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不能让小封这么疼下去了(1 / 1)
亮白宫殿崛地而起,在屠戮的扭曲土地上屹立,如百合绽放。接纳末世爆发后被称为‘人类之光’的北境城主。
圣洁与圣洁对撞,却是一座深不见底的牢笼。
病床上,在任何审美下都堪称漂亮的男人冷汗涔涔,身体被温热的陌生触感侵入,无意识中,他试图蜷缩身体躲避源源不断的入侵,然而于事无补,他四肢被束缚,被迫替换血液。
眉眼狭长的男人目露怜惜,轻柔拂开他紧锁的眉心,姿态虔诚,却不容置疑:“刚开始有点痛是正常的,小封,乖一点…挣扎对你没有好处。”
杭封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他感受到了久违的热意。
他在失去心脏的那一刻身体便随之冷了下来,只留下一身冰冷死血,用多少,少多少。至今血管中已几乎干涸。
如今身体被注入全新的血液,温热,粘稠,酥酥麻麻爬入血管,瞬间让他浑身电击一般的阵痛,血管中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叮咬,将他枯瘪的血管重新填满。
不死之人的血液同样拥有魔力,服用堪比不死神药,他在发现之后慷慨的让渡了几乎半身血,如今得到血液的几人,开始反噬主人。
傅浅汀看着面色惨白,排异反应比想象中更加严重的杭封,也开始急躁了起来。
他拧眉起身,习惯性支着手杖。这才发现原来腿脚不便,右腿微微不稳,需要手杖来维持风度。
末世之后出现了疗愈系异能,但凡位高权重者受伤之后大多能恢复如初,如他这般,要么刻意为之,要么伤于末世前。
严防死守的护卫不敢乱瞥,心中默默想到,自从杭城主多年前带领小队大放异彩,这位大人的腿似乎一直不好。身体也弱。
不过他的异能也不太需要身手就是了。
“陆迎白呢。”
焦躁踱步几圈后,傅浅汀闷声咳嗽几声,再次捧上杭封那汗湿的脸,沉声急切道:“找个能转移知觉,分担痛觉……什么都好,去找这种异能者,带过来让陆迎白过来想办法!”
“不能让小封这样疼下去了。”
于是那些本该应杭封的要求被放走,却无人守约,依旧被关押的北境臣民再次被带了出来。从中挑出数名觉醒了特殊感知能力的异能者。
“你们要做什么,放开!”
异能者地位较普通人要高许多,故而被押送出来的人衣衫还算整洁,正愤愤挣扎,双眼燃着怒火,看向尽头微微笑着的男人。
出现在尽头的人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末世爆发后异能者的寿命被无限拉长,如这般青涩的男孩真实年龄或许会比看起来大上十岁也说不准——如今是末世第十年。
被扣押的异能者满是不忿,啐了一口,“城主已经回来了,你们该信守承诺,放大家离开!”
“一群草菅人命的败类,你们的存在,简直是城主的耻辱!”
“啊……”陆迎白的不解做不得假:“可哥哥分明是为了你们回来的,是你们太弱了。”
他轻声叹息,嗓音像雨林中蝴蝶的鳞粉,细弱落下,沾入皮肤就再也化不开,困惑道:“你们的存在,才是哥哥的耻辱啊。”
他微微皱了皱眉,思索的样子如纯真稚子,转瞬后又失去兴趣,决心不再与之对峙。
于是径直伸出细白纤长的指尖,腕骨突兀,纤细柔韧,玉一般的骨透过皮肤,几根青蓝血管滑过……
异能者最后看到的,是那双手落在自己额前,他脑中的晶核被凭空剥除,是颗散发白光的乳玉色晶核。视线转瞬寂灭,他的死亡突兀,无痛。
“哥哥说,拿了人的东西就要感谢。”
陆迎白吸收了对方的异能,细细感受一番,随口吩咐卫兵,“太弱了,再找几个。”
而后才睥睨尸体柔声道:“但我不想谢你,你不配。”
“真可笑。又可恶。”
他吸收了足够的异能,终于离开监禁之地,越过数十名尸体,抛下绝望的北境臣民。
经过令杭封自投罗网的行刑台时,他轻嗤一声,温和美丽的蝴蝶露出吸血本质,阴冷道:“区区死亡威胁,竟然就这样暴露哥哥的行踪,软骨蛇一样讨好我们,甚至敢辱骂哥哥……背叛了哥哥。都该死。”
行刑还在继续,那些令杭封自投罗网以身交换的臣民并未被释放,反而更加重了男人们的怒火。
【我们奉为唯一至理的爱人,容不得任何人任何理由的背叛。】
【曾议论推搡他的脏手,都将被砍断,塞入口中施以拔舌之刑;饮下过城主赐血的勇士血液将被流干,奉还曾索取的血肉;雪绒花烙印深入肌肤,剜去皮肉焚烧殆尽……】
……
【唯有死亡,向城主谢罪。】
陆迎白目不斜视,经过应凛时与之对视,眉眼张扬的青年勾着残忍笑意,羽箭插入一人脊骨,死亡转瞬而至,他唇色鲜艳至极:“这些人,在背叛队长的那一刻就该死。”
“哪怕是为了我们?”
应凛果断:“也不行。”
“对。”陆迎白愉悦的笑了:“哪怕是为了我们也不行。”
陆迎白回到手术室时,输血已经停了下来。
傅浅汀揽着杭封,他不知何时陷入沉睡,正乖顺靠在男人怀中,黑发垂落,奔波数月后难免带着疲惫,长睫掩盖不住眼下的乌青,将本就偏细笔挺的鼻梁衬得更尖峭,流畅的脸部线条也变得锋利许多,白得几乎透明,没多少血液的血管隐于肌肤之下,几乎看不出痕迹。
大概得益于一身温柔又疏离的气质,他是会让人一眼觉得惊艳而又不显得轻浮的人。
从末世之初的奔波,到小队声名鹊起,失去心脏被异化后仍然尽可能的保护更多人。第一强者,人类之光……决裂出走后一手建立的北境城。
像月光,像细雨,垂目的圣像,无处不在又片叶不沾身。
用独属于他的包容揽下全局,永远可以信赖,平等怜悯世人,就这样淡然承担了足以让人发狂的责任。
他此时显然睡得不安稳,被略长的发梢时不时刺地皱起眉心。
于是傅浅汀耐心地一次次为他抚平,指尖兴奋到颤抖却用尽全力克制,最终也只是亲昵的靠在他耳后,一遍遍深嗅刻入骨髓的气息。
“快了,快了……”他喃喃自语:
“很快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小封,你再也不会离开我。”
“是我们。”
陆迎白纠正。
他爬上病床,熟练的枕在杭封胸前,用发顶蹭他颈窝,发出一声真正愉悦的喟叹:“真好,终于找到留住哥哥的办法了。”
“哥哥再也不会离开,和哥哥融为一体的感觉,光是想想我就要……死掉了。”
“这就要看你准备的怎么样了。”傅浅汀眼中闪过不悦,只能将全部视线放在杭封身上,告诉自己,只要能留住小封,和其他人分享也没关系。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想要独占的后果,他承担不起。
闻言,陆迎白依依不舍的起身。
“那些人太弱了,我吸收了十几个,可没有一个能转移痛觉的。”他低声埋怨:“应该让雪乔回来的,他的异能对哥哥最有效。”
“小雪的事更重要。”傅浅汀随口应了一声,追问道:“十几个人就没有一个有用的吗。不能再浪费时间了…时间太久,我担心那条疯狗会心软,反悔。”
“没主见的野犬。”想到那人,饶是傅浅汀也忍不住低声骂道。
“他哪里是没主见,他是只听哥哥的。”
陆迎白攥着杭封的手,柔软的眼眸中再次掠过杀意:“真不想多一个人分享哥哥。”
但一想到接下来的计划,他转眼又高兴了起来,开始兴致勃勃的向傅浅汀展示新得来的异能:“但好在能为哥哥分担一些,我现在可以与哥哥连结,共享他的痛觉。”
“共享哥哥的痛觉,好棒。”
“开始吧,小雪还在等着。”
针尖再次刺入杭封血管,温热的血液注入,属于他的不死之血在另一只手腕被排出,这些新鲜血液全部来自于那颗全新的心脏,从一颗胚芽开始培养,直到足以造血,被他们抢回来,即将植入杭封空洞的心房。
“等小封的血液被全部替换,就能开始做手术了,到时候……他会重新爱我们。”
陆迎白的关注点在傅浅汀始终紧握着杭封的手。
他明白了对方不打算离开,只能不爽的将连结分给他一份,二人共同分担杭封输血时所带来的刺痛。
“你连哥哥的痛苦都想要独占,”
他低声埋怨,又庆幸这里只有他们三人,若是再多几个,恐怕能分得的痛苦都会变得稀薄。
体内开始传来刺痛,杭封再次无意识呻吟出声。
这次手脚未被束缚,他猛地浑身僵硬,血液流淌的皮肤开始抽痛到痉挛,痛意电流一般,转眼唤醒全身的血液。他一边感受着手腕间不断流失血液所带来的虚弱敢,同时承受身体被异物入侵的强烈排斥。
然而即使拼命挣扎试图摆脱,却还是被男人紧紧揽着,贪婪吸食一切气息。
“哥哥,别离开我……”陆迎白软蛇一样缠在杭封身上,痛意渐渐加深,他手臂收紧,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意识昏沉间,杭封闻到了烈火灼烧的味道。
男孩懵懂惶然,紧紧拽着他的衣角。印象中他总是纯洁无害的,神情麻木的无声哭泣,眼泪将脸染成花猫,失魂一样看着燃烧的家,将他作为唯一救命稻草。
于是杭封无法拒绝,牵起男孩的手:“你可以跟着我回家。”
从此以后,杭封身边多了一个娇弱少年,将他视作全世界。
小白。
……
应凛发泄完回来时,输血已经趋于缓慢,现在的杭封已经浑身充满新鲜血液,正睡得安然。
他依旧苍白,呼吸微弱到几乎看不出起伏,却悉数被应凛捕捉到,他甚至能看到长睫时不时抖动的痕迹,细微又生动,将他的满心暴虐瞬间抚平。
于是阴郁暴虐的人形杀器瞬间熄灭了所有气焰,双眼开始久违的幻痛,痛到似乎潮湿,溢出咸水,无比自然跪在床前,姿态虔诚地献出所有信赖。
他闭上眼,如往常许多年前一样失去视觉,但这次眼前无法做到完全的漆黑,有一团团光线带来的红雾不断闪烁,让他恨不能再次弄瞎双眼,好回到那些刻入骨髓的日子。
“哥。”他小心翼翼但十分熟稔的握上那双手,瞬间血液沸腾,是生理反应在战栗。
“好久不见。”
一张灰败的脸出现在杭封面前,眼瞳涣散,唇瓣干涸。
“队长,我是不是要死了。”
少年虚弱至极,趴在杭封背上,声音却还是几乎听不清。
“不会。”杭封嗓音嘶哑,极度的缺水与饥饿让他没有力气开口说话,艰难的从齿缝中挤出声音,“很快就能出去了,再撑一会,他们在外面接应我们。”
少年似乎恍惚的笑了,沙漠境内流沙声四起,将人声也衬得粗糙,以往清澈的少年声仿佛掺着沙砾,沉默良久轻声长叹。
“趁我还没有感染,队长,你吃掉我,走出去吧。”
“我不恨他们,真的,我特别理解。如果我和他们置换,我也会毫不留情的杀掉每一个竞争者的。”
少年带着临死前的决绝,撑着一口气抚上杭封的脸颊。
杭封的血是死的,自然无需代谢,一张脸纵使在沙漠中走了这么久却还是细白如初,如今被少年的血迹沾脏。他在弥留之际喃喃自语:“是我太弱了,不配留在队长身边。”
杭封从喉咙深处品出了浓郁的铁锈味。
他从不做梦,也甚少怀念过去,如今被忽然冒出来的回忆惊出一身冷汗,惊醒后茫然坐起,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
浑身被冷汗浸湿透了,他一时间不知该先惊疑自己什么时候会出汗了,还是为如今虚弱的身体而恐惧。
身体前所未有的疲惫,他尝试拨弄异能,以往对万物的顶级掌控力变得生涩,迟缓,仿佛精准的机械被上了含着沙砾的劣等油,连带着浑身不适。
他伸出手,远处的门锁应声掉落,杭封却瞬间眼神冷了下来。
以往他能精准到锁芯,如今却只能粗暴的掐断锁扣!
血液的流淌声转眼将他的思绪打断。
似乎有条河在体内滋滋作响,一声声,在身体深处敲击,填充空洞许久的心房,唤醒浑身温热的血液,瞬间将他拉入许多年前,不曾发现小队的真相,不曾决裂,他们没有害死这么多人,自己也…还是正常人类的身体。
“咔哒”,房门打开,跛脚男人应声而入,傅浅汀在对上杭封的眼神时下意识躲闪,收敛神色后垂眼靠近:“抱歉,没能第一时间过来照顾你,小封比预期中醒的要早。”
杭封第一时间在他身上嗅到了血气。
这下嗅觉也恢复了,开始能闻到难闻的气味,末世之后满世界的腥臭和腐烂,丝丝缕缕的钻进鼻腔,让他本就昏沉的大脑更加眩晕。
他眼中闪过厌烦,更加心累,郁气与疲惫压得他呼吸不畅,闭了闭眼,别过头去不再看傅浅汀。
“小封还在怨我?”
血管在眼前铺开,傅浅汀呼吸一滞,兴奋看着他脖颈间显出的青蓝筋脉。
这证明血液开始在他体内流动,很快就可以植入心脏。
他停在病床前,自然而然的抚上血管,一寸一寸的呢喃:“我们也不想为难你,但你不肯见我们…那就只能用些非常手段。”
“我们也是逼不得已。”
“小封一定不知道我们做了什么,你会喜欢的……”
‘啪’的一声,傅浅汀声音忽然顿住。
他侧脸迅速泛红,一个分明的掌印落在矜贵刻薄的瘦削脸上。与之相对的是杭封瞬间被刺出血丝的掌心,白皙皮肤迅速被密密麻麻的血线染红,将掌心晕染成粉红色。
傅浅汀的异能来自真空,他在察觉到危险时身体本能的戒备,以至于杭封手掌落在他脸上的同一时刻,真空迅速将他的掌心刺伤。
“抱歉。让小封受伤了。”
男人反应过来后自责的垂下头,发丝懊恼的垂落几根,他取过湿毛巾,小心翼翼的为杭封擦拭血丝,一边低声解释:“我们分开太久,身体…有些不记得你了,下次提前告诉我,我会控制好它。”
于是又一道掌风应声而至,两道指痕重叠,傅浅汀侧过脸去,余光看到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平静无波,对如今的做法似乎只是为了印证他的话。
“很好。”
他轻笑一声,心情不错,被激起几分胜负欲,就连最初面对杭封时隐隐的近乡情怯也被打散大半,干脆不在伪装,露出以往在他面前被完美伪装的偏执本性。
他舌尖在腮肉内舔舐一圈,口腔内壁猩红,傅浅汀欣慰夸赞道:“真乖。”
而后坦然的继续擦拭,末了,捧着那布满细碎伤口的掌心,落下一吻,鼻梁挺拔,抵着开始逐渐恢复温度的掌心,温度一路传入心脏,兴奋难以遏制。
杭封的伤口还在,往常一秒钟就能恢复的小伤现在还清晰存在手上。
以及,他开始恢复体温了。
这两个认知令人血液沸腾,不受控的,傅浅汀几乎呼吸不畅,欲望燎原一般迅速占据他眼前的视野。他停顿许久,抬起发红的双眼,“想吻你,可以吗。”
但身体已经先发一步逼近,他一手箍住杭封手腕,强硬的按在头顶,将他压在身下,密密麻麻的吻如急雨落下,却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唯恐过分疯长的欲念伤到如今不再强大的杭封。
傅浅汀克制着,呼吸粗重而颤抖,“小封,小封…三年,你走了三年,一面也不肯见我们。”
“没关系,以后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滚开。”杭封一阵厌恶,皱着眉别过脸去,从脖颈到锁骨已经被吻湿一片,他开口时带了怒意,试图用上异能挣扎,然而一出手,却仅仅是不痛不痒将傅浅汀掀开,他又迅速逼近,‘咔哒’一声,双手被束缚带彻底箍在床头。
杭封顾不得反抗,震惊的看着毫发无伤的傅浅汀,“怎么会……”
十分钟前他还能勉强控制,但如今,能力几乎所剩无几。
“这是必然现象。”傅浅汀搓了搓脸,却迟迟冷静不下来,兴奋的看着如今老老实实困在床上的杭封,竭力保持优雅,开始缓慢的脱衣服,解释着:“你的不死血液已经被抽出。体内换了活血,是没有任何异能的干净血液,它会冲散、替代你的异能,等和你彻底融合之后……也就是你的异能彻底消失后,就能植入心脏了。”
“从前的小封就能回来。”
杭封不理解这些人反复念叨的从前。
他看向傅浅汀明显不协调的右腿,“你再怎么美化从前,也改变不了你当初付出一条腿也留不住我的事实。”
“小封。”他沉默一瞬,呼吸一滞,“你从前从来不会说这种伤人的话。”
“这不是事实吗?”杭封微不可察观察一眼他的状态,一边转移傅浅汀的注意,一边调动为数不多的异能,尝试控制束缚带。
“小封,你要知道。”
他长出一口气,径直跪坐在杭封身上,幽幽陷入回忆,“我是一个商人,从来不会做不顾后果的事,你能明白吗?”
“这条腿并非你口中的代价,相反,这是我付出的成本,也是我最重要的筹码。”
他板正的黑色衬衣已经凌乱,最后干脆一把扯开领口,粗重的喘着气,目光灼灼看向杭封,透着多年积压的偏执与癫狂坦白道:“一条腿换你的初夜和对我这么多年的愧疚,小封,你不知道这是多么值得的一桩买卖。”
一想到这,傅浅汀眼前仿佛还能看到那个多年前的夜晚。压抑的晚宴,等待的未婚妻,一心逃离的杭封,他用一片药轻易破局,还未自己换来这么多年的福利……
“真美啊……”
他抚上杭封脸颊,喃喃自语:“你不知道他们得知我们睡了之后有多嫉妒,嫉妒到发狂,我是这么多年唯一能进一步的赢家…小封输就输在太天真了,你不狠心,我们当然得寸进尺,一条腿而已,换成任何一个人都只会觉得值得。”
“否则应凛…为什么宁愿自毁双眼?不一样是为了留下你。”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杭封如坠冰窖,尽管已经对他们不抱任何希望,却还是被他的无耻所震惊,“那天我的药,是你下的?”
“有什么好奇怪的,小封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他掌心盖在杭封眼前,“会让我觉得我是个垃圾。”
他不愿再看杭封眼中的失望,神色痴迷,落在他露出的半张脸上,越过浅色唇瓣,最终也只是虚吻在他跳动的血管上,潮湿的触感转瞬。
他轻声问道:“和其他人做过吗?”
【这里是避风港号,伟大的船长将为您提供充足的食物,水源,与无边的快乐。为您在末世废土中重建乐园。】
【上船须知,规则一、亡人不可提及,规则二、不可下船。】
……
避风港号每年停靠一次,地点随机,人数不限,无任何筛选机制,从未有人知道船上有什么。但单凭其在末世一片废墟中华丽威严的外形与诱人的福利,尽管各大哨所多次警告其危险本质,却仍是吸引满世界的人纷纷涌来,各凭本事挤上船。
其中不乏哨所专业研究员,试图探明避风港号的真相。重中之重是见到传说中的船长,查明立场。
在乌泱泱涌来的无秩序人潮中,远远走来的一队训练有素身穿制服的异能者就格外引人注目,迅速吸引起所有人的敌视,纷纷胆怯戒备的注视着他们的动向,仿佛绝缘的蚁群,制服靠近一步,他们不远不近的让出一条道。
“来了这么多异能者,还有我们的份吗?”
“没事,船够大,无非是早点晚点。”
“这是哪个哨所?看着不像本邦的。”
“谁知道哪来的,四面八方都有……往年也是,几乎各地的哨所都会派人进来,阵仗比进污染区都大,没看他们身上都带着检测仪呢。”
……
“小心,你确定要上船吗,这里很危险。”
异能者队伍中,被紧张拥护在中间的人闷咳一声,队伍随之投来许多关切的目光,被称作‘头儿’的小队长脸色微变,身体首先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关切的搀扶。声音都轻了许多。
那人专注于脚下,半张脸阴藏在制服兜帽下,下半张脸又被遮面完全遮挡,闻言并未开口,仅仅是小幅度摇头,便瞬间制止了伸来的皮手套。
无论是地位还是能力都处于顶尖的小队长无一丝被冒犯的芥蒂,顺从收回手再次劝道:“你应该留在城中的,那里有联络所,可以给你安排一份工作。”
无意识中透着对这人由衷的臣服。
从十年前北境毁于一旦,北方彻底失守,世界一连损失至少六名顶级强者。之后各地区加剧沦陷,又凭空出现几处极为危险的神秘之地。
不似污染区,在哨所内部的危险等级评级却多年居高不下,哨所在探明真相之前会一直保持着与污染区同样的戒备等级。
随着那位曾经第一强者的陨落,世界上关于他的一切都被无形抹除,甚至没有留下一份画像。
整个世界便陷入一种彻底的茫然之中。仿佛失去了主心骨,惶惶不可终日,距今已经十年。
今年轮到他带队踏上这艘船。
世界上从未有过下船者的记录,意味着,他们每个人都清楚自己或许有来无回,于是小队长更加不愿意连累这个看起来格外虚弱的青年。
哪怕清楚这人的实力在自己之上,也总是忍不住产生怜惜之感。
他开始回忆半月前在水边初次捡到这人。
青年白到透明,在昏花的末世晨曦中几乎没有活人气息,静静躺在岸边,身体被淹没大半,露出的一张脸仿佛塞壬歌声化为实质,逐水漂流,一触即碎。睁开眼后却平静无波,眸色透如琥珀,半月来一直神秘又平静的跟在队伍中,时不时展露的能力令人惊叹。
末世后普遍慕强,小队长不得不承认青年的能力在小队中能占统治地位。
“多谢提醒,但我要上船找人。”杭封嗓音微微沙哑,还不太习惯如今僵硬的身体。
他仍是低着头,哪怕视线被兜帽遮得一干二净也懒得抬头。像冬日里蔫哒哒的太阳,带着病气,又十足重要。
“你有朋友之前上船了?”小队长想了想,“你说一下体貌特征,我们人多帮你一起找,你…留在外面就行。”
他顺手指着自己和队友们身上的特制装备,每个人都全副武装,身上的哨所标志代表权威,各种记录仪,探测器,检测装备,科学界与异能界的双重武装……“正巧我们也要找人,顺手的事。”
“不用。”
杭封对他的再三劝阻开始感到厌烦,他觉得累,身体深处积压的疲惫让他本就喘不过气,顿了顿才轻声道:“你们找不到他。”
“我也不建议你们进去。”
“那不行,我们必须要进去。”说起这个,小队长凝重了些,指着远处沉默的大船,“这艘船年年吞进去上万人,没见过一个人回来,十年就是近十万…太危险,不能放任不管。”
这次无人应声,杭封抬脚越过他,终于抬起头,身姿习惯性保持挺拔,在末世永恒的晨雾中遗世独立,瞬间让小队长感到惶恐。
这人似乎捉摸不透,太冷太淡然,让人…没安全感。
“上去吧。”
轮船开始鸣笛,小队走在前排,这次杭封落在队伍最后面,脚步越来越慢,直到彻底掉队之前,小队长最后递来一个担忧的目光,而后决绝消失在长廊,原地留下他孤身一人。
下一瞬,昏暗的长廊被阴影笼罩,灯光开始闪烁,空间一阵扭曲,似乎有难以言喻的能量在尽头酝酿,驱使着,引诱着,控制长廊中唯一孤零零的身影,催促他走进。
哨所的制服材质冷硬,穿在人身上将人衬得古板又严肃,长廊中的人影瘦削,阴影拉得斜长,就连倒影中的衣物也是线条明晰,一步步缓慢靠近尽头漩涡,阴影似乎扭曲着向前爬,甚至想要脱离站立的本体,挣脱出地面的控制,像漩涡爬去。
“注意分寸。”
他淡声开口,嗓音不再有最初的生涩感,恢复了平和,清冽如击玉,平稳没有起伏。却让阴影猛地顿住,乖顺躺回他脚下,专心扮演杭封脚下的阴影。
半晌后,见没有得到奖赏,阴影又开始不安分的向上试探,在即将触碰到他的脚踝时,忽然炸毛一般开始战栗,抖落了一地漆黑的细碎影子,似乎正在经历电击,在地面炸开成一滩斑驳的墨点。
随即被无形的力量扫成一团,空气中隐约传来‘啪’的一声,糊在了墙上。
带着遮面的青年转身,摘下兜帽,十指裹在哨所统一配备的皮手套中,依然能看出其骨形优越。
随着兜帽缓缓摘下,他依旧带着遮面,仅露出细挺鼻梁,一双灰色眼眸很快被琥珀色填满,迅速让他的双眼恢复成正常人模样,
“这是第二次。”
他缓缓抬手,指向糊在墙上的墨团,五指成爪猛地收紧,墨团爆了一地,磅礴的能量将空间扭曲,清凉声音随之警告。
“半月前,我们达成协议,我为主,你为奴。”
被困在山崖下沉睡十年,杭封说话尚不连贯,停顿痕迹明显,沉默一瞬后才接着道:“你第一次试图嗜主,被废去实体,今天第二次不听话,为什么?”
他十分不解,为什么这东西分明有意识却似乎不太聪明,于是认真发问:“需要我剥夺你的意识吗?”
墨团瞬间被戳到软肋,连忙谄媚的汇成一团,伸出几根油光发亮的触手靠近杭封,学着发出声音:“主人。”
“听话。”
“摸摸。”
从前杭封有条狗。
他养成了遇到兽类摸摸头的坏习惯。
半月前第一次见到这团墨团的时候,他们达成一致,末了杭封下意识在它的疑似‘头顶’部位停顿两秒,从此以后,堂堂污染源,便会时不时找找存在感,艰难的吐出字节,目前仅掌握了这五个字。
杭封觉得它的学习天赋基本到此为止。
“今天不摸。”
触手瞬间蔫了,杭封已经转身离开,经过方才的耽搁尽头处的入口已经消失,电路恢复正常,长廊死寂,尽头一面白墙,
“跑了?”
他闭了闭眼,缓解几分使用能力后造成的强烈不适感,而后不再纠结,转身的一瞬间听到广播声。
【避风港号已启程,请全体船员来到各层大厅,领取房间钥匙。】
杭封看了眼平面图,这才发现他来到了四层,大厅就在不远处。他向大厅出发,一路上见到许多神色疲惫的老乘客从房间走出来,像游荡的孤魂野鬼,间或怜悯的看一眼这名闯入的新人,眼珠生硬的转动,形容枯槁,比外面的丧尸不过是多了个会呼吸的优势。
周遭死寂无声,人群中开始有人崩溃,呜咽声瘟疫般迅速传遍四层每个角落,杭封看到有人开始寻死,却被周围人神色惊慌的拉住,并警觉环顾四周,显然是怕极了。
“很少有新人能来第四层,你很幸运。”
有人经过杭封,怜悯的提醒,“这里大多是老人,比下面几层楼的新人干脆多了。如果有人杀你,最好别反抗,挨到第十天…就再也没有死的机会了。”
不远处那名寻思的老乘客被众人死死按住,捂着嘴,目眦欲裂,周围人的惧意越来越明显,杭封仿佛看到一群惊弓之鸟,正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危险。
“不用管。”
身边人继续闷声道:“今天太忙了,没人会来处决他。”
“还有,这里有第三条潜规则,存活下来后最好不要以任何形式寻找痛苦。包括自杀。我们的船长希望大家由衷的满意避风港号。”
前方就是大厅,没有出现所谓的船长身影,杭封遗憾的想到方才错过的门,问道:“我该怎么见到船长?”
“你不会想见到祂的。如果有需要,祂会找到你。”
顺着人群排队,新人数量不多,老人等候一旁,广播提示午夜之后方可回到房间,所处楼层不可更改,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提示,但杭封敏锐的察觉到四周开始蔓延杀意,行尸走肉一般的老乘客一改方才的颓丧,视线开始有意无意的落在新人身上。
随着广播音落,在所有懵懂的新人还未反应过来前,老乘客们一哄而散,奔逃途中伴随着血花四溅,无数人被收割了性命,不久前提醒过杭封的那名老人没能躲过一次异能袭击。
刀刃滑过他的脖颈,他嗬嗬喘气,双手无望的伸向杭封:“救我,我不能死,祂会流放我的……”
有血蔓延在杭封脚下。
他纹丝不动,垂眼看着血迹被推着拐了个弯,黑色阴影讨好的摇晃几下,见没有换来任何反应,于是慢腾腾的继续将周围收拾干净,不让一丝血迹沾在杭封身周。
“不救吗。”
就这样看了半晌,身后传来一道阴凉的声音,仿佛自虚空传来,紧贴在他耳边回荡。
不用看也知道身后空无一人,杭封镇定自若,淡淡收回目光,对身后突兀的声音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没必要。”
发出声音的人瞬间怒了,阴冷的气息变得暴躁,迫切的催促杭封,“救他。他不会这么心狠……有没有人说过你和一个人身形很像?”
“不不不,我不能侮辱他。”
身后的声音迅速否认,连忙收回话语,紧接着一双手的触感落在他身上,那人在杭封身上一寸寸抚过,似乎在打量着什么,一边喃喃自语:“没有任何人能与他相比,放在以前,敢得到这种评价,你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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