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1）

接下来几个周末，杰兰特都会邀请奥维亚特去登山、露营和钓鱼。每次出发前，杰兰特都会带上礼物来拜访他的家人，甚至白天他们一起去钓鱼，晚上带着钓来的鱼在奥维亚特家饱餐一顿，以至于家庭聚会都邀请杰兰特前来参加。

索菲亚非常喜欢杰兰特，凭借幼女的形态肆无忌惮地缠在杰兰特身边，同时也为自己的幼女形态而困扰。罗琳娜则对杰兰特持有怀疑，她认为吸血鬼必须时刻保持警惕才能活下去。

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奥维亚特总是乐于分享他的所见所闻，即使是平平无奇甚至无聊的小事，而杰兰特对他的消息条条有回应，即便是个简单又过时的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奥维亚特的错觉，在交换了联系方式后，杰兰特来店里的次数愈发减少，但是他会随时接受奥维亚特提出的吃饭、喝酒、甚至看星星等各种邀请，不过由于警察的职责所在，他经常在约会的中途因各类突发情况离开。

“去喝一杯吗？”下班后，奥维亚特向杰兰特发去消息。

“好。”

仅一刻钟的时间，杰兰特就出现在了便利店门口。他们穿过一个街区，拐进一条光线昏暗的巷子，路灯将两人的身影拉的又长又细，如鬼魅般倒映在墙面上，奥维亚特这才想起来应该带人类绕远走大路。果然，悉悉索索的声音从更深的黑暗处传来，奥维亚特紧张地看了眼杰兰特。人类暂时还听不到这细微的声响，只要带他快速离开这。

“啊！”短促的惨叫声打破夜晚的静寂，没有预想中更为凄厉的叫声传来，让人不禁怀疑刚才是否是幻听，而奥维亚特却听得一清二楚，人类女性求救的呢喃声。

怎么办？奥维亚特迫切地想去救下人类，可是先不说他该用什么理由离开，独自留下的杰兰特可能也会遭到吸血鬼的捕食。

在奥维亚特进退两难的时候，杰兰特率先开口：“奥维亚特，抱歉，突发紧急事件，我必须马上回去。”

奥维亚特连连点头，善解人意地表示没有关系。在目送杰兰特跑出巷子后，奥维亚特立即朝传来声音的暗处赶去。

奥维亚特匆匆赶到巷子的尽头，一名吸血鬼正埋在女人的脖颈里吸食血液，吸血鬼从后面环抱女人，一只手倾斜女人的脑袋让其露出更多的脖颈肌肤，另一只手用力地揉搓着女人裸露的胸部，尖利的指甲在人类柔软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感应到另一名吸血鬼的出现，正在享用晚餐的吸血鬼从女人的脖颈里抬起头，猩红的眼瞳不悦地盯住奥维亚特。“滚开，这里没你的份。”

奥维亚特歪了歪脖子。“谁说我是来分食的。”

吸血鬼愣了愣，随即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原来大家说的是你啊，人类的吸血鬼英雄，你觉得人类会感谢你吗？人类一旦知道吸血鬼的存在，就会害怕恐惧，然后将我们赶尽杀绝。这样的人类值得救吗？”

“人类值得救吗。你曾经不也是人类吗？”与他不同，这个吸血鬼身上没有纯血的气息，不是人类与吸血鬼的混血，就是被后天转化的，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人类。”吸血鬼不屑地嗤笑，“我是自愿被转化的，我早就厌倦了人类的胆小、懦弱、脆弱的身体和短暂的寿命。”

“人类可不胆小也不懦弱。”奥维亚特顿住，想起一名人类男性敢用人类身躯单枪匹马猎杀吸血鬼，将战斧砍进心脏时狠厉的眼神，简直可怖。他接着说：“反而是你，像阴沟里的老鼠，躲在阴暗的角落残害弱小的人类。“

吸血鬼怒目圆瞪，突然放声大笑。“不久后，躲在角落的就是人类了。”

“什么意思…”奥维亚特正要继续追问，一抹人影从吸血鬼背后跳下，用战斧在他背后劈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啊啊啊！”吸血鬼发出凄厉的惨叫，剧烈的疼痛使他无暇顾及身前的人类，一把将她推到墙边。奥维亚特快速上前将一息尚存的女人抱在怀中，脱下外套包裹她裸露的躯体。

没有了会伤到人质的束缚，猎人换上手枪，射出的每一发子弹都朝着吸血鬼的胸口袭去。虽然吸血鬼轻蔑人类弱小的身躯，但成为吸血鬼的他未被赋予强大的异能，甚至弱的出奇——比一般吸血鬼拥有更快的移动速度，在奥维亚特看来，就是比他跑得快点，在猎人猛烈的攻势下，吸血鬼逐渐体力不支，子弹擦过他的手臂，血液从豁口汩汩流出。

招架不住的吸血鬼向奥维亚特呼喊。“你在干什么，快和我联手一起杀掉这个猎人。”

“好好享受战斗吧，和你所谓的，胆小、懦弱的人类。”假如这个吸血鬼没有吸干人类的打算，奥维亚特或许会救他。他紧了紧包裹女人的衣服，眼前的吸血鬼不可饶恕。

“他杀了我之后就会杀了你。”

“谁知道呢。”他与这个猎人仅有的两次见面都兵戎相见，可他觉得猎人暂时对他没有杀意，不禁开起猎人的玩笑，“我和他算是老朋友了。“

“叛徒！吸血鬼的叛徒！你将不能享受胜利的果实！”吸血鬼面部狰狞，厉声嘶吼。

“躲在角落的就是人类”，“享受胜利的果实”，这个吸血鬼想表达什么，知道些什么，他得问个清楚。“别杀死他，我有问题…”

吸血鬼被逼到角落，奥维亚特的请求未能阻止猎人朝吸血鬼的心脏射出致命的一枪。

“很好，操。”奥维亚特发出一记咒骂。

猎人将吸血鬼的尸体拖到清晨第一缕阳光能照到的地方，死亡的吸血鬼在阳光下顷刻便会灰飞烟灭，省去了猎人处理尸体的功夫。而幸存的人类在事后如患了逆行性遗忘般不会记得被吸血鬼袭击，即使醒来时在医院，他们也有一万种官方说辞来解释。

猎人站到奥维亚特面前，自上而下地俯视他，冷漠的声音透过面罩传出。“又是你。”

“真巧啊。”奥维亚特翻了个白眼，“赶快带她去治疗。”

猎人蹲下身，黑色眼眸危险地眯起，质问道：“你为什么在这，来分一杯羹吗？”

奥维亚特咬紧后槽牙，愤怒地抡拳挥向猎人的面门，被猎人轻易地躲开。“我就应该和他一起把你杀了。”奥维亚特阴沉地说。

“你杀不了我。”猎人不屑一顾，猛地捏住奥维亚特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另一只手从腰间抽出匕首抵住吸血鬼平钝的虎牙。月光落在猎人的肩头，给他漆黑的眼瞳覆上一层冷冽的寒光。“藏好你的尖牙，否则我就杀了你。”

猎人甩开奥维亚特的脸，拿起奥维亚特盖在女人身上的衣服，随手扔到一旁，用自己的外套取而代之。

奥维亚特拽住猎人的胳膊，不甘示弱地回击：“在那之前，我会先咬断你的脖子。”

猎人没有回应，留下一副“你大可试试”的表情离开。

奥维亚特攥紧被丢弃在脚边的衣服，指节因太过用力而泛白，心中的郁结之气久久不散。他拿出手机，向杰兰特发去消息。“真是倒霉，路上遇到一个疯子！”

奥维亚特在原地坐了许久，再次发去消息。“你还在执勤吧，注意安全。”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奥维亚特点开杰兰特发来的消息，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表情，却让他的心情畅快不少。奥维亚特站起身，撇过同类的尸体，从黑暗中走出。

一颗十几毫米孔径的银制子弹深深嵌入吸血鬼的心脏处，在月光下泛出冷酷的光芒。

穿过一条条地下通道和暗巷，推开一扇伪装后的石门，沿着盘旋的楼梯向下，奥维亚特来到一家专供吸血鬼娱乐的地下酒吧，与相识多年的好友见面。

吸血鬼酒吧与普通酒吧在装修和陈设上无异——炫目的镭射灯，劲爆的电音，群魔乱舞的舞池和洗手间里暧昧的呻吟，不同的是这里只接待吸血鬼，当然，人类要是敢踏足这里必定死无葬身之地，以及这里不供给酒精，只贩卖血液。

除了和朋友见面，不需要摄入血液的奥维亚特基本不会来吸血鬼酒吧消遣，虽然来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今日来狂欢的吸血鬼数量明显增多，几乎到了摩肩擦踵的地步。

“奥维！”人群中一个红发男子向奥维亚特招手。

奥维亚特在好友的对面坐下。“奥利弗。”

“坏小子，我们有多久没见了，嗯？两个月？”奥利弗不满地说道。

奥维亚特越过桌子拍了拍奥利弗的肩膀。“今晚我请。”

“那算是被你捡到便宜了。”

“什么意思？”

奥利弗轻晃酒杯，鲜红的血液沿着杯壁流淌，仿佛醇香的红葡萄酒。“你应该也注意到了，今天人特别多。”奥利弗摇摇头，接着说道：“不仅是今天，这段时间都人满为患，以往每个人最多能购买五杯血液，最近仅限购两杯。”

奥维亚特想起前几天的吸血鬼，问道：“你有听说什么传闻吗？”

奥利弗歪过头，手指在下巴上摩擦。“没有。但是，这个城市除了你的家族，还有其他纯血吗？”

奥维亚特皱起眉，思索片刻后，犹疑地看向奥利弗。“你的意思是，这个城市与日俱增的吸血鬼是被纯血转化的。”

并不是所有吸血鬼都能将人类转化，只有像他一样的纯血才具有赋予别人“新生”的能力。“新生”的吸血鬼很难克制对血液的渴望，从而贸然袭击人类，为了让吸血鬼一族不被人类猎杀，始祖吸血鬼对”初拥”制定了极其严苛的规定，不得随意转化是基础。虽然过去千万年，具体的规定和惩罚内容已残缺不全，但每一个纯血都谨遵教诲，严于律己，至少他们一族在过去的几百年都未曾转化一个人类。

“只是一种猜测。”说完，奥利弗无所谓的摆摆手。“说这些没意思的干什么，说说你吧，这么久没见，在做什么？”

奥维亚特也放下无谓的思考，抬起一边眉毛。“结交了一个人类朋友，是个警察。“

男人的眼神一甩先前的专注，带了几分喜悦，奥利弗不禁揶揄：“你们上床了吗？”

奥维亚特抛给好友一个卫生球。“我开头就说了，一个朋友。”

奥利弗揽过奥维亚特的肩膀，凑到他脸旁说道：“和我一样的朋友吗？”

奥维亚特愣了愣，推开奥利弗。诚然，他对杰兰特的感情和奥利弗是不一样的，奥利弗不仅是朋友，是家人。

他与奥利弗相识于奥利弗还是人类的时候。半个世纪前，人们对同性恋避之不及，同学厌恶他，孤立他。这些对奥维亚特来说都无关痛痒，人类与他而言只是生命中的过客，但奥利弗却执意与他往来，即便被孤立也不曾停止。奥维亚特非常珍惜这段友谊，即使只有短暂的几年，直到某天晚上，奥利弗浑身是血的倒在他家门口，猩红的眼瞳里是对血液的渴望和对现状的迷茫。

为了让奥利弗不堕落为血液的奴隶，奥维亚特将他四肢捆绑，锁在房间，对他陷入狂躁的嗜血状态而无能为力。压制，永无休止地压制对血液的渴望，这是唯一的方法。奥利弗大多数时候处在癫狂的状态，清醒的时候会痛苦地恳求奥维亚特给他血液，而奥维亚特能做的就只有把他的头埋进自己的脖颈，任奥利弗的尖牙反复刺入他的血管——吸血鬼无法吸食同类的血液，起到一点望梅止渴的作用。每当这个时候，奥维亚特都极度想杀了转化奥利弗的吸血鬼。

直到奥利弗奄奄一息却依旧渴望血液时，奥维亚特才意识到或许是纯血血统才使得他们一族能够抵抗血液的诱惑。他给奥利弗找来了血袋，从此奥利弗再也不能消化人类食物，只能靠血液为生。

得到吸血鬼的长生后，奥利弗不得不在八年后离开父母，和奥维亚特一起搬离他从小生活的城镇，在此后的半个世纪，奥利弗跟随奥维亚特一家在各个国家和城市搬迁。

奥利弗和奥维亚特一样，孤独如影随形，所以偶尔在夜深人静的夜晚，他们会互相抚慰，借此短暂地驱散孤身一人的寂寥。

“奥利弗，你是我的家人。”而杰兰特，也不仅是朋友。“明天来我家，索菲亚非常想你。”

＊＊＊

“奥利弗！”正在看电视的索菲亚从沙发里跳起来，快步走到门口迎接奥利弗。

“菲菲小熊。”奥利弗单手抱起索菲亚走向客厅，温柔地将她放回沙发里。

“别再这么叫我，我已经不是小孩了。”索菲亚是奥利弗看着长大的，因此即便索菲亚的心理年龄相当于一个成熟女性，被正值青年的异性吸引无可厚非，却仍把奥利弗视为和奥维亚特一样的哥哥。

“好啦，索菲亚小姐。”奥利弗宠溺地摸了摸索菲亚柔软的金发。“我给你带了礼物。”奥利弗从纸袋里拿出一个首饰盒，他也为罗琳娜准备了一套绝版。

索菲亚欣喜地打开，是一条精致的项链。“wow～，真漂亮，我很喜欢，谢谢。”奥利弗帮索菲亚戴上项链，后者挺了挺脖子，向奥维亚特展示珠宝的夺目。“好看吗，你觉得杰兰特会喜欢吗？”

“他会喜欢的。”奥维亚特说。

“杰兰特？”奥利弗疑惑地重复男人的名字，恍然大悟道：“哦～，你说的那个人类朋友。”

奥维亚特点点头，索菲亚也同时补充道：“是个很帅的男人哦。”而沙发另一边的罗琳娜则是翻了个白眼。

“奥维，下次也介绍给我认识啊。”

“今天，我原计划就总统的竞选发表讲话，但今天早些时候发生的事件改变了我的计划。今天是一个举国哀悼和缅怀追忆的日子，我对议长的车祸悲剧感到彻骨的痛心，我与全国人民共同承重着悲痛…”电视里，总统候选人正在发表讲话。

“我不支持他，他承诺的政策几乎不可能实现，只是拉选票的惯用手段而已，当然另一位也不怎么样，我们就是在矮子里面挑高个。”罗琳娜说。

“你们想象过吸血鬼当上总统吗，或许吸血鬼的现状会有天翻地覆的改变。”

奥利弗的随口一提马上激起了丹德尔的反驳。“吸血鬼执政只会自取灭亡。”

“如今仍拥有势力的纯血家族只剩五支，但在几万年前，像我们一样的纯血有十三支。”莱昂丽娜将吸血鬼与人类的斗争历史娓娓道来。

早在旧石器时代，人类与吸血鬼的战争便已龙战玄黄。人类把吸血鬼视作恶魔驱逐至世界边缘，而吸血鬼也把人类作为食物捕获和圈养。在旷日持久的斗争中，吸血鬼逐渐形成十三股势力，分为主战派，隐世派和中立派。

历次吸血鬼与人类的全面冲突都由主战派引导，隐世派和中立派也不得独善其身。每次浴血奋战的结果都是以失去一半吸血鬼而告终，唯有一次，吸血鬼坐上了王位，可外患还未完全清楚，内忧就开始了。

内部势力自相残杀争夺权力，隐世派和中立派也被迫参与争斗。在与人类几万年的厮杀中虽然吸血鬼元气大伤，但十三股势力依旧世代延续，而内斗却导致纯血家族损失了一半，在剩下的七个家族继续争夺权力时，人类揭竿而起，一举推翻了吸血鬼仅仅六年的统治。

直到工业革命后，人类科技迅速发展，吸血鬼不再具有与人类正面对抗的实力，仍具势力的纯血家族也只剩下五支，其他家族或死或逃，成了强弩之末。认清现实的吸血鬼开始纷纷隐姓埋名，伪装成人类低调生存。

“让我猜猜，你们家族肯定是隐世派。”奥利弗说。

“恰恰相反，我们家族是主战派，而且是领导者。”丹德尔在奥利弗震惊地表情中继续说：“我们组织并领导了多次战争，人类和吸血鬼的血液交融，染红整片大陆。我的父母不想再延续种族间的仇恨和杀戮，带着我们离开了家族，改头换面后融入人类社会生活。”

“顺便一提，祖父母过的还好吗，上次见到他们还是索菲亚出生的时候。”奥利弗见过一面奥维亚特的祖父母，如同自己的祖父母般和蔼可亲，很难将他们与战士联想到一起。

“谁知道呢，也许又在哪个养老院假装快死的老人吧。”莱昂丽娜说：“奥利弗，今晚留下过夜吧。”

奥利弗撇过奥维亚特，答应了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