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他和他和他(1 / 1)
门后传来一声“请进”,却不是薛汶的声音。
她推门而入,办公桌后的椅子空着,那日和老板一同来公司的人——或者说,老板的弟弟——此时正站在书柜前不知在打量什么,看得十分入神。
“公司各部门月底会有大例会,通常来说薛总是需要出席的,”沈秘清清嗓子,交代起自己的目的,然后顿了顿,这才继续道,“后天是市场业务部的例会。”
薛汶已经一个星期都没来公司了。
要是在以前,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那人都会打电话告知沈秘,方便后者安排好工作,但偏偏这次,薛汶不仅没有任何提前知会就消失,沈秘还怎么联系不上他。直到那人消失的旁,薛汶突然留意到一则不甚起眼的报道。该报道称,永利街的一家乐器行的火灾事故发生火灾事故,起火原因仍在调查中,目前暂无人员伤亡。
正当他盯着这个只占据着一个小角落的新闻沉思时,门铃声响起,打断了思绪。
薛汶放下报纸,起身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了眼,不太意外地发现来的是段鸿声。
他隔着门对外头说:“门我开不了,你翻进来吧。”
只听外头骂骂咧咧两句,随后就没了动静。
薛汶转身走向后院,路上顺手把报警系统关了,接着他打开那扇通往院子的玻璃门,没一会儿就看见某处树丛窸窸窣窣地晃动了几下,紧接着一个人影身手矫健地越过墙头翻了进来。
从小就上树掏鸟蛋的段鸿声对翻别人家墙头也格外熟门熟路,只见他拍拍手上的灰,然后望着站在门边的薛汶,皱起眉头问说:“怎么搞成这样?”
“你怎么过来了?”薛汶反问。
“想来问问那条短信究竟什么意思。”段鸿声回答道。
那日收到薛汶的信息后,段鸿声立刻给薛汶回了电话,可惜直到忙音响起电话也没打通。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按照短信指示,在第二天确认依旧联系不上薛汶后才报警。
然而就在警察准备开始调查时,本应是“被绑架”的薛怀玉却跟没事人一样出现,导致调查最终不了了之。
但薛汶还是处在失联状态。
段鸿声知道薛汶绝不是开玩笑的人,那人会发这么一条消息肯定是遇到事了,再结合短信内容,段鸿声自然而然地就怀疑到薛怀玉头上,这才有他跟踪后者的事。
只不过,薛怀玉比他预想的还要难搞。
“没什么,就字面意思,”薛汶一边回答一边侧过身,“进来坐?”
段鸿声看出这人没说实话。
他今天来这一趟本来就是有些冲动的。他迫切地想要见到薛汶,想知道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接电话。只是在听到回答后,段鸿声忽然意识到,即使自己听出薛汶有意隐瞒,也没有立场和理由让对方坦白。
接下来的好几分钟里,他们谁都没说话。
薛汶见段鸿声不动,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
许久后,那人仿佛下定某种决心,深吸一口气,说:“薛汶,我跟踪过薛怀玉。无论这些天发生过什么,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他脱不了干系。”
段鸿声用词委婉,并且隐瞒了那日薛怀玉在楼道里和自己说过的某些刺耳的话,以免不小心再次伤害到薛汶,但他觉得这些已经足够让对方心里有数。
没想到薛汶听完,只是很平静地“嗯”了一声,说:“我知道。先进来吧。”
这个回答让段鸿声猝不及防,他直勾勾地看着薛汶片刻,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而是问:“你知道?你知道还能跟他相安无事地呆在一个屋檐下?”
“不然呢?你觉得我要怎么做?”
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段鸿声都没说话。他看起来很烦躁,同时眉眼之间透露出一种难以掩盖的恼火。
于是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凭什么?”段鸿声再开口时几乎是有些神经质地质问,“凭什么,薛汶?他到底做了什么?就因为他姓薛?你身上流的血可是跟薛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薛汶无言以对。那些说不出口的话仿佛锋利的刀片,割破他的喉咙,让喉间漫起一种夹着血腥味的剧痛。
三十年来他都是以薛家继承人这个身份活着,哪怕再不情愿,人生也几乎已经和薛家死死绑定在一起。可当他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是薛家的亲生孩子时,过去的付出和忍耐顷刻间都变成了一场笑话。
薛家固然是一片苦海,只是薛汶想不到脱离这片苦海的自己又将要如何活着。
他连回到亲生父母身边的机会都没有了,更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还有机会重新开始一段人生。
所以到头来,他最实际的选择只有留在这片苦海中沉沦,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活着的意义去争这个接班人位置。
沉默令人窒息。
薛汶觉得就算他把这些话掏心窝子地讲出来,段鸿声大概也无法真的理解。
“是他操得你爽吗?”就在这时,那人突然问道。
尽管作风有些散漫不羁,但段鸿声本质上还是个很有教养的人,所以他很少会用这么粗俗冒犯的词句。
而薛汶听到问题的瞬间先是一愣,紧接着脸色变得有些难堪。
“你冷静点。”但他到底没说什么,也没有生气,反而很快就收拾好失态的表情,试图安抚段鸿声。
可恰恰是这个反应彻底点着了段鸿声。
他们认识这么多年,实在太了解彼此的性格,因而哪怕是如此微小的表情变化也都瞒不住对方。
段鸿声猛地把薛汶摁到了一旁的墙上,几乎是口不择言地压着声音说:“他妈的薛汶,你让我怎么冷静,你明知道我喜欢你。早知道这样,我要是也对你用强的,你会心软吗?”
薛汶一言不发地望着他,表情非常平静,仿佛丝毫没被冒犯到。
段鸿声动作一顿。
这个短暂的瞬间他看起来经历了十分激烈的内心挣扎,甚至有一瞬间手都要松开了,但最后,他还是压上来,用力亲在了薛汶唇上。
与其说是亲,不如说是咬。段鸿声上来就跟泄愤似地咬破了薛汶的唇,叼着唇齿间小块肉撕扯。
急促的呼吸卷着热度扑到薛汶鼻尖,掀起一阵混沌的小型风暴,那种亲近却陌生的感觉让他觉得不适。
就如同段鸿声质问的一样,薛汶其实一直都清楚对方的心思。他们自小认识,一起长大,性格也十分合得来,这么多年甚至没有闹过哪怕一次矛盾,几乎可以说是世上最了解彼此的人。
但这段关系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有了微妙的变化,薛汶也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
或许是偶尔几句藏在玩笑语气下的真心话,或许是看似不经意的亲密接触,又或许是某些更抽象的东西,让薛汶意识到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然超过了好朋友的界定。
不过,段鸿声从来也没有过任何真的能称之为越界的行为,以至于薛汶有时也会想,是不是只是他自作多情了。
于是他也假装不知道,没有把话挑明。渐渐的,倒也习惯了他们这种间或会很微妙的相处模式。
说实话,被喜欢、被爱的感觉是很好的。世上大概无人能否认这一点。
为此薛汶认真考虑过他们的关系,思考为什么他们谁都没有迈出最后一步,他们又是否真的有可能成为情人。
在经过漫长而反复的思考后,薛汶终于在某一日意识到,他们之所以都不挑明,是害怕如果这一步走错了,连朋友都做不成。而他们会有这种顾虑,归根结底是对这种日渐生情、过分暧昧的情感都不够笃定。
想通这一点后,薛汶其实就单方面看开了。他想,既然如此,还不如就做一辈子的亲密好友。
可没想到事情最后还是变成了这样。
薛汶用一只手横在胸前,另一只手扣住段鸿声的头,想要把人拉开。
要是放在以前,想要挣脱开是很简单的事,可这段时间他又是发过高烧又是被各种折腾,体力下降得格外明显,连站起来走走都容易累,更别说面对一个失去理智的人。
那人的力道比平日还要大,手摸着他的小腹就不知轻重地摁了下去。这一下让薛汶的腰臀下意识绷紧,连带着牵扯到后穴的那些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气。
这声音倒是让段鸿声从那种狂热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只见他猛地松开薛汶,倒退一步,表情由略带嫉妒变成惶恐。他看着薛汶捂着小腹的样子,习惯性地想要上前安慰,可手刚伸到一半又顿住了。
半晌,段鸿声背到身后,立在原地问:“很痛吗?对不起。”
痛是真的,但薛汶此刻感受到的疼痛本质上和段鸿声无关。
段鸿声也知道。
他只是想要找个藉口为刚才失控的举动道歉。
见薛汶许久都没有回应,段鸿声也只是沉默。他久久地凝望着薛汶,终于还是说:“薛汶,跟我走吧。跟我回段家。”
薛汶闻言,不由地闭了闭眼睛——这是他最不想听到的话,可他不想为此跟段鸿声吵架。
等再睁开眼睛时,薛汶已经收拾好乱七八糟的情绪。只听他开口,声音因为痛楚而有些颤抖,语气倒和往常没什么差别地说:“别开玩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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