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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我没有控制你,那天的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叶知瞿眸色晦暗,“你明知道我不可能任由你离开,知道我不会对他留手。赵禹,但凡你有一点心软……就不会让他出现在我面前。”他一开始只想重创罗伊,在对方实力没有恢复之前控制住他,原本不出意外,罗伊终其一生都只能待在实验室里,浸泡在自己特地为他准备的高浓度腐蚀液体中备受折磨。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他的再生能力,以及最大限度地确保赵禹的安全……只是他没有想到,罗伊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是你想杀了他。”叶知瞿笑中带着讽意,细看又觉得悲哀,“你说你爱宋陌,转头就忘了他和别人在一起,说喜欢叶知瞿,却一直把他当做备选项,罗伊自以为能打动你,却被你明目张胆地利用……无论是他们,还是从前的郎玄,你一个都不在乎。赵禹,我现在才明白,你谁都不爱。”

赵禹静静地听他说完,心头莫名有些伤感,问:“后悔遇见我吗?”

“……那你呢,后悔救他吗?”叶知瞿反问完,两人双双陷入了沉默,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赵禹蓦地笑了一声,“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呢,有个人特别倒霉,有天突发奇想,想让世界上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倒霉,然后……末世来了。人类大难临头,他自己却把一切都忘了,安心地在空间里逃过了自己一手铸成的灾难,成为唯一一个幸运儿,是不是特别讽刺啊?”他直直看着叶知瞿错愕的神情,又不可抑制地闷笑起来,“再后来,你猜怎么着?他救了一个人,本想像只小猫小狗一样养在身边,可笑的是,那个人居然喜欢上了他。这个人又开始倒霉,被男人侵犯,培养的丧尸被取代,可他什么都忘了,不停地……不停地被人耍得团团转。等好不容易恢复记忆,又发现命运一直和他作对。”

赵禹靠回椅背,用手抵住前额,缓了缓,继续道,

“他时常想,要是他没救那个人就好了,一切都不会出差错,他会毫无负担地缩在自己懦弱的壳子里,静静等待着一切灭亡的那一刻……他的计划全都乱套了,对未来的事没有丝毫头绪,就这么不人不鬼地活着,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依然那么倒霉。”

“他突然觉得好累,”赵禹怔怔道,“叶知瞿,我好累。”

“放过我吧。”

……

仪器在耳边嘀嘀作响,隐隐传来窃窃私语的人声,于言神情微皱,缓缓睁开了紧闭的双眼,舱门检测到人员苏醒后自动打开,头顶的强光袭来,令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挡了挡。

“于教授?您终于醒了!”

“您已经进入仪器仓十五个小时,感觉如何?”

于言好久没体会到能看见的喜悦了,一时间觉得恍如隔世,看着面前年轻的面孔,他刚想起身,就发觉手脚无力,精神也十分萎顿,不太好。

“劳烦扶一把……”

年轻的研究员们连忙把人架了出来,又给他递了块糖含嘴里,才把人放到椅子上,七嘴八舌地开始问:“教授,您在里面怎么样啊?”

“教授,现在进程到哪啦?”

“那只尸王占领基地了没?”

“您是因为什么原因退出的啊?”

于言被问得头疼,接过水杯润了润嗓子,高深莫测道:“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怎么退出的?说出来他老脸都没地方搁,不过他早已经跟着研究所一起名声扫地了,也不怕再扯出一个偷偷犯规的案底。

就是怕赵禹醒后把他臭骂一顿。

毕竟这事是他一早就计划好的,自从能接触芥子世界的技术核心后,他就一直暗中操作,在自己的连接端放了一个木马程序。这个程序会在意识进入后拦截赵禹作为最高权限所属人的部分权限并化为己用,达到与芥子世界沟通的目的,也就是所谓的“全知”。但美中不足的是,程序本身容易被世界察觉并排斥,使用次数有限,因此在他人眼中他是以消耗生命的方式发动异能。再加上随着程序的崩盘间接导致他记忆恢复,成为芥子世界主要的针对对象,从而彻底出局。

至于这么做的原因,于言苦笑,倒也没什么,他是作为朋友看着赵禹一路走来的,自然不想让对方一意孤行地走进死胡同里。归根结底,他在赌,赌记忆全失的赵禹还没现在这么偏激,赌他能改写故事的结局让对方改变主意。但他还是太天真了,芥子世界里的情况根本不是自己能掌控的,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郎玄无疑加大了整件事情的难度,到现在想起被宋陌和罗伊折腾的经历,他都不由得寒毛直竖。旋即想起深陷其中的赵禹,又不免担忧。

“我们进去后,芥子世界有过什么异常吗?”

年轻的研究员们一脸懵,“异常?一直都很正常啊。”

于言若有所思,起身走向操作台,面对屏幕上眼花缭乱的运行数据输入几个指令后,不由得眉头紧皱。

这不可能,郎玄这种bug既然能被芥子世界察觉,怎么会一点异常都没有。他很确定,芥子世界中并没有设定这样一号人物,除了是世界自行产生的漏洞,根本找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释。于言心烦意乱地想,他又不是……他的呼吸突然一滞,转头对身后的人道:“参与项目的那些人呢!都在哪里?”

“呃,”有人挠了挠头,“我正想和您说这事,几乎所有有意向合作的投资商都没坚持过五个小时……也就是末世初期。于教授,我们可能要被指控了。”投资商们不仅表示不会再和他们进行合作,更是扬言要让实验室吃官司,因为赵禹并没有提前告知失忆事项和具体内容设计,导致他们的精神受到了极大伤害。

“意思是,”于言缓了缓,竟然意外地感觉有点安心,“都走了?”

一个年轻人啊了一声,“除了博士,只有一个人了。”

于言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径直朝着并排的实验舱走去,其余人连忙跟上,“教授!”

他停了下来,在赵禹的脸上停顿了两秒,转眼瞥见了另一个平躺的身影。那是个男人,发色和肤色都因为缺少色素呈现过分的白,偏偏五官又生得很美……是的,美,这个词本不应该用在男人的身上。五官上靡丽的美感被发色和肤色中和,形成了一种矛盾而又协调的特质,让人挪不开眼。叶知瞿相貌已经够出众了,比起这个男人却还是逊色几分。

于言逐渐觉得背后发凉。

他见过这张脸,在芥子世界虽然只打了一次照面,但他清晰地记得这是谁的脸。

“他是博士亲自邀请的,当天因为事情耽搁了,所以博士特地让我去门口等人。”有人感慨了句,“我头一次见这么好看的白化病患者,比明星还好看呢,他还说自己是博士的朋友。教授,你认识吗?”

不,赵禹身边没有这样一位朋友。他脾气差难相处,基本上都是独来独往,更不存在会把身份不明的人拉入实验的可能……郎玄,这个人……于言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念了一个名字,然后挫败地抹了把脸。

他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郎玄不是bug,而是现实世界切切实实的人。暂且不提一个正常人的意识被分成了三份会导致什么后果,单论他的分意识罗伊现在和芥子世界的绑定关系,郎玄的意识能不能正常从芥子世界回到本体都是个问题。

死亡是回归唯一的通行证,但罗伊是不死之身,这个问题就此陷入了死循环。

于言的手放在透明舱门上,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强迫自己恢复冷静。不,这件事还有转机,赵禹还在,他的权限要远高于自己,说不定他真的有办法……于言握紧了双手,赵禹,只有你能救他了。

实验舱内,青年安静地沉睡着,宛若一尊完美的艺术品。

一定要在回来之前斩断罗伊和芥子世界的联系,如果你在乎他,如果你不想失去他……请一定要那么做。

哪怕亲手杀了他。

……

末世九年冬,世界上最后一只丧尸死于人类的炮火下,人类历史结束末世纪年。

新年前夜,烟花爆竹的声音经久不息,夜幕明明灭灭,时不时照亮行人成群结伴的身影。所有人都在不约而同地欢庆这一刻,甚至有人抱头痛哭,为自己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欣喜,也为那些留在阴霾中的人感到不甘和遗憾。

院子里,许疏平兴致上来了要放孔明灯,到处问人借火,杨月翻了个白眼,一个响指帮她点了蜡,谁承想风一吹,直接把纸燎了个大洞。

……出师未捷身先死,两人对着地上的残骸面面相觑。

“你没拿稳。”杨月先发制人。

“拿稳是方便把我也点了吗?”许疏平毫不客气。

“……是那破玩意儿太不经烧了!”

“我经烧。”

“哎你这人……”杨月气不打一处来,被阿立急吼吼地给拦下了,尽量压低声音道,“姐,这是叶队家。”杨月这才住口,不忘冲许疏平冷哼一声,眼见好不容易消停了,又听有人咋咋呼呼地道,“诶!帮个忙!”

丘肆气喘吁吁地跑来,手里抱着个半人高的箱子,“借个火!”他把箱子重重放在地上,露出里面的东西,都是一些奇形怪状的小玩意儿,许疏平好奇地拿起一个看了看,“这是什么?”长得跟个信号弹似的。

“这个?”丘肆接过来,“我自制的小型烟花,快,姐,给我借个火。”

烟花点着后,果然急速窜上了夜幕,伴随着嘭的一声,天空骤然一亮,出现了一个类似人头的图案,还有歪歪扭扭的眼睛和嘴,阿立最先没忍住:“这啥啊?”

“张非啊!”丘肆理所当然道,“我特地给他做的,像吧?可惜他去陪老婆孩子了,看不着。”

“……弟弟,你是不是看他不爽。”许疏平感到难以置信,不然怎么会想着把人炸上天的。

“我给队长也做了,喏,这个,你们要放吗?”他拿出来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往后退了一步,阿立神经大条,“这个只有赵老师敢放吧?”

杨月立刻给他甩了个眼刀,许疏平却道:“诶呦好主意,快把你赵老师拉出来热闹热闹。”

他们在院子里闹哄哄的,赵禹就坐在窗边看,屋内的吊灯在他身上打下一片暖黄的光晕,鬓间的白发也染上淡淡的暖意,他笑了笑,“你们玩。”

“那你看着。”杨月道,她点燃了引线,成功把叶知瞿牌烟花炸上了天。丘肆的水平的确让人不敢恭维,炸上天的叶知瞿像个长头发的女鬼。

他们不敢笑,赵禹倒先笑了。请来这几个活宝,倒也真是难为叶知瞿了。

“还有别的吗?”

“有有有!”丘肆很积极,又从箱子里掏出一个,“这个是别人送的!”

大家一致觉得这个应该不存在审美上的问题,杨月依旧任劳任怨地充当打火机的角色,等引线点完后,一束流火喷涌而出,越窜越高,随后迸出的火星开始噼里啪啦地炸开,分外灿烂,直接点亮了整个院子。

“这个不错吧?”丘肆提高了音量道。

许疏平刚想说还可以,突然觉得周围有点热,低头一看……脚底下的草着了。她环顾四周,生无可恋道:“你他妈把院子点了!”

“靠!我衣服着了!”

“我的头发!”

“水呢?快找水啊!”

“我只是做了一点改良啊!”

“算我求你了不要篡改前人的劳动成果!”

兵荒马乱之际,一场大雪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地面的火苗被坚冰吞噬,消弭于无形。叶知瞿站在门口,手上还捏着一张饺子皮,偏偏脸色能冻死人,眼看就要发作,赵禹出声解围,“我饿了。”

叶知瞿脸色缓了缓,目光扫过院子里面色讪讪的几人,毫无感情道,“洗手。”

今天是除夕,叶知瞿亲自操刀做了一桌子菜,说出来可能没人信,丘肆和叶知瞿野外求生那么长时间,也不知道他有这么好的手艺。

也有可能是刚点着了人家院子的原因,饭桌上只有许疏平和丘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两句,其余时候都静悄悄的。叶知瞿只顾着给赵禹布菜,似乎对这奇怪的氛围视而不见。

赵禹神色平淡,并不理会叶知瞿的殷勤,没过多久就道:“你们吃吧,我饱了。”他刚说完,叶知瞿就道,“你中午没吃什么东西,再吃点吧。”

赵禹没接话,也没接他手里的汤。

明眼人都看得出,赵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而两人的关系也很奇怪,并不像正常伴侣的生活模式。知道内情的许疏平内心就更复杂了,她比谁都清楚叶知瞿这一年来把人看得多严,说白了已经到了软禁的地步。赵禹也不反抗,或者说没法反抗,甚至有种听天由命的意味。这顿饭名义上是年夜饭,实际上就是哄赵禹开心而已。

眼看叶知瞿被冷落了,一直没开口的杨月道:“你的腿怎么了?”她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赵禹坐的轮椅。

“年纪大了,偶尔犯点腿疼的毛病,也不是天天都坐。”赵禹说完,丘肆就惊奇道:“你才多大……”

许疏平赶忙讪笑道:“我说什么来着,让你有事没事多出去走走,天天闷着没毛病也得有毛病了。”

“就是,有事没事多回来看看,咱们种植区现在可热闹了,还有好多漂亮的……呃,花花草草。”阿立及时把小姑娘三个字咽了回去,挠着头道,“多呼吸新鲜空气,肯定有助于健康。”

“基地现在正缺老师。”这句话是杨月说的,她没看赵禹,反而盯着叶知瞿,目光中透露着审视的味道,“你靠着自己的老本行吃饭,总不会饿死。”

赵禹突然捂嘴咳嗽了两声,露出的手腕瘦骨嶙峋,且不易察觉地轻微颤抖。

叶知瞿在她的注视下若无其事地放下筷子,起身对赵禹道,“我带你去休息。”他的手刚放在轮椅的把手上,杨月就突然提高了音量道:“老师!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灯光在赵禹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很好地遮掩了他发白的脸色,他缓缓道:“我现在很好。”

“好?”杨月低声道,“你看过你现在的样子吗?”杨月见过很多在末世被囚禁起来当玩物的男男女女,他们无一不是这样像具行尸走肉般活着。她不明白赵禹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又怎么和叶知瞿走到了一起,但她明白,如果任由赵禹这样下去,他一定会死在这座看似温馨的牢笼里。

众人脸色一变,这句话等于公开和叶知瞿叫板,不论叶知瞿现在的身份地位,单就实力而言,十个杨月也不该有这种胆子,但她偏偏就不怕死地往枪口上撞。

“误会误会……”许疏平急忙出来打圆场。

“有什么误会!难道他会自己把自己弄成这幅德行吗?”杨月出了名的脾气爆,许疏平被打断了话,明白这也算是彻底下不来台了,只能着急忙慌地起身道:“我想起医院还有点事,先走了啊!”

“我也走!”丘肆紧随其后,阿立左右为难,“杨姐……”这不是说好了来吃饭的吗!怎么还吵起来了呢!

“这是我的事,你没资格过问。”赵禹突然冷了脸,“出去。”

杨月神色空白了几秒,“你说什么?”

“我让你出去,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赵禹你……”

阿立赶紧把人拉走,急得汗都要下来了,“姐!姐……咱们先走吧。”

一番拉扯之下,杨月挣开阿立的束缚,美眸中怒火喷涌,“不用你来,我自己能走!”一场饭局来得时候热热闹闹,现在只剩下赵禹和叶知瞿两个人。屋外时不时传来爆竹声,赵禹被叶知瞿抱到床上,对着床头的垃圾桶吐得昏天暗地。他没吃什么东西,最后只能大口大口地吐血,叶知瞿在旁边扶着他,在他吐完后又开始清理周围的狼藉。

他的手在抖。

折磨吗?赵禹觉得是。这场长达一年的囚禁相比较于他,更像是对叶知瞿的折磨。再这样下去,他会死不假,叶知瞿一定会疯。赵禹无意瞒着他自己的身体状况,从第一次在卫生间发现血迹,到平静地接受这一点,中途花费了半年时间,用尽了所有能用的手段,甚至比起从前对余衍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但都是徒劳。

他无法和冥冥中那股力量作斗争,就连赵禹也不能。

“我快死了。”赵禹叹息般地说出了这句话。

“神不会死。”

赵禹顿了顿,“我不属于这里,死亡让我回到我该去的地方。”

“别这样,”叶知瞿颤声道,“我不关着你了好不好,你去哪里都可以,只要我能找到,让我看见你,求你别说这样的话。”他的眼眶渐渐湿润,眼泪啪嗒啪嗒落在地上,“我求你,就当是在可怜我,别离开我……”

赵禹替他擦干眼泪,他此前一直对叶知瞿态度冷淡,做起关心的动作都有了几分生疏:“多大的人了,老是哭什么。”他叹了口气,“我只是要回家了。”叶知瞿蓦地将手攥得更紧。

“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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