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黑券（2 / 2）

事情就这样地过去了，直到葬礼后一个多雾、严寒的下午，大约三点多钟，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满怀对我父亲的哀思。这时，我看见有个人正慢慢地沿着大路向这边走来。他显然是个瞎子，因为他用棍子敲着路面，一个大绿罩子遮住了他的眼睛和鼻子。他弯曲着身子，似乎是上了岁数，要不就是因为有病的关系。他穿一件很大的、带着个风帽的旧航海斗篷，使他看上去格外怪异。我这一生从未见过比这更吓人的形象了。他在旅店前停了一下，接着用一种古怪的、唱歌似的调子提着嗓子向他前面的空中探问道：

ldquo哪个好心人愿意告诉我这个可怜的瞎人mdashmdash一个为了庄严地保卫他的祖国英格兰和神佑的乔治王而失去了宝贵的视力的人mdashmdash他现在在这个镇子的什么地方？rdquo

ldquo你现在是在lsquo本葆海军上将rsquo旅店前，在黑岗湾，我的好人儿。rdquo我说。

ldquo我听见了一个声音，rdquo他说，mdashmdashldquo一个年轻的声音。你愿意把你的手给我、领我进去吗，我好心的年轻朋友？rdquo

我伸出了我的手，立刻，那个可怕的、软声软气的瞎眼的家伙像一把虎头钳似地抓住了它。我大吃一惊，想挣脱开，但是那个瞎子用胳膊一下子把我拖到他身边来。

ldquo现在，孩子，rdquo他说，ldquo带我去见船长。rdquo

ldquo先生，rdquo我说，ldquo说实话，我不敢。rdquo

ldquo噢，rdquo他冷笑道，ldquo原来如此呀！马上带我去，不然我拧断你的胳膊。rdquo

说着他就拧了一下子，这一下拧得我叫了起来。

ldquo先生，rdquo我说，ldquo我是为你着想，船长不同从前了，现在他拿着刀坐在那里。另外一位先生mdashmdashrdquo

ldquo喂，过来，往前走，rdquo他打断了我。我从来没听过像这瞎子这样严酷、冰冷和难听的声音，这比疼痛还要令我恐惧，所以我马上便老老实实地服从他了，走进门去，直奔客厅，我们那个生着病的老海盗正坐在那儿，喝得烂醉呢。瞎子牢牢靠紧我，用那只铁手抓着我，差不多全身的重量都压到了我身上，弄得我都快要垮下去。ldquo马上把我领到他跟前，当他能看到我时，喊：lsquo这是你的朋友，比尔，rsquo要是你不照办，我就会这样。rdquo说完他猛地拽了我一下子，我想我快要昏过去了。两相比较，我对这个瞎乞丐是如此的惧怕，以致于打消了我对船长的畏惧，当我打开客厅的门时，便用颤抖的声音喊出了他命令我喊的那句话。

可怜的船长抬起了他的眼睛，一瞥之下便酒意全无，清醒地瞪着眼。他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恐惧，倒不如说是垂死的病容。他挣扎着要起来，但是我不相信他有足够的力气来挪动他的身体。

ldquo现在，比尔，坐在你原来的地方，rdquo乞丐说，ldquo我不能看，却能听得到一根指头的动静。公事公办，伸出你的右手。孩子，捉住他的右手腕，拿到我右手这边来。rdquo

我们两个都照他的话做了，接着，我看到他从握手杖的手心里拿出个东西放到了船长的手上，船长立刻握住了它。

ldquo现在，完事了。rdquo瞎子说，说完他就突然放开我，以令人难以置信的精确和敏捷窜出了客厅，到了路上。我呆呆地站在那里，能听得到他的棍子笃笃地探路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远了。

我和船长都费了半天工夫才缓过神来。但是最后，几乎是同时，我松开了一直抓着的他的腕子，而他抽回了那只手，迅速地看了看掌心。

ldquo十点！rdquo他叫道，ldquo还有六个钟头，我们还可以捉弄他们。rdquo说着他跳了起来。

尽管如此，他还是遇到了麻烦，他用手捏着喉咙，站在那儿摇晃了一会儿，接着便头朝下轰地一声栽倒在地板上。

我赶紧跑过去，一边喊我的母亲。但是再快也无济于事了，船长由于中风，已经一命呜呼了。这是不好理解的一件怪事，因为我肯定从未喜欢过这个人，尽管近来开始可怜他，可一旦看到他死了，我却禁不住泪如泉涌。这是我知道的第二个人的死亡，而对前一个人的哀思在我心里仍清晰如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