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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话低着头闷闷不乐地走回班里,竟没注意到所有人都齐刷刷地起立迎着,他走到桌前拿起水壶准备倒上杯热水,发现杯里已经满了,这才转身看大家,惊了一下,有些莫名其妙似的笑着说:“怎么了你们?都和木桩似的杵着干啥?”

没人回答,刘话扫视一圈,每个人有些胆怯又内疚的表情让他笑出声来,但笑着笑着,就实在笑不下去了,轻声叹气,拉出凳子坐下:“好了,都坐下吧……坐啊!咋了这?都输傻啦?”刘话把身边最近的沈凯阳硬生生地按到马轧上,其余人才犹犹豫豫地坐下了。

喝了口水,觉得这气氛静得有些令人不安,放下杯子,故作轻松地打破沉默:“中期考核咱们是上不了啦!都是我害的,弟兄们,有没有想好咋惩罚我?”

“班长…明明就是我们捅的篓子……”

“我的错,班长干嘛用的?就是出了事儿帮你们扛,班长不仅仅要带你们训练,更重要的是对你们负责,将来成为一名真正的军人那就得一起并肩战斗生死与共!我没带好你们,是我失职。”

“班长,你再这样说,我…我…去死的心都有了。”梅萧忍不住边说边哭了起来。

万小柱站起来:“班长!我们发誓,今后绝不再让你失望,我们一定会抱成一团!中期考核没有了没关系,还有年终考核,到时候我们要让所有人,整个l师都记住我们一排一班,记住一班长带出来的都是好兵!”

“嘴上说有个屁用!你们知道自己身上的毛病吗?王奇,你老是这么紧不起来,这和没来当兵有啥区别?朱前进,为啥你的队列就是练不上去?梅萧,别老是磨磨蹭蹭的,有点时间观念!”

刘话指指站着的万小柱:“还有你和沈凯阳,一个刚得到处是棱角,一个柔得连自己的性格都摸不准,只知道刚的人,难免会被折断,而只知道柔的人,到头来终是懦夫,啥时候你们能在一块儿揉匀了然后再平均分一下,那绝对就是新兵连双煞!”沈凯阳偷偷看了看万小柱,发现对方竟也在看自己,非常不自然地忙把视线移开。

刘话说完,回头看看时钟,伸了个懒腰从凳子上蹦起来,精神抖擞地大声说:“差不多到看新闻时间了,大家都给我振作起来,别哭丧个脸出去,拿出咱革命军人乐观精神给他们二班看看!咱输得起,输得起的人才玩儿得起!咱今后玩儿死他们!明白吗!”

“明白!”

“凯阳,你的腰好些么?”刘话回头关切地问。

“好了全好了,我全好了!”沈凯阳忙忍着痛挺挺腰板。

“好了才有鬼了,你还是再休息会儿吧,我跟排长请假去。”

“班长我真没事……”

“你听我安排!”刘话把蠢蠢欲动的沈凯阳按住,坚定的眼神告诉他没必要在班长面前呈能,他低下头,不再说什么。

等人都走光,房间里又只剩沈凯阳一人,顿时感觉无所适从,精神完全找不到焦点地沮丧,这种感觉,就是寂寞。

上一次觉得寂寞应该是在刚来部队的火车上,告别所有熟悉的人,亲近的事,开始独自闯荡难免会心里没底,但真没想到,踏进军营后,这种寂寞竟连发作的机会都没有,成天成天地训练、体能、教育,自己已被塞得几近饱和,唯一的空余时间倒头大睡都来不及,想那些伤感的事变得无谓而奢侈。

突然想到自己从家里带来的笔记本,刚来时每过一天就会用铅笔在最前面的日历相应数字上画个圈,表示这天算是挺过去了,后来由于太忙完全忽略了这件事,沈凯阳从抽屉里翻出本子,在落下的日期上一次性补到了当天,一个接一个地画去日子,飞奔的时光在眼前随之放映而过,自认为浑浑噩噩的生活竟在回忆中印得如此清晰。

最后拿远了一看,竟发现画了整整一面。

每一个圆圈都被眼泪和欢笑填的实实在在,而其中的每一滴眼泪,每一声欢笑,又都伴随着战友、班长、排长,还有不怎么喜欢自己的连长的身影,沈凯阳明白,正是这些熟悉的人让自己忘记还有孤单,相信着日子可以充实并满是希望。

充实了,再艰难的时光也会变得弥足珍贵,若不是有他们的陪伴和鼓励,自己根本撑不到今天,即使自己是集体里最差的,也没有人会因此而丢下你。

门被轻轻推开,沈凯阳将头稍向前探出去张望,是刘话,他左手插在裤兜里,鼓起大大的一团,行动也有些拘谨而不自然,走进房间,冲沈凯阳略微一笑,顺手把门从里反锁上。

“班长,怎么不看新闻了?”

“唔,头疼,和连长说了回来休息会儿,待会儿再上训练场去。”说着走到桌子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皱皱巴巴的软壳香烟,里头只没几根。

“连长给的,说这东西治头疼。”刘话见沈凯阳盯着香烟满脸惊讶,给出这么个牵强的解释。

“原来班长你也会抽烟。”

“不…哎,也算会吧,平时不抽也不买,但心烦的时候还是会想这玩意儿。”刘话从盒子里抖落出一根,夹烟的手势一看就很业余,打火机咔嚓了许多下也出不了火,他使劲甩了甩,再打,嘭地着了,突然冒出的火焰竟把自己吓了一跳,对着嘴吸了一口,立马呛到不行。

“班长你很烦……”

“嗯,有点……”

“有我这样的兵,不烦才怪。”沈凯阳低着头落寞地喃喃。

刘话听了立马想回话,却一急呛了口烟,咳了很久。

“哎凯阳,你为啥老有这想法?今天会操出的事儿谁也没法控制,不怪你,我知道你已经尽了力,也很不错,班长当初还不如你这么有毅力呢。”刘话顿了顿,轻轻补上一句,“我烦,是因为自己,没能力做个称职的班长,注定要让人失望。”

“谁失望?连长?”

“他也算一个吧。”

“那还有谁?”

刘话对沈凯阳温和地笑笑:“我新兵连班长,后来下了连队又是我班长。”

“班长,你的班长是个怎样的人?”

“是个老好人,无论年纪比他大的还是比他小的都喊他老班长,因为一直奋斗在地勤保障第一线,风吹日晒那么多年,看起来特显老,一笑就满脸的褶子,特和蔼。”刘话带着微笑,淡淡地回忆着自己的班长,“刚才心情老糟,一直想着他。”刘话吸了口烟,顺着叹息而吐出,“在我来部队那段最困难的日子是他让我挺起身子做一个真正的军人,有了勇气继续走下去,他给我的照顾我永远不会忘记,所以我一直告诉自己,要做个像他这样的好班长,带出一帮的好兵,把他给我的,继续交给下一批新兵,带不出好兵,我就觉得老欠着班长什么,像还不清的债。”

刘话把烧没了的烟蒂掐灭,又点上一支。

“新兵连结束后,我跟着老班长走了,也成了一名地勤保障人员,他带我的班,不过还是像新兵连对我那么严厉,老是训我…他最喜欢训我了!那时真是碰见他就想躲,这家伙对别人都亲近着呢!咋就对我那么凶?我那个恨啊,发誓一定要超过他,把他比下去。最后我做到了,第一年年底就拿了个业务标兵,我想这下好了,看他还训我不!”

“他还训你吗?”

“没机会了,老班长只是对我说,他要退伍了,不过他说退得一点遗憾都没有了。我还记得临走那天晚上,他帮我把破了的作训服缝好…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看着,背着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眼睛都肿了。”刘话在回忆中哽咽了,不敢再往下说,生怕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以前都是我俩在墙头电杆上爬上爬下的,他走了,就我一人立在那儿,觉得特孤独特孤独。班长真的不好当…他也不现在跳出来训训我,教教我该真么做,我…真的很想他……”

强忍的泪水随着喊出的这句思念,带着咳嗽和粗重的呼吸而决堤。

刘话就像个孩子一样,委屈而无助地哭着。

过了不知多久,刘话把情绪都发泄完了,深深地吸了口气,用湿润的眼睛看了眼沈凯阳,立马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用手猛搓了搓鼻涕眼泪,笑了起来:“完了,糗的样子都被你看见了。”

“班长,”沈凯阳蹲在刘话膝边,“觉不觉得你是个好班长你带的兵才有发言权,我觉得你真的很好,对我们好,从来都没说我不行,所以被你说得…我好像真的是行的似的。”

“傻子!你要相信自己,要对自己有信心,班长干嘛要骗你啊,你是我的兵呐!”

“那班长你也是啊!”

刘话笑了,用手胡乱地摸摸沈凯阳干净的板寸脑袋:“明白了臭小子!啥都会过去的,过去了就会好起来。相信!没有权利不相信!”

“我说凯阳呐,真不行就别去训练了,都这样了……”王天航整好自己的作训服,抬头见沈凯阳疼得额头渗出了汗珠,有些于心不忍地说。

沈凯阳抬头笑笑,学着东北口音说:“都啥样了?”,凑到他面前转过身,“快,帮我扣下,我一个人看来不行了。”

王天航愣了愣,心里不知哪来一股无名火,一把拽掉他的武装带:“呈什么能!别去啦!”

“凯阳别去了,昨晚没休息好吧,你就呆在房间里,连长那儿我一早就去帮你请过假了。”刘话也加入了劝说的行列。

“班长你怎么知道…我昨晚没怎么睡…”

“废话,床架子吱吱嘎嘎响了一晚上。”王天航就睡在他上铺,最有发言权。

沈凯阳怔怔地看着大家,叹了口气,镇定地说:“天航,把武装带还我。”

“不给。”王天航倔强地说,并将武装带塞到背后,“班长都说不让你去我更不能给了!”

沈凯阳抢了半天,拗不过牛高马大的王天航,只好转而求起刘话。

“班长,昨晚你对我说,要相信自己行,要对自己有信心,能不能不要让我觉得自己已经是只脱离了大部队?哪怕只是跟着,跟在旁边看你们也行……”

刘话默不做声地一边收拾床板一边听完沈凯阳的话,面无表情,沈凯阳殷切的目光灼烧得他心头发紧,全班都沉默着,是去还是不让去,现在只等他给出一个决定。

刘话接过王天航死命护着的武装带走到沈凯阳面前,锃亮的帽檐下那双清澈的双眸显得深邃:“凯阳,假如你要这样认为,我能以说错了收回昨天的话吗?”

“不能!你没说错!所以不能!”

刘话闭起眼叹了口气,使劲将武装带向外抽,调得宽松后交到沈凯阳手里:“排到队伍最后头,吃不消就打报告,明白么?好了!大家检查下军容风纪,准备上战场啦!”

沈凯阳兴奋地笑着接过,立马扎上。

即使从排头兵落到了排尾,但总比一人在寝室里忍受折磨人的孤单强上百倍。

集合哨响起,大家向训练场进发。

沈凯阳努力忍住疼痛,但还是有些跟不上大家的步调,跑步的节奏颠得他不由自主地弯起腰来,这狼狈的样子被训练场上与副连长谈笑的崔斐看见了,他脸上放松的神情立马呼地拉下跟生铁般严肃。

等队伍立定,崔斐青着脸快步走到刘话面前厉声说:“不是不来么!”

“啊?”刘话有些不解。

“啊什么!”崔斐向外撇了撇下巴,“后头,那拖油瓶,不是请假来不了么?别以为藏到最后头就能把我忽悠过去,一路跑来扎眼得很,就他一个是躬着身子和老头似的,多难看多不协调知道么!”崔斐扯着嗓门,虽算是在数落刘话,但听着最难受的当然是队伍后头的沈凯阳。

“报告!”沈凯阳听不下去了,“连长,是我自己要来的!和班长没关系!”

“你来干什么?病了不养着跑来扬精神展风采?别以为你还先进了,告诉你不需要!一排长!”

“到!”巍邢岚应声跑过来。

“带他去卫生队看看。”

“就不能训完中午再去吗?”沈凯阳说。

“训个屁!废话别多快给我去!”

说完崔斐扭头就走,但沈凯阳仍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表示抗议,他皱着眉头回到沈凯阳跟前面对着他吼:“一排长!赶紧给我押走!这就是你招来的好兵!”说完愤愤地背着手远去。

因为自己,大早上连长竟把班长排长都数落了一顿,沈凯阳控制不住委屈,挺身刚想冲崔斐屁股后头去理论,却被巍邢岚扳了回来,他对他摇摇头,沈凯阳虽听了巍邢岚的的劝,但心里堵得慌,鼻根一酸又涌出了眼泪。

巍邢岚长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先和我去卫生队吧。”

他俩一前一后地走着,过岗哨时,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哨兵笑着向巍邢岚敬礼,哨兵的脸在凛冽的寒风中冻得两颊深红,在他面前,巍邢岚一身冬常服显得相当单薄,但还是一丝不苟直挺挺地迈着方步向前走。

过了岗哨是一条长而蜿蜒的柏油马路,连接着场站和师部。

虽说是军管区,但之间夹着一座小村落,零零散散地时不时出现几幢小平房,袅袅的炊烟还在冒着,十分静谧而安详,被扫到道路旁的积雪估计是要等到春暖花开时才能消涣,这出没化尽,又有新雪覆盖而来,白净净地一片把道路映衬得反倒乌黑而压抑,两旁参天大树茂密的枝丫拢住整条小路的上空,切割得星星点点,就像穿梭在一条管道中。

若是夏天,这儿绝对会是条阴凉惬意的路。

沈凯阳默默地跟着,眼眶还红红的。

“把武装带解了。”巍邢岚转过去边走边说。

“不紧。”沈凯阳摇摇头。

“疼么?”

“走得这么慢,没事。”

“既然没事,干嘛拉着张脸?还对连长的话耿耿于怀?”

“才不,他老骂我,骂着骂着也就习惯了。”

“他就这样的人,容不得半点自认为不行的东西,总是以他的能力去衡量所有人的能力,有点独断,其实连长人很好,直率,说起话来虽然火气大但不掺假,毕竟他也是想你更好,只是表达方式和常人不同。”

“是。”沈凯阳心不在焉地回答。

巍邢岚放慢脚步,与他并肩前进。

“凯阳,别想太多,想太多成不了一个好兵。”

“排长,所以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招了我这样的兵,你听连长刚才的话,意思就说我够烂的,烂到不配做你招来的兵,不配这l师。”

“谁说你不好了?”

“所有人……”

“至少我从来没这样认为过。”

“这是事实,排长你就别安慰我了。”

“没在安慰你,你又多想了。”

其实沈凯阳早就了解巍邢岚寡言少语的性格,既然他说没有,就不该再怀疑,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有经过把持后的尺度与分寸。

看来,多想还真是一个要命的毛病。

人们总是说四方的军营,沈凯阳现在终于领教到了,放眼望去几乎没有任何柔和的线条,棱角分明而高耸的建筑,空旷而方正的广场,连两旁的树都是笔挺笔挺的,没有半根繁枝冗节。

沈凯阳老老实实地跟在巍邢岚屁股后头走,没什么行人,有也是提着文件夹行色匆匆,但他还是不住地因好奇而东张西望。

“帅吧?”巍邢岚的笑容算是这里头最柔软的东西了。

“帅。”

“新兵里头你是第一个走进师部的。”

沈凯阳没说话,他并不认为以一个没挂衔的新兵病号的身份走在这宽阔的大道上是什么幸运。

走了将近十分钟,终于深入卫生队所在,进了里头,一片寂静。

“有人吗!”巍邢岚几声大叫,四壁都能听见回声。

许久,一个人边整理刚套上身的白大褂边揉着惺忪睡眼款款而来。

“谁啊谁啊!”

“好小子!值班竟敢睡觉!”巍邢岚过去就在那人胳膊上猛拍一下,这下算是清醒了,定睛看了看巍邢岚。

“哟!岚儿!咋跑我这儿来啦!哈哈,稀罕稀罕!”

“还不愿来呢!”

“对对对,来这儿也没啥好事儿。”

“吴医生,帮我这兵看看,他腰有点问题,疼得厉害好几天了。”巍邢岚把沈凯阳向前推推,吴医生一眼就戳上沈凯阳没有挂衔的肩膀,随后上下打量了番,“新兵呐!”

“新兵怎么了,不照样会生病,来了部队就是咱的人!必须负责。”

“好了好了,说话还老样子,让不让人喘个气儿啊!来,跟我来。”吴医生向他俩招了招手,示意随他向里边走去:“今儿个算来对了,咱主任在,叫他帮忙看看。”

“你还没跟出个名堂来?”

吴医生瞪了巍邢岚一眼:“什么话啊!我这不贯彻你负责的精神嘛!有观世音在还拜土地爷干啥?”

“是神都得拜。”

“观音见着了你们拜土地爷,一不高兴,咱都不好过。”

到了门口,吴医生轻轻敲两下门,喊声报告开门进去,主任正双手捧杯热水耸着肩看报纸,说明来意,主任点点头,叫沈凯阳走到身边坐下,开始询问一些基本情况。

“是不是觉得训练很辛苦?”

沈凯阳听了先是一愣,看病怎么还关心起训练的事情来,他没多想,摇了摇头。

“你是城市兵吧?”

“是。”

“以前在家肯定没有受过这么多苦,哎,觉得训练苦也正常,但是小同志啊,在我们l师这王牌部队里,你应该把这种艰苦的训练看作是种荣誉才对。”

“……这和我的腰疼有关系吗?”

主任不屑地一笑,“有,当然有。转过来,让我看看你哪儿疼。”

沈凯阳照做,转过去指了指自己的脊梁骨,主任用手稍稍按了按,疼得他赶紧弹开。

“这里怎么会疼!”主任捅捅鼻梁上厚实的镜片,显得有点不可思议。

“你怎么反问我了?”

“有你这么和主任说话的吗?新兵蛋子真不懂事!”吴医生冲过来训斥道,沈凯阳怔怔地被吓了一跳,满脸紧张得通红,回头看了眼似乎很洋洋得意的主任,又看了看毫不在乎的巍邢岚。

“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什么思想包袱,是不是非常吃不消这样艰苦的训练?有一种厌烦情绪?”

“当然不是!”

“呵呵,小同志,像你这样的新兵每年都会碰到几个,为了逃避训练混病号到下连。”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啊要装也装点像的,怎么可能脊椎疼,真这儿有问题,征兵体检又怎么被你通过的?”

“我怎么知道?上卫生队不就是想知道这为什么会疼吗!”

“哈哈,这小子还挺倔的。”主任和吴医生两人开怀大笑个不停,沈凯阳成了个笑话。

“行行行,拿两张膏药回去贴着,给你开一个星期的假条,满意了吧?不过小伙子我还是劝你思想观念要转变过来,在l师没有个好身体,今后下连队了也很辛苦,不如现在把基础打好了。……”说着拿出纸笔开始写。

这算哪门子的看病,简直是来自取其辱,病痛在这里被看成用来逃避训练的幌子,开一张证明说是得到休息,但也是对自己的意志开出了一个完全否定,沈凯阳一时想得上了火,忍无可忍噌地从凳子上站起来:“你对来看病的人都抱着这种怀疑态度吗?”

一个新兵敢指着中校发这么大的火,是谁都会愣住。

主任停顿下手上的笔,瞠目结舌,吴医生先有了反应,上去想把沈凯阳按下,但巍邢岚的反应比他还快,早就拽住他的胳膊使他无法动弹,巍邢岚明白,在这种唇枪舌战的场合沈凯阳吃不了亏。

“好家伙!你……你你!”主任气得红里透紫,也从椅子上蹦起来,指着沈凯阳的鼻子支支唔唔却半天说不上一句完整的话,他看看旁边一副爱莫能助样子的吴医生,从这角度完全发现不了他已经被挟持,主任抚抚自己的胸口平静下来。“我看病的经验比你这毛没长齐的新兵蛋子还要多,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就凭你作为医生不负责任的态度,就凭我作为病人需要求治的权利!”

“好啊!我不开单子了!你是他排长吧!你过来你过来,这就是你带出来的兵?什么东西!你别被他忽悠了!把他扔训练场上去照样训,训得比一般人更狠,看他会出什么事儿!和我装!”

“你别开了,我还不想自己的荣誉因为一张废纸全被毁了!我要死也死在训练场上。”沈凯阳依旧在气头上。

巍邢岚过来将沈凯阳护到身后,带着笑,眼神炯炯却有了杀气:“这就是我带出来的兵,怎么了?他敢说实话,也懂得不向经验主义低头,我有这样的兵我觉得还蛮欣慰。”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大家都知道您是主任,很多话不挑明了说而已。”

这话对主人的打击看来是相当的大,他怔怔地立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过主任,证明还是请您开一下吧,您看不好,至少让我的兵有个正当理由休息几天。”

“我就不开!你们走吧!”

“您不开我回去没法向崔连长交代,只能一五一十地说明情况,凯阳咱们走吧。”

一听崔婓这号人物,主任犯心虚了,他那火爆脾气师长都得让他几分,闹起来没准吃不消的还真会是自己。

“你们站住!”主任犹豫了半天还是叫住走到门口的巍邢岚,白了他一眼,却又无奈地坐下快速地画了几笔,敲了个印递到他手中。

“谢谢主任!”巍邢岚的彬彬有礼不温不火,让主任觉得更不自然。

“排长!干嘛要开单子!”沈凯阳有些嗔怪地说。

“身体是自己的,犯不着在这事情上逞能。”

“开了这单子,我真成骗子了!”

“你问心无愧,我不以为然,不就是了?”

“排长,你真要相信我,我真不是在装。”

“当然相信,我不信自己的兵,难道相他的话,传出去不成笑话了。”巍邢岚笑着说,趁不注意又将沈凯阳的帽檐按得遮住了眼,沈凯阳赶忙整好帽子跳起来报复,巍邢岚一个激灵躲过攻击,让他扑了个空,没想到这一下子用力过猛,沈凯阳将腰闪了,疼得弯下身子,巍邢岚赶忙跑过去扶住他:“没事吧?”没想到沈凯阳趁机转身狠狠地挠了他肚子一把。

“好啊!腰断了还敢不老实!看我怎么收拾你!”巍邢岚制住沈凯阳的胳膊防止他跑了,在他脑袋上疯狂地按。

“排长你不能欺负没有反抗能力的人,不公平!”

“我管你!让你不老实!”寂静的师部柏油马路上回荡开他俩的笑声和叫声,在这四壁的棱角间溶化了深冬的寒意。

正当打得火热,迎面走来两个纠察,巍邢岚瞥见,忙恢复一脸严肃,整整自己扯乱的衣扣,正正谨谨地往前走。纠察只是瞪了个眼,毕竟对一个尉官也会网开一面,一阵风似地略过他俩继续巡逻。

沈凯阳不住地瞟巍邢岚,还从没有见过他这么开怀放肆的样子,并且这情绪说收就收得回来,对比起现在的严肃真让人觉得好笑。

“你笑啥?”巍邢岚发现了,不解地问。

“我有吗?”

“臭小子!笑了就好!”巍邢岚也笑了,并作了个嘘的手势。

回到外场,空旷平坦的地形使北风有了撒野的能力,呼呼地吹低了温度,但心里却觉得暖了起来,和那高处不胜寒的师部相比,即使再气派也没这儿一棵每天出操路过看见的小树来得亲近、热识,心里顿时有种放下了什么拘束后的畅快。

回来了,回到了一个这样的地方,这里让你觉得心里暖,热识而舒畅,还会有什么地方呢?当然就是家。

口号声远远近近,此起彼伏,有场站的,也有飞行团的,这才有味道,有军营的味道,他们有着自己的任务和方向,口号使他们化为一个整体,忙碌着l师日日平凡却又紧张的保障工作。

沈凯阳听得心里发急,一个劲儿地求巍邢岚别把自己送回去休息,即使让他站在训练场边当个活靶子插着也好。

“你还敢去?连长在那儿呢!”

就这一句话,沈凯阳只好瘪了气,被巍邢岚拉回连队。

安顿好沈凯阳,巍邢岚赶忙一路小跑本会训练场,轻声靠到崔婓身边,整理整理着装,拉好武装带下面的衣摆。

“怎么样那小子。”崔婓背着手目视前方,若有若无地问。

“还好。”巍邢岚整着帽檐。

“啥叫还好?好还是不好!”

“去卫生队能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就开了两帖膏药先贴着休息。”

“……嗯。”

“怎么了连长。”

“什么怎么了?”

“你还是蛮关心他的。”

“拉倒吧你!这几天给我看住了!别让他再上训练场上来,他不是很会笔杆子的工作么,那就跟着你熟悉熟悉连队各项材料咋弄,也算是废物再利用了。”崔斐神色激动,说完转身走开,巍邢岚看着他无目的地到处晃荡的背影不禁笑着摇摇头。

这边刚走,那边刘话就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半天,见连长走远才急切地拉住巍邢岚的手臂猛摇着问:“凯阳怎么样了?有被卫生队那帮护士为难吗?”

“你说呢?”

“我看不会,有你陪着,她们工作重心肯定在你身上,快说啊,凯阳咋了?”

“回去你不就看见了。”

“刚才我看连长吹胡子瞪眼的,又出啥事儿啦?”

“不该问的不问,快回去训练去!”巍邢岚将刘话拍回了队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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