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1 / 1)
见到这一幕,站在右首的韩尚青忍不住笑起来,侧身向后,指了指高延,又指了指对面的潘相,还轻轻啧了声。
于是韩尚青这一派的官员们也都露出了讥讽的笑容,面上神情相当一致,脸上都写着几个大字:瞧!潘相手底下的人,真丢人唷!
潘相那一派的人简直恨不得以头掩面,这两日天子难得好脾气,且难得勤勉起来,主动召见群臣处理政务。户部最近流年不利,好不容易得天子召见,有接差事洗刷名声的机会,谁知道新侍郎如此丢人现眼。
眼见高延磕头磕半天都没停,众人忍不住频频看向潘相,潘相自然也接收到韩尚青那边戏谑的视线,他甩袖轻哼一声,忽然走过去一脚将高延踹翻。
高延虽然品级远不如潘相,但好歹也是同僚,不是奴仆,这大庭广众下踹一脚属实有些过了,然而此时谁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甚至惊讶一向守礼克己的潘相居然有动粗的时候。
韩尚青也略感惊讶,挑眉看了潘相两眼,懒懒散散地朝他拱了拱手,“厉害,还是潘相厉害。”
潘相哼了一声,扭过脸朝着御案方案拱手道:“陛下,臣失礼,回去后自当领罚。”
而被踹了一脚的高延一脸懵地抬起头来,额上已经磕得一片淤青,还跪坐在地上没起来。
坐在御案后的赵岚瑧看了一眼这莫名其妙开始的剧情,忍不住转头朝身后吐槽,“你看吧,我就说这游戏喜欢乱加剧情,还无法跳过。什么时候出一个一键完成日常的功能,那我们就幸福了。”
众人:……
大家这才发现天子身后的屏风里居然有人,仔细瞧去,透过那扇绣着莲花锦鲤图的薄纱檀木屏风,能隐约看见一道端坐着的身影。
很明显,这就是那位纪贵人。
没想到今日连垂拱殿议事也带上了这女子,见状,众人神情各异,只有韩尚青朝着屏风后的方向拱手行礼,这次可比刚刚向潘相行礼那次郑重多了。有韩尚青带头,他身后的官员也跟着行礼,只不过潘相那一派人就笔直站着,权当纪禾清不存在。
屏风前的人看过去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影子,可这屏风构造特殊,屏风后的纪禾清能清楚看见群臣的神色,她蛾眉微扬,心想早晚有一天要让这些心甘情愿对她行礼下拜。
心里的想法丝毫不影响她回应赵岚瑧,“陛下,高大人想必是吓坏了,不如给他看座?”
纪禾清话音落下,不等赵岚瑧回应,侍立在垂拱殿里的内侍当即脚步匆匆搬过来一把圈椅,将一脸懵的高延扶了上去。
众人见状微微变色,常言道仆随主形,主人心里真正是什么态度,观察他身边的仆人就可见一斑,这些内侍看也不看陛下的意思,就遵从了纪贵人的指示,足可见这位纪贵人在陛下心里的地位,远比他们之前揣度的要高得多。
高延半边屁股落在圈椅上,还兀自战战兢兢。
天子看他一眼,竟当着群臣的面和身后的纪贵人商量起来,“这个npc这么怂,看起来皮也脆,一刀就能给砍死了吧!”
碰的一声,刚刚坐稳的高延又滚到了地上。
屏风后传来纪贵人无奈的声音,“陛下,入戏一点啊!”
“好吧!”天子这才回身,朝着面前众人道:“姚州赈灾还没有进展吗?”
眼看高延是不中用了,潘相答道:“陛下,二十万赈灾银及赈灾粮早在半个月前就送去了姚州。”
赵岚瑧:“可我怎么看姚州百姓还是很不满呢?”
垂拱殿内顿时一静,谁也没想到天子会忽然这么说,姚州山高路远的,他怎么能知道姚州百姓是怎么想?
潘相瞳孔一震,蓦地回忆起七年前的天子,也是这般,不出门便知天下事,难道陛下这是迷途知返了?
赵岚瑧仔细看了两眼那个头顶“潘相”两字的npc,只因这个npc实在太特别了,这满殿的npc不是黄名就是绿名,就他一个一会儿黄一会儿绿来回变动,快得都像蹦迪了。
想着列表上一堆未完成的任务,再想想昨晚纪禾清看见地图上大片红色时的眼神,赵岚瑧心里就生出一股紧迫感,也不管这npc是不是抽风了,直接道:“我怀疑赈灾银并没有到百姓手里,你们谁愿意做个钦差去查查?”
潘相内心正激烈交战,恨不得立刻飞去姚州看看事实是不是天子所说那样,闻言当即抬手想要拿下这个差事。
旁边紧盯潘相的韩尚青瞅见他这番动作,立刻明白了老对家的心思,想也不想就跳出来抢道:“微臣愿意前往!”
被抢先的潘相:……
赵岚瑧瞅一眼韩尚青头顶鲜艳的绿色,随口道:“好,就你了。办完回来给你升官。”
右相再往上升,不就是左相了?韩尚青笑容咧到耳后根去了,“微臣定不辱……”
没等他说完,赵岚瑧起身就走,韩尚青还追上去两步说完,“使命!”
一场议事,韩尚青一方兴高采烈地出来,潘相一方脸色都阴沉沉的,还得抱着个拖油瓶一样的高延。
“姚州那边大片大片的红色,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红名怪,肯定都是百姓怨气太大才变红的。”赵岚瑧道:“等收拾了那些贪官,再把钱粮发到他们手里,最差也能变回黄名吧!”
想到那些挣扎中的灾民很快就能看见希望,纪禾清心里也高兴,但又有点迟疑,“韩尚青靠谱吗?我听别人,别的npc说他是奸佞。”
赵岚瑧:“他是绿名,而且设定奸猾挺好啊,不奸猾怎么斗得过那帮贪官污吏?你放心,我以我三十年的游戏经验保证,不会出问题的。”
这话说完,他忽然顿住,纪禾清也顿住,片刻,纪禾清才试探道:“三十年?不是说,你玩游戏才九年吗?”
弹幕也奇怪呢!
【怎么回事?赵岚瑧自己记忆是九年,游戏记录写他十六年,现在又说是三十年,到底哪个是真的?】
赵岚瑧神情怔忡,片刻后才展眉道:“我说错了吧!是九年没错。”
纪禾清还要再追问,他的心思却很快飞到了别的地方,盯着纪禾清隐隐透出红润的脸颊道:“不枉我天天给你投喂,你现在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是吗?”纪禾清有些欢喜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这话可比别人夸她一百遍貌美都教她舒服,谁不希望自己的身体健康长寿呢?
陈昭仪浑浑噩噩地走在宫道上。
不久前,她去贤妃宫里求她帮忙给个恩典,让她回乡奔丧。
“妹妹,你这些年一直做我的副手,帮我处理宫务,打点上下,我心里一直很感激,可你也知道,我只是凭着太后怜悯,才能暂代宫务而已,这么多年无子无宠,年岁渐大,底下那些宫人多得是瞧不起我的,你心里应当也清楚。”
“不是我不想,若是有能力,我只恨不得立刻放你回去,可我不是皇后,在陛下跟前更说不上话,我压根没资格让你出去。对不起……”
陈昭仪心想,不,还有办法!我还可以去求纪贵人,陛下听她的,我可以把这些年的积蓄全都送给纪贵人,只要纪贵人答应,我就可以回去!带着妹妹的骨灰回去,回去见母亲最后一面!
她匆匆去了携芳殿,被告知纪贵人跟着陛下去了垂拱殿,纪贵人竟有如此手腕!
陈昭仪心里大定,觉得有了希望。于是她去了后宫通往外朝的那道宫门口,焦急地探头张望。
然后她远远看见了相携走来的天子与纪贵人。
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停在路中央与纪贵人说话,他脸上带着笑,眼里含着情,一边说一边去碰纪贵人的脸,被纪贵人推拒了也不恼,依旧笑着与她说话。
陈昭仪呆呆看着,然后便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脑子里想的,全是天子那张含笑的脸。
进宫八年,她从来没有见过天子这般模样,八年过去,再美的韶华也褪了色,而他依旧是二十上下的年轻模样,依旧可以和年轻女子站在一处仿若佳偶天成。
凭什么啊?
陈昭仪心想,她的亲妹妹死了,她的母亲死了,她八年的青春也死在这深宫里,连亲人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而那个男人,他杀了那么多人,他毁了多少女人的青春,他凭什么还没遭报应!他凭什么还能青春健康!他凭什么还能心安理得跟年轻女子谈笑风生!
而她又凭什么不能恨!
就因为她是宫妃,就因为她生来比他低贱吗!
不!
不!
不!
陈昭仪双眼渐渐血红。
毒蘑菇
纪禾清本来不想理会便宜爹,毕竟她已经确定了十六年前登基的少年天子跟现在赵岚瑧是同一个人,那就够了,至于十七年前赵岚瑧是不是换了人,这个答案并不重要,毕竟赵岚瑧现在的价值,远远胜过虚无缥缈的皇室血脉。
但是赵岚瑧今天脱口而出的那“三十年”,教她不免在意起这个问题。难道他的记忆不止在九年前出过问题?这可不妙了,现在赵岚瑧被她忽悠得愿意好好用他的玩家能力治理国家,可万一赵岚瑧哪一天又忽然忘了这一切怎么办?
那她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想到赵岚瑧能从虚空中取物、能凭借任务地图观看天下局势,能靠红绿名分辨敌我……还有那一身武力和权势地位,这样的赵岚瑧,万一哪天失去记忆翻脸不认人,那她能怎么办?
绝不能把宝压在他一个人身上!
想起多年前抱着她走过田埂的人,再想想如今的陛下。纪禾清捏紧了手指。
那么搞清赵岚瑧的秘密,的确是重中之重了。那封给便宜爹的信虽然寄了出去,但也不是不能补救,找个机会炸一炸他。
纪禾清一边思考,一边灌下赵岚瑧给她的补汤,满意地看见自己的体质又加了一点,真心实意道:“谢谢你。”
赵岚瑧正坐在她对面,面上依旧十分和煦,“大家都是老乡,不用客气。”
嘴上这么说,他的眼神却没有落在她身上,而是往虚空中瞥。
纪禾清看弹幕。
【他看你头顶红名没变,又看面板,发现你果然还在敌对阵营不肯挪窝。】
纪禾清:果然。
看着纪禾清吃完,赵岚瑧就回垂拱殿去了,纪禾清这回没有跟着去。费司赞在她耳边道:“贵人,前两日您命人将卢廷一案的审理卷宗全誊本全都送到卢昭媛那里,如今她已经看完,请求见您一面。”
纪禾清颔首。自然很快就有宫人将卢昭媛带了过来。
卢昭媛被关了半个月,现在看着瘦了一圈,纪禾清则跟她完全相反,天天被赵岚瑧投喂,她整个胖了一圈,气色更好,身材也丰腴了一些,两人面对面站着,与当初真是天差地别。
纪禾清还记得那时候卢昭媛叫嚷着冲进携芳殿的场景,进宫十年,依旧保留有那种朝气,这是非常难得的,可是卢廷死后,这种朝气一夕之间就散了。
见了面,卢昭媛主动朝她一福身,声音沙哑,“我都看完了。”比起向纪禾清陈述,她更像在给自己一个交代 ,“主审是李大人,陪审中还有好几位与我爹有故交的大人,证据确凿,我爹死得不冤。”
说完,她沉默了片刻,又道:“我听说,朝臣提议将我处死,是你说要让我去行商卖酒,想以此羞辱我。”
纪禾清还没说话,费司赞已经横眉怒目道:“大胆罪妇!这明明是贵人施恩。”
纪禾清:“你出去吧!”
费司赞:“你这罪人还不滚出去!”
纪禾清看向费司赞,“我是说,让你出去。”
费司赞面上微露愕然,随即很快躬身行礼退了出去。出去的同时还将门关上了。她站在门外守着,心里暗道:是她看错了,原来纪贵人竟不是那种得势便猖狂的。看来往后她的态度也要改一改了。
室内只剩下两人后,纪禾清才淡淡道:“那你觉得,我是在羞辱你吗?”
卢昭媛显然已经想过这个问题,她摇头,“不是。”眼底竟微微有点亮光,“能活命,还能出去得见天日,这是施恩。你想让我做什么?”
纪禾清看她嗓子发涩,递给她一杯茶水,“我说过了,让你出去行商卖酒。”她缓缓道:“酒是个好东西,锦衣玉食的贵人离不得,平民百姓离不得,边关将士离不得,反贼悍匪也离不得。你去卖酒,也能接触三教九流,也许某一天,天命盟那些反贼会主动找你。如此,你兴许就能知道,为什么你父亲要冒险谋反。”
卢昭媛怔住,眼中忽然涌出泪水。
纪禾清看她哭了,皱眉道:“哭什么,你连刺杀天子都敢做,别告诉我你不敢出去闯荡。都是人,只要胆子大,没有做不成的!”
卢昭媛忽然跪在地上磕了个头,“从此之后,你就是我的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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