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1 / 1)
高总管笑呵呵的:“这事儿我可不?好?说,诸位还是?等陛下回来再?问吧!”
纪尚书咕咚一声灌了口茶,忽然发觉面前落下一片阴影,一抬头,就?看见前任禁卫统领肖未寒正站在?他?面前,“纪大人,陛下召见,请跟我来。”
跟纪尚书一样被带走的还有几人,他?们一走,垂拱殿内议论又起。
周太后原本是?不?想挑在?今夜起事的。
她?利用?贤妃对她?的感激之情,联络上了留在?外面的下属,又让这些下属去联络了如今的禁卫统领郑义。
郑义是?她?隐约得?知赵岚瑧能看见敌人就?一直埋下的暗线,埋了十几年?了,所有痕迹都抹得?干干净净,纵然是?那个妖孽,也不?一定?能看穿。但周太后有很谨慎,她?被幽禁在?慈安宫后并没有立即借着贤妃这条线联系上郑义,而是?观察了半个月,确保郑义没被赵岚瑧发现,才安心用?了他?。
毕竟赵岚瑧那样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他?是?不?会容忍敌人坐上禁卫统领这样位置的,这跟找个仇人当贴身护卫有什么分别?
早在?数日前,她?就?通过贤妃,跟郑义通上信,但一直没确定?起事的时间,直到黄昏时赵岚瑧将一干大臣召入垂拱殿,她?才临时选在?今夜。
禁卫军是?拱卫皇城的护盾,如今这把护盾将背在?身后的长矛对准了他?,赵岚瑧会如何?想?
如今元宵早过,所有城门都已经关紧,就?算立刻有人去城外大营调兵回来,也来不?及了。
克零七都被抢走了,周太后更不?指望能杀了赵岚瑧,她?只?是?想逼着赵岚瑧将权力交出来。
然而当她?一路畅通无阻地离开慈安宫,即将跨入后宫通向前朝的那道宫门时 ,周太后猛然停脚,于火光中回头,眼神锐利地扫向跟在?身后的贤妃。
贤妃被这威严的神情吓了一跳,后退了两步险些跌在?地上。她?强作镇定?道:“母后,您怎么了?”
周太后却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你骗了我!”这一路实在?是?太过顺利,周太后先是?起疑,眼下见贤妃这副惊慌模样,立刻就?认定?是?她?出卖。
贤妃精致的眉眼间已经蓄满泪水,她?不?住摇头,嘴巴张张合合却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个清凌凌的声音,“太后,您的确冤枉了她?。”
身边的甲衣禁卫忽然矮下了身子,在?郑义这位统领的带领下,向着不?远处那道青衣身影单膝跪下,“拜见纪贵人。”
头压得?比先前在?慈安宫时还低呢!
周太后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终于是?发出了那日在?芋子山一样的怒吼,“又是?你!”
她?松开手,贤妃捂住脖子退后几步不?停咳嗽,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名太监接住。
今夜的北风依旧很冷,纪禾清的青色衣裙外裹了件绒毛大氅,灰色的兽毛被风吹得?不?停往她?脸上挨蹭,蹭得?一张脸越小,也就?越显得?她?眉毛斜长浓黑,在?周太后眼中像一支涂了毒的箭杆。
周太后:“好?得?很,你还真是?每次都能坏我的事。”她?目光垂落,看向跪在?地上不?动的郑义,“他?们用?什么收买了你?”
郑义没有说话。
纪禾清开口,“说罢!”
郑义这才动了动嘴唇,吐出几个字,“五百斤过冬棉衣。”
周太后一愣,眉头竖起,“你说什么?”
郑义重复了一遍。
周太后怒极反笑,“哈哈哀家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有一日会输给五百斤棉衣。”
“这其实并不?好?笑。”纪禾清徐徐道:“太后娘娘,十几年?前,郑家是?挥金如土的勋贵之家,十几年?后,嫡长子郑义却连给手底下兵卒添件冬衣的钱都没有。我倒很欣赏郑义,相比起效忠于您,让兵卒都能好?好?过冬更重要。”
周太后暴怒,“荒谬!”她?气得?气喘吁吁,要是?身边有张桌子,恐怕已经被她?拍烂了。
纪禾清摇头,心想这荒谬吗?权力本就?来源于暴力,让手底下为你卖命的士兵吃饱穿暖难道不?比虚无缥缈的皇权更重要?如果?皇权可以理所当然地让人效忠,为什么自古以来大多君王都会忌惮手握重兵的将领?为什么历朝历代都有人谋反?
“外头风凉,我扶太后娘娘回宫吧!”纪禾清伸出手。
周太后自然不?肯,肩膀一摆要将人甩开,却被纪禾清紧紧按住手不?得?挣脱。
“太后娘娘,蛮族破关了。”
只?这几个字,周太后眼神中的怒色便是?一滞,她?脱口道:“不?可能!”
纪禾清立刻反问,“为什么不?可能?难道仙人承诺过您什么?”
周太后便又闭嘴不?言了。
郑义一抬手,禁卫军立刻开出一条道等候二人过去。
纪禾清搀扶,或者说控制着周太后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道:“您只?当今夜诸位重臣都汇聚在?垂拱殿,您也清楚这些重臣当中并非每一位都忠于陛下。如今您也没了别的办法,所以您想在?那群禁卫的护卫下进入垂拱殿,揭穿陛下并非您亲子的秘密,想凭借这个秘密以及太后的身份获得?朝臣支持,然后扶持您的孙子上位是?吗?”
周太后没有说话。
但纪禾清也的确猜中了她?的打算。
事到如今,周太后已经没了办法。赵岚瑧那个怪物,她?杀不?死?,手里又没了兵,唯一能助她?的,就?只?有朝臣的支持。这满京城中暗地里憎恨赵岚瑧的宗室和朝臣可还有不?少,更何?况赵岚瑧向来独断专行,挡了多少人的道,若是?有得?选,这些人绝不?会乐意他?继续坐这个位置。
可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谁也不?能动手。
但太后亲自出手就?不?同了,她?是?先帝的原配正妻,本就?是?皇权的一部分,只?要她?说出赵岚真的的身世,只?要大家怀疑赵岚瑧血统不?正,那他?就?不?配坐在?那个位置上,她?先前的罪过都可以一笔勾销。宗室也可以理所当然地攫取权力。自然会支持她?。
然而周太后没想到自己会败在?这一步,连垂拱殿都没能进得?去。
刺骨的寒风里,纪禾清声音幽幽,“一直没能找到那位小世子的下落,想必您藏有后招,我和赵岚瑧一直等着,没想到等到了今日。太后,蛮族入关这事儿绝不?是?假的,我也没必要拿这个骗您。我想无论赵岚瑧是?不?是?您的亲子,眼下都是?抵抗蛮族入侵更为重要。”
周太后:“既然你们早有打算,又何?必纵容我和郑义联络,又何?必陪着演这出戏。”
纪禾清无奈地吐出一口气,“我们原本也没有想到,蛮族会在?今日破关。”
周太后冷哼一声,明显并不?信。
【哈哈哈昨天?一直想看周太后被打脸的剧情,今天?看见她?白跑一趟被气了个半死?,我终于安心了。】
【笑死?,如果?周太后知道清清是?为了给我们看,才让这些禁卫进来陪周太后溜一圈的,不?知她?是?什么感想。】
【周太后也不?想想,现在?宫里基本都是?绿名了,她?跟贤妃的那些事,难道不?会有想要功劳的宫人偷偷举报给清清吗?】
【太后也是?在?赌吧!其实很多时候有人会做出在?局外人看来很傻的行为,但人真不?傻,往往只?是?因为没有选择。太后没了兵,克零七又被清清抢走了,她?只?能赌一把了。】
快到慈安宫时,周太后终于还是?开口,“蛮族人,打到哪儿了?”
提起这个,纪禾清略有些沉重,“目前正盘踞在?凉州主城。”
闻言,周太后面上淡去的怒容再?度浮起,“该死?的蛮人。”她?骂了几句,就?听纪禾清道:“眼下,有一份手札,请娘娘解读。”
纪禾清缓缓展开那份竹简,“我们把老太师的住所挖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找到,却从纪尚书那里拿到了一份老太师生前留下的手札,上面都是?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不?过我想如果?是?太后娘娘,应当能看懂。”
周家
周太后的确看懂了那份手札, 就是因为看懂了,她目光深深一颤,眼神中有什?么东西顷刻碎裂。
“不、不、不!”
她歇斯底里起来, 忽然摔掉了那份手札, 而后像是避开瘟神一样,癫狂般往远处跑, 却被纪禾清一把扯住,“太后,那上面写了什?么?”
周太后双眼布满血丝,目光忽然凝固在纪禾清脸上, “你是骗我的是不是?手札是伪造的是不是?”
正在此时, 被?提溜过来围观了一会儿的纪尚书被肖未寒从躲藏的阴影里推了出来, 纪尚书踉跄几步, 才站定拱手道:“太后娘娘,当年老太师身体每况愈下, 自知时日无多, 才将这份手札亲自交到我手里,说若是有人追查当年之事,就将这份手札交出去。这上面是老太师亲笔, 不止是我,当年在老太师座下当过学生的都认得出来, 娘娘若不信, 大可找人鉴定。”
周太后嘴里喃喃着不信,可那手札上不知写了什?么, 令她心神俱震, 再者她年纪也大了,今晚这样轮番打?击之下, 一时失魂落魄,竟晕倒过去。
与此同时,纪禾清耳边响起清越的一道水滴声,关?于周太后的一张资料卡,出现了。
纪禾清经过长期的实?验,发现事实?跟弹幕科普的有些不同,并不是她跟谁相处的时间久,就能开出谁的卡,而是谁因为她产生剧烈的情绪波动,才能开出一部分对应的卡。将手札交给?太后,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目的。
庞太师作为与当年之事密切相关?的另一人,必定也怀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它们也许就记载在那份他临死前托付出去的手札里。可时间毕竟过去太久了,纪禾清一时根本?找不到任何解读那份手札的头绪。
况且如今前线战事吃紧,不宜将时间浪费在钻研手札上,如果这份手札根本?没什?么关?键内容呢,那不是白白浪费时间。
于是纪禾清想到了周太后,她询问过不少人,发现周太后与庞太师在赵岚瑧登基后就交往频繁,也许周太后能看懂手札上的秘密。纪禾清仔细思量过,如果手札上的东西无关?紧要,那她就不必为此再浪费光阴,如果手札上的秘密十分要紧,那她就能通过周太后间接得到这个秘密。
她也不怕周太后撒谎骗她,毕竟想要骗人,总要在假话里头掺些真话,正如她不选别人接近周太后,而是故意放贤妃这样一个真正对周太后有孺慕之情的人过去,才能骗得了太后的信任。而只要得到周太后的资料卡,再结合周太后半真半假的话语,她就能推敲出真相。
因此她才设计了今晚这一出,这自然不是单纯地演给?直播间观众当乐子。
当初芋子山那一次没能得到周太后的资料卡,也许是因为她还留有后手;今晚叫她以为成功近在咫尺的时候,忽然遭遇郑义的背叛,连最后的底牌也失去,她必定心神不稳。
但纪禾清没料到周太后的心智如此坚定,一直捱到看见手札才破了心防,看着晕过去的周太后,她有些意外,让人将周太后扶进去,才点开了资料卡。
也许是因为这张资料卡是几经波折才开出来的,所?以这上面的内容很丰富,纪禾清好?半晌都没看完,等她看完最后一个字时,她跟直播间的观众一样,陷入了片刻沉默。
月在天心,却逐渐被?阴云遮蔽。没了无私倾洒的月光,原本?暗淡的宫灯在黑暗里终于亮得跋扈。
纪禾清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她呼出一口寒气,轻声道:“赵岚瑧,你要听?我讲一个故事么?”
赵岚瑧自然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虽然两人吵了一架,但吵架归吵架,并不影响真有正事的时候两人有商有量相互配合,否则那么多禁卫根本?不可能走进后宫。
然而这场戏看到现在,他其实?并不觉得跟他有什?么关?系。可他知道纪禾清不是个无的放矢的性格,更?何况现在局势复杂,她也不会开玩笑?跟他荒废时间,于是看了眼周围,“这里挺冷,去携芳殿说罢。”
他是不怕冷,寒冬腊月也能只着一件单衣,但纪禾清不一样。纪禾清却摇头,“故事不长,就在这里说吧!”
“好?。”
天气太冷,每一次呼吸都是一团雾气,纪禾清的双眼也仿佛藏在雾气之后,朦胧得叫人看不分明,“大约四十年前,京都周家还是世袭罔替的勋贵之家,同时也是代?代?出名?将的开国功臣之后。当时的皇帝,也就是先帝耽溺享乐奢靡无度,于是周家的独女周敏入了宫。”
“周敏当年十六岁,嫁给?已经四十岁的先帝,外人看来自然是委屈了周敏,毕竟她年少貌美,又有显赫家世,尽可以选择年纪相仿的少年郎作为夫婿,皇亲贵胄也任她挑选。但她不觉得委屈,因为她是报着忠心爱国之心入的宫,她不是男儿身,又没有精绝武功,上不了战场,便想以妻子的身份规劝皇帝改邪归正。”
“皇帝似乎很喜欢这个年轻貌美的小妻子,两年后周敏生下第一个儿子时,他就封她为后,周家一时风光无限,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没过几年,蛮族忽然进犯边疆,守城边将连连败退,周家儿郎理?所?当然上了战场,却是输多赢少,国朝跟蛮族打?了七八年,周家儿郎十八人,也一个接一个战死沙场。周敏的父亲、兄长、弟弟、侄子……全都没了。”
“也许是忧思过度,周敏二胎临盆时难产,艰难熬了几日后,生下一个死婴。那时候她几度濒死,哪里看得清是什?么情况,只知道自己醒过来时,产房内一片哭声,奶嬷嬷说孩子生下来一片青紫,已经没了气。”
“先帝不顾产房血气闯进去安慰她,只说自己有个法子能令她的孩子死而复生。周敏只当夫君是在哄她高兴,心里感?动,却并不放在心上。然而先帝将那孩子抱走几个月后又送回来,说仙人降临,将那孩子复生了。”
“周敏大喜过望,然而她很快看到这孩子身上多了个她没见过的胎记,发现这一点时,她只当是先帝为了安慰她才从外面抱回来一个孩子,后来却发现,这孩子跟常人不一样,他不会哭,不会笑?,不会恐惧,也不会欢喜。周敏有时候梦见这个孩子的眼睛,都会从夜里惊醒。”
“先帝这才告诉她,这孩子不是人,是仙人施法做的傀儡,等他长大,就是国之利器,有了他,再也不必惧怕蛮族,她周家死在蛮族手里的人命,那一条条血债,都能讨回来。”
“在被?先帝领着见识过仙人施展的奇迹后,周敏信以为真……后来那孩子果真长大,越过前面的数位兄长,被?立为太子,他也果真展露出惊人的才能,令所?有人刮目相看。”
“先帝临死前,一直紧攥着周敏的手,告诉她,让一个毫无皇室血脉的傀儡登基只是权宜之计,他心里属意的始终都是他们的亲生儿子,等那傀儡将蛮族击退收复国土,必将他除掉,扶自己的孩儿上位。”
“周敏答应了。但她不知道,立她为后,是先帝刻意为之,为的就是将周家架上炙手可热的高位,周家儿郎一个接一个死在战场上,嫡系主枝连个血脉都没留下,也是先帝暗中授意,只在战事关?键时刻,断了粮草,不给?支援,任是再才华横溢的将领,也要被?困死在战场上。”
“她更?不知道,她的孩子并没有死,只是被?仙人改造一番又送回来。婴儿出生几个月就大变样,又多了个胎记,她怎么认得出来呢?”
“她屡次对坐在皇位上的那人下手,她用周家的办法偷练精兵,其实?挥刀相向的,都是她自己的血脉。”
太史局的测算又出了错,今夜下雪了。
雪花纷纷扬扬,像盐霜,洒在枯枝的伤口上。
赵岚瑧的脖子有些僵硬,“你是说?我是周太后的亲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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