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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是袁龙宜,手里拿了丝巾给我擦额头的冷汗,他的手比我的额头还冷。

“那就好!”我闭上眼。竹儿走了十几天了,也该回来了。这次他倒是留了话,说是去找我父亲过来给我接脉。母亲去世后,父亲这些年潜心研究医术,已经颇有所成。只要父亲来了,想必会有办法。我对自己说:再坚持一下,也许睡个觉醒来父亲就到了。……

睡醒觉,父亲依然没有赶来,而我,已经看不清东西了。听见自己艰难的喘息,破风箱一样,艰涩难当,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断掉。

心里分外清明,看这样子恐怕我是支持不了多久了。有些话纵然不想说也非说不可,再拖延不得。

瞪大了眼睛努力望去,依然看不清床边二人的面目,只能摸索着找到袁龙宜的手掌,在他手心上艰难地写字。指尖麻木,手腕僵硬,我的字写得很慢,一笔一画都很吃力,但我却不能不写。

竹儿告诉我:我走之后,袁龙宜仍然拒绝纳妃,不知道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只把老国舅气得几乎要给他下药。我虽然感怀他的痴情,却不希望他这样,我要他答应我不要再为我刻薄自己。我要他娶妻生子,好好治国理家,做一个彪炳青史的有为明君。

劝他纳妃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点事,我把这些话写在他的手心里,用我已经冰冷僵硬的手指。

袁龙宜哭得肝肠寸断痛不欲生却不能不答应,最后当着我的面下了选妃的旨,让我安心闭上眼睛。

刚想松口气,耶律丹真又拉着我的手臂拼命摇晃,大手托起我的脸,一边拍着一边疯狂地喊我:“天行,醒醒!天行,不要走!……天行,你听我说,听我说:我答应你,我全都答应你!等你伤好了,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我都不拦你!好么?天行,我只求你,不要走,天行,你醒醒,醒醒啊,天行,天行!……”

我很想安慰他一下,我也有话想对他说。我想告诉他,我心里一直感激着他,感激他帮我走过了人生最深的谷底,从暗夜到黎明,从心死到重生。是他给了我一片全新的天空,让我又找回人生的自信和坚强。

他对我的体贴关爱如父如兄,如水滴润石,温暖地包裹着我,仔细地保护着我,日复一日,悄悄地让我忘记伤痛,放下心防,象在家中一样,随意展露我最本性的一面。

我想告诉他,我喜欢他按摩时专注的手法,喜欢他装笨时狡猾的样子,也喜欢他跟我斗嘴时机智的幽默。……他象温润的米酒,入口并不刚烈,却让我渐渐沉醉其间。

我想说的话还有很多,但是我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半边身子好象掉进了油锅,炸到焦黑。染毒的皮肤象烧成了炭,摸不得碰不得。强烈的刺痛从腿上顺着脉络直入五脏,此起彼伏,无休无止,让我咬紧牙关仍难以忍受。

伴随着剧痛,冷汗淋漓而下,湿透层层衣物,我越来越虚弱,直至神志不清。

凌乱的脉搏让群医束手无策,根本无法下药。到后来,我听见外面咆哮的只剩下耶律丹真和袁龙宜。盛怒之下这两人比赛一样痛骂御医无能,指责侍卫们没有尽职。若不是素日为人公正严谨,此刻心里还清楚事理,知道自己不该迁怒众人,恐怕早就把人都拉出去砍了。

骂完了下人,依稀又听见他们在互相指责,报怨对方没有照顾好我,害我伤心又伤身。就象要把所有陈年旧事都写到我的墓碑上一样,怕有半分差池,非要趁我还有口气尚在,全都当面抖开来说清楚,功过是非确保详实准确,盖棺定论无误。

我努力地撑着一线清明,想让他俩看在我已经到了如此境地的份上,别再吵了,可是,我连眼睛都睁不开,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即使再心有不甘,也是无能为力。一口气赶不过来,我又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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