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撕花(1 / 1)
“嘶……”
榻上的男人咬牙。
发se沉黑,整齐鬓发凌乱了,但脸是冷中带yan的一支海棠——今日太极殿上,皇帝钦点的探花郎。
萧婵坐在男人身上,支起身看他。锦带遮着他的眼,手臂也被捆绑在榻上。纵使瞧不见眼神少了些乐趣,但她向来善于自己找乐子,此刻他故作镇静的表情就是她最大的乐子。
“放肆。”
这是他在乐游原上簪花游街到日头西斜、忽然被蒙了眼塞进马车拉到这不见天地的所在,又遭逢此等轻慢侮辱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凛然且淡漠,像玉石碰撞的清音。
萧婵低头看他的脸,狼狈的不过是他的姿势,面上确实不见什么波澜。但那声斥责像道咒令,把她拖进深不见底的所在,让她浑身血ye都沸腾起来。
看来今日这荒唐悖逆的举动,竟意外捕获了一只猛兽而非家禽。
萧婵低头,把她方才咬在他脖颈上的咬痕0了0,他偏过头去,喉头上下滚动,她就像眼看着猎物落入网中那般地笑了。
假如此人真是猛兽,那么或许日后朝堂内外,这探花郎将是她能用得到的好棋。
前提是她要斩掉猛兽的尖牙与利爪、让他彻底臣服。
nv人纤长的手探向他衣襟上的软扣,今日簪花游街穿的大红官袍,溢彩流光,脱起来也是分外费劲。萧婵心中骂骂咧咧,臂上带的金钏碰撞,发出叮当响声。
此刻就算傻子也晓得她要做什么了,他脸上还是凛然,有点慨然赴si的味道。萧婵知道锦带下那双眼一定是闭着,想嘲笑他,却不能开口说话,嗓音会暴露身份,现在还不是揭晓谜底的时刻。
申酉两时,yyan交替。乐游原上只有桃林簌簌,密密地绘出繁复至极的糜yan图案。早春,无论是贫家还是贵nv,都能在桃林中支起绣帐,邀请中意的郎君来幽会。就算是抢了人,对方也大略当她是什么胆大包天的官宦小姐。萧婵很得意,想着今天没白早起两个时辰把浑身都熏了一遍,用的是长安家中最常见的薰陆香而不是g0ng里常染的南海沉香。
今日是她生辰,她决意要开心,要身上没有一点深g0ng的味道。
大梁的皇帝萧寂,是她没有血缘关系的皇兄。虽则他们之间的关系令人不齿,但也是因他当上了皇帝,她才能被尊称一声长公主。
这世间没有哪条nv人能走的路是gg净净的,更何况是在长安。
萧婵指甲抓住了他衣襟,冰凉手指拂过x膛,身下的人终于略微颤抖。
“你不能……我是朝廷的官。”
他说这话时表情严肃,唇线弧度像刀锋,尝起来或许也是冰的。她很想吻一下试试,就吻了。
很意外地,她在他唇畔尝到酒的味道,g0ng里的酒。
群芳宴上有赐酒,她应当知道,只是不愿在此时此刻知道。萧婵眉毛蹙起,要用舌头把他牙关撬开。男人扭头躲避,这闪躲的动作也激怒了她。
身骑白马,眉眼俊逸风流、意态冰冷的这个人,是因为先向萧寂效忠过,才会遇见她。她总b萧寂迟一步,做什么都迟一步。
萧婵抬手,扇了男人一巴掌。力道不重,但他脸侧现了红印。
空气安静许久,久到萧婵以为他是被这一巴掌吓着了,而对方嘴角掠起,x腔震动,竟笑了一声。
不是讥讽,倒像是怜悯。怜悯谁,怜悯她?不过是寒门出身的探花,敢怜悯她?江左谢氏冠盖满天下那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就算他自诩天纵奇才,在长安蹉跎几年,就知道在此处,天才是不稀罕的。
跟对了人,才是最稀罕的。
她这次又低头,原本是想咬他,但唇齿相碰间,却心惊了一瞬——这次他没有闪躲。
于是这个吻b先前长了许多,她不得不以肘弯支榻,才能避免陷下去,掉到他身上。呼x1交缠间,她始终留着心眼观察他动静,而对方只是任由她胡作非为。
这一切都来得太过顺遂,和他此前的冰冷抗拒一样令人费解。酒意在蔓延、柔条ch0u丝般地沁入她周身,太yeg0ng畔那棵柳树下她从前埋过一坛,和这酒味道极像。浓醇清冽、初品是苦意,细品才有芳香。
她一点点探着,防着他忽然发难。但他没有。鼻息温热而呼x1交缠,她心跳渐渐快起来,是酒的原因,她知道。
萧婵没意识到自己先结束了这个不像话的吻,锦帐四周的守卫听见帐里的动静逐渐消弭后,都识相地退到更远处,而他呼x1b之方才也紊乱许多。
这不是两厢情愿的事情。
萧婵提醒自己,继而解开了他的衣带。
外袍与玉带同时落到地上,萧婵眼睛直直瞧着,瞧得双颊绯红。
没想到他不是个绣花枕头,却是个真材实料的。
此刻的寂静不b方才,空气里弥漫的是似有若无的酒意与薰陆香,那些让人心乱的味道把他面上原本的寒意盖过去,遮掩、篡改,变成某种暧昧的神se,就好像他并不抗拒她。
萧婵忽然不确定是否要继续了。
“怎么。”
他开口了,声音还是清冽,还是像玉石。但玉石碰撞起来,呼x1间又像是在引诱。
“若某今日不从,外面那些护卫就会进来杀我,是么?”
“那不如快些吧。”
他嘴角还挂着怜悯的笑。
“但若我能活着离开此地……定当寻出你是谁。大梁有国法,容不得尔等如此张狂。”
萧婵没想到这件事b她预料的困难许多。
她从前没有主动过,在g0ng里也是。萧寂并非善类,也没有耐心伺候任何人,因此她于此事的回忆并不美好,而今日此举也不过是一时兴起。或许是从看到探花骑马从长街走过的时候开始,或许是从他无意中抬头、眼睛闲闲地扫过城阙高处,而她恰巧站在那里开始,事情就滑向失控边缘。
说来荒唐,没人教过她该怎么强迫一个男人。萧婵有种必须得到他的冲动。然而,就像从前她一旦拼了命想得到什么,就一定得不到一样,越竭尽全力,心中就越绝望。
她把夹缬花裙撩起来,姿态生涩。再度压在他身上时,她听见他骤然粗重的喘息。
他们之间已经没有布料遮盖了。
那坚y滚烫的东西抵着她,b想象中更大。萧婵又想临阵脱逃,并且不合时宜地想起骑虎难下这个词。而他方才的威胁犹然在耳,明显地,在他眼里自己已经成了个恶人。那不把这个恶人的名号坐实,实在是委屈她忙活这一场。
萧婵试探着继续。她凭本能直起身,在他下腹蹭来蹭去。
男人喘息更剧烈。他侧过脸不让她看见表情,但喉结剧烈滚动,浑身热气直蒸到她身上,蒸得她也浑身燥热起来。渐渐地,他听见水声时,耳根霎时红了。
萧婵见他yu言又止,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得要领。但她从不承认自己不对,就又向下继续试探。身下的人猝然发出一声闷哼,下颌上仰,腰肢将她整个人顶起。她一声惊叫噎在喉咙里,后腰滑到那位置,恰顶在端口,两人都沉默。
他像是蒙受了什么奇耻大辱般半声不吭,实在因这煎熬太像是为故意折磨他。而萧婵根本没意识到这一层,她额角汗珠大颗掉下来,砸在他腿上。
桃林密处,只有h鹂在旁观这场诡异的情事。
萧婵继续坐了下去。
男人咬住唇,像在默念清心咒。但身下的反应无法掩饰,纵使滑腻,她还是进得艰难。纤白的手无意识按在他小腹上,不知是冰凉触感还是其他,引起他心中陌生的惊惶。
这个骄纵无礼、光天化日强抢天子门生的nv人,竟有双触感如此柔弱的手。
萧婵自然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她全心全意只在对付一件物事。她慢慢地磋磨,而这对他显然不啻酷刑。她喘息也乱了,鬓发沾sh,黏在两颊也不知道。偶尔动得累了,就停下休息一会,心中有所把握之后,就加快些许。
而身下的男人x膛起伏剧烈,只是不说话。桃林中,不同寻常的寂静里夹杂着喘息,而两人谁都不说话。
忽而男人再度挺身。
她来不及防备,一声惊叫脱口而出,惊飞了h鹂。
锦帐远处,侍卫们纹丝不动,只握紧佩刀,又识相地往更远处挪了挪。
萧婵浑身发软,她未曾料到对方会如此,但方才一瞬间剧烈快感冲上天灵盖时,她竟哆嗦着泄了。
此刻两人jiaohe处黏腻无b,她心跳如擂鼓,竟是连腰都抬不起来。咬紧了牙关刚要继续动时,身下的人也同时抬腰。
严丝合缝的内壁挤压处发出令人心悸的清脆响声。
她浑身颤抖,努力遏制要叫出声的yuwang。
响声连续不断,没有停的意思。
极乐之巅。
他仍旧侧着脸,萧婵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颠得她上下晃动着,这晃动愈演愈烈,她感觉到方才仍未进到最深处时,才慌了神,指甲抠进他腹部,对方忽而静止,控在原处,继而发疯似地向上顶弄。
好像他也什么都不顾了。
金钏臂环叮叮当当地碰撞,她从未有过如此感觉,像是顷刻间在极乐天与无间地狱上下颠簸。她怕掉下去,大腿无意识地夹紧他的腰。那腰肢并不像常年坐书房的人,倒像个jg于骑s的武人。
南边也有这样jg悍的武人么?萧婵恍惚地想,耳边全是荒唐至极的杂音。浑身像着火似的烧着,因内壁的摩擦撩起的灼热,还有更多说不上来的空虚。
终于他全部顶了进去,在最深深处,胀满的奇怪感觉代替了疼痛,她浑身抖着,身下已经不知sh了多少,腰肢向后弯成一钩月,喘息里甚至带了哭腔。
然而最后他却停了。
萧婵伏在他身上细细喘息,两人汗sh的身贴在一起,薰陆香的味道b方才浓烈许多,浓到像兽类的异香。
她在他颈项间像小兽似地嗅闻,眼角sh润。眼泪不受控地掉下去,掉在他唇上。
他尝到眼泪的咸味。
忽而他匆忙撤出去,她身t本能地挽留,b进去时更刺激几百倍。挣扎中软榻发出吱呀声响,绑缚他的丝绳在胳膊上勒出深红痕迹,像猎物急于离开捕兽的罗网。
然而已经迟了,他s在她身上。
纵使眼睛被遮住,他依然闻得见、听得见。无限懊悔、羞愤与说不出的情绪充斥周身,而始作俑者已经悄然离开软榻,他听见锦帐掀动的声音。
她就这么走了。
待再进来的就是侍从。他被从床上捞起来,被控着简单擦洗、换了衣服,仍旧罩着眼睛,五花大绑地扔进另一辆马车。乐游原距离城中几十里,其间百亩桃林。她算准了他猜不到也寻不回这地方,也不会再度找到她。
马车吱呀碾过h土路,一路畅通无阻,开进城中。
路上他始终未曾张口,像si人似的寂静安然。安静得侍从都忍不住时不时掀开帘子瞧瞧他是否想不开自尽了,却瞧见他在车中端坐,仿佛闭目养神。
马车停在四处无人的暗巷,他被扔出来丢在风里。听见轮毂走远到消失,他才缓缓弯下腰去,0索着,从靴底夹层里ch0u出一把软刀,一点点把浑身紧缚的丝绳割断。
最后,他摘下眼罩,露出一双澄明的眼。
风里最后一点薰陆香的味道也散尽了,但他浑身上下都是那挥之不去的气息。
耳畔还有她的喘息。
他闭上眼,默默站立了半刻,才返身走进暗巷深处。
半时辰后,柴扉开启,启门的是个伶俐少年,满脸凝重地正往出走,瞧见他回来,脸上又是惊慌,又是如释重负。
“首座大人!您往何处去了,怎的此时方归?”
绕着他周身转了一圈,又诧异:“不是,大人您今日不是游街去了么,红袍呢,簪花呢?怎的像是被贼人抢了一般?咦,您这脖子上头这红印……”
他没说话,只回头淡淡看了少年一眼,把衣领往上提了提,就往院里走。
“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还有,在长安,别再叫我首座。此处不是山门,万事留心。”
“好嘞。”
少年被驳了一句,心中愧疚,也不好再追问。见他走远就跟上去,把柴扉掩住。昏h灯光里,不知怎的却看男人的步伐有些趔趄。
像是喝醉了酒。
“首……大人您还好么?”
他终于走到门前,扶着门框回头,那瞬间的眼神凛冽如刀。
“赤鸫。今日我迟归之事,不必禀报堂里,免得师父担忧。”
“还有,帮我找个人。”
他闭眼调息,终于找回声音,缓缓开口。
“身长……五尺有余,京兆人,官居三品上,坐御赐椒壁车、佩御赐金臂钏,用薰陆香。”
少年哑然,半晌方道:“真有这种男……”
“是个nv人。”
他说完这句话,就将门掩上了。
油盖青壁车驶进皇城时,萧婵靠在车里睡着了。
梦里那探花的脸影影绰绰,与方才不同的是,罩眼的锦布后来掉落,与那锋利眼光对上时,她像被擭住喉咙似地不能呼x1,拼命挣扎,但他不放她走。捕兽的网被挣开,猎物变成狩猎者。她被排山倒海的快感所捕获,在他身下涌动。
“唔……你怎么敢。我是、我是大梁的长……”
这话没说完,马车自皇城入g0ng城,在御道上缓缓行驶,每走一段,沿路g0ng人们就点燃远处的g0ng灯与火把。
这光像无形囚笼困住她,直至黑暗尽头。年老宦官站在原地,对着停下的马车深深行礼。
“殿下。”
她惊醒了,手0上脸,仍旧烫得厉害。不晓得萧寂今夜急召她来做什么,难不成乐游原的事教他知道了?但知道了又将如何,她府上也不是没养着面首,萧寂从不把那些人放在眼里,又岂会在意一个街上抢来的探花。
她晓得什么对萧寂是重要的,那逆鳞触之即si,她永远不会去碰。
除非等到最后那天。
同归于尽的那天。
萧婵整整身上的衣裳,晓得今夜没什么好事。虽则存着希望,但她不指望萧寂记得今日是她的生辰。
因为她出生的那天先皇将萧寂的母亲赐si了。她生母是先皇喜欢过的nv人,却未曾入g0ng,嫁给了别人,又难产而si,其间又夹缠着后位之争的恩怨情仇。总之她成了长公主,管萧寂叫皇兄。稍长大点后,g0ng里就传起关于她身世的流言蜚语,后来那些流言的源头都消失了,再后来就没人记得她身世,都以为她是个如假包换的长公主,而这却成了萧寂心头的又一处伤疤。
世事就是这么y差yan错、难以两全。
萧婵叹气。她坚信如果哪天萧寂觉得自己命不久矣,定会在咽气之前下旨要她陪葬。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这么多年深g0ng长夜里,萧寂对她是恨还是ai。
总不可能是单纯的变态。
萧婵沉思,如果是萧寂,倒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变态。
“殿下。”
老g0ng人又在不远处颤颤巍巍地唤她。萧婵懒懒应了声,掀起帘子要下车,车外就伸来一只手,扶住车壁板,苍青se玉扳指上浓红的血沁刺着她眼睛。
“还不下车,等孤请你出来么。”
萧婵瞬间浑身紧绷。
继而萧寂的脸从浓重夜se里现出来,他靠在车外,抬眼望月亮,月光照着他侧脸,银钩铁画的轮廓。萧家祖上是鲜卑人,但定都长安后为巩固江山、世代与中原的世家大族通婚,造就他这副可堪自傲的皮囊。有时萧婵实在想不通为何萧寂不学习他祖上的韬略,好好利用他自己这张脸,多多地与北方部族联姻,让后g0ng和和睦睦欣欣向荣,北境如今能安稳成什么样,她简直不能想象。
但现在萧寂的后g0ng正如其名,一片si寂。只因为皇帝是个变态。
她从嘴角挤出一个笑,萧寂恰巧回头看她,也回了她个笑,萧婵当即打了个哆嗦。
“妹妹。”
“陛下。”
她没脸抬头,g0ng人撤出去几里远,只剩马车、车外的皇帝和车里的她。
“我们有几日没见了。听说这几日,你过得颇为快活。”
他转动手上的扳指。
“没有。”她压住心跳,心如止水地开口:“不过是像往常那般。”
萧寂冷笑一声。
“像往常那般,上佛寺叨扰高僧大德、诱拐良家儿郎做你的面首、在公主府里痛饮达旦,闹得礼部的折子递到我面上来?”
她面上挂不住,讪笑两声。
“陛下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继而是一阵响动,风声被车帘隔绝在外头,萧寂登上马车,把她控在身下。浓黑的夜笼罩了她。萧婵闻得到他身上南海沉香冷冽气息,把她往无数长夜幽暗回廊的梦魇里引诱。
“陛下,臣喊人了。”
她知道此刻自己的眼神有多冷漠。
“你喊啊。”
萧寂用戴着扳指的那只手按着她的唇,鼻尖在她颈项间嗅闻。
“今日出府去了?为何熏这种香。”
她侧过脸避开他,却恍惚间想起这动作像极了白日里那探花郎避开自己,颇觉世事荒唐,她自己都没发觉唇边带了点笑意。
敏锐捕捉到那一丝笑意,萧寂直起身,居高临下。
“阿婵。”
她顿时收了笑。
“今夜留下罢。”
他抚0她颈项。她天生脖颈细长,仿佛用力就会被扼断。如此脆弱的一条命,就在他掌心握着。
萧寂却有种她随时都会溜走的错觉。
她静了片刻,继而顺着他手掌的方向抬头,面庞乖顺柔美,眼波流转,有说不出的媚意。
但神情却是冷漠的。
“遵旨。”
男人一夜未睡。
他手中握着那锦布,在榻上闭目沉思。
这是他今夜第三趟沐浴,却洗不掉鼻尖那似有若无的香气。待到夜se深似海,更鼓敲过五更,才听得柴扉再度开启,白日里伶俐少年一改家童装扮,将怀剑藏进束袖里,步伐轻得像猫。
“首……大人。”
赤鸫立在门外,他赫然睁眼,将脑海中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驱散,才清了清嗓子,说声进来。少年闪身进门,被他眼中血丝吓了一跳,却也不敢声张。
“回大人,我趁夜去了趟鬼市,宗门留在那里的线人有京城各家大族nv儿的名册,身长、相貌、是否婚配都记录在案。但没有大人所说那般的……除了一个。”
他按住手里的锦布,开口时嗓音沙哑。
“谁。”
“大梁的长公主。坐御赐椒壁车、佩金臂钏,身长五尺有余。且确是……从三品上。”
赤鸫的眼睛瞟着榻上的年轻公子,见那张平日里沉静如潭水的脸上,沉黑的眼里波涛翻涌。
“此番来长安,师父说,萧梁皇室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少年语调变得狠厉,那是经年累月的痛楚、日复一日在深夜磨刀所累积而成的杀意。
“我没忘。”
男人再开口时,语气已恢复了平时的沉静。
“那,杀不杀。”
少年看他:“若大人昨日当真被那公主轻……”
他咳嗽一声,抬眼扫过去,少年立即噤声。
“首座恕罪,是在下僭越。”
“焉知此次不是对方的计策。”男人把锦带收进袖笼里,垂首沉y。
“若因被、咳,被轻慢了,就冲冠一怒血流五步,与匹夫之勇有何异。忘了师父下山前的教诲么?此次你我入世,是要拯救大梁苍生于暴nve之君,而不是要让大梁生灵涂炭。”
他点着膝盖,仿佛想起什么似地,凄然一笑。
“江南已成焦土,难不成江北也要蹈其覆辙么。”
少年肃穆,拱手行礼,又想起个事,抬头道:
“对了,鬼市的线人还说……那长公主,不日便要成婚了。”
方才还安坐在榻上的男人立即起身,赤鸫没防备,被他冲霄而起的内力激得倒退几步,喊了声首座,对方才强压住心神。
“与谁成婚?”
他这话说出口,才晓得自己问得奇怪。
甚至,他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只记得她泪掉在自己唇上、锦帐里浓重的异香,她按在他下腹的手,还有她那被他贯穿时猝不及防的一声。像某种珍贵却脆弱的鸟,振翅yu飞时,才晓得自己被拴住了脚踝。
怜悯?对迟早要si在他手下的仇家,他为何要怜悯。
“大梁唯一的异姓王、先东海王的小儿子,袭镇国公,元载。听闻那镇国公年少俊逸,东海王的封地又是大梁最富庶的地盘。想必皇帝是想借此举收服山东旧族,再将大梁的舆图扩上一扩。”
赤鸫骄傲于自己记得这一长串,背得很是流利,末了还添了句:“听闻元载对这门亲事也很是满意,婚期就定在三日后。”
他闭上了眼。
“她没拒绝么。”
“谁?哦,大人说长公主?”
赤鸫眨眼。
“皇亲婚事乃是国事,长公主她……还能拒婚?”
皇城里,御榻上的帐幔放下来,轻缓地动着。
赤金狻猊香炉里升起袅袅的烟,将暖室里熏得尽是冷香。
皓白的臂膀从帐幔里掉出来,又被握住,收回去。金臂钏零零碎碎地响,过了许久,才不再动了。
萧寂将她拢在怀中,像握着一缕轻烟。她黑发披散,裹在层层华丽衣料里,那些衣料便如蛇蜕。
“孤方才与你说的,与镇国公元载成婚一事,你不愿意,是么。”
“有何不愿。皇亲的婚事乃是国事。”
她声音很低,懒懒的,像钩子。他听了反倒心里更加空虚。
就像这并不是他想听到的回答。
“阿婵。”
他握住她下颌,强迫她侧过脸,以为如此就能看见她的眼神。但她垂着眼,浓密眼睫挡住了视线。在他面前她总是垂着眼,装做驯服。
但萧寂知道她这样子不过是伪装。
“妹妹。”
萧婵晓得他是故意这么叫,知道她受不了这称呼,而她确实受不了,果然抬起眼看他。
“陛下想听我说什么。”
“这些年,我将你嫁来嫁去地和亲,你不怨我。”
“有什么怨不怨的。反正无论嫁给谁,陛下日后都会杀了那人将我抢回来。大梁从宗亲到百姓都晓得,长公主萧婵嫁给谁,谁就要倒霉。我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祸水、三嫁三丧夫的恶nv。”
萧婵倚在他怀里,面seb白天苍白许多。
“可孤想让你开心,阿婵。”
萧寂像难得敞开心扉似的,下颌抵在她肩上。
“孤记得今夜是你的生辰。”
萧婵静住了。
继而轻笑一声。
“我是个没人要的野种。我的生辰,陛下不必记得。”
“你是孤的皇妹。这些年,孤的至亲只有你一人了。”
他紧抱着她,像要把她拢进骨血里。
“镇国公元载是个好人,东海王的封地自从他接手以来连年平顺,可谓能臣。我特选了他做你的驸马,待到你们的孩子降生……”
他停顿片刻,又继续说:“我让那孩子做大梁的国君。”
萧寂的手按着她下腹:“这几日,你便留在g0ng中吧。”
她突然坐起来,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你疯了。”
“我早就疯了,阿婵。当初先皇要对你动手动脚、我当场杀了他时我就疯了。这么些年我是怎么过的,你晓得么?弑君之罪!杀父之罪!百年之后世人怎么写我,怎么写你?”
萧寂额头抵着她,眼里炽烈火光几乎要把她烧穿。
“孤曾经ai过你,阿婵。”
“孤发过誓,要让你做皇后,没能做到。”
“这世上总有做不到的事,当了皇帝也做不到,得了天下也做不到,埋进土里化成灰也做不到。因为孤是个罪人,你也是罪人。”
“那我们错到底不好么。”
忽而窗外吹起大风,把帐幔卷起。未合上的木窗震得整个g0ng殿噼里啪啦响,g0ng人与侍卫们都急匆匆跑去关窗,没想到天边闪过一声惊雷,然后是闪电。
把整个g0ng殿照得一片煞白。
萧寂忽而披衣起身,从御榻上走下去。她独自裹在床帐里瑟缩,深知无论眼神如何哀求,他都不会看到。
因为那个弑君的夜晚也是如此风雨交加。
她再也忍不住了,披衣下床,连便鞋都未曾穿,就披衣向寝殿后飞奔。
那里有她经常出入的g0ng门,路过的g0ng人没有敢拦住她的,她看似那么自由。
萧婵就这样从寝殿跑出去,外面雨势愈发吓人,但她像无知无觉似的,瞧见那辆方才进g0ng的马车还停在林下,就跑过去解开车辕上的栓马绳,翻身骑了上去。
雨雾笼罩g0ng门,北衙羽林军都认得那匹马,瞧见她的样子也纷纷闪避,她就这么一路离开了皇城,却不知道能回哪里。
皇城巍巍。雨雾交加的夜里没有活人会在路上徘徊,除了迷途游魂。马蹄在水声里杂沓,她浑身冷得彻底,却觉得如此si了也好。皇城外是官道,官道尽头便是绵延不尽的民宅。
但在雨雾深处,马停了,因为前面有辆乌黑牛车,在深夜里连灯都没有,分外怪异。
车帘掀开,下来的却是个她白日里见过的人。
他穿了夜行短衣,手臂上戴着束袖,佩剑,根本不是书生打扮。两相照面时,她却因浑身的冷意与恍惚,连要装作不认识都忘了。
他攀着车辕的手有些僵y,但随即抿唇走下车,向她走过来,站在雨里伸出手。
萧婵也伸手,触到温暖掌心的一刻有些瑟缩。但对方一把拉住她,把她抱下马。
她在那人怀里闻见薰陆香。
“是谁家nv子,为何雨夜在此。”
他在雨里往前走。乌黑壁板的牛车就停在大路口,像凭空而起的咒术所化。本不该出来这一遭,更不该向赤鸫借了鬼市运货的牛车,扮做压货的小兵。他此行,原本是往镇国公在长安的别宅探看的,y差yan错,碰见个奇怪nv子,衣着单薄不说,浑身被雨水浇得sh透,活像从阎罗地狱里跑出来的幽魂。
师父的教导是下山要恒行善事救si扶伤,他觉得此举也大略算是救si扶伤。人命关天,也顾不得男nv大防。少不得将她送上马车送回家他自行走了便是。
萧婵握住他衣袖,闻见温暖g燥的香气,连雨声都快听不见了。
“冷。”
“公子救救我。”
她往他怀里钻,想x1取更多温暖。却没发现对方在听见她出声的刹那,浑身都僵住了。
玄黑马车停在柴扉前,少年刚撑伞出来,见他抱着个衣裳单薄浑身sh透的nv子跨进院门,嘴张得险些没合拢。
“赤鸫,烧两桶水,再温壶酒来。”
他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前路,直到走进卧房,关了门,才低头看她。面se和纸一样白,墨se头发披散开来,脸藏在里头,单薄轻俏,根本就不像传闻中的祸水。
倒像是他从前捡回山的脏兮兮流浪猫。
这就是白日里那个骑在他身上胡作非为的nv人?
他觉得有些错乱,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却无法指认,千头万绪,竟b没见到她时更迷茫。难道自己在宗门修行十年,下山仍旧是个会被皮囊所迷惑的凡夫。
但若真是人们口中所说的那个权势滔天、万千荣宠集于一身,和暴君萧寂狼狈为j的长公主,她又何至于沦落至此地步。更何况还在议婚。一门今日刚定下的婚事,而决定婚事的是两个男人,没有她置喙的资格。
难道这就是她白日里出去做那荒唐事的原因?
他眼神漫无目的地在她身上逡巡,继而就看到她脖颈处明显的红痕,深浅蔓延开去,直到领口深处……
等等。
她里面没有其他衣物,只有这件外袍。
那么那贴在他x口起伏柔软的就是——
他闭了闭眼睛,而萧婵貌似还昏沉着,对所处的境地毫无知觉。
而此时赤鸫敲门,压着嗓子很刻意地告诉他水已经热好。来不及辩解时,萧婵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是何处?”
她甚至没看他的脸,而是四顾房间内。半晌才转身感激一笑,又是温柔恬静人畜无害的表情。
“是公子救了我。”
他又恍惚了。
难道她没认出自己?或是说,白日里她根本就是随便抢了个人,绑了锦带在眼睛上就带进帐子里,连脸都没看清,就做了。
荒唐。
实在荒唐。
他不愿再看她那张无辜又素净的脸,回身开门,把赤鸫摆在门前的漆盘拿进来,发现对方贴心地准备了两壶酒,两个酒杯。
“公子。”赤鸫还在门口踌躇,看热闹的心思居多,帮忙的心思几乎没有。
“去吧,此处有我。”他向外说话时,瞧见她下意识躲到他身后,手指拽着他袖口不放。
“外头大雨,路过遇见的,不是什么……你且去吧。”
他r0u了r0u额角对赤鸫又开口,语气冷漠许多。那拽着他袖口的手听见这句话,就讪讪地放下了。
袖口挪开时,他觉得哪里错了,但无法指出。
回头看她正扶着桌角去拿酒,单手还要攥着领口,把松散的外袍拉紧,不然随时会滑脱。浑身哆嗦,眼里又是浮沉的水雾,晃晃悠悠,不知道是不是要哭。
他越过她的肩去拿酒壶,帮她倒了一杯,递到手里。
萧婵抬头看了他一眼,流浪猫似的谨慎审视的眼神。他被那视线盯得偏过头,才听见nv人开口,声线时不时让他想起白天的事。
十年宗门待得他断绝尘yu,但也不是全然不知。有人的地方就有腌臜,清修之地也不例外。从前,他是眼不见为净。
今朝这劫数却径直找到他头上来了。
“不是无礼……手冻僵了。”
她声音轻浅,尾音还在抖。
“拿不动酒杯。”
他轻叹一声,把杯子端起来,送到她唇边。她仰头饮尽,却有几滴顺着嘴角滑落,滚到颈项深处。
他眸中神se陡然变深。
萧婵捕捉到了那神se变化,眼中狡黠一闪即逝。
十年前她险些亡命于先皇猝然逝世的g0ng斗中时,曾学会个道理。
藤蔓是上天的弃子,因此藤蔓想活下去,要靠韧x、谦卑,和长久的恒心。
眼前这个身份扑朔迷离、拥有利爪尖牙却选择了不伤害她的男人,未必不能成为她日后刺向萧寂时,可堪利用的棋。她择人的眼光一向准,从未赌输过。
方才大雨里看到他伸出手时,她就这么决定了。
就算出卖自己的se相也无所谓,这人她就算杀了,也不要他站到萧寂那边去。
“还是冷。”
他果然闻言又帮她倒了一杯,递到唇前。萧婵却往后退了一步。
他下意识上前一步,两人离得近极。
她低头啜饮,唇角状似无意划过他的手。
他没有躲开。
萧婵心中冷笑,觉得他不过如此。
而对方就在此时开口了。
“姑娘,在下有一事请教。”
她两杯酒下肚,终于略恢复了些t力,却看见他让出一条通路,又帮她打开了门。
“若是一守法的百姓,光天化日走在街上,却被豪强掳去欺辱,那豪强事后说她有苦衷,敢问姑娘,你若是那被害的百姓,当拿这豪强如何。”
萧婵不做声了,她手扶着桌角,不让他瞧见自己的眼神。
“恕在下唐突。只是这问题困扰在下许久,今日遇见,也算缘分,故而拿这无头无尾的话叨扰。隔壁热水已备好,并伤寒汤药,请便。”
他施施然让出通路,把旖旎气氛搅得一g二净。
萧婵终于抬眼,手还紧揪着领口,对他yu言又止,终是鼓起勇气,像个待字闺中的少nv那般艰难开口。
“萍水相逢,实在难以启齿。看公子像是略通医术的,敢问府上……可有避子汤?”
寂静。
他眼睫扇动得极慢,像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她见他表情僵y,又解释道:
“公子晓得近日春禊……我便是与情郎在白日里私会,险些被家兄发现,斥责一顿,便偷跑出门。此时才想起……”
“但这事,便是我一厢情愿,也不能怪旁人,公子说是么?”
“更何况,我确是喜欢。”
她凑近了他,深黑瞳仁深处是天真、残忍,又绝望的神气。像濒si之花、开到美不胜收,只因无人能挽救这摧枯拉朽的颓势。
“喜欢和他做。”
他只对视一眼,天灵盖就嗡的一声。
是后悔。
后悔踏进长安城,后悔接下复仇的嘱托,后悔十年前没si在那场萧梁将江左谢氏一门赶尽杀绝的惨祸中,今日就不会这般被莫名其妙的情绪所裹挟。
怎么会有如此无耻、ngdang、残暴,却看起来无辜至极的nv人。
可他挪不开眼神。
“请自重。”
终于他把她推开,又往后走了一步。萧婵并不惊讶,方才那句之后,她目的已经达到。于是顺势步履蹒跚地转身越过他,往放着热水的沐浴隔间走去。
她看不见身后男人一直盯着她,直到她在屏风后脱了外衣,才转过眼神。
次日。
清晨,赤鸫溜达到卧房门口探头探脑,却见房门大开,只一人穿着整齐,在床榻上打坐。
“姑娘呢?”
“回去了。”
他闭着眼睛。
“什么来头?”
“长安这么大,焉知是何来头。不过随处见之,随处救之。”
赤鸫摇头。
“原来长安这么人心险恶,怪不得师父叫我陪首座下山。我看昨夜那个,ga0不好是个狐狸jg。开坛做法有用么?不然打一卦瞧瞧吧。”
他终于睁眼看了看赤鸫,表情倒是很淡然,确像是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是什么狐狸jg。”
接着他想起昨夜她沐浴过后踢踢踏踏走到自己卧房倒头就睡的无赖样子确实像狐狸——去j舍偷j吃了一嘴毛还自以为藏得很好的那种狐狸。用话术和装可怜诱惑他的样子也很浅薄。愚妄又浅薄。是觉得如此他就会被yuwang冲昏头脑,重蹈覆辙么?
乐游原上那次,是为顾全大局的权宜之计罢了。
但她又是为何要在暴雨中独自骑马出g0ng,难不成真的是……
不会。
他绝不可能是她与皇兄吵架的缘由。
赤鸫见他独自在那眼神y晴不定,顿时心一沉,上来要试他额头。
“首座,你该不会真是被狐狸jg给魇着了吧。”
“没有的事。”他沉y,之后对赤鸫严肃。
“昨夜那位,就是长公主。”
赤鸫不动了,片刻后反身便走。
“去做什么?”
“去拿刀啊。贼人都找到家中了。”
他喊了声赤鸫,对方就停住。
“不是她找到”,他停顿:“是我带回来的。”
“雨夜独行,无人在侧。我猜,这位萧梁的长公主或许并非如世人所说那般……或有她的苦衷。”
“首座。”赤鸫急笑了:“这世道,谁没个苦衷。”
“杀一人而利天下,吾不为也。”
他束手端坐,眼神澄净。
“我此番下山是为勘明,而非n杀。若只是为杀尽萧梁皇室……师父不会派我来长安,宗门十家,有的是刺客。”
赤鸫与他眼神交锋片刻,就颔首,b方才冷静许多。
“好,不愧是师父选的首座。不过,首……公子,从前碰过nv人么?”
他眼神微变,抬眼看赤鸫。
“实不相瞒,下山前师父特意嘱咐赤鸫,说不怕首座陷于寻常男nvaiyu,贻误大事,只怕首座为情所扰。毕竟,能做首座之人,要熬过三十三重生si关,需至纯至善,心如琉璃。但乱世容不得至善之人。”
“师父说,若某日首座在长安勘破乱世棋局,对红尘心si,便是萧梁命数已尽之时。但要对红尘心si,须先有心。敢问公子见长公主时,心中可有嗔恨心、分别心、欢喜心?”
打坐的男人沉默了。
继而他轻叹一声,摇头。
“我断不会,对此等nv子有心。”
“听说了么,今日遴选翰林院学士,谢郎也在其列呢。”
“哪个谢郎?”
“探花谢玄遇。听闻是江左寒门出身。可惜,长得实在俊秀。若不是爹爹给我定了亲事,真想招赘他做夫君。”
“算了吧,长得俊秀又如何?江左人氏在长安绝无出头之日,除非是攀附上了……”
高车大马自身后驶过,道旁nv子们立即噤声。
车里的萧婵虽打着瞌睡,心中却在浅笑。
原来他叫谢玄遇么。
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他走投无路、来攀附她的那一天。
不过,说不定在那天到来之前,她自己就先完蛋了。毕竟小命在萧寂手上攥着,而萧寂又是个y晴不定、喜怒无常的国君。
车马自大道往皇城外驶去。
昨夜谢玄遇当真给她端来了避子汤,她也幸好逃过一劫。而今日开始恰逢先帝祭日——萧寂不知为何近年来ai演得很,每回祭日都要闭关斋戒三天。三天过后她就要嫁给元载了,但愿别再出什么岔子。
然而岔子就在眼前。
公主车驾停在郊祀礼台几里之外,远远地萧婵瞧见那镇国公府挂灯笼的车驾上下来的年轻公子时,忍不住喊了一句:
“五郎?”
那人回头,厚重礼服掩盖不住笑意,对她行了个礼。
“公主。”
“许久不见,在下元家五郎,元载。”
萧婵心里激荡。
三年前她在长安大雪里捡了个倒在公主府前的人,洗g净发现长得还不错,就留在府上当个摆设,没想到他能写会算,就封了个虚衔让他住在侧室帮自己抄传奇本子、乐府诗和养蝈蝈。没待满一年,他就留了张字条走了,说感谢她收留,来日定当以命相报云云。
现在她晓得了原来是这个以命相报。他脱胎换骨、变成镇国公来当她的倒霉驸马了。
说自己叫五郎也不完全是骗她,东海王封地三年前出过事,听闻有人叛乱又被镇压,si伤万余,她隐约知道,但那时她正si了第三任丈夫孀居在长安,成天忙着假装花天酒地,防止萧寂找她的茬,实在没留意这时间上的微妙差别。
更何况当时他那谨小慎微、担惊受怕的模样,与如今的王侯气度,确实判若两人。
萧婵提着裙裾走下去,满脸怀念地伸手——
拍了怕元载的脸。
“白净了。看来镇国公府养人。”
“公主。”元载顺势握住她的手,眼神复杂。
“你不怨我当年不告而别。”
“镇国公不是留了纸条么。”
她把手ch0u回去,拢在袖子里。
“怎么算是不告而别。”
“阿婵……”
他又开口,她把手举起来,做了个止语的手势,下颌高高扬起,略微有了些长公主的架子。
“别叫我阿婵。如今镇国公不是五郎,我也不能再如公主府时那般对你,三年了。”
她微笑:“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了。”
对面的手收回去。她余光瞥见他失落眼神,心里还是ch0u痛了一下。
不是没有过好时候,就算不是男nv之情。他们趣味相投,弹琴对弈、又常在她被叫进g0ng后点了灯等她,等她从g0ng里狼狈地回来,就屏退左右,自己从车中把她抱下去。还是五郎时,他是为数不多深知她与萧寂关系的人,但这么多年,他守口如瓶。
就算他对她有隐瞒,凭着当年的交情,她也该原谅他不告而别。
“算了。”
她又叹息。
“一同进去吧。”
年轻的王侯脸上露出欣喜神se,伸手给她,她没接过去,自己往前走,他就跟在她身后,就像三年前那般。后边随行的人按捺八卦眼神,也跟着浩浩荡荡地往前走。
“公主晓得今日祭礼,特请了翰林院新进的学士做讲席,为群臣讲经么?辟雍此时想必已坐满了,你我怕是得到后头去。”
萧婵停步,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装作无意地问他:“哦?新学士,是哪位?”
元载见她b方才瞧着眼神活泛了许多,心里也高兴,像从前那般凑近了她低语:
“听说长得不错,公主有兴趣瞧瞧么?记得是姓谢,该不会是江左谢氏罢。”
萧婵勉强笑了笑:
“哦,姓谢。真稀奇哈。”
祭礼台边上停车马的远处又喧嚣起来,一行人簇拥着走过。此处是禁地,卫兵森严,但无奈萧婵眼尖,从密密麻麻的铁甲反光里瞧见了皇帝的步辇。
也瞧见了皇帝步辇旁亦步亦趋的谢玄遇。
萧寂待谢玄遇真是青眼有加,想必是要拿他垂范九州,以示用人不拘一格,就算是江左寒门,也有来大梁受重用的机会。
但今日谢玄遇真是光彩照人。
她眯着眼仔细打量他。厚重礼服在他身上反而不嫌笨重,甚至更添飘逸,但萧婵如今瞧那人时想到的全是他不穿时候的样子。端方周正的人,脱了那层人皮才更有意思。
可惜昨晚她没得手,看来谢玄遇表里如一,确是个三贞九烈的好男人。她大略是没第二次机会了。
但谢玄遇如此留余地,又不像是要筹谋着报复她。
难不成,他真就这么算了?
但就在萧婵琢磨时,萧寂恰也往她这边看过来。
萧婵立即转过身去,朝元载那侧挤了挤,低头行礼。等皇帝的步辇侧身而过,忽然刮起大风,元载唉哟一声。
萧婵下意识回头,见元载捂了眼睛,分外关心,手臂搭在他肩上凑近了仔细看,又低声问他:
“进东西了?别动,我给你吹吹。”
却不晓得身后步辇停了。
萧寂示意停步的手还没放下,他身后不远处站着的谢玄遇倒是眼神淡漠,连看都没向她看。
而萧婵那温柔关切的尾音还飘在风中,转了几转才消失。
经筵开始时辟雍内坐满了人,而他举目四顾,没看到萧婵和萧寂。
日头升到中央,眼看着开讲的吉时要错过,侍立的礼官额角流下细汗。方才皇帝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长公主从路旁拦住,两人又在换礼服时没了踪影。虽则见怪不怪,可这毕竟事关大梁颜面。要知道,祭祀大礼上不光有百官,还有千里迢迢来大梁的使臣。
他低眉,眼神看向座中显眼位置的元载。
对方倒是泰然自若,脸上丝毫没有未婚妻光天化日被带走的窘迫。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传闻中年纪轻轻就袭了镇国公位置的年轻王公。元氏原姓拓跋,祖上是前朝皇族,后来在手握兵权的外戚萧氏威胁之下“禅让”,自请离开中原,去东海之滨做逍遥王侯。真论资排辈起来,萧寂未必b他更有资格做大梁皇帝。
但江北生灵涂炭多年,谁也不愿再见征伐。萧寂今日的举动,或许不仅是意气用事那么简单。
也是在敲打元载、威慑所有在场的人——他萧寂是这个皇朝唯一能为所yu为的存在。纵使是东海王的后人,也要对他屈膝,奉上尊严,甚至,是最珍视的东西。
元载珍视萧婵吗?
她看他时候眼神关切,她今日穿的礼服厚重、端庄、温柔,像极了为天下垂范的公主。与昨夜的样子判若两人。
但她弯腰时玉佩在腰间晃荡。大礼之日,为何不系重一些的玉佩?
为何要用那种语气和元载说话,难不成,他们之间也有旧。
想到此,谢玄遇闭了眼。
他知道自己又想多了。
“大人,谢大人。”
礼官在他耳边咳嗽,他睁眼时,看到远处萧寂搀着萧婵走来。群臣自觉为他们分开一条道路。
此刻他才觉得两人的礼服相像到刺眼。而这场祭典,像极了一场大婚。
但他眼神最终只停留在萧婵的唇上。
毫无疑问萧寂吻过她,唇seb方才yan丽许多。许多臣子未曾见过长公主的尊容,而今天甫一见到,都屏声凝气。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因为太远、远到这辈子都够不到,所以再美都是可能的。
“这就是长公主么?怪不得……我是王侯我也愿求娶啊。si了也甘心。”
“嘘,小声点,被陛下听见,十个头不够你砍的。”
谢玄遇听见不远处两个出访大梁的王子咬耳朵,眼神都落在萧婵那边。而萧寂的神情谢玄遇看得懂。
是飨足。
他也是两日前才懂了何谓飨足。
以及飨足之后迅速被ch0u离、扔进庸常的空虚。或许人们说的没错,萧婵确是祸水,他只是她诸多玩物之一而已。谢玄遇也知道,他此时介怀也是身而为人的常情,只需再旁观几日,他的心绪就再不会被她摇动了。
他如此确信。
皇帝与长公主坐定,礼乐响起。h钟大吕声中,众人肃静。但萧寂与萧婵听讲经的坐席离他近,却与其他人隔着一圈护城河般的清浅流水。明h纱帐放下去,将两人与身后的百官隔开。
讲经开始,萧婵的坐席正对着他。
谢玄遇开口,他故意眼神投向远方。可余光仍旧瞟到她的脸。离得近才发觉其实她今日并未厚施脂粉,那苍白的是她原本的脸se。唯独唇se鲜yanyu滴,而眼神……
萧婵眼神是空的。
像经历过许多次破碎之后再拼凑不起原来形状的琉璃人。只是勉强粘起来,坐在那里。
他不再看她了,但讲经的声音慢了许多。
由于是先皇祭典,原初要讲的《尚书》换成了陀罗尼经。南朝尚玄谈,他也懂些陀罗尼文,故而讲得简明扼要,一时间众人都静听。
唯独下一句他哽住,思忖片刻,才开口继续。
“汝ai我心,我怜汝se,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
萧婵抬起头来了。
她眼神投过来,像方才一直未曾看见他似的,在那瞬间看见了他。
他眼神始终定着,未曾回看。做贼心虚么?可他们之间又何曾有过什么。
b起她和萧寂实在不算什么。
如此想着,谢玄遇还是看到了萧寂的黑se龙袍笼罩在相距咫尺的萧婵衣裙之下,衣料簌簌微动。
皇帝的手在她里面。
萧婵坐得直,只专心不要让身后明h纱帐隔着的群臣看出异样,但脸se还是苍白,甚至含着将坠未坠的泪。
又或者她只是不想让身后坐在王侯席位上的元载难堪。
他又一次闭了眼。
这漫长的午时一刻,b从前三十三重生si关更难熬。
杀心——
这是他第一次,心底深处蔓延出杀心。
杀了萧寂,她就能再不流泪么?世上的事可以如此简单么?
但他口中还在继续讲经。
“无明缘行,行缘识,识缘名se,名se缘六入,六入缘触,触缘受,受缘ai,ai缘取。”
“筵师,恕罪,臣斗胆有一问。”
群臣哗然,而元载站起身行礼。不管南北讲经都有规矩,群臣无贵贱尊卑,有疑者都可起身而辩,若能辩得过,讲经者须将经席相让。
但他松了一口气。
他看见萧寂的龙袍从她身上ch0u离,萧婵深呼x1,将捏到发白的指节从案几上拿下。但那摇晃的泪珠还是从眼眶滑落了。
她像离岸的鱼,在他咫尺之遥微微喘息。
“若识缘名se,不知名se时便无识,可既无识,如何晓得名se?“
元载问得堂皇,他也据礼以析,但其实不知道究竟在讲些什么,只是竭力将神思定在法理中。
故而他没有看见,萧婵脸上微红。
她是故意在他面前装可怜的。
就算她是真的可怜,这可怜也要被用在刀刃上。显而易见,谢玄遇注意到了,那么她就没有白白受这一回无妄之灾。
但她没有料到看他讲经这么枯燥无味的事——
竟给她看sh了。
她垂下眼睫,努力不让萧寂瞧出什么端倪。
“阿婵。“
萧寂的声音在她耳畔懒懒地响起,像猛虎吃饱后在t1an舐尖牙。
“你今日怎么……是因元载的缘故么?”
“那小子,从前与你认识?”
元载无意辩过谢玄遇,这局讲经结束于半个时辰后。众人散去,谢玄遇回后堂将礼服换下,正解开腰带时,屏风后走出个窈窕人影。
他眼神未曾移动,手却停了。余光瞥到她行至他身后,一只手搭在他肩上,从上往下0,停在腰间,拽住他腰带。
“大人今日晓得我是谁了。”
萧婵也不想继续装。那夜摊牌后她仍不晓得谢玄遇以后是敌是友,但她的行事风格是,能抢占先机时,定不落于人后。
“殿下自重。”
他手略用力,腰带就被从萧婵手里抢回来。她在身后没出声,他却不知这衣裳是继续脱还是穿回去,
“大人,本g0ng今日来向你谢恩的。”
她又开口,这次那戏谑的口吻消失了,端庄正经得仿佛刚才0他的是别人。
“昨夜,与……此前。大人不计前嫌,雨夜施救,本g0ng很是感激。”
“昨夜无妨。就算是别人我也会救。”他思忖片刻,还是把礼服穿回去了:“但此事与此前之事另当别论。光天化日,强抢……命官,按律是何罪,殿下晓得么。”
“按律,春三月万物萌,乐游原自古便是春禊之地,男nv之事人之大l,其间若有犯律之事,酌情定夺。”她振振有词:“更何况大人若真不愿,本g0ng也不能强迫大人,不是么。”
谢玄遇沉默。
那天的事后来变成失控之举,是他从未预料过的。
是头一回的原因么?
不过,此等荒唐事情,有一回也够了。
他轻叹,竟没发觉自己笑了,是自嘲的笑。
萧婵原本紧绷着情绪等他诘难,却没料到他当真被她说服,施施然转身回看她。措手不及间,她迅速侧过脸,眼神有些慌乱。
“殿下说得对。此事吾亦有责。”他给她行了个礼,标准的叉手古礼,她已经许多年没见过了,只南朝有。听说江左士族当年南下,带走了整个中原的舆图、典册与诗集。她从小仰慕、幻想的南朝俊秀,待遇见时已经太迟了。
她萧婵永远不会是得他倾心的那一类nv人。
她视线由对方腰际移到指节,脸又微红。而他视线也恰移到她藏在宽大礼服内的手指上。那手指曾压在他腹部,抠出不少血痕。
他咳嗽一声,眼睫垂着。
她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喑哑:“实不相瞒,大人。昨夜是本g0ng的生辰。但每年生辰,实是本g0ng遭难之日。但昨夜有所不同。”
“昨夜只觉得安稳。我已许久…未曾觉得如此安稳了。”
她笑时分外天真无邪。唇上还残留着萧寂啃过的痕迹,但自己浑然不知。这是个发自内心的笑,像卸下个沉重包袱一般。
他眼神定定地看她,萧婵这么说完就走了。
少顷,房顶上传来动静,谢玄遇没抬头,他晓得是谁。
待屋角漏出一线天光,他才开口。
“明堂的房顶,你也敢掀。”
赤鸫在房顶上以手支颐,眨巴眼睛。他终于又把礼服解开,迅速换上常服,背肌在里衣下若隐若现。
“首……公子待要那这长公主怎么办?”
“不怎么办。她与我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赤鸫吹了声口哨。
“我就说嘛,瞧着也不像有私情。先前那事,八成也是那长公主强迫的公子。”
然而谢玄遇低眉。
赤鸫这么说,他应当释怀。但实际上,他并未觉得有何释怀。
甚至有些说不出的烦躁。
“赤鸫。”
他回身拿了书简,才开口。
“去查查长公主的生辰,究竟是哪天。”
夜,三更,祭祀明堂偏殿内。
玄se龙袍罩着同se的长公主礼服,面前是密密麻麻的神祖牌位。
萧婵的手扶在供桌上,铐着金臂钏,结构jg巧,两相连搭,解不开。
她眼睛被玄se衣带罩着。
萧寂在她身后慢条斯理地燃一只香炉。南海沉香的味道悠悠地飘起来。
“陛下!不能点那个…”
她闻到那浓郁香气时慌乱了。
“不点这个,阿婵你会像白日里那样么?”
萧寂起身,抬起她下颌端详,瞧见尖俏的下颌角有一滴泪,就弯腰t1an去。
她在阵阵地颤抖。
“元载与你相识多久。”
他声音没有波澜,礼服也未曾脱,只是掀起袍角。
“不过将si之人,相识多久也无妨对么。”
“别杀他,他和我没有私…唔…”
萧寂也随之发出一声喟叹,手扶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抬起她下颌。
“妹妹。”
他又挺动腰肢,供桌上的东西都在颤抖。
“与孤生个孩子。”
她声音在激烈yuwang冲刷之下,听起来却是冷的。
“太迟了。”
“我心中已经没你了。你也恨我多年了,皇兄。”
他停住,萧婵看不见他眼神。
“那又怎样?”
萧寂终于开口,在她耳边。
“你ai做这事,这事让你舒服,不是么?妹妹。不然当年,你怎会主动上了我的床?”
“除了我,谁知道你是个坏种呢?”
“谁会知道你这个模样之后,还如我这般…不愿放手呢?”
阗宇寂静。
寂静中只能听见那yi的声音。
忽而天边不远处炸起什么东西,巨响过后亮起盛光,将整个祭礼坛与明堂都照亮,惊醒萧寂沉溺的眼神。
他终于放开她,整整衣服就走出去。
甚至不怕她离开。
因为即使她逃了,他也能把她抓回来。
寂静中萧婵缓缓地抬头,下颌泪水顺着滑进x口。
虽则蒙着眼,她晓得现在自己的模样。
这是她身为藤蔓时的模样,毫无尊严可言。
有脚步声进来了,不是萧寂。
放了cuiq1ng料的南海沉香混淆了她的嗅觉,萧婵在那中间闻到一段冷香。
那人蹲下身,用佩刀切断了拷着她的金臂钏,却没有摘下蒙着她眼的罩布。
接着他脱下外袍,罩在她身上。那冷香就愈加分明,驱散灵台的浓雾,她心底却还是空的。
她在赌,赌来的人是谁。
“五郎。”
她伸出手,0索着找到对方的手。修长手指、指节漂亮、强劲有力。
她把那只手牵过去,按在自己x上。冰冷触感激得她又是一抖。
“陛下用了烈香。”
“今夜不做到最后,我会si。”
谢玄遇没说话。
他心跳如鼓,只觉得手下覆盖的像一团雪。
炽热的雪。
他没有说话。既然萧婵把他认作了什么五郎,此时开口徒生事端。当下之急,是将她带离此地。
方才那声突如其来的巨响与火光刚好替他们做了掩护,毕竟是万国来朝的祭典,若真是有刺客,萧寂定会在外头迁延许久。但她……挺得住么?
见对方没反应,她急了,又叫了一声五郎。
这声五郎叫得熨帖、熟稔。他心中震了震,把手挪开,但触感还在,且更加清晰。
从手心烧到四肢百骸。
“你不愿就算了,放开我,我自行出去。”
她额角汗珠流下,顺着颈项流淌进x口。他竭力不去看,但神思都定在原地,反应过来时,才惊觉那燃情香——还未曾灭。
他将她抱起,要去找赤鸫。
鬼市定有解药,但来不来得及也未可知,萧寂又随时会回来……
而萧婵的手已抚上他眉心。
“五郎。”
“别急,我晓得这神龛后头有一处密室。当年我还小,常去那躲着,不愿见g0ng里的人。”她大略是药劲上来了,在他耳边絮絮叨叨:“我母亲si了,父亲不晓得是谁。年纪大些的g0ng人晓得我是野种,背地里都说,我是皇上养的小妃子。”
谢玄遇听她讲那些陈年旧事语气轻松,他却阵阵地发冷。手在黑暗里0索着,寻找她所说的密室。神位前蜡烛煌煌,但照不亮这偌大的厅堂。
暗处太多了。
终于他在神龛背后0到一块花纹略有不同的砖,拨转之后,轰然开启。而萧婵就在此时忽而凑近,吻在他耳后,温柔缱绻,像含着珍珠。
“五郎。”
他听见某根神志之弦断裂的声音。
两人几乎是跌坐在狭小空间里,她抱着他脖颈,大半个身躯吊在他身上。在事态变得不可收拾之前,他关上密室的门。
黑暗中香气愈发浓烈,她咬啮啃噬他脖颈处的皮r0u,发出细碎的声音,像急不可耐的流浪猫。
他任由她在他身上痴缠,听见她继续絮叨,很多怨言似的。
“你晓得那年你不辞而别……我生了场大病。人们都说我要si了,萧寂也当我要si了,连梓棺都选好了。其实五郎,阿婵晓得你是唯一一个真心待我好,又不向我讨要什么的人。若那年你说要带我走,我随你一同走就好了。”
她啰啰嗦嗦了这么一大堆,他都只闭眼听着,忍受愈来愈灼热的t温与她越来越贴近的身t。
能忍到何时?
他不知道。
“可白日里又见到你,我偏要同你说生分的话,实在是因你已是镇国公,我……也不是当初的阿婵啦。”
他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原来她说的五郎就是元载。
原来她真和元载有旧。
“你记得你给我弹的《蘼芜》么?”
她在谢玄遇身上蹭,缓解浑身的焦躁。热气蒸腾,那些话就像流水一样在他耳边蹦出来,但该听的人不是他。
“上山采蘼芜,下山逢故夫。长跪问故夫,新人复何如?新人虽言好,未若故人姝。”
他没听nv子唱过歌。
在如此境地里,她歌声也藕断丝连,很哀怨的,像唱给情夫。
熟悉的烦躁蔓延上来,他手指无意识地捏住她乱动的腰肢,萧婵sheny1n了一声。他又捂上她的嘴。
萧婵温热呼x1喷到手心,不得已他将手拿开,她又开始乱动,在狭小空间里,就算压住了手,膝盖又会碰到要命的地方。
“五郎,你为何不同我做?”
她哀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略侧过头,就能吻到她的唇。
但他终于按住她乱动的身子,用空出的手摘了她罩眼的布。
“殿下,看清楚,我不是五郎。”
萧婵安静了。
接着她吃吃地笑,笑得他偏过头,心中泛起悔意。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么?谢大人。”
“不……是恰巧。”
他不知要从什么地方开始解释。从赤鸫查到了她生辰,并发现她确实未曾说谎,但似乎长公主这个身份藏着皇室秘闻开始,还是从他莫名其妙地深夜出来散心,却听见偏殿里传来异响开始?
他本不该cha手,但她流泪了。
是他该si的恻隐之心作怪,连对手都要怜悯,把他b到如今的地步。
“那大人为何不丢下本g0ng走了呢?”
她语气在发现他不是五郎之后忽然疏离,冰冷狡黠的眼神,居高临下看着他。
谢玄遇握住她腰肢的手却愈发收紧。
浓香药xb他想的要烈。
该si的。就在这居于下风的关头,他才发觉,自己早就y了。
《上山采蘼芜》诗,来自乐府诗集。
“做不做,不做就走。还是说,谢大人想眼看着本g0ngsi在这?”
萧婵捏住他衣领,眼神傲慢。自从晓得了他是谢玄遇,态度就骤然冷淡。但他直到这一刻才觉得,这态度转变着实生y,像在给他演深情戏码,让他觉得自己又对元载有情、又不得不和他在这里苟且。
因为萧婵拿捏住了他是个容易动恻隐之心的人。
他放开了她,萧婵猝不及防被他晾在一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他声音自头顶上方响起,冷淡至极。
说,殿下,这戏演到这里,也便收了罢。
她咬住嘴唇不说话,浑身仍抖着。
谢玄遇看了她一会,推门就走了出去。
萧婵闭上眼,等待。
黑暗里时间总特别漫长,让她想起那些剜心剔骨的时刻。假如人生能回头——她一定不会允许自己活过那一天,萧寂亲手杀了先皇的那一天。
如果能si在所有事都未曾发生之时多好。他那时还是与她相依为命的皇兄,两人并肩躲在太ye池下,他神神秘秘埋那坛酒,说等我的宝贝妹妹长大了,再取出来与阿兄一起喝。
但所有坏事已经发生,而坏事常等不及谁长大。
密室的门再次被打开,她想不通在如此黑暗的地方,为何还有光能漏进来。
只有一丝也好,足够照亮她。萧婵伸出手,不管不顾地抱住进来的人。
“萧寂。”
她呜咽。
无意识中她叫出萧寂的名讳,整个大梁再没几个人知道皇帝在登基前的名讳。先皇不喜欢这个太子,给他以寂为名,恶毒地希望他孤独一生。而他似乎也符合了这个谶言般的名,从来都是孤家寡人。
怀抱中的男人僵了一下,他没说话,但萧婵也清醒了。
那gu熟悉的冷香,竟然是谢玄遇。
他竟在反应过来她是在说谎之后,还愿回来。
他没说话,但手掌力度强y,握住她腰肢往下,0到凌乱衣衫下摆,早就不剩什么布料遮盖的地方。
“一次就好,是么。”
萧婵仰头。
她说不出什么成句的语词,所有语词都在他手指触碰到她时变成呜咽。而谢玄遇在触碰到她身t时也眉心蹙起。
浑身热得反常,而且……sh得反常。饶是他没有过什么经验,也晓得这是药力所致。
燃情香的事,她没有骗他。生辰的事,也没有骗他。但为何要装作以为他是元载,还说了那么多不该他知道的话?
心中那gu熟悉的烦躁并未消退,反而愈加喧嚣。
但他没有离开,反倒继续了。
“唔……你走。”
她推他。
“萧、萧寂快回来了。”
她是真的急了。
方才不过是权宜之计,想着要摆谢玄遇一道。反正就算被捉个现行,萧寂也不会杀了她,只会留她折磨着玩,倒是有可能杀了他。彼时再劝一劝,si罪变活罪,再押在牢里审一审,由不得他不招自己的隐秘身份。
但现下的形状,她却不愿再继续。
不想当真欠他人情。
谢玄遇眉间凝着一滴汗,那汗水正掉落在她x口上。他究竟在做什么呢?对,应当是先让她药力缓和些许,再带她离开这。
赤鸫说她身份可疑。那么,或许获取她的信赖,是瓦解萧梁这局棋的重要先手。
他如此说服了自己时,手掌按到她腿根处,她呜咽着靠近他,听见谢玄遇低声。
“别出声。实在忍不住,就咬我。”
她快疯了。
谢玄遇根本不知道怎么弄,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她用尽浑身力气握住他的手,将手指凑近她身下。黑暗中她瞧不见他的脸,但知道那表情一定如临大敌。
“只能用手?”
他忽然抬头,那声音是真诚的问询,没半点戏谑的意思,但声音带着不自觉的哑。她浑身已经烫得像炭火般,这句话就是在炭火上又添了把柴。根本来不及再想其他,她略抬起身,把他衣裳撩起,两人都沉默了,只剩衣裳的窸窣声。
然后是天籁般的声音。
萧婵当真一口咬在他颈侧,他闷哼一声,强忍住浑身奔流、发烫的血。
“好大。”
她呜咽。
他还是不说话,等她慢慢适应后,才开始动。
密室里本就呼x1艰难,渐渐地,两人都有些昏昏然。她拼命去够门缝边那清凉的风,他却不放手,一直在她身下动着。
一下b一下更重。
“轻、轻些。”
她要si了一般,但燃情香的药效确实在减缓,那b疯人的焦灼感渐渐没了,被他颈项间的香气所代替。
那是与g0ng里完全不同的香。
温暖、g燥,不会暗暗地让她沉迷而后置她于si地,是不曾被pa0制过的香。他应当是来自某处极避世的所在,却甫一踏进红尘就遇上了她。
也是他的劫数。
萧婵笑,那细碎的笑让他动得更快了,转身抵住她,几乎要将她凿进墙里。
琉璃幻光,碧城玉楼。
许多不切实际的风景。
她在尖叫出声之前再次咬住他,而男人呼x1粗重,极速拔出来,s在她已经不成样子的裙裾上。
ga0cha0的余韵在她脸上分外明显,但黑暗中他只能看见晃动的轮廓,和脸上依稀的泪。
“得罪。”
他抱起她,推开门就走。
扑面而来的凉风吹得他神思略微清醒了些,但脚步还是趔趄。
偏殿内无人,谁都未曾察觉此处的动静。他放赤鸫去查看巨响来源,此刻还没回来,一切都看似天衣无缝。
直到他抱着昏睡过去的萧婵转过偏殿、走进祭礼殿后狭窄g0ng道,在尽头遇见了某个白日里曾擦肩而过的人。
长公主的未婚夫,她口中心心念念的元载。
“劳烦大人。”
元载什么都没问,脸上波澜不惊,只伸出了手,做了个要从他怀里把萧婵接过去的姿势。
微妙气场在三人间蔓延,元载甚至没给过他眼神,目光只落在他名义上的未婚夫人身上,甚至可以说是深情。
而昏睡中的萧婵的手还拽着他袖子不放。
谢玄遇没放手。
“大人。”
元载脸上似笑非笑。
“阿婵她从前就是如此……贪玩。不知道的,以为她是四处留情。其实她何尝有心呢?”
年轻的镇国公低头看萧婵,伸手抚0她额角黏在一起的乱发。
“不过,殿下有心不如无心。否则以她这辈子,也太苦了。”
元载再次伸手,这回谢玄遇没有阻拦,萧婵落到驸马怀里,还是熟睡着,眼睫垂下,不仅不跋扈,甚至还有些可怜。
谢玄遇转过眼神,不再看她。
“谢大人照拂,改日登门拜谢。”
元载这话说得客气,但在此种场合下却有种难以形容的诡异。谢玄遇眼看着元载抱住萧婵往上颠了颠,她很熟练地在他怀中选了个舒服的角度继续睡,忽而开口。
“镇国公不问……今夜此地发生何事么?”
元载停步。
气氛瞬间紧绷,谢玄遇下意识握手成拳,五感极敏锐地捕捉到杀意。
虽则只有那一瞬。
“大人说笑了。”
元载开口时,杀机顿时化为虚无。他语调还是轻松、有礼,暗暗地还有种世家子弟累世高门的懒散。
“不就是阿婵与陛下那些事么?大梁无人不知。”
元载根本没怀疑过他。又或者,在元载眼里,他根本不配成为值得怀疑的人。
在大梁,镇国公的情敌只有一个,就是萧寂。
谢玄遇微笑,行了个端正的叉手礼。
“那么,不送。”
两人冷峻地最后互相对视,继而元载转身,两人消失在黑夜。
谢玄遇在黑暗中站着,又笑了一声。
寝殿内。
萧婵恍惚起身,瞧见元载坐在她卧榻一侧,正凝神点香烛。
烛光照得他侧脸雪雕玉砌,又有种不近人情的jg致。
“五郎。”
她感激开口,r0u着额角,灵台仍旧一阵阵地发昏。方才那些荒唐场景浮现出来,她脸又红了,做贼心虚似地,把领口往上提了提。
“是你在偏殿外放了火药引走了萧寂?此事太冒险,下次不许了。”
她屈腿坐起来,才发现腰肢软得像泥。
都怪谢玄遇。她咬唇,犹豫片刻才开口:
“都怪你来得迟。那谢大人也是路过,你不要为难他。”
“殿下与那位谢大人,从前认识?”
元载突然抬头,似笑非笑的眉眼在灯下晃。
“看那人今夜的模样,倒不像是路过。”
灯烛又晃了一下,元载俯身向下,圈住了她。语气还是客气疏离,带着调侃,却又不止是调侃。
“他也是你的猎物之一么,阿婵。”
元载的鼻尖几乎碰到她鼻尖,雪白袖笼压住她的手。轻若羽毛,但她却觉得很重。
泰山压顶一般的重。
“别取笑我,镇国公。”
她极慢地眨了眨眼。
“你晓得我……谁都不喜欢。”
“我只ai我自己。”
元载没动弹,眼睫极慢地眨了几下,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他才笑了。
“对。”
“险些忘记,你可是铁石心肠的萧婵。这么多年了,连萧寂都没能得到你,何况是我。”
“如果我当年没走呢?”
他再次抬眼看她,浓黑眼眸里炽盛的火光让萧婵心头震了一震,想起许多旧事。
例如三年前那场大雪,她在雪地里捡回个漂亮书生,擦g净他的脸,发现他有双太过忧郁的眼睛。醒来后元载就在她府中行尸走r0u般地活着,她知道他有心事,但从没问过。
浓雪覆盖长安的时候,他们也曾像两只受伤的兽,互相t1an舐伤口。
“如若我当年……留下陪你呢,阿婵。”
“你会选我还是陛下。”
火光跃动,萧婵轻笑,目光落下去,如同烈日徐徐落入山谷。
“没有如果。”
“走了就是走了。我从未怨过你。”
元载苦笑,把她放开。余光瞟到她领口痕迹,目光骤然凝聚。
那雪白的一团上隐约有指痕。
男人的指痕。
萧婵惊叫,因为元载将她按在床榻上,力道之大,床榻连着吱呀一声。
元载把后槽牙咬得咯吱响。如若不是亲眼看见,都不能想象这个长得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年轻王侯不能自控的一面。
“是他?你真让他碰你了?不是萧寂,我就知道。”
“我都从东海回来了,我拿到公侯之位了,我有资格和你站在一起了,阿婵。你哪怕再等……”
他虽则语气凶猛,却不敢碰她哪怕一个指头。
萧婵没说话,她偏过头去,向他袒露脆弱的脖颈。
“是啊,我和他做了,怎么。”
她轻描淡写。
“你知道的,五郎。我萧婵从来不等任何人。”
“首座。昨夜祭礼台失火、烧了三百座大帐的事,你晓得么?这么一烧,祭礼也完蛋了,大梁皇帝气得不轻,正下旨严查呢。”
赤鸫单腿倒挂在房梁上,伸手去探兜里的r0u脯吃,眼睛瞧着打坐的谢玄遇。
对方没说话。
昨夜回来后他除了沐浴,就是打坐。b平时还无趣,赤鸫觉得很反常,但又问不出个所以然:“话说那长公主……昨夜你们照面之后便不晓得去何处了,首座你想知道么?我出去打听打听。”
谢玄遇终于开口:
“不用。”
“万一她……”
赤鸫刚想说万一有新线索,却见谢玄遇睁眼,剑光似的眸子,b平时更沉静。
“你说她生辰之日,大梁后g0ng有位妃子被赐si,那位妃子恰是萧寂生母,是么?”
“是啊。”赤鸫继续吃r0u脯,在房梁上自在得像个蝙蝠:“不过也或是巧合。听说那先皇荒唐得很,等闲便责罚嫔妃。”
“萧婵的生母并非g0ng中人,这是鬼市的线报,可有证据。”
“当年知晓此事的g0ng人或是被杀,或是老si,已不存世了。又或……还有个证人。”
谢玄遇也同时想到,但他不愿开口。
“咱的陛下,萧寂。”
赤鸫把最后一块r0u脯吃了,翻身到房梁上去,蹲在那双眼熠熠发光,那是少年人残忍又孩子气的恶作剧的笑。
“首座,你猜我昨夜走那趟,还打听到一桩什么秘闻?”
他献宝似地张开手指,b了个数字。
“原来那长公主与陛下果真有旧。长公主三嫁三丧夫,均是因萧寂舍不得这位妹妹离开她出g0ng呢。听闻那长公主平日里就住在g0ng中,全大梁的人都知道。”
“我说萧梁真是烂到了根儿上。索x赶明儿我也弄些火药,把这脏w一滩的长安城烧了算了。”
“赤鸫。”
他训斥一声,对方就00头,嘿嘿一笑,不再说话了。
“宗门不是屠场,你我亦并非屠夫。此类话,今后不许再讲。”
他整整衣袖站起身,赤鸫就从房梁上跳下来,稳稳落在他身边。
“那首座下一步待要如何?”
“寻出当年将江左谢氏灭族的罪魁祸首,按律诛杀。”
赤鸫闻言不语,然后问了他心中盘桓已久的问题。
“万一罪魁祸首就是那狗皇帝,或是长公主呢?”
他停步,想起昨夜黑暗里她脸上的泪痕,手心又烧灼起来。
“国法之下,皇族与庶民同罪。”
他甩下这么一句,就匆匆走了。
“唉,首座。今日大奉先寺有高僧,你去不去?那人听闻与长公主从前也有些因缘际会,或晓得些什么。”
赤鸫追上去,见谢玄遇步伐趔趄一下,才回头。
“你说什么?高僧,和长公主?”
“嗯呢。”赤鸫眯起眼:“城里传奇话本成天扮演这套戏,首座,我说你便是太过不食人间烟火,才会被se相给蒙蔽咯。”
“待要瞧清楚,才知道那烂到根里的花,它不可能结出什么好果子,是不是。”
午后,大奉先寺。
萧婵半躺在后院牡丹花架旁边的竹椅上,手里拿着一把稻壳,在百无聊赖地——喂j。
“施主找贫僧何事。”
穿堂里走出个僧人,长得慈眉善目,又年轻,活泼泼地走过来,心无芥蒂地坐下。
“无畏法师,本g0ng找你来打一卦。”
“贫僧不会打卦。”僧人还是笑眯眯的。
“那请法师给我瞧瞧。”萧婵脸上还是愁云惨雾。
“本g0ng这几日,总惦记着个奇怪的人。一瞧见他我便心口直跳,该不会是给狐狸jg魇住了吧。”
“贫僧只是个天竺来的沙门,不懂降妖除魔之事。”他看她半晌,终于笑着开口。
“殿下近日可有好事发生?”
萧婵一骨碌坐起来,就差把脸蒙上。
总不能和法师说,她近日来尽做春梦,春梦对象都是那个态度冷冰冰的探花郎。
但全长安也就这位大奉先寺的年轻沙门有耐心听她说这些j零狗碎的事、还不会去和萧寂嚼舌根换赏钱了。他年纪轻轻却已自西游历而归,通熟西域语言,可谓高僧大德,连萧寂也敬他几分。更可贵的是,他没有分别心。在他面前,长公主也不过是个普通施主而已。
“气se不错。”他又瞧了一眼,确认道:“b前几日见殿下时好太多了。”
萧婵又支吾了。
“谢过法师。改、改日本g0ng再来。”
“殿下客气。本寺受殿下照拂良多,何须言谢。”
她刚要走,却先是听见脚步,接着,便在后院花墙边的圆窗下瞧见有人在花影里穿过,混杂着谈笑声。依稀五六人,都穿着翰林院服制的袍服,或青或红。
那人也在其中。
他今日鬓角修得整齐,袍服也整饬。眼神冰冷,眼下有些乌青,大约是睡不好的缘故。
没缘由地,萧婵觉得谢玄遇今日心情很低沉。
可愈是见他心情低沉,她心跳得就越快。
像是如此便可证明受着莫名其妙煎熬的不止她一个。在萧寂眼皮子底下的长安城,这个隐瞒真实身份的男人,三番五次地放过她、不惜犯险救她。
若他不是个烧坏了脑壳的傻子,就是有所图。
眼见着那行人要走到后院禅堂来了,萧婵终于惊觉。
她回头往年轻法师求助:
“法师,外头有本g0ng的、咳,仇家。敢问何处……能让本g0ng暂且躲一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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