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周围的三个人瞬间石化了,这,究竟是个什么世道!
夏知从容的从他们身边走过,苏易安冲她的背影大喊:“你这个怪人!”
而张子爵则是一脸的若有所思。
夏知真的不是想讽刺或抨击那个同学,她想表达的不过是要珍惜每一次的相遇,要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可是从她嘴里吐出来,怎么有点冷嘲热讽的意味。夏知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曾经那个神经大条,一惊一乍的自己,竟会变得今日这般得镇定,淡漠,记忆的碎片忽然划开了一个小口,夏知猛地摇了摇头,拼命想甩掉的过去,为什么总会在不经意间想起,然后一遍又一遍地告诉着你你曾经所有的不堪与软弱。
匆匆赶到舞房,已是傍晚时分,队里最近接了个大表演,夏知也跟着忙碌起来。不管你信不信,所谓的勤能补拙大多数都是种无谓的安慰。因为你努力了,但得到的是与你努力程度不成正比的收获。勤奋只能让你不那么狼狈,真正能登顶的人,谁没有点天分呢?队里有个女孩子,堪称队里最勤奋的,为了练舞,逃课翘课,甚至已达到废寝忘食的境界,但舞蹈水平不尽如人意。夏知有一次看见她含着泪跑出了舞房,估计又是那帮高手无形中对她进行了毁灭性的打击。夏知凝望着她的背影出神,曾经何时,场面何其熟悉,只不过任凭时间空间转换,当年的主角已沦为现在的看客。有人说时间是伟大的治愈师,能抚平一切的伤痛,殊不知,时间也是残忍的,它能让一切曾经炽烈的感情冷却,也能让曾经美好的梦想蒙上一层又一层的灰,时间强大到可以吞噬一个的灵魂,磨灭一个人的志气,夏知就是在这场与时间的拉锯战中失去了掌舵的能力,只能如一叶浮萍,总被雨打风吹去。
瞥见一旁的赵宣然,他正望着自己,那眼神有太多自己读不懂的情绪。是指责,是无奈,还是控诉…夏知不敢多想。拉了拉他,“走了,我去练舞了。”赵宣然是夏知所谓的发小,也是夏知最好的男性朋友,没有之一。或许是知道曾经的美好,才会如此看不过现在的冷漠。
等练习结束,已将近十点了。赵宣然执意要送夏知回宿舍,夏知也没有推脱。因为熟识,所以对一切的付出才接受的那么理所当然。那么多年了,两人不是亲人但胜似亲人。夜晚的凉意有些重,夏知忍不住抱紧了手臂。赵宣然脱下外套递给夏知,夏知也心照不宣地接过。一路的沉默,一点一滴洒在这个夏末的夜晚,空气安静得令人窒息。
“小知…”
几乎是同时“我懂。”
空气中似乎有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那么轻,又是那么的重。
两人又恢复到先前的沉默,一路到宿舍。照例的道别,两人却各怀心事。目送走宣然,转身一个身影不期而遇,又是他,苏易安!
眼神复杂,“男朋友?”
空气中却没有回应。夏知准备无视他,对敌人最好的打击莫过于无视对手。
“喂…”苏易安伸手拉住夏知“你没生气吧?”夏知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两个就这样僵在那里。
苏易安首先划开了沉默“我买了狗粮,明天一起去看小狗吧。”
夏知猛地回过了头,几乎是瞪着他。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啊,明天中午我在图书馆门口等你。”说完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留下一脸疑惑的夏知,这个人,究竟都知道些什么!
周日大清早被闹钟轰醒,诺基亚温柔的询问,是否要打开手机?一条新信息,点开,裴玥“你告诉我,究竟怎样才能让自己不犯贱?”时间是凌晨的2。43。盯着手机半天,夏知久久无法回复。裴玥是夏知初中时代的好友,准确来说,是曾经的好友,她的背叛与出卖,让这份跨越时间的友情永远无法缝合,即使接受了她声泪俱下的道歉,夏知也知道自己不会再把她当朋友,破镜终究难以重圆。
夏知没有任何头绪,几次滑开屏幕却无法打出一个字,终于还是放弃了挣扎,轻轻叹了口气,收好手机去自习。
夏知自习的时候总是习惯塞上耳塞,这是上高三时才发现的好东西,虽然时间长了耳朵会很痛。周围都安静了下来,任凭世界轰然坍塌。
夏知完全沉浸在高数的世界中无法自拔,笔头唰唰唰的算个不停。她向来都是把背挺得很直的,周围人齐刷刷射过来的目光她怎可能感受不到。抬头目光一转,张子爵颇有些尴尬的站在自己身旁。夏知赶忙取下耳塞,用眼神询问发生了什么。张子爵见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用手上的书点了点夏知旁边的座位——夏知一股脑把多余的书,杯子等七七八八的东西一股脑的堆在邻座。夏知向来不待见随便占座的霸王,谁知自己今天却成了蹲在茅坑上的人,立马羞愧起来,把书从邻座挪回来,示意张子爵可以坐下,并用嘴型说了句抱歉。张子爵微微一笑,在夏知旁边安然坐下。
这一切被坐在不远处的苏易安尽收眼底,一股名叫不爽的情绪油然而生,这两人,怎么能如此默契!
快到中午,夏知看了看表,十一点半,苏易安这个家伙只是说中午在图书馆等,并没有说几点,夏知本想再多看一会书,窗外黑压压的一片预示着大雨将至,烦闷的翻了几页书,却只字未进,用力合上书本,收拾书包,准备离去。刚走几步,张子爵便追了上来,看样子是想同行的。
“你自习都带耳塞么?”张子爵果然名不虚传的温柔。
“嗯。”
“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
“高三。”
“我刚才叫了你半天,搞起我很尴尬。”
“没听到,抱歉。”
“你话都那么少的么?”
“还好。”
张子爵抱着书微笑地看着她:“那,下次再见了。”
“好。”
夏知看着他转身的那一刹那,涌上喉咙的各种解释都丧失了逃离口腔的勇气。她其实很想说她不多说话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初中时代所有的自卑与无奈统统的涌上心头,在时光的长流中她慢慢发现言多必失,失去的不仅仅是自尊。
天空的乌云越积越厚,夏知却浑然不知,依旧面朝张子爵离去的方向。头顶突来一把伞,是苏易安。转身,他的目光复杂,并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她。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所有记忆呼啸而至。所有跟雨有关的记忆又忽的涌了上来,即使雨过天晴,裤脚边的泥印任在。所有青春遭受过的痛苦,并不会伴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有些许的减轻。只会在一个个画面重合的瞬间,诉说着你曾经的不堪与软弱。
“走吧。”苏易安接过夏知的书包,拉着她的衣袖,向校外走去。
空落落的心一瞬间有了着落,就像幼年时赵宣然从阳光下走来,半曲着身体,对蜷缩在阴暗角落的夏知说:“我们走吧。”所有墙上地上的血一瞬间都变得不那么恐怖,眼前的骑士披荆斩棘,半跪着;“公主殿下,我们走吧。”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起来。
那个地方她熟悉,那里有只流浪狗,她唤它作小然,她常常来看它。有时是和赵宣然,但大多数都是一个人。小然患了白内障,很奇怪狗狗也会有这种病,夏知是在一个下雨天遇见小然,城市泛起层层白雾,雾霭朦胧间,前方一团白色在雨中踽踽前行,夏知打着伞停住了脚步,微笑着注视着前方那一团白色,看着它有些泛黄的毛,夏知犹豫着这是不是只流浪狗,却在它抬头间一切便有了清晰的答案,小狗的左眼已经有些溃烂,说实话,夏知确实被吓了一下,夏知怕小动物,但又怜惜它们,小然有些抗拒人类,夏知不敢抱它去看病,只好时不时来看看它,好像只有这样愧疚感才会轻一些。
雨过天晴,阳光在层层水雾中逐渐晕开。苏易安半蹲着,轻轻的抚摸着小然的头,夏知头一次那么仔细的打量他。阳光笼罩在少年身上,脸庞因光线柔和了起来。橘黄的光线给苏易安镀上了一层金边,微微可见脸庞周边细微的绒毛,头发柔柔的,眼睛因微笑而有了弧度,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薄薄的嘴唇,往下看是凸显的喉结,此刻的他,温和的像只小动物。客观地说,这是一张十分耐看的脸。既有南方人的书香气息,又不失北方人的爽朗。他的手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小然,小然舒服的半眯上了眼,发出奇怪的声音,那是一双多么修长有宽大的手啊。夏知不禁想着这双手如何在键盘上飞舞,又如何拿着书本,一遍又一遍的摩裟着纸页。
这个男生竟让人觉得如此的温暖。
她接过他手中的狗粮,蹲下身,轻轻的与小然说这话,温和的笑着,全然没了往日的疏离感。
第一次见到她是个下雨天,苏易安从地铁站小跑着出来,在接近学校的公园绿化带看见一个小小的淡蓝色身影,安静的蹲在绿化带前,撑着伞,世界仿佛一瞬间静默,只留下不远处的一抹淡蓝,那么淡,那么淡。他一瞬间竟不敢去惊扰她,脚步却在悄悄的靠近。他看着她静静的蹲着,似乎想伸手去摸摸小狗,又怯怯的收了回来,那胆小害怕的样子,让人心生怜惜,她薄薄的嘴唇在轻轻的低喃着,细细的诉说着,他听不太清她的话语,却能从柔和的表情读出这一定是十分悦耳的呢喃。这是一张如此赏心悦目的脸庞,在雨帘中绽放着夺目的光彩。他一晃间竟觉得是梦,是一个关于天使坠落凡间的梦。
后来他在学校遇见她,说不出的欣喜。他不经意的向舍友打听她,才知道原来她就是经管院有名的美女——夏知。他一向是对这种所谓的美女是不感兴趣的,不就是一张皮囊,有什么好得瑟的。但她却不同!
而她似乎变得与上次不一样了,表情一样的温和,言行举止礼貌而周全,却带了种说不出的疏离感。他开始有意无意的接近她,甚至是跟踪她,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起先他以为是她没有去说破,后来才逐渐领悟到她对周围的一切都是无所谓的,不是表面的假装,而是真正的不在意!
她会在前一秒还客气又礼貌的拒绝别人后,下一秒转身却是另一种表情,不屑,鄙视,嘲讽,那哪里是他曾见过的模样。她会把表白者的礼物随手扔掉,全然不顾别人熬了一整夜的辛苦。她从不接受男生的邀约,也从不多言别人的好坏,也不多插手与自己无关的事。她的冷静,礼貌,淡定,帮她筑成了一道坚固的城墙,这里面只有她自己。
他开始质疑那天的天使是不是伪装后的模样,他开始鄙弃自己当初的心动。也许是臆想,会给人莫名其妙的加上天使的翅膀。
学校不起眼的角落,她安静的坐在那里,微风轻轻吹拂着她的发丝,一瞬间,她的天使又回来了。阳光懒洋洋的打在她的身上,镀上一层金边。她就在那团暧昧的光芒中温暖的微笑着,眼睛里有羡慕,又渴望,更多的是一种动容。那是一本名叫子不语的漫画,她的手攥得很紧。仿佛一切又回到了那个下雨天,那个天使又徐徐从天而降,他的心似被羽毛轻轻扫过,说不出的美好。
他不愿多想,此时此刻,感情早已战胜了理智。
他知道她的不为所动,想方设法想攻她软肋。给她留下印象的办法并不多,他决定放手一搏。果然,她记住他,好险,她并没有多反感。冥冥之中仿佛有根线在拉扯着,他一步一步踏入她的世界。
他始终是向阳的,毋庸置疑。
“你还是这样笑比较好”
夏知却在下一秒表情结冰“你到底要干嘛”夏知一字一顿的说。
“你觉得?”
夏知没有回话。直钩钩低盯着他,苏易安头皮一阵发麻,眼神却没有丝毫躲避,看着她,仿佛要望到她的眼底,洞悉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条神经。夏知慌了神,即使是赵宣然,眼神也从未这么凌历过。就像是一把刀,活生生的把一个已经结痂的伤疤重重地划开,鲜血逬流出来,滑过冰冷的肌肤,竟带出一丝温暖。夏知一瞬间失去了继续对视的勇气,垂着头继续与小然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打了败仗般的垂败。苏易安嘴角微微向上扬,终于还是打中了你的软肋
“走吧,去公园里看看吧”苏易安一只手斜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貌似慵懒地指向不远处的公园大门。夏知拍了拍小然的头,小然蹭了蹭她的手心,摇晃着小屁股,钻进从林里去。夏知满意的拍了拍手,微笑的站起身来。回头看着苏易安,又是那种没有表情的表情,并没有说话。
公园门口莫名的围了好几圈人,夏知向来不喜欢凑热闹,正欲走过,只听见一个妇人惨痛的哭声,叽哝着夏知听不懂的方言。那么撕心裂肺的哭声,夏知竟不忍迈开脚步。你是本地人么”苏易安点了点头。知道她的意思,钻进层层人群不一会儿便冒出了头。“一个小贩,被城管把东西扣了”夏知没有回答,不过几秒钟,她的表情却风云变化。怜悯,愤怒,怒发冲冠,她的手因用力而凸显了青筋。这一切只发生在那短短的几秒钟内,很快,夏知微微颤抖的肩膀平静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望向很远的地方,一如既往的淡漠,“我们走吧。”苏易安的眼神由期待变为震惊,最后便是深深的失望。“哦。”一步一步,走得竟都如此的艰难。夏知不敢回头,也不忍回头,深怕下一秒,自己多年来筑建的万里长城会轰然坍塌,然后又是一个无边的黑洞。
许多果子打在地上的声音,夹杂着妇人划过天际的喊声,夏知的心突的被揪紧,年少时的笃定的誓言和信念,一瞬间铺天盖地地袭来,是一场记忆的海啸,不给夏知丝毫喘息的空间。回忆总是美好的,现实又总是残忍的。时间让记忆变得模糊,让疼痛得到暂时的缓解。只是那些挣扎着,颓然着的过去,如一个结痂的伤疤,在孤独的午夜提醒着你,你所有不想回首的昨天。
夏知来不及回神,身旁的人早就怒发冲冠的拨开人群,电光火石间,那个穿着城管制服的人被推到在地,还来不及反应,两人便扭打在了一起。果子散落一地,杆秤被踩得辟辟作响。周围的人姿态依旧,伸长了脖子,生怕错过好戏的每一个镜头。就如夏知每次写到鲁迅的转型,都会痛心疾首的说到当初国人是怎样的麻木不仁,怎样看着自己的同胞被杀还叫好鼓掌,鲁迅先生又是怎样的痛心,震惊。“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也不必以为不幸的。”
可是此时,夏知显然适不适合作看客的!
警察局内,几个人沉默的围着桌子坐着,夏知低着头,不忍去看苏易安鼻青脸肿的脸,心里默默盘算着待会得找个急救箱过来处理一下伤口。
眼前的光线突的被挡住,夏知抬头望去,苏易安站了起来,背对着她。
“爸,妈。”
夏知明了,是苏易安的父母来“赎人”来了。夏知腾的一下起身,与苏易安并肩,礼貌的微笑着。
“叔叔阿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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