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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星期过去了,罗多尔夫一直没有再来。一天晚上,他终于露面了。

农业评比会第二天,他对自己说:

“不能太早返回去看她,那样反而会把事情搞糟。”

头一个周末,他动身去打猎。打猎回来考虑已经太晚了,但他又分析道:

“既然头一天她就爱上了我,她一定急切地盼望见到我,越是急切,爱我就爱得越深。还是让她继续等待吧!”

一进客厅,他就注意到爱玛的脸色刷地变得煞白,便明白自己算计对了。

只有爱玛一个人在家。

罗多尔夫一直站着。爱玛只是勉强地回答了他最初的几句问候。

“我嘛,”罗多尔夫说,“事情忙,又生了一场病。”

“病得严重吗?”爱玛急忙问道。

“啊,”罗多尔夫在她身旁一条圆凳上坐下,答道,“病得倒不严重,主要是我不想来看你。”

“为什么?”

“你还猜想不出来?”

他又看她一眼,目光那样热烈。爱玛不禁脸一红,低下了头。他唤道:

“爱玛……”

“先生!”爱玛说着稍稍挪开一点。

“啊!你看得出来,”罗多尔夫用忧伤的声音说,“我不想来看你是有道理的。爱玛这个名字,这个占据我的整个心灵的名字,我情不自禁叫出了口,你却不准我叫!包法利夫人!……不论男女老幼,所有人都这样叫你!再说,这并非你的姓氏,而是别人的姓氏!”

他重复道:

“是别人的!”

他用双手捧住脸。

“是的,我没有一刻不想你……一想念你,我就陷入绝望之中。啊!对不住!我要离开你,永不再见你!我要到很远的地方去,跑到天涯海角去,你再也听不到别人谈论我……可是,今天……不知是什么力量支使我又来到你身边!看来,天意不可违抗,天使的微笑不可抗拒!人会情不自禁被美好、迷人、可爱的东西所吸引!”

爱玛是头一回听到有人对她说这类话。她的虚荣心随着这热烈的话语,舒舒服服地扩展开来,整个儿膨胀起来了,就像身心完全放松,在进行蒸气浴一样。

爱玛转向罗多尔夫,呜咽道:

“啊!你真好!”

“不,是我爱你,这并不说明别的!这你不会不知道!告诉我吧,对我说一句话!一句就够了!”

罗多尔夫不知不觉地从凳子上溜到了地板上。但这时,厨房里传来木鞋的响动,两个人刚站起来,夏尔进来了。

“你好,大夫。”罗多尔夫忙打招呼。

夏尔听到这意外的称呼,大为高兴,便显得格外殷勤,极力恭维。罗多尔夫利用这个机会,稍稍镇定下来,说道:

“尊夫人刚才同我谈到她的健康……”

夏尔打断他的话,说实际上,他也正为此焦虑万分;他妻子胸闷的毛病又犯了。罗多尔夫听了,便问骑骑马是否有好处。

“当然,好得很,再好不过了!……啊,这真是个好主意!你应该按这个主意行事。”

爱玛说不行,她没有马。罗多尔夫先生表示愿意借一匹给她,她却谢绝了。罗多尔夫也不坚持。

送走罗多尔夫,包法利便问妻子:

“布朗热先生主动借马,如此美意,你为什么不接受?”

爱玛装出赌气的样子,找出许多理由,最后说:“别人可能会少见多怪。”

“啊!我才不在乎呢!”夏尔说着旋转一圈,“身体最要紧!这你可错了!”

“哎呀!我连骑马的衣服都没有,你叫我怎么骑马嘛!”

“倒是该给你定做一套。”夏尔说道。

夏尔答应做骑马服,她才同意。

衣服做成,夏尔给布朗热先生修书一封,说“我太太翘首期盼,恭候你的到来。”

第二天中午,罗多尔夫牵着两匹出色的马,来到夏尔家门口,其中一匹耳朵旁饰着粉红色绒球,背上套了一副供女人用的麂皮马鞍。

罗多尔夫穿了一双长筒软靴,爱玛被他的翩翩风度迷住了。她早已打扮停当,正等待着他。

一到田野上,爱玛的马就奔跑起来,罗多尔夫策马跟在她身边。两个人不时交谈一句。爱玛坐在鞍子上,微微低着头,手高高抬起,胳膊伸得笔直,任凭自己随着马儿奔跑的节奏上下颠簸。

跑到山脚下,罗多尔夫撒开缰绳,两匹马同时一跃,飞驰上山,到了山顶,突然停住。

爱玛眯缝着双眼,想认出自己的住宅。她所生活的这个可怜的村镇,从来没显得现在这样小。站在他们所处的山上眺望,整个盆地就像一个白茫茫的大湖,向空中蒸发着水汽。

罗多尔夫和爱玛沿树林的边缘走去。爱玛不时把头转向一边,躲避他的目光。这时她就只看见松树的树干,一排排连绵不断,未免有点头晕。马喘着气,皮鞍嘎吱作响。

他们走进森林,太阳刚好破云而出。

他们下了马。罗多尔夫将两匹马拴好。爱玛踏着车辙间的青苔,在前面走着。

但她的袍子太长,尽管撩起来,行走还是不便。罗多尔夫跟在后面,出神地看着她的黑呢裙与黑靴子之间细柔的白袜。在他眼里,那部位简直与裸露的一样。

爱玛停住脚步,说:

“我累啦。”

“哎!再走一段试试。”罗多尔夫说,“加油!”

又走了百来步远,爱玛再次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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