经娶妻了。这孩子说真的年纪不大……”
“你等会儿,你等会儿,在消息确定了吗?”
“太医院的那群人可能治不好病,但是不可能诊断错生死。”
云芳低头想想,然后问:“听你说了这么多我还没问呢,得了什么病?”
“哦,太医说是头疾。这病难治呢!”
任何时候头疾都难治啊!
“再详细点呢,头疾多着呢,头风?还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大夫没有跟我说,是家里面的小丫头给我学的。”这么一说,王熙凤就担心小丫头学错话了。,她有些犹豫:“要不然让二爷去打听打听,万一是说错了呢?我虽然和大嫂子合不来,但是眼睁睁的看着兰儿没了我又不忍心,他是珠大哥哥留下的唯一血脉,还是个遗腹子。”
云芳跟着叹口气,“你先别急,二爷三爷他们这会儿都在外边呢,我给你点个将。”
说完,跟外边的人说:“去前面把桂哥儿叫来,就说我事儿用他!”
桂哥儿这时候正跟着先生读书呢,一听说后面母亲召唤,喜的眉开眼笑,赶快跟先生告辞,乐得一蹦三尺高,进门的时候是跳着进来的。
云芳指着桂哥儿说:“让他先去老爷跟前打听打听,看看到底是怎么说的。”
王熙凤点了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到,我这个时候急得直想让二爷把事儿打听清楚,却忘了眼前就有能人。”
说着对着桂哥儿招了招手,叫桂哥儿站到自己面前:“好孩子,我刚得到消息说你兰哥哥突然晕倒被抬回去了,太医的意思是说他这病有点儿难对付,太医刚和老爷说完走了,跟我学话的那些小丫头说的不清不楚,我这个时候着急又没地方可打听,你替我跑趟腿儿,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病到底怎么治?”
桂哥儿答应了一声就跑出来找老纨绔。
老纨绔想过很多,他觉得兰儿可能会在接下来这一番党争里面吃亏,也有可能会遭连累,也有可能会撤销了功名……但是绝没想过这孩子会命不久矣。
桂哥儿来问的时候老纨绔并没有瞒着他。
对于这件事儿,老纨绔也表达了自己的态度:“……老话说得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些事非人力所能及,就这么着吧,不用多管。”
桂哥儿也被这个消息惊得半天没回过神来。
“怎么就……他本来好端端的。”
邢夫人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撇了撇嘴就跟大孙子说:“还是咱们家风水好,你看你们几个都长得白白胖胖也没什么痛病灾厄。当初兰儿在咱们家的时候不也是没请过大夫。虽然都觉得如今兰儿算个大人了,但仔细论起来还是个半大孩子。唉,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明就是如此,也不用多想。”
府里面主子们知道了也就知道了,下面的那些人说话更难听,就有不少下人偷偷咬耳朵说这是朱大奶奶的报应,当初她带出去了那么多人,可没留下来几个,大部分都让卖了。
卖人自然是谁家出钱多卖给谁,要是一家子一起卖出去倒也罢了,或者是销了他们的奴籍放他们出去也行,算是行善积德了。为了多卖点银子,那可真是蚊子腿上劈精肉,男的有男的价钱,女的有女的高价,老的也能做添头,小的更是要分出个三六九等。
王熙凤他们当做不知道,所以也没去看望。
过了半个月听族人们说兰儿不行了,瘦到皮包骨头也就算了,经常流鼻血。
得了病也就算了,时不时的流鼻血这已经很严重了。李纨也是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找大夫,但是大夫们看了都摇头叹息。
贾兰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李纨在半个月里暴瘦到穿衣晃荡的地步。
贾政更是在亲友面前哭的痛不欲生。
时间一天天过去,贾兰的生机一天天泯灭。
最后几天,贾兰已经是长久的昏迷,而且牙关紧咬水米不进了。
风云变
短短的半年时间,李纨经历了注定让她难忘的半年。
先是儿子功成名就,一举成名天下知。那段时间是李纨最兴奋的时候,觉得每一日就像是过年一样开心又满足。后来儿子去了翰林院,眼看着大好前程已经到手,这段日子过的是平静又富足。可是好日子不长久,眼下儿子这个样子和死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但是无论怎么说儿子还是有一口气在的,李纨这个时候疯狂的想办法,连贾政都放弃了,贾政对来访的族人们说:“是我没福气,老了老了又遭此打击,我血脉断绝矣!”可李纨不愿意放弃,她还在疯狂的想办法,请太医院的太医们用药,又去各处求神拜佛,为了儿子能醒过来她甚至极致的压缩休息吃饭的时间奔波在家里和寺院。为了给儿子求得一息生存的机会,她在一处寺庙外边一步一磕头,从山下磕到了山上的山门前,头都磕破了,血流不止,染红了很多台阶。
哪怕是王熙凤这样和李纨有过矛盾的人,看到李纨这个样子也是心生怜悯。更何况和李纨没有矛盾的那一些周围邻居和亲戚们,看他们母子更是心生不忍。
大家都去看望贾兰,劝李纨看开点。但是李纨怎么能看开?她仍然是想尽一切办法去挽救儿子的性命,那真的是恨不得以身代替,尽管如此,贾兰的身体仍然是不可挽救的衰败下去。
又过了几日,贾兰在昏睡中停止了呼吸。
李纨确认这个消息之后,整个人眼睛一闭向后一倒,晕了过去。
贾瑭他们站在贾兰的灵床前,这个时候也是心中五味杂陈。
唉!
谁能想到最后的结局居然是这样的。
不管怎么说,这孩子的才华是有的,老贾家自从日子过得好到现在,也没有几个人能在科举上达到如此成就,这孩子光凭着他科举的成绩就足以在族谱里面占据一席之地。
贾琏甚至私下里和贾瑭说贾兰如果命再长久一点儿,再识趣一点,将来的成就真的不可限量。
在贾瑭看来,这是因为人不在了才有这样的感慨。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现在重要的是如何处理贾兰的身后事。
贾珍的意思是在京城给贾兰举办葬礼,随后送李纨和贾兰的棺椁回乡。
“……兰儿他娘的娘家也是金陵的,听说父母还在,又有兄弟姐妹,愿意在咱们家住着就住着,不愿意住着就让她父母接走。”
如果在老贾家住着,那就要住到二房的房子里去。贾政同意了,珍大奶奶就去找李纨把这个决定说出来。
李纨虽然已经醒了,但是整个人跟被抽掉魂一样,以前形容她的生活是枯木一般,而如今她的面容和身体状态也已经成了枯木。短短的一天时间,她的头发根儿全白了,整个人连呼吸似乎都停滞了,不管身边有没有人,她似乎总能陷入的回忆里面,然后整个人的嘴唇在动,似乎在说话,又似乎是在笑。但是大部分时间都是面无表情!
很难让人不怀疑她这是不是已经疯了傻了?
珍大奶奶看她这个样子是说不出口的,叫了王熙凤和云芳出去。三个人在门外聊:“她这个样子可怎么办?外边爷们儿们刚才商量了,说是给兰儿办了事儿之后就送他们母子回金陵去。我正想跟她说呢,她这个样子……”
王熙凤就说:“依着我的意思就不用说了,咱们先把兰儿的事办完,然后直接把她们娘俩送走吧。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思?孩子也没了,无论如何也是要葬入祖坟的,她在这里守着的空屋子又有什么意思?”
几个人叹息了一声,抬头往里面看了看,云芳就说:“要不然找个大夫给她瞧瞧吧,我觉得她这个样子……我瞧着不太好。”
头发都白了,自然是不太好。
几个人点了点头,给李纨找了个大夫,大夫出来之后委婉的跟家属说了。
“……身体损伤太大,若是好好保养尚可支撑一段日子,若是如此自暴自弃……唉!心病还需心药医,多劝劝吧,多劝劝解开了心结,想开了,整个人身体也能随之改变。要不然真的是活不久了。”
这个活不久是有多久?
大夫没有说明白,大家也不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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