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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此时,辜薪池抬目,恰好与他对望。两人不由都心念一动,是君知我,是我知君。《广陵》别名《聂政刺韩相》,聂政感严仲子知遇之恩,为他刺杀韩相。又因此曲将商弦降为宫弦,商弦为君,宫弦为臣,便是“凌君”之意。

琴谱中有“取韩”“冲冠”“发怒”“投剑”诸节,当下正是“冲冠”。乐逾见惯他温文尔雅,早已忘记他当年称“文心剑胆”,也有见江湖中不平之事便慨然直书的时候。武夫冲冠,血溅五步。文人冲冠,以笔作刀。因遇知音知己,身后万事皆可交托,故而置生死于度外,敢写下大逆欺君之言。便如他从容奏《广陵》杀伐之曲,他立那样的危言,却不去打扰乐逾闭关,是要在江湖中最该有人仗义执言,却无人敢言之之时言之,纵楚帝问罪,而乐逾还没有出关,也不拖累旁人,宁愿只身离岛,平静赴死的了。

却说那兰纳女子也奏《广陵》,却与辜薪池截然不同,此时越听越眉心紧皱,却正襟危坐。待到一曲终了,鸦雀无声,她此前一直在兰纳商船上不肯下船,要箫便箫,要琴便琴,但凡拿得出的乐器,都与蓬莱岛上于音律有所长的人相比毫不逊色,甚至还胜过一、两分。

此时与辜薪池算是平手,却抱琴款款登上蓬莱岛的船,行了一礼,郑重道:“你对《广陵》的理解,我很不喜欢,也绝对不认可,但你弹的《广陵》确实是很好很好的。”

她大方解下腰间犀角,笑道:“你们岛主也回来啦,我们兰纳人说话算数。”便要如约送上。一件举世无双的乐器于她必然很是珍贵,辜薪池笑道:“姑娘琴技高超,精通当世乐器,是我们自愧不如。”

她却灿然一笑,道:“我并没有说你们比我好,我一开始说的是你们让我知道中原人用乐器好在哪里,我就把我的乐器送给你们。现在我已经知道,你们的好处与我们的好处就像是春天的花和秋天的月亮。”将那犀角扔给乐逾,大笑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放心,这个乐器我还有一个!”

乐逾扬眉道:“请。”邀她入座,那犀角被塞到乐濡怀里,被他举高研究。斗乐器罢,就是要饮宴了,林宣知道辜薪池不常饮酒,借故笑道:“方才《广陵》中有几处我没有弄懂,本不该现在打扰先生,只是若不尽早解开疑惑,今夜就睡不安了。”

那话声不大不小,诸人都听在耳中。乐逾朝他二人看了一眼,意有所指,却放缓口气,对辜薪池道:“你就随他去歇一歇。”

这一宴极其热闹,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要说真正不知愁的年纪,唯有懵懂中罢了。乐逾就是要他的儿子在尚不知愁苦之时,享尽欢欣热闹。乐濡在乳娘怀里,头颈手掌刚刚碰到席面,但觉这船上处处奢华,处处艳丽,舞女红裙如潮,时而浪打浪,时而俱都消散,那无休无止的歌舞合该都是为他而设。

他便睁大眼看,手握犀角,又握糕饼,又从乳娘肩头,见那高台上坐着的他的父亲。他面目本是深刻俊朗,言行放荡也不显轻浮。如今看去却双眉浓长,令人想起“深眉”二字。这深的不是眉色,而是双眉极重,开怀大笑也压着什么。若有敬酒,来者不拒,酒水在推杯换盏间溅出,几滴湿在衣袖上,他却一拂了之,仍与人谈笑风生,直至醉卧为止。

乌兰郁眉梢一挑,笑道:“谨以区区薄礼,敬贺小公子华诞。”便将一只锦盒送上。这兰纳巨商有一半汉人血统,久慕汉学,遣词造句也头头是道。侍女去接,乐逾却令她送上来,随手一拿,那锦盒轻如无物,便不论礼数径直拆开。周遭人有讶然暗觉失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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