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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同悯贼笑。也许是妻子早殁,姜同悯非常疼爱女儿、可是又有些不得法,且玩性大,有时颇有老顽童的样子—姜希婕记得自己小时候,曾有一日午睡,醒来发现下人们都憋着笑看着她,问又不说,直到赵妈让她去洗脸,她才发现自己被毛笔画成了个大花猫。

而那正是她爹的杰作。

“你也快吃点东西,今天周末,我待会儿带你去拜会一下杨教务长。”“教务长?”希婕坐下,端起牛奶便喝,“中西女塾的杨锡珍杨教务长啊(1)。我带你去见见人家,下周你便可以去上课了。”

“啊,下周就上课啊!”本来在餐桌上看来看去不知道是吃华夫饼好还是吃法式吐司好的姜希婕此刻丝毫食欲也没了,即便她是被饿醒的。“抓紧嘛,要赶紧努力把课业补上来。来年考沪江大学。我和president.ri讨论了一下,我们还是认为你正常考试入校比较好。而且我也觉得沪江大学适合你去,别老呆在我们这样的圈子里,去接触一下老百姓是最好的。”姜同悯放下手里的报纸,认真的看着女儿道,“现在你来了上海,也把你的官家小姐脾气收一收,倒不是说丢人现眼这些,而是你既然说自己应该做一个新的女性,就不能再有旧式的思维。但光有思维是没用的,还要有实际的经验。总之,你是我的女儿,我希望我的女儿做一个对中国对民族有用的人,而不是和上海的莺莺燕燕一样徒有其表的人!”

姜希婕只得点头。这一点来说,其实姜同悯是一个非常开明的父亲。自幼长在欧洲的他别的自不必说,连唯一的女儿被两个侄子带的也像个男孩一样也不管,看着女儿骑在马上英姿煞爽竟也觉得骄傲:大抵心里想着,随早逝的孩子他娘的遗愿宠着她就是了。有的时候即便她做错了,父亲也从不责罚她,远不像两个哥哥动不动就要跪院子一样。父亲只是柔声教导她,为什么错了,又要怎么做才会正确。然后动用自己的能力给女儿找来她想要的东西。因着这种不宠溺的放养,姜希婕即便骄纵,却不是不讲道理,尤其很听父亲的话。

父亲这番话也说到她心里去,她的确不想做一个徒有其表碌碌无为的人,她要证明姜三小姐和她的两个哥哥一样了不起,或者比他们还了不起。这个时代理应是每个中国人努力为国奋斗的,也应该是女性做出一番事业的时代。

她收拾妥当,叫赵妈拿来一件素雅的纯白镶红边棉质连衣裙换上,再把长发梳理合宜,也不挽髻,只整齐放在肩上;再戴上一顶白色配着深绿色缎带的宽沿帽,一样白色的平底皮鞋。这方下楼,和父亲一起坐上簇新的黑色别克汽车,去杨锡珍的府邸。

这时候,王霁月走下黄包车,将车费递给车夫。有意多给一些,那是因为一路上过来看着这车夫瘦削至极还出来拉车,想必生活不易。车夫感激不尽,结结巴巴说个没完,王霁月又觉得有些尴尬,只好笑笑便走进洋房里去了。今天周六,是每周和教务长约好的、到她家里来给附近的穷苦孩子补习的日子。王霁月可是中西女塾这所贵族学校里学习最好的学生。杨锡珍爱其才,又同是苏州人,便多有接近,后来又发现她个性并不像她父亲那样两面三刀,王霁月心地善良,又好学上进,似乎总有一股子劲儿想脱离那个旧式的家。

所以,在杨锡珍向她提议要不要每周六到她家来给周遭一些家境中下却又认真的孩子们义务补习英文时,她毫无异议的答应了。

“啊,霁月来了啊。”杨锡珍走下楼来,看见穿着一身素白旗袍的王霁月。“校长好。”“辛苦你了,这大热天的还要过来。你先过去吧,待会儿我让人给你和孩子们送点凉快的喝的过去,孩子们都等不及了。”王霁月点头一笑,应声谢,便熟门熟路的从回廊绕过客厅,走到后面的书房开始给一群操着怪腔怪调洋泾浜英语的小孩们上课。每次不过一个半小时,上完大概也就接近下午茶的时间。杨锡珍往往会准备些好吃食给这些孩子们,特别会给今天表现最好的孩子一块巧克力作为奖赏。当然,决定权在王霁月手上,这每每让她觉得左右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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