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进入卡冈图雅()(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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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诊疗室里,一双覆盖着铠甲的手托着穆夏,将他轻柔地放入医疗舱,淡绿色的液体接住他,银发少年闭着眼睛,似乎沉睡。

身体和灵魂都已经疲惫不堪,半梦半醒的恍惚间,穆夏感觉自己似乎在不停往下坠落,进入无光的海洋,记忆的浪潮一波波涌来,他挣扎伸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只触及了透明的舱门,微弱而徒劳。

本要离开的卡冈图雅见此,犹豫了一下,安抚地隔着舱门贴上了他的手,谁知透明的舱体外壁忽然瞬间爆裂,油尽灯枯的穆夏居然再次爆发,从内而外强行击破了壁障,紧紧地拉着卡冈图雅,让他一齐坠入水下。

卡冈图雅怕伤到他,没有反抗,但铠甲下他皱起眉,察觉不对,“获救学生疑似觉醒,小心警戒”,以防万一,向军校那帮老师发出这则消息后,他主动用权限封锁了诊疗室的大门。

雄虫的精神觉醒会影响附近雌虫的精神海,诱发紊乱乃至发情,倘若不及时封闭控制,明天星网的头条就是军校学生大范围淫乱。不过幸好他们的实力相差过大,卡冈图雅受到的影响有限,否则他也不敢留下。

穆夏神智昏沉,眼眸半开半阖,眼前身影模糊,他想要说些什么,唇齿间的话语却被液体吞没,最后他只好张开双臂,尽力从陌生又冰冷的甲胄下汲取一丝暖意。

卡冈图雅看着怀里的少年,摸了摸他的额心,果然,那里正在滚烫发热,那颗精神之核里,正源源不断地涌出能量,顺着身体的接触缠上自己,急切地向他索求回馈。

年轻学生的晶核正在燃烧,干涸的精神海洋正在渴望补偿,如果不管,他会觉醒失败后精神死亡,卡冈图雅叹息一声,还是回抱住了少年,低头贴上他的眉心,敞开了自己,让他进入。

黑暗中幻觉浮现,顺着一条长廊,穆夏摸索着往前,一扇又一扇大门旋转、交叠,层层打开,迷宫一样通往无限,他想逃出去,越走越快,可是脚下突然失重,向下坠去。

无光的深海吞没了他疲惫不堪的灵魂,就在即将溺水时,一双手拉住了他。

如果梦有实质,你会看见什么?

穆夏睁开眼睛,看见了金瞳白发的卡冈图雅,他肤色深黑,面孔英俊,白发在水中漂浮摇曳,一双耀眼的金瞳太阳一样刺破了黑暗,野性而高傲。

穆夏望着他发问,“你是谁?”

“我是谁?”他迷惘的声音在这片梦境空间里回荡。

卡冈图雅只是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神情漠然,一言不发。但手上的动作却很温柔,一声轻响,水花浮沉,穆夏终于浮上了海面。

水珠滚落,卡冈图雅漆黑的手指插入他的发丝,梳理他乱了的头发,呼吸可闻间,穆夏还在看着他,记忆从何时开始?自我从何而来?怀揣着永恒的疑问,在默许之下,穆夏沉入了那双金色的眼睛,进入了他的记忆。

缺失的正在补全,逝去的终会再回来。

重重幻象里,穆夏从旁观的角度看见了“自己”的一生,主星上巍峨的群山从眼前闪过,沉默庄严,父亲逗弄的笑脸出现又消失,日出和日落万次不熄,很多身影来到他的身边,一起求学、相处,年轻而朝气,嬉笑怒骂,精彩纷呈,最后进入星空,无边无际,无垠无穷,战场无处不在,他们探索、掠夺,完成一次次战略目标,群星间无数的奇景都在眼前绽放,军衔升格变幻,死亡和烟花顷刻即逝,少年时的同伴已经寥寥无几,曾经的灿烂终于重归虚无和孤寂,最后他只剩下对活着的坚持,选择切割了自己,寄身于外物,寻求实力更进一步。

这波澜壮阔的记忆图景终于翻阅到末页,穆夏抬头,看到卡冈图雅的灵魂,他张开双臂,悬浮在空中,脸上的笑容从容而强势,“看得还满意吗?”

“远超想象。”穆夏恍惚地说,声音轻微,似乎怕惊扰了这片梦境。

“可惜,在时间的尺度下,智慧生命经历和看见的一切璀璨瞬间,都只不过沧海一粟,不值一提。”卡冈图雅说,笑容淡了淡。“不过,多了一双见证的眼睛,想必它们能留存得更久一些了。”

“现在回答你的问题,我是卡冈图雅,这片幻境空间的主人,而这里是我虚构的精神世界,沉睡着我真正的意识。也就是说,在这里,真实与虚假,并无绝对之分。”

“你的所见所感,就是真实。”

卡冈图雅忽然幻化出了完整的身体,赤着脚走到穆夏身前,他只披散着白发为衣,浑身赤裸,深黑的肤色像巧克力一样,结实而诱惑,他的笑高傲而不容置喙,“现在,你可以进入我的身体了。”

他的身体并不完美,遍布着长长的伤疤,流出金色的血,穆夏被那些血吸引了,迷茫地抬头,手指滑过他的胸膛,苍白的手指落在黧黑的皮肤上格外醒目,掌下的胸膛在随着呼吸缓缓起伏,硕大的胸肌摸上去又厚又韧,温暖发烫。

卡冈图雅低头看着他,忽然胸口传来轻柔麻痒的感觉,穆夏舔舐上了他胸口的伤疤,吮吸他的血液。卡冈图雅不由自主地张嘴深吸了一口气,眯起眼睛,神情却依然高高在上,他按紧了穆夏的后脑勺,懒懒地道,“只是这样可不够。”

穆夏突然感到尾椎处一阵麻痒,念力凝结为实质的光点,一截长长的蝎型尾钩钻出了体表,活物一样顺从他的心意延伸,缠上卡冈图雅的腰,让他们紧紧贴合在一起,卡冈图雅一声闷哼,终于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冲他吻了下去。

穆夏额头一时滚烫一时冰凉,意识极度混沌,体温交缠让他感到很舒服,于是微微张嘴,任他用力地吸吮自己的唇瓣,舌尖也迎合上去,被吸得发麻,同时主动抱紧了他,五指紧扣着他的肩头。

他的忘我似乎让卡冈图雅非常满意,他喘息着松开了一点穆夏,纡尊降贵似地舔走了少年唇边溢出的一丝津液,开口正要说什么,脸色突然一变,潮红漫上眼角,本要说出口的话变成了一句惊呼,“你……”他略微抬头的阴茎忽然被穆夏的另一只手握住,还在被色情地上下撸动,身体情不自禁地亢奋起来,察觉自己正陷入情欲,一直游刃有余的卡冈图雅表情终于有些碎裂,神情羞恼地瞪着穆夏。

穆夏却浑然不知他此刻的挣扎,“卡冈图雅……”,他在昏沉中开口,然后继续吻了上来,卡冈图雅扭头避开,只让他的亲吻落在了唇角,穆夏却没有介意,放在他后背的手顺着脊椎一路往下滑去,那健壮身躯紧绷着,精壮的脊背触感年轻光滑。

卡冈图雅感受到他冰凉的手指沿着腰窝,落在股沟,臀瓣被揉捏按压的感觉陌生极了,他咬着牙,表情羞耻难堪,神色有点阴晴不定,但看着穆夏迷醉的样子,终究没有推开他,反而盯了半晌之后,将他回应似地拥抱住了。

掌心滚烫的性器已经开始流水,穆夏本能地探出尾钩尖,准确地插入了那流出透明腺液的马眼,无师自通地吸取他体内美味的养分,“啊……”虽然有所心理准备,但卡冈图雅还是始料未及,一下子被刺激得满脸晕红,脖子高高昂起,脚趾都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他清晰地感到自己的精液正在被榨取掠夺,太要命了,卡冈图雅从未如此清醒地明白,自己正在用灵与肉来帮助穆夏觉醒,奉献力量滋润着穆夏干涸的精神海。

他的手指恼恨地在穆夏肩膀上徒劳地抓了抓,唇舌间却因强烈的快感发出一阵阵喘息与呻吟,触感和听觉第一次这么敏锐,腰胯间的那双手还在不安分地撩拨他。

回馈源源不断地摄入让穆夏舒服极了,他愉悦地咬上卡冈图雅的喉结,叼住他的要害,同时手指也终于探入了后方臀缝里那神秘的穴口,那里黏腻的淫液已经打湿了褶皱,一摸就是满手的水渍,湿漉漉的手指插入时,顺滑得不可思议。

陌生的手指正朝自己体内深处开拓扩张,事已至此,拒绝已然太晚,卡冈图雅干脆羞愤地闭上眼睛,眼角湿红。

一根粗大滚烫的东西抵上了他的会阴,在穴口摩擦,终于被沉沉撞入的时候,卡冈图雅咬住嘴唇,只从鼻腔里发出又沉又哑的低吟,阵阵酸胀感过电般流过全身,他似痛苦似欢愉地皱起眉,汗珠从皮肤上滚落,性感无比,抓在穆夏肩头的手无力地松开。

穆夏牢牢地扶着他的腰,把高大的雌虫按在怀里狠狠地抽插撞击,每一下都挺入肉壁深处,捅开最深的穴心,让层层的软肉收缩着将自己裹紧,一股股淫液从穴口淌出。

卡冈图雅感觉自己被撑得鼓胀,五指有些承受不住地握紧成拳,浑圆的屁股上肉浪翻滚,双腿被干得合不拢,只能满脸通红地被穆夏拉起一条腿缠在他腰上,小穴不受控制地更加敞开,暂停几秒便再度被年轻雄虫填满。

“唔……慢一点……别……”卡冈图雅浑身发抖,开始求饶,难堪地发觉自己的嗓子似乎叫哑了,他呜咽了一声,失神地被拖进更刺激的欲望。

燥热的身体被顶得发麻,胯下摇晃的性器持续不断地泄出精液,被尾钩一丝不漏地吸走,前后夹击,卡冈图雅被操得毫无还手之力,深蜜色的精壮肉体被撞击得一颤一颤,他脸色潮红,“太深了……啊……轻一点、求、求你了……啊……”

可是穆夏根本没有理会,他现在几乎没有理智,精神匮乏而渴望,体温和体液的接触很舒服,雌虫滚烫的生殖腔柔软敏感,永远湿热紧致地裹着他,而他并不满足,还贪心地想要更多,如果这是一顿大餐,他还远远没有吃饱。

瘫软的卡冈图雅不停地喘着粗气,睫毛颤动,一双金瞳陷入迷失,借由情欲被拉入了灵魂的联结,共感合一,双倍的快感让他头晕目眩,呼吸之间都是穆夏身上的味道,穆夏吸嘬着他呻吟间吐出的舌头,咬着它扯出淫乱的银丝。

时间似乎也变得炙热,黑暗里石火电光,肉体已经迷航,卡冈图雅无法抵挡地抱紧了穆夏,这片玫瑰色的梦境里,他们一起纵情疯狂,直到坦诚地震荡,烟花从天顶绽放。

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沉了,穆夏的睫毛微颤几下,白色的天花板映入眼帘,陌生的病房里四处都是暖黄色柔和的光线,嫩绿色的纱帘轻柔地在窗边拂起,让他联想起春天。

穆夏坐起身,柔软温暖的床铺在掌心的覆压下凹陷,不期然地让他回想起梦中曾触摸过的皮肤,愣神一会后,他抬手按了按眉心,袭击、变异兽、狂化、战斗,精神到达极限后的觉醒,还有那双灿金色的眼睛,曾高傲地盯着他,最后陷入涣散。

卡冈图雅……他是谁呢?穆夏从没听说过他的名字,他一定不是学院里的老师。他救了自己,现在又去了哪里?穆夏心怀疑问,但无从得到解答。

宽松舒适的衣料和被子微微摩擦,这时穆夏才发现自己被换了一身纯白病服,从上到下干净整洁,血和灰都被洗去,伤痕消弭,他握了握拳,感到自己的身体不但恢复了全盛状态,而且皮肤和骨骼下从未如此充盈着力量感。身体素质增强了,他若有所思。

心念一动,尾椎处光点再次凝结、拉长,一条蝎型尾钩重新蜿蜒着探出,穆夏控制着它举到身前,a级以上的高阶雄虫才能显化出尾钩,看来这次的觉醒给他的帮助提升远超想象,也许,这也和神秘的卡冈图雅有关。穆夏轻舒了一口气,多想无益,也许这场奇妙的邂逅一生仅有一次。

他下了床,赤脚踏在地毯上,朝房门走去,隔着几步远,门忽然自己打开了,为首的是个红发雄虫,背后跟着好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疗员。

那头明亮的红头发又长又卷,红发雄虫将黑色墨镜推到头顶,眉眼锋利美艳,“醒了嘛,不错不错,”他挑眉上下看了看穆夏,然后打了个响指,“接下来给你做个检测,更新一下你觉醒后的精神等级。”他背后的医疗员们纷纷走上前,开始在房间里布置。

穆夏默默地看了看他胸口的身份牌,只觉得他不像老师,更像星网上哪个知名大明星。红发雄虫注意到他的举动,找了张椅子,漫不经心地坐下来,两条长腿交叠,手指一翻,一支烟已经夹在指尖,“认出我没?小家伙?”

穆夏点点头,“您好,卢克索导师。”雄虫入学时可选的专业方向较少,穆夏对卢克索过去发表的研究比较感兴趣,所以选择了他做导师,但为了保障雄虫的隐私,学院的网上对他只有简单的介绍,连张照片都没有,今天穆夏还是第一次把名字和他的形象对应上。

至于为什么开学已经三个月他才见到导师,据说这位是去休了婚假……可能他的假期才刚结束?

“没错,我就是你未来好几年的导师,没意外的话我会一直负责你到毕业,”卢克索耸了耸肩,“不介意我抽烟吧?放心,新出的型号,安全无害无污染。”他眯起眼吸了一口,殷红的嘴唇慵懒地吐出烟圈,诱惑极了。他做老师实在屈才,穆夏心想。

“之前忙着休假去了,没管你们几个新来的,谁知道你直接进了医疗室,没办法咯,回来看看你们。感觉还好吗?”卢克索看着穆夏,他已经被医疗员引导着坐上检测椅,参数调整好,一顶头盔型的仪器正在为他戴上,穆夏闭上眼,“我没事,开始吧。”

卢克索也点点头,仪器启动,无形的精神磁场开始蔓延,压力值渐渐飙升,片刻后,头顶一轻,穆夏重新睁眼,“结束了。”医疗员拍怕他的肩,示意他起身。

穆夏和卢克索的终端同时响起,一篇检测报告已经自动发送过来,房门关闭,医疗员都已离开。详细的字符和图像被立体投影在在空气中,卢克索上下滑了一下这篇报告,赞赏地道,“不错嘛,一下子就从b+到了a+,简直是质的飞跃,”他又仔细地看了看穆夏,“很好,我的门下还从没出过突破s级的雄虫,加油啊,以你现在的年纪,没准以后还能超越我,到s级以上呢。”

“这么说,您是s级的雄虫?”穆夏有些惊讶,稀少而尊贵的s级冕下,拥有无数特权,一辈子不工作也可以过优渥的生活,可他居然打破常规,在军校做籍籍无名的研究导师,若非成为他的学生,穆夏大概一辈子也不会接触到他。

“嗯哼,真聪明,我就喜欢聪明的孩子。”卢克索对他抛了个媚眼,然后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好了,走吧,带你去见见你的同门。好久没聚会了,让你长点见识。”

见导师的其他学生?穆夏犹豫地低头看了眼自己赤着的脚和一身病号服,但卢克索已经迈步出了门,他身材颀长,走起路来大步流星,速度极快。算了,穆夏也快步追了上去,不再管从两边投来的乱七八糟的目光。

这片医疗部门就在学校的中心,他们顺着传送履带,片刻后就到了医疗安抚专业的学院办公中心,穆夏还是第一次来导师们的教研区域,有点新奇地看着周围。

他们等了一会,同门的学生也被卢克索陆续召集过来,开始挨个询问这段时间的研究进度,每过来几个师兄就要多看几眼穆夏,不光因为仪表出色,还因为衣冠不整,只是导师在前的压迫感让同门们心里奇怪也不敢乱说话,每点到谁的名字谁就战战兢兢地上前。

卢克索对这群摆烂的笨蛋咸鱼深痛恶觉,痛心疾首。幸好穆夏才刚来,还用不着经历这种狂风暴雨,卢克索只顺便交代了他马上休假要读哪些资料库,读完了自己汇总方向,不懂的再私聊问他。

其余时间穆夏就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是尊雕像,竖起耳朵一句句听着卢克索拐着弯极有创意的骂法,好几次都差点绷不住笑出来。

这场别开生面的小小会议没持续多久,很快穆夏就和这一大波被召集过来的师兄一起,被丢在了院长办公区域外,因为卢克索刚从几个高年级那听说他们专业的研究资金在他休假期间被削减不少,气得立刻带着他们杀了过来,就要找学院领导层吵架。

丢在外面的学生们面面相觑,屏障没关闭,隔着透明墙,大家能看到卢克索正在里面双手叉腰舌战群儒,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卢克索似乎吵热了,拿在墨镜拨了两下头发,那顺滑的红色长卷发感觉都快要竖起来了,他对面一群高级教授,雌虫居多,可现在一个个都顾不得什么雌雄风度,被逼得面红耳赤拍桌子,为首是他们光头的院长,卢克索对着他疾言厉色输出不断,手指都快插进院长的鼻孔了。

穆夏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就这样过了良久,他终于忍不住迟疑着问了一句,“导师他,一直都这样吗?”

学长们沉痛地点了点头,动作整齐划一,看他似乎新来的,其中一个唏嘘补充道,“一般导师吵赢了就会请我们去吃饭,要是吵不赢,我们就得被赶回去继续做实验了。”

“我看今天聚餐吃饭的希望不大,要不咱还是赶紧回去吧,免得一会吵完了导师继续开会。”一个师兄心有余悸地道,刚刚他被批的特别狠。

穆夏不说话了,默默地想,自己选的导师,一位s级冕下,这名头听起来多威风,可实际上,刚第一次见面开会就半途去吵着要预算投入,这作风……好像不太靠谱?难道他选错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传来,大家抬头看去,原本蔫巴巴的学生们瞬间精神了,七嘴八舌地喊,“大师兄!”“你总算来了!赶紧进去劝劝老师吧!”“这次他们已经吵了好久了!”

那是个戴眼镜的雌虫,容貌中上,他温和地笑笑,双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好了好了,大家听我说。”笑时他眉眼弯弯,嘴角翘起,显得脾气很好,鼻梁上架一副黑框眼镜,是泡在研究室里时大家喜欢戴的那款,款式简单但功能特制,很方便扫描识别和读取参数,戴习惯了平时也不会摘。

周遭竟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同门都在听他说话,穆夏也看着他,“老师的脾气就这样,大家也别大惊小怪了,看样子一时半会结束不了的,大家该做什么就回去做什么吧。”在他的安抚下,学生们真的三三两两开始回去了。

一个性格热络点的同门看新来的穆夏站在原地,好心上前拿胳膊肘戳了戳他,提醒道,“你还没见过吧?这是导师门下我们的大师兄,阿穆尔,现在已经毕业留在学院做助教了,平时导师要是不在,咱们学什么,研究什么课题,都靠这位师兄给方向,而且,”同门更凑近了一点,“他还是导师的亲儿子!总之,师兄说什么你听什么就对了。”

居然是父子俩?而且父子俩同时在学校任职?穆夏没有想到,他点点头,“谢了。”那个同门嘿嘿笑笑,“应该的,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来问问我们,卢克索导师门下,大家关系都很好,都是自家,不用客气!”

聊了几句闲话,穆夏和这个同门加了好友,只是他的星网账号名字叫“实验室乞丐”,头像也是个“已读但不回”的表情包,动态更是在神志不清的发癫,让穆夏陷入了沉思,难道同门的师兄们,也都是这种风格吗?

阿穆尔看大家都走完了,就穆夏没动,走了过来,笑道,“你好啊,第一次见面,我是阿穆尔,是学院的助教,也是导师已经毕业的学生,刚刚苏格拉应该跟你说了吧?”

穆夏点点头,从善如流地喊道,“大师兄好。”

阿穆尔轻咳一声,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咱们加一下星网账号吧,我拉你进群组,以后遇到什么难题都可以在群里问大家。其他几个一年级今天在考核,没过来,下次有机会再大家一起聚聚好了。”

阿穆尔的账号就正常得多,头像是张端正的证件照,露出招牌的温和微笑,名字也直接设置的真名,发的动态不多,但一看就知道平日里情绪稳定生活规律。而穆夏的账号名字就一个“穆”字,头像是全黑,信息全部隐藏,动态完全没有,像是被盗号了从来没用过一样。只是阿穆尔见怪不怪地没多问,穆夏顺利进群。

aaa卢克索冕下的高端养生会所

“穆”加入了群组

实验室乞丐:欢迎学弟!

我是磕学家:探头,闻闻jpg

阿穆尔:欢迎欢迎温柔笑脸

苏格拉他没有底:欢迎鼓掌鼓掌

abc:学弟爆照!烟花

恭喜发财:进群快发红包

银河棒球虾:是刚刚新来的学弟吗?乖巧坐好jpg

穆:是我,大家好

全沃顿的希望:啊啊真是刚刚的大帅比?

此群无领导:真的吗?我不信狗头

有内鬼,终止交易:嘶,真假,我刚刚都不敢凑近

用户已注销:不容易啊,这么多年了总算来了个帅过导师的大帅哥

此群无领导:楼上你是真敢说啊,导师在群里呢,小心下次见面他活撕了你哈哈哈

用户已注销撤回了一条消息

用户已注销:好了,大家就当没看见狗头

有内鬼,终止交易:晚了,我已经截图了狗头

截图一张

用户已注销:……不至于吧大伙

苏格拉他没有底:截图+1

实验室乞丐:+2,另外楼上你能不能改改这破名字?你叫苏格拉底还是我叫苏格拉?

苏格拉他没有底:就不略略略

实验室乞丐:盖伦你给我等着,今晚你睡觉最好两只眼睛轮流站岗

轰龙龙龙龙:看热闹不嫌事大jpg

阿穆尔:这次其他几个学弟今天都在考核,没能过来,只能先拉穆夏进群了,大家别吓到他

阿穆尔:玫瑰花jpg

开摆g:不是吧,来真的?

早点睡觉:卧槽!

我是磕学家:惊现帅哥!这是虫性的沦丧还是雌雄的扭曲?

此群无领导:我以为选导师的都是咱们这种贪图他美色的……

用户已注销:好久没来过雄虫师弟了吧?

苏格拉他没有底:此群无领导难道导师除了美色没别的个虫魅力吸引你了吗?狗头

早点睡觉:瓜子可乐咖啡茶,请问你要来点啥?jpg

此群无领导:我可没这么说狗头

实验室乞丐:围观热闹jpg

开摆g:猫猫探头jpg

群组里的消息刷得飞快,穆夏犹豫一会,干脆开始潜水围观。

恭喜发财发了一个红包。

穆夏下意识秒点。

你领取了恭喜发财的红包

银河棒球虾:好大的包羞涩脸

轰龙龙龙龙:谢谢老板

abc:艹,卡纳克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大方了?

abc:一言不合就发红包?

恭喜发财:我乐意,要你管?

恭喜发财:哼

我是磕学家:嘶,我要嗑起来了

abc:你见色忘同学!我要举报!

恭喜发财:下次你别抢

穆:谢谢学长

开摆g:什么都嗑只会害了你jpg

全诺顿的希望:小学弟真有礼貌羞涩

我是磕学家:什么都吃只会让我营养均衡骄傲脸

苏格拉他没有底:学弟终于又说话了陶醉

阿穆尔收起光屏,无奈摇头,“一群活宝,你别理他们,这群家伙也就敢在群里开开玩笑,真见了你可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穆夏想了想,根据聊天记录给知道了名字的都打上备注,实验室乞丐苏格拉,恭喜发财卡纳克,苏格拉他没有底盖伦,其他发言的他暂时都还不认识,就没管。刚关掉终端画面,只听阿穆尔犹豫地问道,“助教的宿舍区离这里不远,你要不要去我那换一下衣服?”

阿穆尔指了指他一身的病号服,还有没穿鞋的脚。

穆夏反应过来,思考一秒刚要点头,忽然听见背后大门打开的声音,他回过头,看到卢克索臭着一张脸走了出来,他把墨镜重新架上来,昂首挺胸地走过穆夏身边,见他站着没动,于是回头墨镜一倾,露出墨绿色的眼珠,一眼瞥来,锋利的眉毛微微一挑,“愣着干嘛?跟我走。”

“老师要带我去哪?学院的事不是已经结束了吗?”穆夏疑惑道。

卢克索把镜托优雅地往鼻梁上一推,薄薄的嘴唇和尖下巴显得更精致了,阿穆尔虽然是他的后代,面容上却根本没遗传他的艳丽夺目,他哼了一声,“这帮老东西,敢扣我的钱,无所谓,我现在就带你去别的地方拉赞助去。你长得好看,能去充场面,这样咱们蹭吃蹭喝也能顺利些。”

啊?穆夏心底浮现一连串问号,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如何拒绝,他身旁的阿穆尔露出苦笑,“老爸,穆夏这样子去,不太方便吧?你要去赛提集团今天的酒会吗?”

“早就收到邀请了,他们家有个孩子今天好像过生日,本来没想去的,既然你这么问了,那你也跟我着去吧。”卢克索望着儿子,偏头托腮沉吟了一下,忽然狡猾地笑了笑,风情万种,“我记得,你对那小子好像有点不一般啊。”

阿穆尔一下子脸红了,简直不打自招。卢克索看着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摇头扶额,不忍直视,这亲生的孩子在感情上根本没他年轻时一点风范,全像雌父了,温柔古板又老土。唉,偏偏他还真喜欢,就吃这一套,可谁又知道赛提家那个孩子性格怎样呢。

卢克索叹了口气,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管了,就当创造个机会,剩下的得靠他自己。他看了看穆夏和儿子,不容置疑地道,“穆夏你的考核已经自动通过了,现在是三天假期,阿穆尔你这两天也没课。现在都跟我走,我得把你们俩好好改造一下。”

穆夏和阿穆尔对视了一眼,只得跟上。

“刷啦”一声,宝蓝色帘幕被拉开,巨大的镜面霎时间完整呈现在他们面前,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指,卢克索往镜墙上一靠,“总算收拾好了,你们都睁大眼睛好好看看。”

雪亮的镜面反射着穆夏银白的头发,镜中他淡淡的紫瞳像某种名贵的水晶。衣服刚刚换好,来自卢克索的衣柜。穆夏抬手理了理领口,纯黑的衬衫并没有完全扣紧,衣领翻出,露出锁骨,往下是白色的腰带,笔挺的黑西裤,脚上的黑色亮面皮鞋正在反光,一件长款白西装外套罩在外面,光滑的衣料垂坠下来极有质感。

新换的这身衣服衬得他满身贵气,穆夏对着陌生的自己扯了扯嘴角,只是种伪装罢了,穷小子即使换成贵公子的装扮,也骗不了自己。

旁边的阿穆尔同样被逼着换了一身,也是黑白配色的衬衫和西裤,不过款式有所区别,而且没有外套,他不自在地推了推新换的金丝细框眼镜,对着镜子微微一笑。衣服换起来容易,气质却不会轻易改变,阿穆尔仍然像清风柔水一样,润物无声,包容折射光彩万千。

卢克索得意地双手抱胸,“还是我有品位,你们原来穿的那都是什么破衣服。”他现在一身宝蓝色丝绒面料的西装,配上同色墨镜和披散的红发,浑身色彩对比强烈,高贵得像只蓝孔雀。

他抬抬下巴,对穆夏示意道,“这身就送你了,不用谢。”

“现在准备就绪了,出发!”

“欢迎您,卢克索教授。”侍者接过邀请函,微笑为他们指引。

穆夏跟在导师后面,走进赛提家族豪华的庄园。门后的巨型大厅里,华丽的折枝吊灯挂在天顶,比起照明更是种装饰,纯白纱帘沿着拱顶逶迤而下,被风拂动,曼妙地飘舞,长长的红毯一路铺到旋转楼梯的下方。宴会还没有正式开始,所有参加者都身着礼服,彼此轻声细语,三三两两地端着酒杯慢慢踱步,时不时停下来,和认识的朋友寒暄闲聊。

这是衣香鬓影的世界,却和穆夏曾经历的那些会所中的纸醉金迷、喧哗纷乱并不一样,这里充斥着一种老派名门的雍容气度,悠闲,不紧不慢,氛围很放松。

“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不用担心,”卢克索端了杯香槟回头,“跟在我后面就行,我可是个好导师,不会卖学生的。”

穆夏从善如流,也拿了杯酒,抬起来向卢克索举了举,不急不缓地微笑,“那就谢谢您了。”那种从容不迫的风度和周围的环境相衬极了,他像是天生就属于这里。

卢克索摸着下巴瞅他,又看看没什么反应的阿穆尔,忽然叹气,“你倒更像是我亲生的。”阿穆尔失笑,没说话。

“算啦,跟上来吧。”卢克索转身,也开始去找认识的老朋友。

这位沃顿军校的教授在这里明显如鱼得水,轻而易举地就成为了全场瞩目的焦点,穆夏和阿穆尔走在他身边,在攀谈时也偶尔微笑附和几句,总得来说,堪称一派祥和。

直到正式开宴,赛提集团的董事长带着家人终于来到香槟塔前亮相,老赛提头上已经冒出了白头发,他笑容满面地开始致辞。

今天是他雄虫长子尼克的二十三岁生日,所有宾客都礼貌地保持倾听,穆夏也站在原地,仰望那光鲜亮丽的一家子。老赛提还在说他的开场白,可穆夏没在意,只盯着他身后一个非常眼熟的雌虫,他高大英俊,穿一身淡紫色丝绸西装,看上去比另一边他的哥哥还要成熟。

他也正在看穆夏,眼神透出惊讶和玩味。

世界真小,穆夏挪开目光。没记错的话,这是当时在宿舍和路易斯鬼混的另一个雌虫,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罗塞塔也在上次考核碰巧遇到过,是挺靠谱的队友,只是他醒来时,并肩作战过的那些同伴们都已经回去上课。星网账号上倒还留着罗塞塔的几句简单问候,可惜穆夏今天被导师直接薅走,马不停蹄地开会、换衣服、星舰赶路,根本没顾上回复。

穆夏胡思乱想了一会,忽然听见一个苍老温厚的声音,“您好,卢克索冕下,方便单独聊几句吗?”他抬头,看见老赛提带着两个儿子,专门向他们走了过来。

今天的寿星尼克在父亲旁边,清秀的脸上目光灼灼,只盯着阿穆尔,而阿穆尔的笑变得羞涩了几分,穆夏一看就知道他们俩估计有段故事,他主动往旁边退了退。

水晶杯叮当一响,卢克索和老赛提碰了碰杯,他眨了眨眼睛,莞尔一笑,“当然可以,我们去聊我们的事,把空间留给孩子们。”

老赛提哈哈笑起来,把手搭在儿子们的肩膀上,“尼克,伊斯梅尔,你们好好照顾卢克索冕下带来的两位学生,可别冷场。”

卢克索和老赛提走开了,这里一下子就只剩四个年轻一代,看着阿穆尔和尼克眉目传情的样子,穆夏走远了几步,来到露台上吹风。

同样不想做电灯泡的伊斯梅尔也追着他出来,端着酒杯玩笑道,“干嘛跑这么快,难道怕我吗?”

穆夏没理他,伊斯梅尔却自顾自凑近了,用酒杯撞了一下他的,一声脆响,清越不已,“喂,第二次见面了,一句话都不愿意和我说吗?穆夏?”

穆夏将酒杯放下,偏头看了他一眼,打理过的银发被夜风吹乱了几丝,他的眼睛剔透冰冷一如镜面,终于近距离映出了伊斯梅尔的脸,“见过但不代表认识,为什么专门过来找我?”

伊斯梅尔扬起笑脸,答非所问,“你今晚真的很好看。”他耸耸肩,“虽然这么说有可能让你讨厌,但我必须告诉你。”

穆夏又把脸转了回去,伊斯梅尔着迷地用眼神描绘着他侧脸俊朗完美的线条,“难道你不明白自己的魅力吗?”

事实上,穆夏相当明白,拜这幅皮相所赐,他才能把自己卖出不斐的价格,他嘴角扬起刀锋般的冷笑,“跑来找我,你的路易斯呢?”

“玩玩而已,他一点也不重要。”伊斯梅尔像是丢垃圾一样摆了摆手。

“我劝你别打我的主意。我对你没有任何兴趣。”穆夏依旧冷着脸。

“别这么干脆嘛,你也看到了,我是赛提的继承者,我们家很有钱,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伊斯梅尔将杯里的酒液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倒过来向穆夏示意,笑容灿烂。

“随便你。”穆夏也举杯一饮而尽,接着走回了大厅,终止了这场私密的对话。

阿穆尔和尼克也已经不在原地,穆夏环顾了一圈满室陌生的面孔,新鲜感过去,一阵无聊袭来,想了想,他干脆选了些吃的,端到角落里一张沙发上坐下。

对面的卡座上已经坐了一个身影,闻声抬头,看到穆夏,明显愣了愣,很快有点拘谨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害羞地摸了摸头发,“你好你好,我坐这里不打扰吧?”

穆夏有些失笑,摇摇头,“你好,没事的,一起坐吧。”

这个雌虫同样年轻英俊,明显出身也是非富即贵,但比起伊斯梅尔,他显得白净温柔,没有那么强的侵略性,他湖水蓝的眼睛柔情地注视着穆夏,鼓起勇气道,“我叫卡维亚,不知道阁下你的名字是?”

“穆夏。”

一个没听说过的名字,卡维亚思索片刻,微笑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和卢克索冕下一起来的?”

“导师这么有名吗?”

卡维亚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可别小瞧s级冕下的吸引力,就连我老爹都想多和他搭几句话呢,谁不知道卢克索教授又美又有实力,出资和他合作很放心。”

穆夏点了点头,见他没有继续开口,卡维亚继续开始找话题,“那位冕下的孩子我基本都见过,你是他新收的学生吗?”

“嗯,”穆夏再次点头,注意到他们俩看上去年龄相仿,问道,“我在沃顿军校,你呢?”

“果然,太可惜了,我在都灵军校。”卡维亚遗憾地道,“咱们是做不了校友了。”

“但我们现在已经认识了,不是吗?”穆夏微笑起来,向他举起酒杯,卡维亚被那一笑所惊艳,蓝眼睛亮了亮,有些羞涩地和他碰杯,抿了口酒,再次鼓起勇气道,“可以加一下星网账号吗?”

那双眼睛湿漉漉的,像某种小动物,穆夏并不讨厌,所以没有拒绝这个请求。

卡维亚的账号名字比较文艺,叫做“让我记住你”,头像也是他自己,寥寥的动态大多是关于风景和宠物。穆夏没仔细看,很快就收起了终端。

卡维亚还想再聊点什么,可是很快脚步声传来,卢克索臭着脸回来,头还是抬得高高的,一手端盘子一手叉腰,盘里全是各种精致甜品点心。脸上藏不住开心的阿穆尔跟在他后面,睫毛垂下,嘴角还带着笑,和父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总算找到你了,”卢克索瞥了穆夏一眼,没好气地在一侧坐下,翘起腿。卡维亚及时向他问好,卢克索随意点点头,没管他,直接开始吐槽老赛提,“又是个小气鬼,今天算白跑一趟。”

“老师没有和他谈成合作吗?”穆夏问。

“唉,想把研究变现哪有那么容易,”卢克索往靠背上一摊,毫无形象地像条咸鱼一样把自己摊平,“那个老家伙眼里只有钱,没有利益可打动不了他。”他瞥了一眼还在止不住偷乐的儿子,翻了个白眼,“哪怕成了亲家也不行。”

阿穆尔突然一口酒呛住了,咳嗽起来,耳朵通红。

穆夏看得有趣,嘴上却继续问道,“那我们现在做什么,吃完这些就走吗?”他指了指小桌上卢克索端回来的一大盘食物。

“哼,怎么可能,”卢克索一骨碌鲤鱼打挺坐起来,叉住小蛋糕就往嘴里塞,“吃,都给我狠狠的吃,今天咱们吃个够本再回去。”

看了一眼正在化悲愤为食欲的导师,穆夏默默地向卡维亚丢了个歉意的眼神,希望他不要介意导师糟糕的吃相。

阿穆尔像是完全习惯了一样,从傻乐状态回神,任劳任怨地去继续拿吃的递餐具纸巾,时不时还给老父亲处理一下难剥的甲壳。穆夏见此,虽然已经差不多快吃饱了,但也开始继续往肚子里填东西,权作消遣时间。

晚上的最后,星舰启动了自动驾驶模式,将穆夏送回了学校,阿穆尔已经先一步下去,卢克索吃撑了,正躺在后座。目的地已经抵达,舱门却没急着打开,穆夏转头看向导师,感到他有话要对自己说。

卢克索果然幽幽地开口,“明早九点在校门口等我。”

可能见穆夏眼神有些疑惑,他继续补充道,“我有个长辈,想见见你。”见穆夏还是不甚明了的样子,他又道,“算你幸运,什么都不了解,盲选导师就选中了我,我的长辈和沃顿的创始者们可是关系匪浅。”

“还记得帮你觉醒的卡冈图雅吗?要是想了解他,明天就和我一起过去。如果不想扯上关系,也随你。”

星舰扬起尾焰远去了,穆夏仰头看导师离开,他最后的那句话,就像石子坠入井中,涟漪搅乱了井中倒映的明月,让穆夏心底忍不住泛起波纹。他确实很好奇,看来明天的行程,他不得不参与。

一座湖边的宅邸,旷野里有风,湖水的颜色是种饱和度极高的墨蓝色,漆黑而虚无,湖边的芦苇从中,风吹得茅草起伏。

会面已经结束,卢克索一头红发也被风吹得凌乱飞舞,他一边抬手将早已准备好的一顶黑色宽边礼帽重新戴上,一边继续凝视湖畔的远方,那里,穆夏的身影已经变成一个黑点,穿着制服的背影冷硬笔挺。

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站在他身旁,同样望着穆夏的背影,眼睛里有丝怀念。他是卢克索的长辈,也是沃顿军校隐修的老校长。

“卡拉威叔叔,你在想什么?”卢克索忽然笑着问。

“我想起了过去,过去那些黄金一样的时代。”卡拉威温和地微笑,“我已经老了,未来幸好还有你们这些孩子。”

卢克索翻了个白眼,“别老说这种话,您的寿命还长着呢,还能继续守护沃顿很多年。你特意让我顺便带穆夏来给你看看,最后就为了说这个吗?每年入学的新生可太多了,这种感悟永远都发不完的。”

卡拉威哈哈笑起来,没有介意后辈的冒犯,“你想知道些什么?我对穆夏的评价吗?不不,我只是想看看卡冈图雅接触的对象究竟是什么样而已。”

卢克索没好气地道,“那您就是专门好奇一下了?”

卡拉威笑而不语,卢克索摸了摸下巴,“那我现在也要好奇一下了,卡冈图雅究竟和沃顿,和您,有什么关系?难道说像您是父亲的伴侣一样,他也是您的长辈吗?所以你才这么关心他的事?”

卡拉威缅怀似地缓缓道,“某种程度上,确实可以这么说,卡冈图雅是看着我长大的,但他只是我的雌父曾经的战友罢了。沃顿在我爷爷手中建立,然后又在父亲那一代手里发展光大。沃顿三星深处的星核存在特殊的能量脉冲,很适合提炼净化精神力量,雌父用这个作为条件,换来卡冈图雅分化力量来护卫沃顿。如非必要,他会永远在轨道上修行沉睡。”

卢克索苦笑,“之前我也只是隐约听说,差点以为这是先辈们部署的什么武器,直到他这次救下穆夏。那他的资料是不是也是加入沃顿后被隐藏修改过了?难怪我怎么都查不清楚。”

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看向老校长,“对了,您已经一千多岁了,这么说,他比您还要……?”

卡拉威点点头,“是的,他比我还多活了好几百年。我困在3s的瓶颈已经很多年了,你的父亲也是突破失败寿命耗尽才会去世,而卡冈图雅早就超越了我们,已经成为伪域级半精神体的生命,哪怕抛弃肉体,他的灵魂也能长存不灭。再不突破,我的寿命也即将耗尽,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看到他能够成功吧,这样沃顿这张用来威慑的底牌,就能再延续千年不止。”

原来卡冈图雅才是沃顿真正货真价实的老怪物,卢克索吸了一口气,闭嘴默默消化这个大消息,又听到卡拉威唏嘘道,“他现在又开始在地核深处封闭修炼,到了我们这种级别,突破不成功就成仁,要么成功,要么死,也许穆夏和我们,都再也见不到他了。”

“所以啊,沃顿的未来,还是得靠你们这些新的年轻一代。”老校长最后拍了拍卢克索的肩膀,“孩子们,好好成长吧。”

远去的穆夏已回到了资源馆藏室,如无意外,这段时间他都会在这里开始研读资料库,完成导师的任务。枯燥的字符一行行在眼前流动,穆夏抿紧嘴唇一目十行,心里却不合时宜地想起卡拉威校长善意的告诫。

如果生命是一场绚烂后的虚空,那么该如何活着?永生不老太难,对于平凡的个体来说,或许应该一开始就好好享受青春年华,痛痛快快地过好每一天。可惜,天空中繁星闪耀,而自己只是亿万庸凡之一。如果想未来留在主星,拥有更多的资源来彻底改变自己的处境,穆夏唯有拼尽全力,根本没有资格停下来休息。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一边思索着如何选题,一边打开终端开始开始写起汇总。

几天后,所有同门再次被召集到一起,这次穆夏早有准备,提出了一些想法,也许算是有些天分,卢克索难得地赞赏点头,大方地授权了一间研究室给他,方便他展开后续实验,招来一片羡慕的目光。

从此,穆夏的课余时间基本都在研究室度过,有时一直到深夜才会回宿舍睡觉。走在夜路上,他注意到隔壁的一个学生也经常晚归,而且偶尔还会莫名其妙地盯着他,眼神说不上善意。

直到有次苏格拉来蹭了一下设备,一起关门离开的时候,苏格拉见他居然就在隔壁,赶紧小声地冲穆夏八卦道,“他叫菲茨,这家伙的导师和我们的关系可不好,听说上次就是他悄悄说服院长把咱们组的资金给划过去了,不过幸好我们卢克索冕下神通广大,钱又回来了。”为防止八卦被听见,他还特地开了层精神护罩。

穆夏点点头,这算是学院不同研究派系之间的斗争了,旁边给自己取外号叫实验室乞丐的苏格拉又补充道,“菲茨最近可是得意得很,他找了个挺好看的男朋友,天天跟他一起躲在小角落里面不知道干什么,哦,听说那个雄虫还是你们专业的。”

穆夏皱了皱眉,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和我同专业?难道是叫路易斯?”

“咦?你也知道他?”苏格拉难得看到这个性格冷淡一心搞学业的同门师弟对八卦感兴趣,连忙继续和他讨论,越说越来劲,“哦对,医疗安抚专业大部分都是雄虫,总共也没多少学生,你知道也正常。好像菲茨以前追他追了好久呢,也就最近才终于同意和他在一起,其实那个雄虫听说风评很不好,和谁都是玩一段时间就腻了,说不准过两天他就得失恋,哈哈哈。”

解开了一个疑惑,穆夏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倒是苏格拉,可能见他兴致低沉,忙安慰补救道,“你认识他们吗?要我说,他那男朋友挺不靠谱的,真论个虫魅力还得是我们这种单身搞研究的强!嘿嘿。”一边说,他们一边脚下不停,继续往宿舍区走。

穆夏在苏格拉撑起的精神护罩里淡淡地爆了猛料,“我确实认识路易斯,之前做过室友。后来他在寝室和两个雌虫一起乱搞,我把他赶出去了。”

“啊?”苏格拉傻了眼,一下子懵住了,停在原地,雌虫和雄虫的宿舍区不在一起,此时他们也即将分道扬镳,他看着穆夏踏入门禁,黑衣的背影干脆地融入了夜色中,只从背后对他抬了抬手以做道别,毫不拖泥带水。

虽然他已经走远了,但苏格拉还是也下意识地挥了挥手,“再见。”

几天后,不祥的预感成真,穆夏扫了扫卢克索发给他的一份选题文件,“菲茨上报了和我一样的课题?”

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卢克索正背靠着张高脚沙发椅,脸色阴沉,墨绿色的眼珠蒙着层怒火的阴翳,仰头嘴里徐徐吐出烟圈,接着冷哼道,“是啊,就在你的课题刚报上去之后。院长还同意了,说什么谁先做出成果就归谁。哼,两个老东西,我看上次骂他们还是骂轻了。”

穆夏垂下眼睫毛,还不清楚导师对此的态度,他沉默不语。

卢克索以为他正在低落,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桌子,大声道,“我们可是关系户,还是难得的雄虫派系,真斗起来也不用怕,何况这件事是他们理亏。”

穆夏的心安定了下来,但又被这光明正大的“关系户”和靠性别占便宜弄得哭笑不得,他抬头看向导师,卢克索正又深深吸了一口烟,神情松缓下来,妩媚而危险地一笑,“等着吧,上次敢趁我不在抢经费,这次我们要好好反击。”

穆夏很快就知道了所谓的反击是什么,导师亲自接管了高年级的项目,换他们过来群策群力,一起来帮穆夏完成。安排给穆夏的研究室换了个更大更新的,方便一大群同门师兄弟挤在里面各司其职。大家难得领导师圣意,来集体做低年级简单的课题放松一下,个个眉开眼笑,对着帅哥学弟也发挥了满满的同门爱,毫不藏私地把自己几年的经验倾囊相授。

穆夏一边心里暗暗感激同门们的热情,一边飞快地消化吸收,尽力跟上高年级的节奏和思路,不过短短一周,他感到自己进步飞速,思考研究的认知和眼界已经全面脱胎换骨。

又一次站在院长办公区域外等候,虽然还是听不见声音,但望着导师骄傲地把他们做出的成果投屏在桌上,所有卢克索的学生也跟着暗爽不已,一个个学着导师把头抬得老高。对面的光头院长脸气成了茄子一样的绀紫色,鼻孔里哼了一声,半天说不出话来。

卢克索又冲着院长旁边那个一贯彼此不对付的雌虫导师得意地说了什么,没等他回复就潇洒地架上墨镜单手叉腰走了。

回到学生簇拥中时,穆夏也在后方看向他,卢克索心情好,难得大方地挥手笑道,“今天出了一口恶气,走,我请客,都一起来吧。”

震天的欢呼声响起,穆夏也笑了,跟在阿穆尔身旁。苏格拉远远地看他,冰河解冻,春日归来,那一笑就像繁花盛开,温柔美好,苏格拉轻轻吸了一口气,但他很快把目光挪开了。

结果一转头,就看到那个倒霉室友盖伦正冲自己挤眉弄眼嘿嘿贱笑,边看他边冲穆夏那边挑挑眉,那一瞬间的遐思消失无踪,苏格拉暗自咬牙,凑近了就是一个恶狠狠的锁喉,“干嘛呢你!”

盖伦被拿捏住了,还是在嘿嘿直笑,悄悄用精神力传音,“心动就快冲,别怪兄弟没提醒你,暗恋他的可太多了。”

“你当我不知道?”苏格拉威胁般加重了力道,“少说怪话,大家只是同门,你也不想被讨厌吧?”他松了手,盖伦也求饶般举起双手,做了个给嘴巴上拉链的动作。

苏格拉悄悄看了一眼穆夏,见他似乎没注意到这里,松了口气,没再跟室友打闹,像往常一样开始和大家插科打诨活跃起气氛来。

热热闹闹的一顿饭结束了,学生们陆续散开,各自自己回去,穆夏等了等,学校门前只剩下自己和导师时,才认真地开口道谢,“卢克索冕下,谢谢您。”

卢克索瞅了他一眼,摆摆手,“谢什么,你是我的学生,可不能别的家伙故意欺负。而且我最烦这种学术打压,浪费时间也浪费精力,不赶快解决,学院里的风气都坏了,作为教授我可看不下去。”他耸耸肩膀,继续说,“你要真想谢我,就赶快混出点样子来,以后出来吃饭你请客付钱。”

他接着不无惋惜地叹气,真心诚意道,“你现在一个小穷鬼,我都不好意思剥削你,告诉你啊,我要是和卡纳克那小家伙出来,可每次都是他付账。”

穆夏也真心诚意地道,“那实在抱歉,导师,以后我争取能请得起你。”

卢克索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忽然注意到天边一艘熟悉的星舰,顿时孩子一样兴奋道,“好了好了,我要回去了,再见再见,你也回学校去吧。”他匆忙甩了几下手就往前迎上去。

穆夏看着星舰停下,走下来一个高大的军雌,他似乎刚从军部下班赶来,身上还穿着军装,连帽子都板正地戴好,但小腹处却突兀怪异地隆起,像是怀孕了。卢克索冲上去给了他一个拥吻,很快一起登上了星舰,消失在天边。

应该是导师新娶的伴侣吧,见证了这份幸福,穆夏微微勾起嘴角,一丝笑意浮现过后,他也转身进入校门,淹没于众多身影之中。

生活就是无休止的迎接与告别,时隔近两个月,穆夏虚拟账户里的钱即将用尽,他终于又打开了终端里隐藏的通讯组,苍白修长的手指滑过一条条留言,最后有些诧异地停在博德的留言上,说上次的金主还想再见见他,问他有没有空出来。

有些意外,但他讨厌和某个金主有过多过深的联系,本要直接拒绝,但看了看留言日期已经过去了很久,干脆忽视了,什么也没回,转而联系了另一个中间方。

最近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今晚难得有空,那就出去一趟赚钱吧,穆夏轻吸了一口气,很快找出了用来伪装的各种小道具,带着出了校门,开始提前准备起来。

舞池里喧闹震天,希伯伦却单独在卡座上喝着闷酒,他黑头发黑眼睛,白皙俊美,气质冷淡,穿着简单的常服,可军雌饱满的肌肉却从衣下凸出,根本遮掩不住。

酒已经喝干,杯里只剩下冰块,杯子托在他掌心,希伯伦低头盯着冰块,突然将它们一把倒进嘴里,顿时牙根都被冰透,他闭上眼睛,一贯的骄傲被再次拒绝带来的沮丧和委屈所击垮,他不想泄露自己的难过。

角落里,昏黄的灯光打在穆夏脸上,他站在原地,已经凝视了这个显然正失意的家伙很久,作为今晚的目标来说,这个军雌看上去很合适,到这种地方来颓废买醉的,想必不会拒绝一场艳遇。

半明半暗的灯光,让今夜他栗色的眼睛看上去有种温暖的错觉,头发的颜色则比眼睛更深一些,非常自然,毫不违和,上个金主给的建议,这次被他悉心采纳。

希伯伦还沉浸在又一次被雄虫拒绝了见面申请的沮丧中,忽然感觉到身旁沙发一陷,心情烦躁的他拧起眉,睁眼看去,惊讶地看到主动坐在旁边的居然是个雄虫少年,少年微笑看来,一双眼睛像是棕色的蜜糖,薄而精致的唇瓣张开,吐出诱惑的字句,“不想请我喝一杯吗?”

他指了指桌上剩下的那些冰块,狭促地开了个玩笑,“还是说,我也陪你继续吃冰块?”

希伯伦忽然有些脸红,他局促小心地往旁边挪了挪,动作幅度微小,但穆夏还是发现了,他挑了挑眉,没有取笑希伯伦的窘迫。

酒很快来了,穆夏利落地端起酒杯,平淡无奇的金色酒液被那双手一衬,似乎也变得贵了很多,希伯伦看着他仰头一口气灌了下去,然后转头望向他,眼角带笑,一双手忽然掰正了希伯伦的下巴,扯着他的衣领往下,冰凉又热辣的酒顺着吻滑入他的口腔,希伯伦被迫大口吞咽下那些金色的液体。

啪地一声,玻璃杯从他自己手中失力掉落,碎片星星般在光滑如镜的地上闪烁,希伯伦却根本顾不上,他很快沦陷,闭上眼睛用力追逐着那挑逗他的舌头,手指抚摸上怀里雄虫的头发,将他抱紧。

气温在急剧升高,穆夏却又突然推开了他,他玩味地摸摸希伯伦失神的眼角,低声说,“还想继续吗?”

希伯伦还在恍惚地盯着他的嘴唇,只是胡乱点头,穆夏满意地笑了,他贴近他的耳朵,“那就做个交易吧,只要你付得起钱,我就能让你满意。”

希伯伦如堕梦中,现实永远比想象更加离奇,今夜之前他连雄虫的手都没摸过,可现在,他就这样恍恍惚惚地被陌生的雄虫少年紧紧牵着手,走出了大门。简直像一场私奔,其他的一切都已经模糊不清,只有那头深栗色的头发,视野顺着往下,那只和他相握的手紧而有力,温度比他的要低一些,让他想把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

恍惚地先付了钱,继续被按倒在星舰后座上的那一刻,希伯伦还有些不太清醒,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喝多了出现了幻觉,直到雄虫又开始吻他,他看到那俊秀的脸顺着自己的喉结往下,扯开了衣襟,鼻尖蹭过宽阔胸肌的中缝,蛇一样灵活诱惑的舌头在他身上四处点火。

“嗯……”希伯伦开始呻吟起来,下半身的欲望很快抬头,他抬起小臂遮挡住脸,不敢再往下看,双腿也交叠起来试图掩饰。

穆夏轻笑了一下,手指弹琴一样拂过他沟壑分明的腹肌,引起小腹敏感的颤动,“害羞了?嗯?”他还问,希伯伦耳根到脖子处,白皙的皮肤已经红了一大片,却还听到带着笑意的声音继续说,“这就害羞了,那待会我操你,你要怎么办?”

腾地一下,一股火焰直烧到了天灵盖,这下希伯伦连身上的皮肤都泛起了薄红。穆夏却在调笑之后剥开了他的裤子,用力揉搓着他的臀肉,饱满结实的臀丘被又掐又捏,玩弄得变形,时不时还被拍打出一波波肉浪,希伯伦在他掌下扭动着,似拒还迎,偶尔痛了还会泄露出压抑不住的喘息。

穆夏将自己的分身对准臀沟,摩擦轻蹭,深处的后穴弥漫着银色的水光,当穆夏的龟头触碰到时,还会情不自禁地迎合上来,饥渴地想要吞没。

穆夏抬起军雌那两条矫健有力的腿,微曲着贴紧座椅两边,接着在那淫荡的屁股上随手扇了两巴掌,“放松,我要进去了。”

柔软紧致的穴肉牢牢地吸附着自己,穆夏享受着这份讨好,一边逐渐加速,希伯伦难以抑制地发起浪来,手指紧紧抓住座椅的边缘,鼻音发出的呻吟又低又媚,臀部跟着后穴里火热的肉棒快速抽插而不停地上下耸动,而他自己硬起来的硕大分身被操得挺在腰间直甩,穆夏见它碍眼,抓在手里,一边用力操着它的主人,一边将它把玩揉捏。

希伯伦又痛又爽,他甩头挣扎起来,喘息里透出哭音,却怎么也无法从欲望的魔爪里逃脱,穆夏看着他的反应,露出了笑容,今夜还很漫长,价码足够,他一定会让这位金主心满意足。

夜晚终会迎来黎明,拂晓时刻,穆夏和第二位金主告别,重新返校,隐藏群组的消息不会有提示,因此没有及时看到博德给他发来的一大堆提醒消息。

“你今晚好像被拍到了,这是你吗?”

一张他和希伯伦在卡座上拥吻的图片,香艳黏腻,且绝对高清。

“你上次接的那个雌虫金主,私下找我打听你好久了,你都没回,他也看到了这张图,正杀过去找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见他,总之你自求多福吧。”

“他好像想包养你,要不你好好考虑?他真的很有背景,也很有钱,你一个学生,招惹不起的。”

对这些,穆夏一概不知,闭目放松等待巡回星舰的中途,一个恼火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我找了你好久。”紧接着一股大力传来,将他从后拥进怀里,温热的下巴蹭着他的侧脸。

穆夏皱眉,优秀的战斗意识起了作用,一边手腕用巧劲一扭,一边下意识地显化出了尾钩,鞭子般一甩,瞬间从这个怀抱里挣脱出来,飞快闪身后退,戒备地望着突然袭击来的维奥维特。

那张英俊的脸似乎有些憔悴,穆夏眯起眼仔细看了看,熟悉的铁灰色的眼睛和深灰的头发……“是你?”穆夏有些头疼,他怎么会准确地找到这里?

看到他的反应,维奥维特咬牙,“我还以为你已经不认识我了。”

穆夏收回战斗姿态,望着他,语气冷漠,“那晚之后,我们之间就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本来就是钱和色的交易,为什么要对我念念不忘呢?”穆夏嘴角勾起,眼睛里却没有笑。

维奥维特素来冷硬的心差点叫那眼睛里的冷意刺伤,他按下心痛,对那双伪装出的眼睛露出平日的微笑,尽力掌控局势,“你在紧张吗?不用害怕,我……只是想再看看你而已。”

穆夏当然没有相信他的鬼话,仅仅冷笑一声,接着微挑了下眉峰,示意他继续说,“现在见到了,然后呢?”

维奥维特脸上扬起完美的笑容,无懈可击,“我付上次你三倍的价格,邀请你一起吃顿饭,时间你定,你愿意吗?”

“为什么?”穆夏只淡淡地问。

维奥维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好像要透过眼睛看到他心底深处,“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可这里却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你答应吗?”

穆夏审视着他,如果不答应,今晚可能难以脱身,但他不喜欢欺骗爽约,算了,沉思半晌后,他还是点了点头,“可以,时间我来定?”

维奥维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好,那钱我现在就转你,我们怎么联系呢,要不,加一下终端?”他紧张地舔了下嘴唇。

既然已经答应了,穆夏没有再推辞,维奥维特终于顺利得到他的联系方式,心里总算安定了一些,他站在原地,微笑注视穆夏踏上星舰远去,没关系,他们都还年轻,以后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彼此纠缠。

“感谢阁下救了他,这是家族答谢您的一百万信用点,”穆夏对面自称管家的雌虫微笑着,手掌划过桌面,一张黑金花纹的虚拟卡变魔术一般,在他的手指挪开后静静躺在桌上。

这是校外一家安静的包厢,房间里只有他们俩,谨慎的管家还设置了隔音屏障,穆夏礼貌地微笑,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管家的举止依然斯文有礼,他笑容温和,“家主派我来见您,并给您报酬,是希望阁下从此后远离图特蒙斯,经过您的安抚救治后,现在他已经成功晋级。他从小就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以后家族也会继续大力培养他,图特蒙斯的未来,家主自有安排。”

“站在我们的立场上,我们只是想减少一些未来的麻烦,阁下您觉得呢?”

穆夏笑容转冷,“所以是想让我拿了钱就滚开?”

“您毕竟救了图特蒙斯,如果这些不够,我们还可以再加。”笑容像面具一样挂在管家脸上。

“不,”穆夏却摇了摇头,“你们都错了,那只是考核里的一场意外,我们后来并没有任何联系,我从没有接近他,以后当然也更加不会。”

“所以这张卡,请你们收回吧,我并不需要。”他静静地看着对面,坐等谈话正式结束。

管家的眼神似乎有些惊讶,“这是您的承诺吗?看来是家主错估了,那很抱歉占用了您的时间。”

穆夏没有再多说什么,包间的门打开又关上,他已离开。

一直等在外面的阿穆尔见他出来,忙迎上去担心地问,“没事吧?他们有没有为难你?”这场突发的谈话始于图特蒙斯的家族暗中调查,接着辗转联系了阿穆尔,通过他成功约见了穆夏,不过阿穆尔不放心学弟单独过来,坚持陪他一起。

“放心吧,我没事,”穆夏淡淡地说,然后冲阿穆尔旁边的尼克点点头,“谢谢师兄和未婚夫一起过来,现在事情已经结束,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下意识摸了摸手上的戒指,阿穆尔脸红地看了尼克,和他相视一笑,尼克牵起阿穆尔的手,也向穆夏礼貌道别,“那我们先走了,你回校也注意安全。”

很久没有训练体能,校内的公共训练场上,穆夏正在长跑,他保持匀速呼吸,逐渐加速,风迎面吹来,寂静如影随行,渐渐地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这是种美妙的感觉,让他忽略了身体的疲乏,抛却杂念,心如止水,不停地继续迈步。

一个身影忽然匀速追了上来,和穆夏并齐,跟在旁边一声不吭。

深度精神融合的影响仍在,穆夏没有转头去看,因为精神力早已描摹出他的脸,那张俊秀的脸似乎成熟了几分,金发剪短了一些,神情坚毅,一双绿眼睛专注地看向前方的跑道,似乎也在认真训练。

可是不管穆夏加速还是减速,他都始终保持合适的距离跟在旁边,摆明了是刻意追随他。

穆夏不再管图特蒙斯了,干脆把他当成一个沉默的影子,自顾自地继续完成今天的训练目标。但凡他做什么,图特蒙斯也跟着做,彼此保持一种安静又诡异的默契。

等全部完成之后,训练场已经变得空空荡荡,隔着几步远,穆夏转身看向图特蒙斯,终于开口,“找我什么事?”

图特蒙斯张了张嘴,却迟疑着不知道从何说起,穆夏冷淡地盯着他的眼睛,反正今天的训练已经结束了,他并不着急。

“我……”图特蒙斯终于鼓起勇气,对视的眼神坚定起来,“我一直想来找你,那天我差点伤到你,可等我醒过来,你们都已经走了。一年级很多区域不允许我们进入,我找不到你,你……现在还好吗?”

“我很好,谢谢关心。”穆夏神情漠然,“我要走了,有什么话请你继续说完。”否则没有下次机会了。想到他背后家族暗中的手段,穆夏眼神更冷。

图特蒙斯急得往前一步,但很快反应过来又停住,一步之遥,却仿佛天堑,无从暧昧,他勉强笑笑,目光伤感,“其实我今天是来道别的,我快毕业了,已经申请进入常规战队,很快就会离开。”

“我只是想再来看看你,”那双翡翠般的绿眼睛温柔又眷念地注视着穆夏。

不同于初见时彼此隐没在暗中,这次周围灯火通明,浩大的光芒下,穆夏细致地打量着他,不错的皮相,他在心底客观评价了一句,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图特蒙斯感觉那锋利的目光透视一样把自己一览无余,他有些紧张地暗中攥拳,继续说道,“另外我听说了,叔叔是不是来找过你?”

穆夏没有遮掩,利落点头,“是,他想给我一大笔钱,让我离你远点。”

图特蒙斯神采灰暗,他垂下眼睛,“你答应了吗?”

“我没有答应他,”穆夏脸上还是漠无表情,“因为我现在不缺钱,也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图特蒙斯神色刚刚有些欣喜,又重新绝望,他眼睁睁地看着穆夏的唇瓣,殷红饱满,唇线精致,慢慢张合翕动间,说出残酷的话,“如无意外,我们永远不会再有交集。”

那双淡漠无情的紫色眼睛注视着他,胜似冰雪严霜,界限已经划清,图特蒙斯感到面前刹那间筑起一道无形却又牢不可破的高墙,他被拒之门外,不能再僭越一步。

他们对视着,谁也没有退缩。

最后图特蒙斯忽然笑了,轻描淡写道,“我知道了。”

穆夏点点头,把这当成他的默认,往前走了几步,就要和他擦肩而过。

“但他们是他们,我是我自己,我绝不会放弃你。我已经是s级,军部的机会很多,迟早有一天我会甩开他们,回来找你。”图特蒙斯突然说,他转身看着穆夏的背影,两侧成拳的五指用力抓紧,声音不大,但清晰无比。

穆夏当然听见了,脚步微顿,却没回头,“随便你。”

图特蒙斯低下头,嘴唇抿紧,极力克制着表情,他不想在穆夏面前出丑,哪怕穆夏现在背对着他。

想起了什么,穆夏突然回身,图特蒙斯瞬间惊讶地抬头,感到一种失而复得的惊喜,他心跳着屏住呼吸,却只听见穆夏淡淡的声音,“我现在是a+,你刚突破s级,那正好,就在这里,我们来对练一场。”

“好。”图特蒙斯望着他,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

哪怕觉醒后身体素质得到了大大加强,天生孱弱的雄虫体质仍是极大的短板,制约着穆夏的战斗力。

周旋片刻后,穆夏喘息着半跪在地,感觉自己快要力竭,他的尾钩显化出来,焦躁地灵活甩动,在空气中划过道道流光的轨迹。

只展开半虫化的图特蒙斯悬浮在他不远处,见此关切道,“还能继续吗?要不要停一停?”

“不用停,”穆夏生硬拒绝,倔强冷笑,“我想知道,雌雄的差距究竟有多大。”话音未落他就继续主动攻击,尾钩高速移动中发出破风声,骤然随心意延长,末端分裂为三,遍布尖刺,狰狞张开咬向图特蒙斯的头颅。

虫翼一展,图特蒙斯原地消失,穆夏失去了攻击目标,他反应极快地回护自己周身,忽然一阵微弱的热气涌来,耳际皮肤敏感地收缩,图特蒙斯和他擦肩而过,轻笑,“这还伤不到我。”

紧接着眼前一花,穆夏被他制服在地,图特蒙斯坚硬的手肘抵着他的咽喉,极进的距离下,他温柔地微笑,却因此刻的姿势而显得危险。

鼻尖相对,那么近,近得只差一个吻,图特蒙斯心醉神迷,却不敢轻举妄动。

躺在平坦广阔的地面上,穆夏看到了这片场馆的虚拟天空,目光下移,望着图特蒙斯的脸,他皱了皱眉,手上加力,命令道,“让开。”

结束了,图特蒙斯顺从地放了手,站在原地看穆夏走远,心里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从他记忆中看见的画面,小小的穆夏走在太平间的长廊上,死亡的阴影无处不在,那年幼的背影终于和如今高挑修长的少年相重合,一路走向命运书写出的未来。

而自己也是一样,图特蒙斯怀念地笑了,同样转身离去,奔向自己的选择。

今年的课程都结束了,穆夏迎来了在沃顿军校的第一个假期,不过对他来说,放不放假都没区别,没了平时的课程安排,刚好他可以自由支配时间。

卢克索导师早就跑了,还提前了几天,幸好学校里的宿舍、馆藏室和公用训练场依旧可以使用,穆夏得以继续每天早出晚归,训练,读资料库,找研究方向和选题。

一天傍晚,穆夏有些累了,关闭资料库,推门走到室外,抬头看天。他已经连续一周从早到晚用精神力读取信息并思考提炼,大脑运行有些过载。正值落日辉煌,余金点点,洒落遍地,阳光如熔化的金水,将他包裹,照耀得身后影子拉长、缩小再斜斜远离。

手臂向前,手掌张开,一捧光芒落下,被他接住,掌心微暖,他沐浴在夕阳中,放松下来。沃顿三星上的气候都被统一调控,一年四季都保持规律的日升月落,温暖晴和,没有风吹雪落,严霜暴雨,生活在这里,天气永远一如既往地舒适,但也永远一成不变,美好得有些虚假。

闭上眼睛,穆夏似乎又看到了气候严酷的母星,风霜雨雪扑面而来,冰冷的空气让皮肤也微微颤栗,这个时间,母星上大概又在下雪了,那是颗落后、贫瘠又荒凉的星球,春天没有鲜花,只有冷雪。

双亲去世后,穆夏奋力考上军校,终于离开她,来到主星,现在,故乡已触不可及,他却又开始不由自主地想念她。

穆夏自嘲地笑了笑,当鱼儿长出翅膀,就不得不飞向天空,无法再生活在湖泊里,一只无脚的鸟,一生都只能飞翔,直到坠落云霄。母星养育了他,他现在已身处更广阔的天地,无法再适应那里的落后与严寒,他回不去了。

出神片刻后,穆夏做了个深呼吸,转身离开,前往实验室,经过大量和推导,他现在产生了新的想法,不过这个课题究竟如何,还得进行新一轮的尝试和实践。

不久后的实验室里,穆夏揉揉眉心,被数据不停折磨,导师和助教都不在,他只能自己摸索向前,走了不少弯路,耗材率极高,现在必须得感谢答应一次邀请换来的三倍报酬,否则按他这么尝试,很快就会没钱买材料。

想起那份承诺,穆夏叹了口气,时间已过去了很久,是时候正式赴约了。

主星上,一朵巨大的千叶莲花骄傲地层层绽放,挺立在霓虹般流光溢彩的大厦丛林中心,花心里托着一座高塔,半透明的窗户上,花纹也如莲花盛开,透过绚烂的彩色玻璃,光影流动如水,无孔不入,变化纷繁。

那美丽的光落在穆夏的脸上,发色瞳色都是和上次一样的伪装,一双真实自然的棕色眼睛正看着对面的维奥维特。

这是主星一家高档餐厅,他们相对而坐。

“好久不见,”维奥维特温和地望着对面的少年,打趣道,“怎么隔了这么久才回复时间?是不是差点忘了我们的约定?”

“最近有些忙,”穆夏语气平静,直视前方,“略过寒暄吧,你花钱买了我的时间,难道就为了和我在这里闲聊?”

维奥维特从容地靠向椅背,“别着急,正题开始前,总得有个铺垫吧?”

“我们似乎还没有正式认识,想知道我的名字吗?”维奥维特笑意盈盈。

“名字并不重要,不是吗?”穆夏不感兴趣,不过眼前毕竟是付了钱的金主,他还是继续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你想告诉我,我洗耳恭听。”

维奥维特哈哈大笑,“小朋友,不用你洗耳恭听,我告诉你,是想让你记住我,明白吗?”

“我叫维奥维特——velvet……”收起笑容,他望着穆夏,认真地说,嗓音低沉如提琴,那几个音节被优雅地拉长,丝绸一样顺滑。穆夏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一副悦耳动听的声音,在床上发挥更甚。

“好,我会记住。”穆夏干脆利落地点头。

维奥维特满意地勾起嘴角,弯起一双笑眼,身体前倾,直勾勾地看着穆夏,声音却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一只栖息在眼前的蝴蝶,“名字是要相互交换的,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你叫什么?”

“确实如此,但我不想透露我的真名。”穆夏果断拒绝,但又接着说,“如果你想实在称呼我,可以叫我穆恩。”

维奥维特眼睛亮了亮,“你的星网账号名字就是穆,穆这个字一定包括在真名里,对不对?”

穆夏没有回答,此时的沉默更像是一种默认。

维奥维特点到为止,没有继续逼迫,他愉快地笑笑,“那我以后叫你穆好了,你觉得怎么样?”

“随便你,我说了,名字并不重要,个体之间彼此独立,抛下名字,你也是你,我也是我,一切并没有任何不同,难道不是吗?”穆夏静静地说。

“不,你错了,”维奥维特叹息着摇了摇头,“名字是最短的咒语,所有的深入了解都从知道名字后开始,否则,谈何认识呢?”

他温柔又宠溺地看了看穆夏,目光里有时间沉淀下的成熟,深灰色的眼睛里似乎有层薄雾般的伤感一闪而逝,穆夏看不分明。

“你当然不明白,因为我想探寻你的内心,你的灵魂,可你只想保持距离。没关系,了解需要慢慢来,只是,不要再拒绝我了,好不好?”

穆夏皱了皱眉,发现自己无从揣测他的想法,“为什么?除了身体,我还有什么吸引你的?”

维奥维特笑出了声,“真可爱,难道你对自己的魅力一无所知吗?”

穆夏仍皱着眉,一句似曾相识的话,却是从不同的雌虫嘴里说出,算了,雌雄之间后天产生的各种观念和想法,也许差距比先天的武力区别还大。

沉默如水般蔓延,光影继续流转,穆夏的睫毛缓慢而规律地扑闪开阖,那些光晦暗迷蒙却又绚烂耀眼,倒映在他眼中,他像具无情也无心的精致雕像,每一寸线条和分界都是浑然天成的完美,造物主的恩赐。

这样安静的氛围十分美好,维奥维特在对面托腮微笑,也不说话,只默默欣赏。

穆夏忽然打破了平静,“我坐在你面前,你难道就打算光这么看着我发呆?”

维奥维特挑挑眉,来了兴趣,“这样不好吗?你不自在了?哈哈哈,小朋友,那你想做点什么呢?”

问题又被抛了回来,穆夏淡然接受。他忽地一笑,便如幽静的湖面上,悄然绽放一朵睡莲,“为什么不在这里做些更刺激的事呢?比如说……”他故意将声音延长。

维奥维特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悄悄在桌下交叠了双腿,故作从容地向后靠去,看着穆夏慢慢向他走来,按住他的肩膀,把他牢牢抵在座椅中。

太近了,维奥维特觉得自己呼吸困难,开始悄悄担心自己有没有脸红,但他还是微挑眉峰,露出自信的微笑。

穆夏也在笑,他摸了摸维奥维特的眉毛,低头凝视着他,终于吐出后续的话语,“比如说,在这里接吻?”

维奥维特眨着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嘴唇上已传来温暖柔软的感觉,像一团云,而莲花般馨香的气息氤氲满怀,“啊……”话语被堵住,维奥维特只能用咽喉发出呻吟,鼻尖呼吸着穆夏发丝上的香味,舌尖被穆夏噙住,吸咬挑逗,水声暧昧。

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抬起,按住了那头栗色短发,然后闭上眼睛,醉入莲花之下的幽深湖面,让如水的欲望把彼此紧紧包裹。

房间已经清空,穆夏和维奥维特拥吻得难分难舍,衣物被撕扯着翻飞落地,足迹凌乱,轰地一声闷响,维奥维特终于被压倒在沙发上,穆夏的影子完全地笼罩下来,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安静只持续了一秒,激烈的前戏便再次开始,维奥维特扭动着上身,穆夏正狠狠撕咬揉捏着他的胸腹,“啊……”那低沉的嗓音发出动听的呻吟,维奥维特眯起眼睛,张唇仰头,感到几乎要招架不住。

细细的汗水在涌出,淋漓点点地微微滚落,折射着明亮的光芒,如尘似露,身体高热,房间升温,不,不对,外部的世界都已经彻底消失,只剩下身躯上传来的快感是如此真实,维奥维特陷入失神。

突兀地,他健壮饱满的大腿被穆夏用力折起,没有任何警告,那发情流水的小洞就被一下子填满,受到强烈刺激的维奥维特挣扎着尖叫了一声,穆夏的手却像铁箍般勒在他腰间,不准他逃离,强势而不容拒绝地把他在性器上钉死。

“唔……”穆夏这次格外霸道蛮横,他还在继续动,极快,极狠,次次准确地撞击维奥维特体内敏感的那一点。维奥维特深灰色的头发被汗湿了,凌乱地贴在脸颊旁边,才第二次体验性经历,这无与伦比的快感简直让他恐惧。

维奥维特铁灰色的眼睛里蒙了层水光,他气喘吁吁,语不成句,“……啊、哈……小、小朋、啊……小朋友,你是、想……嗬……想把我操死吗……嗯……”勉强完整说出的尾句最后被穆夏一记势大力沉的贯入打断,尾音变成一声柔媚的长吟。

穆夏低头看着他,那张成熟英俊的脸上,平日总习惯保持一副尽在掌握中的微笑,此刻假面破碎,眼角湿红,眉头似爽似痛地微皱着,穆夏的手随意从眼角摸过鬓角、耳际、颌角,再从肩膀、锁骨游移往下,胸膛上那颗小而挺立的乳粒在他指尖害怕似地微颤,划过腹肌中线时,他的小腹在敏感地收缩躲闪,最后穆夏的手触摸到一手黏腻的精液,“这就射了?”穆夏低头微笑,语气似调侃似嘲讽,他对着垂落萎靡的性器扇了两巴掌,那颤颤巍巍的东西又在他的注视下,不知羞耻地逐渐重新挺立,“硬得倒快,”他笑道,往上吻住维奥维特的嘴唇,“时间还长呢,接下来可得忍着点射,否则……”末句被省略为含笑的鼻音。

维奥维特下意识张开唇瓣迎接他的侵略,穆夏尽情地在他的口腔里横冲直撞,不论怎样动作,都被全盘包容,一双壮硕结实的手臂早已楼上了他的后背,肤色比穆夏白皙的皮肤略深一些,让他紧紧沉入自己的怀抱。

分身也被紧致地包围,穆夏享受地半眯眼睛,他身上也出了一层薄汗,嘴唇终于分开的时候,牵扯出一道长长的银丝,穆夏继续朝雌虫的身体深处探索,眼眸半闭,却不防下巴突然被一条柔软的舌头舔了一下,他睁眼,正好看到维奥维特舔去了那里流下的一滴汗水,用舌尖卷起来抿入口中,嘴角还挂着丝坏笑。

穆夏也笑了,猛地把自己拔出,维奥维特猝不及防,喉咙里溢出半声惊叫,然后又被他自己吞了回去,红着脸被穆夏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变成后入姿势,穆夏扒开他两瓣浑圆丰满的屁股,慢条斯理地重新进入他。

习惯了被狠狠对待的身体,却对现在缓慢的温存欲求不满,维奥维特下意识地前后上下摇动,去主动追踪那给予快感的肉棒,渐渐地,越来越用力,动作幅度越来越大,穆夏甚至不必再猛烈动作,只需要略微摆动,那淫荡的屁股就会自己上来吸附吸咬,恨不得连囊袋也吃下。

穆夏勾起嘴角,鼓励似地拍了拍维奥维特挺翘的臀丘,“做得不错,真乖。”维奥维特发出一声似有似无的泣音,却无法抑制对快乐的渴求,反倒在这份鼓励下前后摇动得更加欢快了。

啪地一声,响亮的一巴掌,饱满的臀肉让穆夏的手指深深陷了进去,条件反射,维奥维特后穴的甬道用力收缩,更加紧致地夹着穆夏,“夹得这么紧,摇得这么欢,是想我早点射给你吗?”穆夏俯身贴近他的耳朵说话,维奥维特只下意识地剧烈摇头,眼泪不知何时已经落下,泪痕满面。

温热的手指拭去了他的眼泪,穆夏的动作轻佻又温柔,接着却惩罚似地继续狠狠掌锢他的臀瓣,打得皮肤渐渐微红起来,维奥维特往上昂着头,哭叫着再次射了出来。穆夏抽着气,脸上泛起薄红,眸光中带着丝湿气,同样几乎快抵达高潮。

一只忽然摸上了维奥维特正断断续续流精的阴茎,维奥维特感到不妙,于是手指松开沙发,无力地往下,想要阻止,却被穆夏抓住,一同包住那处性器,从根部开始揉撸,可最顶上的马眼却被穆夏的拇指堵住,极致舒爽却无法发泄,维奥维特像弓一样浑身绷紧了,他尖叫道,“啊……放开……啊、求、求你了……我……啊……”

泪珠再次从他脸上滚落,却没有得到任何怜惜,穆夏只轻笑了一声,“不放,我要你忍着,和我一起。”

维奥维特猛烈地摇头,讨好似地用力收缩后穴,将穆夏使劲往里吞吃,穆夏闷哼了一声,按住他的肩膀,开始了狂风暴雨般地新一轮进攻。

维奥维特被死死按在沙发上,脸无力地侧过,直到哭叫得嗓子都哑了时,穆夏才终于仁慈地松手,放开了对他的钳制,在他的生殖腔内深处,释放出滚滚浓精,播下新鲜的种子,他的手仍握着维奥维特的,慢慢又在阴茎上抚摸了一会,那被限制了太久的马眼总算可怜巴巴地流了精,稀薄但不停,一波又一波,足见维奥维特到底忍耐了多久。

这场淋漓尽致的性交让维奥维特有些疲惫,他伏在沙发表面,闭目缓了片刻,等待穆夏起身放开自己,可半晌后体内的性器居然又硬了起来,难道还要继续?维奥维特慌张转头,恰好看到穆夏对他微笑,上来舔了舔他的唇角,像只优雅的恶狼。

天旋地转,穆夏一把将他抱起,手臂稳稳地勾着维奥维特的腿弯,他的手有些犹豫地挂上穆夏的脖子。头晕目眩中,他们一起摔在了卧室里柔软宽阔的大床上。

要死了……再次被少年欺身压下时,维奥维特对着天花板暗自苦笑,可当眸光落回穆夏脸上,又重新满怀柔情,反倒主动张开双腿,缠上了穆夏的腰。

穆夏抬手摸上他高热的蜜色臀瓣,这里的皮肤也汗湿了,黏腻地吸附着他的手指,穆夏笑起来,他的笑在此情境下和诱惑无异,让维奥维特看得脸红心跳,少年的手指开始揉捏起那两座肉丘,动作或轻或重,娴熟而富有技巧,刚被扇打过的屁股还泛着红,无力承受般扭动着想逃开,却被穆夏牢牢固定着,插翅难飞。

穆夏注视着身下的雌虫,那双铁灰色的眼睛现在一片恍惚,没有焦距,失神地睁着,世间的一切都如潮水般远远逝去,他眼中只余下微笑着的穆夏。

这种感觉并不坏,穆夏眼中的笑意加深了,他用拇指摩挲了一下维奥维特嫣红充血的嘴唇,他的唇正微张着,露出一点粉红的舌苔,少年苍白的手指伸了进去,在他嘴里搅动。

雌虫的呼吸又急促了几分,眼神里无意识地流露出一点祈求,柔顺的舌头卷了过来,包裹住他的手指讨好似地舔吮,往口腔深处含弄,穆夏任由他无师自通的服侍挑逗,自顾自地一一从他的牙齿和上颚划过,求知般感受着每一处触感的不同。

一双宽大有力的手忽然从他的肩头下移,挪到了穆夏的腰侧,试探性地抚摸着他的尾椎,那双手在穆夏纤细白皙的腰上格外醒目。

穆夏抽出手指,晶莹的水迹还残存在指尖,被他顺手涂在了雌虫宽阔饱满的胸肌上,“怎么了?”穆夏捏住了他红肿挺立的乳头,在掌心揉搓,维奥维特平复了一下呼吸,失力般开口,“尾钩……我想要你的尾钩,让它出来,好吗?”

“哦?”穆夏意味深长地笑了,“怎么?”他凑上去,低头在维奥维特唇角留下一吻,“想要它操你吗?”眼角余光中维奥维特看见了一道眼熟的流光轨迹,那条尾钩终于显现,顺着雄虫的心意延长,仿佛他的第三只手,替维奥维特拨了拨汗湿的头发,接着缠上了雌虫放在自己腰间的手臂,蛇一样灵活万分。

“不……”维奥维特还在喘息,他摇着头,将被尾钩缠住的那只手放在自己的阴茎上,眼神专注地盯着穆夏,“我想要它插进这里,吸收我,”他自己主动将钩尖对准了自己的马眼,缓缓刺入。

那尖锐的尾钩末端闪着锋利的寒光,幸好它是外置精神力器官,进入雌虫身体时便自如地如水流般幻化了形态,只不过稍一连接,便如导管般长驱直入,维奥维特甚至手上没有用力,它便不可思议地向内伸入,身体再一次被占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填满充实的感觉,仿佛冲上云霄又狠狠跌落,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竟然刚被尾钩插入就忍不住抵达了一次高潮。

穆夏享受地眯起眼睛,吸收着雌虫源源不断射出的精水,快乐的情绪正从中传来,让穆夏的精神之海也掀起愉悦的波澜,他忽然不想再忍,闭目狠狠再次撞入了雌虫那紧致的后穴。

耳畔听到一声闷哼响起,穆夏吸了一口气,一插到底后又加速拔出,让还没从高潮里缓过神来的维奥维特继续攀上天空,烟花炸成迷乱淋漓的色彩,他自己的形体仿佛也扭曲了,混乱地被卷入其中,抽象着全部搅混,连带所有思考,全都变成了浆糊,唯有身上的温度如此真实,他渴求般拼命往上缠住他,紧紧贴住穆夏的皮肤,脸颊埋进他的颈窝。

一场欢梦后的酣眠,维奥维特再度醒来,一睁眼就看见了穆夏,俊美的五官,神情宁静而专注,而自己正躺在他怀里,舒服地枕在他曲起的大腿上,少年光裸的皮肤触感温热柔软。

一本纸质书横放在穆夏的膝头,被他随手翻阅着,而他的左手则自然地搭在维奥维特的锁骨上,偶尔轻轻摩挲。一切宁谧美好,自然而然得就像他们已经一起生活了很多年,一种美妙的错觉,维奥维特还正在愣神,他刚一醒,穆夏便有所感知。

他的视线从书上挪开,下移到维奥维特的脸上。维奥维特偏过头,似乎有些不自在。穆夏的手指随意地移动,捏住他的下巴掰正,让他的视线对准自己,“醒了?”

维奥维特没想到醒来的时候穆夏还在,那修长温热的手指还在慢慢地从他的皮肤上划过,带来阵阵麻痒燥热,他只简单地嗯了一声。

穆夏笑了笑,低头凑近了些,“害怕了?”

维奥维特居然有些不敢看他,只是又嗯了一声。

“胆小鬼,”穆夏松开了他的下巴,带着笑意点了一下他的鼻尖,故意恐吓道,“这只是刚开始而已,你付的可是三倍的钱。”

维奥维特忽然又清醒了,内心变得苦涩,表面却轻松一笑,拉过他的手,在唇边印下一吻,干脆自暴自弃道,“那现在还要继续吗?”

穆夏合上书本,放在一边,托着他坐在自己怀里,维奥维特再次窘迫地挂上了少年的脖子,听见他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响起,竟有些温柔,“时间还早,你可以再睡会,我们不着急。”

完了,维奥维特望着他,心底叹气,他苦笑一下,突然恶狠狠地吻上了穆夏的嘴唇。

穆夏微微一笑,夷然不惧,闭上眼睛抬头回应,维奥维特的动作又不由自主地轻柔起来,结果反被穆夏抢回了主动权。分别还早,黎明还未到来,他收紧手指,头埋进少年怀里,闭上了眼睛,如果这是场梦,他只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醒。

一时间,在这悠悠良夜,只余汗水淋漓,春光满室。

良宵已经结束,但这座城市从未苏醒,也从未睡去,耀眼的霓虹下,穆夏披着璀璨的尘埃,从黑暗中离开。他的手中握着一张黑卡,被体温暖热,几乎滚烫,回想起那份同时郑重展开的纸质包养协议,穆夏内心难得沉重。

他本打算这次结束后就彻底不再联系,可是事与愿违,实验需要足够的钱,经过仔细考虑,拒绝了协议后他还是不得不收下黑卡,从而也就无法拒绝接下来的再次邀请,无法摆脱这位金主,还得继续和他牵扯。

穆夏叹了口气。

时间并不为他的叹息而止步。幸运的是,项目接下来的进度终于有了些起色,等再过几天稳定了,穆夏就可以带着成果和申请去让导师申请学院的研究资金。

假期即将结束,难得的进展让穆夏心情愉快,这段时间他天天泡在实验室用智脑送来的营养液解决一日三餐,虽然能量和营养摄入充足,可到底比不上货真价实的饭菜,今天难得放松下来,他决定去食堂好好吃顿饭。

一条长长的林荫道,这是去食堂的必经之路,假期的校园根本没多少学生,穆夏独自一步步往前,冷眼注视着前方一位不速之客。

伊斯梅尔正双手抱胸,靠在一棵大树上闭目养神,阳光照耀着那张英俊的脸,他姿态轻松,闭着眼睛看上去懒洋洋的。

这里只有他们俩,穆夏终于走到了他面前,就要目不斜视地直接越过他,伊斯梅尔忽然睁眼,笑道,“喂,我可是专门在这等你,不理我一下吗?”

“什么事?”穆夏停住了,站在他的一侧,冷淡地问。

伊斯梅尔摸了摸下巴,“别这样嘛,这么防备我?”

穆夏抬脚就要走,“等等。”伊斯梅尔不悦地拽住他的手腕。

穆夏一把甩开他,皱眉扫视过去,眼风如刀。

见他软硬不吃,伊斯梅尔眼中怒意更盛,气极反笑道,“这么讨厌雌虫吗?还是单纯讨厌我?”他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嘲讽般低笑,“但你在会所里,明明很热情啊,激烈得直接都被拍下来了,是不是没拍到的,还要更激烈?嗯?”

一张照片被他夹在指缝,从穆夏眼前一闪而逝,可出乎意料地,穆夏脸上除了最开始的一点惊讶外,很快就平静下来,神情波澜不惊地和他对视。没有否认,没有承认,更没有下意识地要抢走照片,让伊斯梅尔几乎要怀疑是自己认错了。

伊斯梅尔皱着眉,费解道,“怎么,你不说点什么吗?”

穆夏微笑,笑容完美,温和从容得无可挑剔,“你想让我说什么?”

伊斯梅尔直接把照片举到他面前,让穆夏清晰地看到上面正在和陌生的黑发雌虫拥吻的自己,他强势主动地捏着雌虫的下巴,背景是乱糟糟的彩色灯光,明显的偷拍视角,“难道这个雄虫不是你?”伊斯梅尔仿佛稳操胜券,信心满满地笑道。

穆夏也依然在笑,“是吗?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伊斯梅尔有些困惑地看着他,“你清醒点,现在你的把柄可是在我手里,”他嘲讽地讥笑,“哈,厌恶雌虫的高岭之花,沃顿军校的招牌,学校里无数拥护者,却去低贱的酒吧猎艳,万一我把它散布出去,不知道会伤多少暗恋者的心呢。”

笑意如云散去,穆夏的表情仍是淡淡地,“是吗?看来你很期待那一幕,那想做什么都随你开心好了。”

见他终于似乎默认,伊斯梅尔却耸耸肩,“那倒没有,毕竟我也是你可怜的暗恋者之一,为了吸引你的注意力,只好出此下策了。”

穆夏轻笑道,“吸引我的注意?真的吗?你把它拿出来,难道不是想要挟我?”

“啊,这个你猜得很对,”伊斯梅尔坦然承认,“不过你也得理解我,像我们这种出身的,想得到些什么总会不择手段,反正我老爹是这么教我的。”

穆夏没再说话。

伊斯梅尔等了半晌,终于有点不耐烦了,问他,“喂,你考虑得怎么样?我可不是会所里的穷军雌,我有的是钱,只要你和我在……”

“我拒绝。”还没等他说完,穆夏已经转身离开。

伊斯梅尔傻了眼,“你!穆夏!”他咬牙切齿地追上去,紧跟着穆夏小声问,“为什么?真的这么讨厌我?我知道你的家境,要是缺钱我完全可以帮你……我还可以……”我还可以既给你钱又给你操,他突然说不下去了,有点羞于启齿,可无论他怎样,穆夏都毫无反应。

一向对自己很有自信的伊斯梅尔在恼羞成怒中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我是很丑吗?明明我有钱有貌,为什么对他一点吸引力也没有?

没等到他想明白关窍,“不需要,我拒绝。”穆夏的声音终于响起,还是冷冷的拒绝,不留丝毫情面,“至于你想做什么,随你便,我不在意。”

伊斯梅尔急了,还要再说点什么劝他改变心意,却被雄虫宿舍区的军用智械护卫左右拦住,“非访客,禁止进入,禁止进入!”眼看这两个军用护卫判断了他是个闯入者,就要在智脑控制下发动攻击把他就地制服,伊斯梅尔这才不得不在宿舍区前停步,眼巴巴地看着穆夏走远,少年的背影依旧挺拔,似乎无坚不摧,无所畏惧。

回到寝室,穆夏疲惫地在沙发上坐下,终于松开了一直紧握的双手,他把右手举到眼前,看着自己的手发呆,拒绝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总要习惯的。白皙修长的手指在灯光下伸展,投下优美伶仃的影子。

良久,他收回手,发出一声嘲讽不屑地轻笑,却不知道嘲笑的究竟是虚张声势的自己,还是意图不轨的伊斯梅尔。

就像阴影融入黑暗,雪融化在水中,这件事很快就被平凡的日常消解无踪,除了原定的午餐换成在宿舍继续喝营养液,几乎没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但伊斯梅尔的的确确来威胁过他,如果暗地里的秘密真的被曝光,导师和同门将会如何看待自己?面对那种被动的局面,穆夏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付。他只知道,伊斯梅尔不会心慈手软,不会就这么随随便便就放过自己,那么他只可能是在等合适的时机,好把影响扩到最大。

穆夏摇摇头,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不能再继续想,但也不能忘记这份潜在的危机,只能激励自己继续前进,为时机到来时做好准备。但愿那时的自己已经足够成熟,可以从容应对吧。一边安慰着自己,穆夏一边开始联系导师,让他帮忙申请项目资金。

经常随时秒回的卢克索导师这次却掉了链子,半天没理他,穆夏正疑惑着,终端刷出了他的一条动态——家里又有新成员啦!配图是卢克索搂着一个眼熟的军雌,一起手捧一颗巨大的蛋,纯白的背景前,红发雄虫正比着剪刀手,眼睛笑得眯成了月牙,一边的伴侣温柔地看着他。

穆夏有些恍然,生理知识告诉他,虫蛋在怀孕六个月之后就会自然分娩,再算算导师休婚假到现在的时间,正好对上完整的孕期。不过,虫蛋还得在体外继续发育,经过至少三个月才能自然孵化,等新生的孩子再正式破壳还得好久呢,导师实在高兴得太早了。

怀着理解的心情,穆夏不再催促,正打算去训练场打发一下时间,却收到来自卢克索的一条语音消息,语气喜气洋洋,明显心情正好,“别的先不说了,今天你亲爱的导师家里可是新生了个孩子——哦,虽然还是颗蛋,不过这个不重要。正好你联系我,赶快过来一起庆祝庆祝,还有你那些师兄师弟,在学校里的也都一起喊过来,大家一块开心开心,地址我马上发给你,你来动员吧,待会我让阿穆尔去门口接你们。”

又是导师一贯不容拒绝的说话风格,穆夏被迫应承,难得开始在同门的群组里发起消息。

aaa让卢克索冕下再次伟大!

不知道是谁,又把群名给改了,穆夏打开成员列表看了看,确认了没错后,编辑消息发了出去。

穆:今天导师家里生了颗虫蛋,想叫大家一起去庆祝,待会大师兄来校门口接我们,还在校的都跟我去集合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新消息瞬间一条条弹出,反响之热烈让穆夏始料未及。

abc:真的假的?

银河棒球虾:恭喜导师家里添丁!

全沃顿的希望:啊啊,导师那么漂亮,不敢相信导师家的娃有多好看

用户已注销:怎么不敢想象了,大师兄难道你没见过?狗头

此群无领导:楼上你在说什么,我怀疑你想挨大师兄的毒打,哈哈哈

用户已注销撤回了一条消息

用户已注销:你搞错了,我可什么都没说狗头

有内鬼,终止交易:嘶,可惜我离校了,现在正在外面玩呢,回不去

接着他发了一张旅游图,躺在蓝天白云之下,这位学长在沙滩上把自己板正地躺平,像条咸鱼一样惬意地等着浪潮一波波拍过来。

开摆g:羡慕了

早点睡觉:羡慕+1

苏格拉他没有底:羡慕+2

我是磕学家:行了行了别羡慕了

实验室乞丐:好耶!又可以蹭吃蹭喝了狗头

此群无领导:话说我还没去过导师家呢,你们有谁去过吗?

abc:没,不知道他家什么样

轰龙龙龙龙:+1

恭喜发财:去过

abc:你小子深藏不露啊

恭喜发财:感觉一般般吧

abc:靠,阔少快发个红包看看实力

穆夏边出门往校门口走一边看终端,见群里歪楼歪得厉害,正要继续问问有谁现在正一起去集合,突然看见卡纳克真的发了个红包。

穆夏下意识秒点。

abc:靠,你来真的啊?

我是磕学家:有求必应!是室友间的独特情怀,还是不为虫知的宠溺?

恭喜发财:哼

我是磕学家:靠,我又磕到了!

abc:滚滚滚!

恭喜发财:我发了红包你也抢不到

abc:那阔少又可以展现实力了!快再来一个!

恭喜发财:你当我虫傻钱多?

轰龙龙龙龙:难道不是?狗头

有内鬼,终止交易:好发,多发,再发!

穆:谢谢学长

穆:学长们有没有一起来集合的?

穆夏的消息在一众插科打诨中显得有些突兀,群里沉寂了几秒,终于又闪出了新消息。

轰龙龙龙龙:我去

恭喜发财:我也去

abc:你不是回家了吗,去见帅哥学弟这么重要?

恭喜发财:见导师难道不重要?

恭喜发财:我回家了也可以坐歼星舰赶回来,你管我

苏格拉他没有底:去不了

开摆g:我也,我还是继续躺着吧

实验室乞丐:我必去!门口等我啊学弟

阿穆尔:你们来吧,我已经到了

银河棒球虾:大师兄!

也不知是突然激发了什么热情,接下来这三个字被同门们默契地跟着刷屏,一个个就像复读机,齐心协力地保持队型,一条条消息不停地闪出。眼看校门在望,穆夏没有加入,直接关闭了终端,前往集合。

一艘巨大的星舰悬停在半空,显得格外气派,驾驶它的阿穆尔打开了舱门,将一条长长的登舰光桥直接延伸到穆夏脚下。

穆夏还在原地等待,直到看到有熟悉的身影走近,这才上前几步,主动问候道,“学长们好。”

隆美尔也极快地大步迎来,宽肩窄腰被包裹在在一丝不苟扣好的军校制服下,衬得身形利落矫健。他停在穆夏面前,细长的黑眼睛弯了弯,笑道,“学弟不用客气。”他拍拍身边卡纳克的肩膀,“这位就是‘恭喜发财’了,一个有钱的小气鬼——虽然最近总是一言不合就发红包。”

隆美尔群里给自己取名“轰龙龙龙龙”,导师曾把他抓过来帮忙,穆夏早已和他认识。随着介绍,穆夏顺势向初见的卡纳克微笑,“第一次见面,学长好。

虽然他发的红包穆夏抢到过好几次,但第一次看到真面目,穆夏有些惊讶,这位学长居然是张小巧精致的娃娃脸,和星网上喜欢用红包来彰显实力的阔少形象格外不符。明明是高年级,可他看上去年纪却比自己还小,柔软的金发下,一双微圆的眼睛,嘴唇粉嫩,下巴尖尖。

虽然他的身高和穆夏差不多,而且一样习惯性地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制服,可他丝毫没有穆夏或隆美尔那种冷硬凌厉的气质,单从外貌上判断,他反倒最像一个雄虫。

面对穆夏,卡纳克绷紧了脸,嘴唇抿着,有些僵硬地点头。

隆美尔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打趣道,“少爷是怎么了,你说句话啊,莫非太紧张了?”

卡纳克表情冷酷,可是幼态的脸丝毫没有危险性,他哼了一声,“你开什么玩笑,我只是在想应该怎么说开场白。”接着他开始矜持礼貌地和穆夏寒暄,询问起他最近留校的日程来,也时不时提提自己最近,氛围一时还算愉快。

隆美尔被冷落一旁,但他并不在意,眯着眼睛微笑看穆夏和他互动聊天,不加入也不退出。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喊,“学弟别走!”

穆夏抬眼望去,苏格拉正一边招手一边跑过来,头发被迎面的风吹乱,脸上笑容灿烂,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耀着,“我来了我来了!大家等等我!”

“本来就在等你。”卡纳克小声嘀咕了一句,穆夏闻言投去一瞥,谁知卡纳克立马重新端庄起姿态,表情得体地向跑过来的苏格拉微微颔首。

是这种性格吗?穆夏若有所思地装作没注意到,一群同门聊着天又等了一会儿,最后总算差不多聚齐了,踏上星舰,一块浩浩荡荡地出发。

洁白的屋宇下,阿穆尔带着大家穿过漂亮的花园,将他们指引到两扇雕花大门前。门扉洞开,穆夏最先迈步进入,明明年纪最小,在导师门下资历也最浅,可隆美尔、卡纳克和苏格拉全都默契地落后半步,让他来带领,其他同门师兄也都以他们为首,尾随其后。

穆夏穿着军靴的脚踩上门后柔软的地毯,轻飘得像踩在云上,“欢迎光临~”两个稚嫩清亮的声音忽然重叠着响起。

那显而易见是一对双胞胎,看上去只有五六岁大,一左一右夹道侧立,两张可爱的小脸上表情严肃,欢迎完了还一起抬起小手齐刷刷地向里一伸,同时说道,“请进!”扮演门童演得卖力极了。

穆夏注视那两张小脸,漂亮的五官轮廓上,他敏锐地看出了一点卢克索的影子,基因遗传是门玄学,虽然还是和导师不太像,但应该是一家。穆夏正猜测着,忽听大厅里传来一阵爆笑,“你们,哈哈哈哈……”

卢克索本来躲在窗帘背后偷看,结果看到两个小活宝煞有其事活灵活现地表演欢迎仪式,顿时笑得堪称猖狂,毫不顾忌形象,身旁两个雌虫无奈地看着他,歉意地向学生们笑笑。

那对不省心的调皮双胞胎看见了,两张小脸上又齐刷刷地露出谴责的眼神,似乎不忍直视父亲,气鼓鼓地一起冲到了卢克索面前,大声道,“老爸!不准你这么笑!”

卢克索确实不笑了,但被气得眉毛倒竖,他双手叉腰,昂着头幼稚地和两个小不点吵架,“凭什么!我想怎么笑就怎么笑,你们管得着吗?哼。”

名为卡罗尔和兰道尔的双胞胎又一齐忧郁地叹了口气,“老爸你不知道吗,你这么笑很丑的。”

眼看着导师要被儿子们气爆炸了,穆夏也忍俊不禁,他停下步伐,直接和一群师兄弟原地看热闹。

“卡罗尔,兰道尔,你们刚刚说什么?”卢克索的声音威胁地压低,墨绿色的眼睛里却酝酿出甜蜜的笑容,“我很丑?”

双胞胎还识破不了那笑容后面藏着的狂风暴雨,面对近距离美颜暴击,又齐刷刷地露出陶醉的小表情,只顾着忙不迭地点头,“对对!老爸你这么笑最好看了!你做好多表情都好好看!”

“哦,除了刚才!”这对雌雄双胞胎只有眸色不一样,作为雄虫哥哥的卡罗尔也是双绿眼睛,瞳孔淡绿,又亮又大,兴奋起来像只小猫。

雌虫弟弟兰道尔跟着点头,一双黑眼睛同样亮光闪闪,“你那么笑的话,就没有这个新来的哥哥好看了!”他们俩一起指了指刚进来的穆夏。

突然被指到的穆夏一挑眉,看见导师杀气腾腾的眼神已经扫了过来,可落在自己脸上后又郁闷地收了回去,又好气又好笑地瞪着两个小屁孩,不屑地道,“还算有点眼光,确实是有两分姿色,可比我还是差多了,我都成熟了,他还是小屁孩呢。”

眼见老爸骄傲,卡罗尔和兰道尔急了,“老爸你要有点危机感才行!这里可是你的地盘,不能被抢了风头!”他们俩一左一右地跟在卢克索后面,分别拽着他的一只手,苦口婆心地试图劝他。

卢克索拖着他们两个往学生们的方向走,边走边翻白眼,“行了行了,我就当你们夸我了,警告你们,都给我放手啊,我现在没空和你们玩。”

在一旁雌父们同样温和又威胁的眼神注视下,双胞胎悻悻地松手,看着他们都向那群新来的大哥哥们走去,老爸和刚刚最前面的漂亮哥哥站在一起,被众心捧月般围绕在中央。聊天的声音嗡嗡响起,可双胞胎不关心什么实验日常,只顾盯着他们俩的脸,那两张相映生辉的俊脸,一锋锐一昳丽,彼此截然不同,平分秋色,难分高下。

他俩又齐齐陶醉,“好好看!”“要是这个哥哥天天来我们家就好了!”“好想天天看见他呀……”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话题渐渐变成怎样拐带漂亮哥哥,却不知道大厅里都是至少a级以上的强者,大家都听得见,纷纷都在憋笑,用揶揄的眼神悄悄在穆夏、导师和双胞胎身上流连。

从看乐子转变成自己是乐子,这种感觉可不好受,穆夏面无表情,控制着不去看那两个想悄悄用小金库或者小零食收买自己留下来一起住的小家伙。

没一会,计划又变成了抱他大腿求他,穆夏内心哭笑不得,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卢克索导师终于爆炸了,他优雅地朝大家笑了笑,“失陪一会。”然后一回头,声音猛然高了八度,咬牙切齿地道,“卡罗尔,兰道尔!”

正在严肃讨论计划的双胞胎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浑身黑气的卢克索正大步冲过来,顿时吓得叫了起来,哥哥一拉弟弟,转身就跑,“救命啊!老爸变成怪兽了!”“啊!老爸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好可怕啊!”“快跑快跑!”双胞胎和卢克索一追一逃,围着大厅开始兜圈子,双胞胎边跑还边说内心戏,卢克索则更像是存心吓唬他们,根本没动真格的,故意追得他们不停地跑。

穆夏望着他们,嘴角忍不住地翘起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隆美尔双手抱胸,凝视着穆夏,笑道,“看来导师和孩子们关系很好。”

穆夏笑着点点头,那双紫色眼睛少见地露出真正的愉快,瞳仁里亮着光,隆美尔眯着眼睛,有些贪婪地注视着那难得一见的光彩。

卡纳克看了看他们俩,一如既往地毒舌道,“逗小孩而已,谁都会。”

“嗯哼。”隆美尔随意地笑了一声,让卡纳克感到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憋着一口气挪开了眼睛,不再看他们。

穆夏没发现身边这场小小的暗斗,只微笑地看着双胞胎终于跑累了,东倒西歪地原地躺下,呼哧呼哧地喘气,然后垂头丧气地被卢克索冷笑着一手一个提了起来,一齐拖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窗帘后面。

看不见后续了,穆夏遗憾地想,不知道导师会怎么教训孩子,会和我的雄父一样吗?穆夏从小很乖,也很少犯错,不过哪怕偶尔做错了事,记忆里他们也总是很温柔。也许对孩子,所有父亲都一样。

淡淡的光彩散去,他的眼神里,忽然染上了一层回忆和怀念,笑容也淡了下去,苏格拉忽然大大咧咧地开口,不着痕迹地转移了穆夏的注意力,“诶,大家没发现吗,大师兄去哪了?刚刚他还带我们过来呢,怎么没一起进来啊?”

穆夏也回想起来,“也许有什么急事吧?”

卡纳克幸灾乐祸,“幸好他不在,否则我们就看不到导师追熊孩子的好戏了。”

苏格拉哈哈大笑,“有道理有道理,幸好他不在!”

这时卢克索的雌君,也就是阿穆尔的生父,微笑起来,解答了他们的疑惑,“一会阿穆尔就会回来的,他去接他的未婚夫了。”

“哦?是谁是谁?”苏格拉不清楚内情,闻言激动地开始打听八卦,卡纳克闲闲地没插嘴,可阿穆尔的父亲却摇头笑笑,“保留点神秘吧,待会让阿穆尔自己告诉你们,说实话,我也不清楚他们是怎么互相喜欢上的。”

“相遇就是缘分,缘分妙不可言。”他望着穆夏和他身边的雌虫们微笑,似乎意有所指,“有缘分就要好好珍惜哦,说不定就会成为伴侣呢?”

穆夏不期然地想起了维奥维特、卡冈图雅和图特蒙斯,还有把危机悬在他头顶的伊斯梅尔,苦笑着点点头,最近遇到的缘分也太多了,他都快拒绝不过来了。

卡纳克脸上有点红,也在胡乱地点头,苏格拉偷看了穆夏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有隆美尔留意着穆夏的反应,眼睛缓缓眯起,像是猛兽扑猎的前兆,慢慢笑道,“感谢您的忠告。”

过了片刻,淘气的双胞胎蔫巴巴地被卢克索领过来,站在穆夏面前。也不知导师到底是怎么教育的,他们俩苦大仇深地对视了一眼,突然闭上眼睛大声地说,“对不起!穆夏哥哥,我们错啦,你原谅我们好不好?”

卢克索对穆夏使了个眼色,接着双手按在双胞胎头上,又把他俩往前推了推,看着两个小萝卜头巴望的眼神,穆夏温和地笑笑,蹲下身和他们平视,“没关系,你们都是好孩子,以后肯定不会这样了,对不对?”双胞胎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小表情就像某种渴望被摸摸的小动物。

他犹豫着伸手,摸了摸小雄虫卡罗尔的脑袋,毛茸茸的头发很软,卡罗尔眼睛又亮了起来,露出明显开心的笑容,谁知这样又捅出了篓子,弟弟兰道尔一下子抗议起来,“我也要!我也要!不能只摸哥哥的头不摸我的!”说着较劲般直接抬起穆夏的左手按在自己头上。

穆夏啼笑皆非,“好好好,公平对待。”他撸了撸双胞胎的小脑袋,然后松了手站起来。

“穆夏哥哥真好!”哥哥卡罗尔露出星星眼,童言无忌道,“我喜欢你,哥哥。我可以牵你的手跟你一起玩吗?”

穆夏失笑,没拒绝小孩子的热情,真的点了头,“可以啊。”他牵上了卡罗尔的手,那双小手又肉又软,穆夏悄悄捏了捏。总是慢半拍的弟弟心里着急,不过还没等他开口,穆夏就主动也牵住了他的小手,笑道,“公平对待,我们一起去玩好不好?”

“好!”双胞胎兴奋地大声回答。

卢克索站在原地,挑眉看着两个小淘气鬼居然安安分分地被牵走,带着去一边玩玩具,嘀咕道,“看不出来啊,对小孩子挺有一套嘛。”

他的雌君不知何时也站在了他身旁,看着牵动着大部分雌虫注意力的穆夏却在认真陪小孩子读故事,意味深长地微笑,“还不止呢,”他搂住卢克索的肩膀,低声揶揄道,“毕竟是你的学生。”

卢克索狐疑地侧头看了看他,哼了一声,“我就当你在夸我了啊。”他眉眼漫上笑意,忽然在雌君侧脸上亲了一口,虽然已经结婚多年,但大庭广众之下,雌君还是被这突然袭击一下子弄得脸红,他狼狈地松手,逃也似地转身继续去招呼宾客。

克制着没发出声音,卢克索表情得意地大笑起来。

双胞胎远远地看见了,愁愁地叹气,“老爸又开始了。”

穆夏故意逗他们,“又开始什么?”

哥哥一本正经地回答,“和叔叔们秀恩爱,还有表情乱飞。”

弟弟也严肃点头,“他们老是亲来亲去,真是的。”

穆夏自己差点被逗笑了,控制着表情,他低咳一声,正要开口,又听雄虫哥哥卡罗尔继续道,“还是穆夏哥哥好,不会和其他雌虫乱七八糟的,也不会露出丑丑的表情。”

弟弟又慢了一拍,只能接着拼命点头,“对对对,穆夏哥哥,你在我们家留下来好不好?我们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穆夏被那句“不会乱七八糟”一口气呛住,竟难得有点狼狈,忙道,“这个不行,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留下来一直陪你们。”

双胞胎顿时急了,哥哥想到了什么,突然跑开几步,打开一个柜子一把捞出一个空间钮手环,启动了它,哗啦啦倒出来一大堆玩具,“穆夏哥哥,这是我攒的所有限量款!全都可以送给你!”

弟弟也受到了启发,赶紧也启动了自己的小金库,献宝似地捧上一大堆小零食,“卡罗尔的那些玩具不好玩,我这些都超级好吃!都给你!”

莫名其妙被玩具和零食淹没在沙发上的穆夏扶了扶额头,正在想对策呢,双胞胎又互相对视了一眼,萌生了一点莫名其妙的攀比之心,两张小脸一时斗志昂扬,为了吸引穆夏的注意力,开始争了起来。

“兰道尔他骗你,那些东西又贵又难吃,还不如今天桌上的水果呢!”为了佐证自己的说法,雄虫哥哥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在客厅跑了个来回,风一般把桌上的糕点果盘全席卷了过来,一样样在穆夏面前放好,着急地道,“你看!不信你快尝尝!”

穆夏无语地看了看他焦急的小脸,又看了看他送上来的小吃,终究还是认命般点点头,“好,谢谢你,我尝尝。”他拈了一块糕点,递到唇边,张嘴咽下,味蕾传来美妙的感觉,清甜微香,穆夏眼睛亮了亮,舔了舔唇边的糕点末,微笑道,“很好吃。”

颜控的小雄虫哥哥看上去要沦陷了,美滋滋地赞叹,“哥哥连吃东西都这么好看!”

这直白的夸奖让穆夏有点不自在地移开了眼神,脸颊染上微红。脸红起来更好看了,卡罗尔心里悄悄地想,不过他可是个很有礼貌很聪明的小虫崽,要是直接说出来穆夏哥哥肯定会更不好意思的,万一他生气了可不好。

自以为非常体贴细致的卡罗尔转头望向另一张桌边正大快朵颐的自家老爸,不由痛心疾首,忧心忡忡地自言自语,“老爸这么丑可怎么办呀。”卢克索听到了,远远抬头冲他翻了个白眼,卡罗尔吓得一下子鸵鸟一样灵活地缩回了脖子,眼珠再也不敢朝那里乱瞟。

“穆夏哥哥,喝果汁!还有饮料和水!我都拿回来了!”弟弟兰道尔骄傲的声音忽然传来,他像个小侍者,像模像样地举着个巨大的托盘,上面摆满了造型各异各种颜色的饮品,俨然刚才是去打劫了吧台。

杯子在托盘上摇摇欲坠,穆夏苦笑着赶紧接过来,放在桌上,头疼道,“好了好了,你们别再比了,拿了这么多,我吃不完也喝不完。”

两个双胞胎雄赳赳气昂昂地抬头看了看对方,同时冷哼一声,扭着头谁也不理谁,穆夏左右看看,再次被他俩逗笑了,他站起来,一手拉住一个,搂着两个小萝卜头一起坐下。

少年的怀抱温暖宽阔,身上的气息清冷纯粹,双胞胎乖乖地趴在他怀里,暂时休战,听见穆夏温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哥哥只是你们老爸的学生之一,今天是来庆祝你们小弟弟出生的,假如想要我一直留下,你们得先问问导师哦。”

头脑活络的雄虫哥哥在他怀里闷闷出声,“为什么呀,除了雌父,两个叔叔和大哥也一直都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啊,我们是一家,为什么你不能加入?”

穆夏正要解释,却听弟弟不靠谱地抢白道,“听说大哥结婚后要搬出去了,要是一直住在一起应该要结婚才行。”

哥哥受到了启发,猛地抬头,“对啊!要结婚才行!穆夏哥哥!我有主意了!你娶老爸好了,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直生活在一起了!”

穆夏默默望着卡罗尔,小雄虫还一脸期待,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何等石破天惊的话,大厅里一阵猛烈咳嗽声响起,穆夏没去看,但已经感知到原本正愉快享受美食的卢克索正向这里怒目而视。

弟弟还在补刀,“对呀穆夏哥哥,你和老爸在一起好了,以后老爸和你秀恩爱亲来亲去的时候一定很好看!”

自己和导师亲来亲去?穆夏无法想象那种画面,他无言半晌,反问道,“那你们的雌父和两个叔叔怎么办?”

雄虫哥哥皱眉想了想,“没关系呀,默克尔叔叔不就是才和老爸结婚吗,今天刚生了小弟弟,他们新来了也没关系呀。”

一个愤怒的声音响起,已经关注他们半天的卡纳克终于忍不住走过来插话,“雄雄恋违反联邦法律,只有雌雄才能匹配通婚,你们俩在瞎说什么?”

双胞胎早认识卡纳克,看他说话不像在骗小孩,哥哥半信半疑地道,“真的假的?两个好看的在一起就是不行吗?”

“同性就是不行!”卡纳克不耐烦地臭着脸,把弟弟兰道尔从穆夏怀里拖出来,拽着他在另一侧沙发上坐下,“异性更要注意距离,知不知道?”

弟弟兰道尔像是想到了什么,第一次反应比哥哥快,激动道,“我知道了,那穆夏哥哥可以和我结婚!”他跳了起来,蹿到穆夏面前,童言无忌,“穆夏哥哥,你嫁给我吧!”

穆夏张口结舌,怀里的小雄虫卡罗尔顿时急了,也跳起来,张开双臂护食般把穆夏拦住,“穆夏哥哥是我的,你不准抢!”

弟弟兰道尔头一撇,哼道,“雄雄恋是犯法的!我是雌虫,我才能和穆夏哥哥结婚!”他勉为其难地指了指沙发上的卡纳克,“咯,他是雌虫,哥哥你可以选他嘛,干嘛和我抢?”

哥哥卡罗尔顺着他的手指看了卡纳克一眼,拼命摇头,“不行不行!他没有穆夏哥哥好看,也不温柔!我只要穆夏哥哥!”

卡纳克气得牙痒痒,“两个小鬼,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

“这可是联邦法律!”弟弟兰道尔胸有成竹地抱胸。

“法律我也不管!”哥哥干脆胡搅蛮缠,可是穆夏半天没说话,他害怕地回头看了看,拉起穆夏的一只手,可怜巴巴地问,“穆夏哥哥,你不会不要我吧?”

穆夏无奈极了,低头望着他,正要回应,弟弟也冲过来,拉住他的另一只手,握住了使劲摇,“穆夏哥哥,你快选我!”

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小虫崽把自己抢来抢去,两边胳膊摇摇晃晃中穆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今天就不该来?隆美尔远远地看着少年清俊面庞上隐约的无奈,不由得低笑出声,也朝他们的方向走去。

还没等他走近,在联邦法律面前一败涂地的雄虫哥哥哇地一声大哭了出来,眼泪哗哗地掉,“呜呜呜我要穆夏哥哥,我要讨厌弟弟了,总和我抢东西……呜呜呜……我不要法律,呜呜呜……”他哭得伤心极了,一看哥哥开始哭,弟弟的眼泪也憋不住了,一起嚎啕起来。

两个孩子的哭声快震破耳膜,穆夏焦头烂额,他受不了地叹了口气,放弃抵抗,一把重新捉回两个小鬼,把他俩同时按进怀里,手指抹去两张小脸上的眼泪,被迫胡言乱语道,“好了好了,你们俩别哭了,”他没好气地道,“两个我都要,都娶,好了吧?”

两张小脸瞬间大雨转多云,雄虫哥哥试探地多问了一句,“真的吗?他们说雄雄恋违法……”

穆夏用力搓着他的小脑袋,郁闷地公开出柜,“是是是,违法就违法,你怕了?”

“好耶!”得到保证的卡罗尔搂住穆夏的脖子欢呼起来,鼻子撒娇般蹭着穆夏的锁骨,不停往他怀里拱,穆夏正要推开他,一双手蓦然从侧边伸出,提着他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卡罗尔像是被抓住了后脖颈的小猫,茫然地被放在一边。

丢开碍眼小虫崽的隆美尔在穆夏对面坐下,一边的卡纳克见此,也上去又把弟弟兰道尔拽出来放在一边。

刚下地的双胞胎正要重新跑来,忽然听见头顶上方一道幽幽的声音,压低了一字一顿地叫着他们的名字,“卡、罗、尔,兰、道、尔……”

哥哥和弟弟一起僵硬地回头,看见黑着脸的卢克索站在沙发后面,他俩尖叫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跑,就见卢克索的雌君和自己的雌父齐齐走来,扭送罪犯一样把他们就地按住逮起来,一并押走。

看着导师大手一挥,带走了双胞胎,穆夏总算松了口气,他抚了抚眉心,只觉得陪双胞胎的时间分外漫长,呼了一口气,他抬头对两位过来解围的学长说道,“谢谢。”

隆美尔玩笑道,“顺便的,总不能看着他们一直欺负你。”

倒也没有一直欺负,其实双胞胎还是挺好玩挺可爱的,但一哭就太可怕了,穆夏心里嘀咕。倒是卡纳克有点沉不住气,紧张地问,“那个,学弟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你喜欢雄虫?”

想起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穆夏掩面苦笑,“没有,都是瞎说的。”

隆美尔瞥了卡纳克一眼,还是开玩笑的语气,“很明显啊,怎么,难道你真信了?”

再次被隆美尔压制,卡纳克暗地里磨了磨牙,冷哼一声不再理他。

主星上的星际中转站,游鱼般的星舰时不时在这座天空中的港湾休憩后又飞逝,转而航入深黑的星海。经历长途跃迁途经主星的种种飞行器大多都会在这里停靠补给,旧日的乘客下船离去,走上千万个不同的归途,各怀目的地的新乘客又继续登临而来,短暂同行后告别,如此循环往复。

在众多繁忙的身影里,穆夏收敛了气息,低调地从大厅走过,来到正一片空旷的既定轨道,等待那艘前往都灵的星舰,“诺曼底”号。冰凉的风游走四方,穆夏的目光看向极远之处,在等待带来的难得闲暇中,平静地陷入了回忆。

记忆中那场同门间为新生儿庆祝的欢宴,种种画面似乎仍如昨日般清晰可见,可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月。

那天的最后,经过和卡纳克的几番深聊,穆夏意外发现他们俩最近做的项目正好存在重叠部分,这位学长便提议一起合作,还阔绰地表示他可以直接出资。穆夏答应了,他们去找导师申请时,也顺利得到了他的许可,还难得夸奖说选题很大胆,有新想法是好事,放手去做就好。

开学后,得到肯定的穆夏振奋精神,用课余时间全力以赴地完成实验,和卡纳克分工协作,一一解决了几个关键的问题。

尝遍了过程的各种无聊、枯燥和艰辛,他们总算突破层层关卡,渐入佳境,终于在一个一如既往的平凡下午,穆夏呆在实验室里,整理完成了最终的文本资料,将成果正式上传。关闭终端画面的那一刻,他缓了一口气,终于结束了,顿时大脑里一根无形但始终紧绷着的弦短暂地放松了片刻。

一股沉重的疲惫感如潮涌来,他忽然觉得困乏无比,就像已连续十天不眠不休了一样缺乏睡眠。睡一会吧,任务已完成,负担已消解,穆夏刚伏在桌上,头枕着胳膊便睡着了。

等里间的卡纳克也忙完了走出来时,便看见他银白的头发凌乱地散在桌面上,看不清脸,但呼吸声听起来深而平缓,明显已经睡熟。

墙上的钟表轻轻地滴答滴答,似乎也害怕惊扰了这份宁静,纯白的灯光里沉睡着同样白发的少年。卡纳克站在原地,生怕脚步声将他吵醒,一步也不敢往前,只一动不动地看了他很久。

那些发丝掩盖住了穆夏的脸,有些碍眼,卡纳克盯着它们,想去拂开,仔细看看穆夏的睡颜。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站在穆夏身旁,颤抖着伸手,手指却迟迟不敢落下,最后还是收了回来。让他好好睡一觉吧,这般想着,他无声地关了灯,动作轻柔地离开了。

穆夏其实早已醒来。

门也安静地关上,一双眼睛在银发遮盖下静静睁开,过了几秒后,又重新合上,回到深黑无光的睡眠之中。

破空的喧嚣声传来,过往的画面刹那汇聚为现在,穆夏抬头,空港上一艘新抵达的星舰定格在他视线正中,舱门开启,沿着虹桥,他拾阶而上。

一具智械怀抱着他托运上舰的行李自动跟随上来,和穆夏一起前往他预定的舱位,穆夏随着智械的引导往里走,一条条过道四通八达,道路比想象中更长,这是座规格不错的星际航行舰,兼顾速度和乘客舒适度,借由它宽敞的面积,漫步其中时格外自由开阔。

走近公共休息厅时,一阵小孩子的吵闹声冲进耳中,穆夏皱了皱眉,注意到居然是一对非常少见的雄虫双胞胎,他们前后追逐着从他身边跑过,看上去大概七八岁,比导师家里那对双胞胎大一些,但显然没有他们有礼貌,脸上有种从小娇惯出来的顽劣,大笑大闹时把沿途的桌椅沙发和各种摆设给碰得东倒西歪。

穆夏脚下加速走开,忽然又迎面撞上一个带着鸭舌帽的乘客,对方走得太快还先一步恶声恶气地指责,“没长眼睛吗?”这是个年轻雄虫,身高才到他胸口,出门时穆夏会习惯性地喷上掩盖雄虫特性的药剂,以免招来额外的注意,这个雄虫估计直接把他当成想占便宜的雌虫了。

穆夏懒得搭理他,没有多说一句,撤开一步直接继续往里走。

雄虫抬了抬帽檐,回望了一眼他的背影,一张俊秀的脸上有些疑惑,但很快又忽略掉,也快步走开。时间不多了,出发前他得赶紧和保镖汇合。

长途星际跃迁时空间会剧烈动荡,智脑的语音播报建议乘客们在自己的舱位内进入准备好的睡眠仓睡一觉,等一觉醒来,他们就能准时抵达目的地。

穆夏躺了进去,沉入仓内的水波,液体轻柔地淹没他的脸,重力慢慢消失,仿佛回到了最原始的那片生命之海,穆夏沉默着睡去。

梦中大雪纷扬,风雪从故乡一路蔓延到都灵军学院的古堡,临行前查阅的资料和导师的叮嘱结合起来,想象和现实交汇,编织成梦境。

穆夏一袭黑衣,在雪中独行,走向那片威严凝重的堡垒,天空中雪花片片飘飞,冷风吹拂,空气寒冷而稀薄,他嘴唇已冻得失去血色,却觉得畅快。

似真亦幻里,穆夏又回到了和导师的办公室,和他进行一场谈话。

“去都灵交换?为什么是我?”

“当然是你了,”卢克索双手抱胸,昂头自豪道,“这次给一年级的名额只有五个,你的名额可是我抢来的。”

穆夏还是有些疑惑,卢克索也不藏着掖着,直接挑明,“没错,还有不少比你更优秀的学生,你和卡纳克这次一起做的成果不错,但还差了点,还不快谢谢我?”

他叉腰骄傲地道,“抱着我的大腿,学院里有什么好处当然少不了你的,毕竟你可是我门下几年来唯一一个雄虫独苗。虽然我是关系户,但雄虫的派系数量还是太少了,难混得很,看你是个好苗子,所以先给你机会让你试试,至于以后,得看你自己。”

“懂了吗?”卢克索挑了挑眉。

感激这份有意的提携,穆夏认真道,“谢谢您,我会抓住机会好好表现的。”

卢克索瞅了他一眼,轻哼道,“万一以后飞黄腾达了别忘了我啊,哦,闯祸了也别把我供出来。”

“好。”穆夏还是认真点头。

“行了行了,你回去吧。”卢克索挥了挥手,“这次交换生是分散过去,学校提供路费但不负责接送,钱已经打到你的账户上了,记得规划好行程,两个星期后都灵报到。”

穆夏表示明白,转身就要走出去,忽然听见卢克索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对了,都灵和沃顿的气候很不一样,他们崇尚用险恶的自然条件来洗练学生的体魄,这个节点过去,那里大概天天下暴雪,雄虫不如军雌抗冻,你可要做好准备,最好多穿点。”

穆夏关上门,阻隔了画面中从背后侵袭而来的凄风冷雪,梦中时光倒流,他沿着河流继续回顾,两岸的色彩光怪陆离,毫无逻辑可言。他又踏进了那场依旧流动着的欢宴。

亲身经历过的宴席中途,导师得意的脸蓦然浮现,“当当当当当……”一颗巨大的蛋被他迫不及待地捧出,炫耀道,“给你们看看我的宝贝。”

此时梦里的穆夏借用第三视角环视着它,一圈圈精致繁复的花纹缠绕在它的表面,回环连贯,并且散发出一种淡而朦胧的光芒,不疾不徐地缓缓闪烁着,循环般呼吸明灭,仿佛自成一体,玄妙神奇。

重看一遍,穆夏依旧感到好奇和惊叹,这是每个虫族初次降生于世时的模样,自己也不例外。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梦境的画面似乎也随同时间的发展而自如播放,他身边原本埋头苦吃的苏格拉忙从一堆杯盘碗盏里探头,狗腿地连连附和今晚请吃大餐的导师,“对对对,这颗虫蛋超可爱!导师您的孩子果然不一般!”

“去去去,吃你的饭,别拍马屁。”卢克索无语地瞪了他一眼,注意到穆夏专注的眼神,大方地把虫蛋往他一递,表面却矜持地道,“喏,给你看看。”

梦里的自己似乎有些犹豫,不知道拿着虫蛋该如何安放,穆夏又听见卢克索鼓励道,“没事的,它结实得很,医生说掉地上也不会摔坏,你用精神力触碰一下试试,绝对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于是穆夏捧着它,闭目低头,眉心亮起一点蓝光,将一丝力量从精神核心溢出,试着和虫蛋里的新生命建立链接。

“生”的感觉果真如此奇妙,血液在汩汩流动,心脏泵张出脉搏,它是活着的,每分每秒都在发育生长,果实已经呱呱坠地,却还需要时间来让它成熟。一个初生的纯净灵魂正被躯壳限制其中,一股欢欣的心流顺着灵魂的彼此触碰向他回应,没有语言,仅能简单的感知到它的情绪,穆夏感到自己反被它安抚了,一股股心流温柔地拂动,无私地向他回馈。

害怕这种脉冲会对它自己有损耗,穆夏主动断开了链接,重新睁眼,可那温暖安全的感觉还没有散去,他怀念地微笑,“好奇妙,”他低头看着手里的虫蛋,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明白,一个新的小生命的分量,它是如此珍贵。

卢克索骄傲地点点头,“它是不是很可爱?”

穆夏点点头,用手摸了摸它表面的花纹,它似乎感受到了他手指上的温度,随着指尖的触碰而闪烁着浅淡的流光,就像小动物的皮肤在敏感地舒张。想了想,穆夏食指一点它的表面,闭目输出力量,附加了一层精神屏障,用来保护和滋养它。这是最为温和无害的一种精神安抚,只是会随时间而逸散失效,穆夏特意估算着时间,应该能一直持续到破壳时。

“谢了。”梦中的导师拍拍他的肩膀,表示谢意,一边虫蛋的雌父也对他点头微笑。穆夏知道虫蛋很需要精神力的养护,通常晚上都得放进培养舱里好好安放,如果是雄虫蛋,没有好好照顾甚至可能会中途发育失败而死亡。

“没关系,”穆夏摇摇头,基于现在的精神等级,施加力量布置这样的一道屏障,对他消耗不大,很快就能恢复。

梦中的画面模糊了一些,剩余的是他们的闲聊,穆夏随口好奇虫蛋里的小生命会是什么性别,出生后会是何种模样。

虫蛋检测性别很麻烦,得用专门的仪器,它的雌父默克尔温情地把虫蛋重新抱回怀里,说出了答案,“他是个小雌虫。”

“对,”卢克索也笑眯眯的点头,“什么样子,什么性别都无所谓,我们只希望他破壳的时候健健康康的。”

默克尔却摇摇头,用眼神温柔地描绘着卢克索的脸,含笑道,“我还希望他长得像你一些。”

“那当然,长得像我以后好找对象,”卢克索臭屁起来,抱过虫蛋,自恋地指指正自闭躲在雌父身后的双胞胎,对它语重心长地道,“看看你哥哥们,他俩只遗传了我两三分就这么好看了,你可得加加油,听到没?”虫蛋上的花纹抗议似地闪了闪,然后就不理他了,卢克索抱着它自言自语,自顾自絮絮叨叨地说着以后要给他安排的规划,没一会儿,又开始纠结该怎么取名字。

“大家别理他,我们继续吃饭。”卢克索的雌君见此出声控场,等待已久的苏格拉第一个赞同,继续埋头奋斗,风卷云残般消灭着食物,不忘蹭吃蹭喝的初心。

气氛一时热火朝天,卡纳克表情一本正经地和穆夏聊天,吃相小心,耳朵却竖得尖尖的,生怕听漏了哪一句话;菜肴一道道交替轮换着呈上,隆美尔没有插话,但手里总不着痕迹地抢下好吃的,有意无意堆在穆夏面前。

一双半梦半醒的眼睛从上帝视角注视着梦里的自己,热情的欢声笑闹将他围拢,随即又一起逐渐远去,背景虚化为视野无法穿透的黑暗,意识的海洋回归了原初的震颤,深沉的心跳声在梦中响彻,黑暗如子宫的暖流般温暖,血液在新生的生命体里循环流涌不休,美妙悦耳。

穆夏的精神终于沉眠。

黑甜的梦境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被一声巨响打破,正常行驶中的星舰骤然剧烈地颠簸,在星海中被迫截停,穆夏猛然撞上了睡眠仓壁,一下子清醒过来,发生了什么?他飞快睁眼,已经沉睡了好几天,身体刚苏醒还有点无力,他挣扎着摸索内部的控制钮,试图出去探查一下情况。

舱门弹开,穆夏哗啦一声从水中坐起,头发还在往下滴水,但精神力已经敏锐地感知到自己的舱位前有脚步声传来,他握了握拳,心念一动,精妙地控制着力量让自己悬浮而起,侧身背靠舱门,手心一翻,已经掏出军校生身份特许带上星舰的小型武器,一把防身的脉冲枪。

不知道门外是什么实力,如果是一个s级,他还有一拼之力,但门口的脚步声明显是两道,穆夏没有太大把握,只能收敛声息静悄悄地等待。

小小的舱房里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就是现在,他心里默念,在门被打破的一瞬间跃上天花板,悄无声息地凌空射击,炙热的脉冲射线瞬间发出,另一手也掷出了数枚小巧的回旋镖,用精神念力控制着轨迹,带着咻咻风声,刁钻地袭向门口两个雌虫的眼睛要害。

除了没有暴露尾钩,穆夏已经几乎毫无保留,可惜在实力鸿沟面前这些手段都没有用,其中一个雌虫不屑地抬手一挡,脉冲射线甚至没穿透他虫化后的坚固皮肤,只留下了有些焦黑的印记,另一个雌虫也是同样,轻轻松松地用更快的速度接下了那些细小的回旋镖,将它们叮叮当当地洒了一地。

“有点意思,”啪嗒一声,穆夏的双手被反制在身后,上了一副军用手铐,其中一个雌虫笑着拍了拍穆夏的肩膀,一边把他拖起来往外走,一边嘲笑道,“不过劝你别抱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你老老实实的,老大没准还会放你一马。”

另一个雌虫不屑地看了一眼穆夏,“一个没用的小鬼,和他说这么多干什么,走走走,去下一个舱位。”

这显然是两个常走在灰色地带的暴徒,实力都在s级以上,不过幸好,他们没察觉什么性别上的不对,穆夏暗自松了一口气,接着苦笑起来,突遭横祸,他还没搞清楚状况,一周前得到都灵交换名额时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后悔,天有不测风云,现在只能被带着走一步看一步,不知道对方还有多少成员,谨慎小心点吧,希望能保命。

两个凶神恶煞的雌虫手中控制的乘客越来越多,大部分都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撂倒,不多的几个奋起反抗的通通被打成重伤。

最终他们来到公共休息的大厅汇合,这里本来最为宽敞舒服,现在却燃着火,流着血,被摧毁得乱成一团,智械和雌虫护卫的尸体混杂在一起,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

穆夏悄悄环视了一圈,还活着的几乎都是雌虫,性别不同的似乎只有他,还有那对曾照面过的雄虫双胞胎和年轻雄虫,双胞胎左右拽着父亲的衣角,蹲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年轻雄虫则在一处角落里紧紧地埋着头,看上去害怕极了。

疑似星匪的一群暴徒也终于到齐,冷漠地站在大厅中央看管他们这群待宰的羔羊。穆夏数了数,实施恐怖行动的成员一共五个,实力强悍,单对付一个他都没把握,更何况一群,只有隐忍。

心里想法乱糟糟的,表面上穆夏也同样状似害怕地低着头,似乎胆怯不敢多看,在乘客堆里毫不起眼。他们是被刻意选择的目标,还是运气太差随机撞上了星匪打劫?这样把他们聚在一起,下一步会做什么?

淡淡的血腥味传来,从大厅现场来看,这群不知身份的暴徒完全漠视生命,谁也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倘若无法满足他们,自己该如何脱身?一边想,穆夏默默焦虑地攥紧了拳头。

“真精彩呀,”一阵掌声传来,门边响起一个优美含笑的声音。穆夏低着头,随着声音,他看见一双纯白的长靴踏进门来,修长纤细的腿包裹在长靴里,那个声音的主人迈步走了进来,轻盈得几乎没有声息。

“让大家受惊了,这可真不好。”看见大厅里尸横满地,洁白的地面上流动着猩红的血迹,刺目惊心,神秘的雌虫摇了摇头,随手点了一个下属,“红色落在白色上,太刺眼了,快去洗干净。”下属领命而行。

身后的地面已清理干净,一张椅子早搬了过来,衣饰纯白的雌虫悠然坐下,随意翘起腿,扫视一圈,微笑道,“初次见面,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雪诺,不过,可能大家更熟悉的是我另一个名字,‘归零’组织的‘暴雪’。”

他报出名号后,穆夏敏锐地发现瑟缩成一团的那个年轻雄虫身体似乎颤抖了一下。穆夏暗暗皱眉,难道这次事件和他有关?归零又是个什么样的组织,为什么之前从来没听说过?暴雪?信息严重不对等,他想要分析,却根本无从思考。

那双纯白的长靴忽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面前,穆夏心里一惊,下巴已被一只苍白纤长的手抬了起来,“你好像有点不对劲,”陌生雌虫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轻柔动听,有种贵族的温文从容。

由于不想暴露,之前穆夏不敢主动散发精神力感知,现在被迫抬头,终于亲眼看清了他的脸。

自称名为雪诺的雌虫有头雪白的长发,他似乎有白化血统,发丝和皮肤都苍白如雪,嘴唇也没有血色,唯有眉眼深灰,隽永宁静,笔笔如画,这是种极为惊艳的美,甚至超越了性别。哪怕是此时此刻的情境下,穆夏看着他,内心也情不自禁发出惊叹。

雪诺的动作看似轻柔,实际上指尖力如千钧,如铁箍般掐着穆夏,让他完全动不了,只能被动地感受到雪诺的手指正在慢慢摩挲着自己的脸颊,那手指划过皮肤表面的触感像蛇吻一样冰凉柔软,前方那顺滑优雅如丝绸的声音发出愉悦的轻笑,“看哪,居然抓到了一只小雄虫。”

被识破了,穆夏的心直往下沉,雪诺却笑了笑,松手转身走回座位,从背后,穆夏能看见他的长发高高束起,雪白的高马尾走路时也在轻盈地摆荡,晃出漂亮的弧度,“别紧张,小雄虫,我们的目标不是你,只要你乖乖的,就可以顺利回去。”

他又坐下来,接过下属手里递来的星舰控制光脑,调出了所有乘客的信息,手指下滑翻阅着,精准地找到了穆夏那一栏,沉吟道,“有点意思,让我看看,军校学生?难怪,嗯……沃顿,一年级,目的地,都灵?哈……”他忽然笑了一声,看向穆夏,“真巧,你要去的地方,是我的老家,曾经我也是从都灵毕业的,不过很可惜啊,辜负老师们的教诲了。”

他大笑起来,一把接过下属递上的一节星际轨道炮,兴奋地站起来,褪下了那层贵族般优雅的表相,露出了真面目——一个疯狂而嗜血的暴徒。

枪口用力地抵上了大厅里另一个年轻雄虫俊秀的脸,他已经吓得泪流满面,全然没有撞到穆夏时的嚣张神情,哭得狼狈极了。

雪诺的笑容却越咧越大,最后几乎是狞笑,完全破坏了五官的美感,透出一种比美貌更惊心的反差,“索恩阁下,想必你很清楚我们的目的吧?打开和你父亲的通讯,三秒之内如果我没看到,你的脸就会被轰成一滩烂泥,再好的医疗舱也救不回来,懂吗?”

索恩涕泗交流地连连点头,清俊文弱的脸被糊得一团糟,不堪入目,雪诺欣赏着他恐惧的表情,笑容面具般挂在脸上,看着他乖乖拨通了通讯。

硝烟和鲜血的味道无所遁形,大厅的墙壁如水波般荡漾,将所有身影清晰地呈现在它的镜面之中,所有的表情纤毫毕现,穆夏看见了角落里的自己,他重新低头。

一名星匪操纵着光脑,为即将开始的绑架直播提供技术支持,雪诺和索恩站在精心设计的舞台正中间,像两个最兢兢业业的演员一样定格着动作,等待通讯正式接通。

引力波脉冲打开,遥感信号发出,此时此地的画面被多个角度记录下来,忠实地倒映在墙壁上的三维荧幕上,也顺着已被攻克的军舰内部控制系统同步传导给军方,顺便还替换了今晚星网上此时正直播的节目。

现在虚拟机甲对战全息游戏《银河战线》正在爆火,今晚星网多个频道正在播放西北赛区选拔的夺冠对决,可是直播间蹲守赛况的观众们眼看着画面一阵模糊,忽地闪现出了“诺曼底”号现在的大厅。

“什么情况?”

“星网的直播居然出问题了?”

“我要看夺冠赛!技术组呢?快检修啊!”

摸不清楚情况,观众们一时间哗然讨论,在各大平台的评论区哀嚎痛骂,千亿级的流量瞬间让这异常的画面登上了星网热搜词条第一,很快大家发现不止这次《银河战线》对决赛,现在直播的大部分节目都已遭了殃,疑似星网崩溃,受到了大范围攻击。

“这画面是拍的哪里?怎么一动不动?”

“天哪,这不是索恩阁下吗?”

“他前几天还在巡演,怎么一下子被枪顶着头?”

“谁这么大胆子?竟公然这样对待雄虫阁下?”

“诺曼底”号正抛锚于银河的小小间隙,却有越来越多的眼睛注意到星舰上这片厅堂,分辨出画面的内容后,愤怒的声音很快响起。

名叫索恩的年轻雄虫是最近两年星网上正当红的明星,颜值能打,事业心和性格也不错,在一直雄虫稀少的演艺圈,出道以来他向来如众星捧月般被粉丝追捧宠爱,粉丝们哪能料到居然猝不及防地看见他正如此狼狈不堪,顿时一个个心痛万分,对胆敢举枪威胁他的雪诺破口大骂,隔着网络口诛笔伐,恨不得自己替他受过。

尼克和队友们在《银河战线》的西北最终对决赛中正杀得热血沸腾,忽然听见大赛策划方紧急喊停,宣布由于不可抗力的因素,战局上所有选手的进度暂时存档中止。

这是怎么了?尼克疑惑地取回打比赛时上缴的随身终端,刚接过来,便看见刚订婚的未婚夫阿穆尔打来通讯,询问他比赛画面为何异常,尼克一边解释,一边顺手点开大赛官方自动发送的节目直播频道,跳转进去,和阿穆尔一起观看陌生的画面。

角落里一个熟悉的身影,尼克惊讶道,“这不是你的学弟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虽然和穆夏没多少交集,但粗略几面,穆夏挺拔卓然的风采气度和从容有礼的行事风格仍给尼克留下了深刻印象,有些家伙,哪怕生于烂泥微尘之中,也无法掩盖住自身的光芒万丈,他们超然的魅力仿佛与生俱来,即使是同性也会为之欣赏惊叹。

尼克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恣意惯了,没毕业就早早退学跑去打星网全息网游职业联赛,是个不折不扣的学术渣滓,如果抛却家族这层光辉,他自认还真没出身微末的穆夏优秀上进。

可是卢克索叔叔优秀上进的学生怎么会在这里出现?通讯对面的阿穆尔明显也惊讶极了,“前两天父亲刚和我提过,说这次争取来的交换名额给了穆夏,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在去都灵军学院的路上才对……”

“等等……”尼克话没说完,忽然意识到什么,终端投射出的阿穆尔立体虚影立在他面前,他们俩脸色齐齐地变了,面色凝重地对互相对望一眼,“他遇到危险了……赶快联系卢克索叔叔!”

大厅的舷窗倒映出星河真实的流转波动,明显是位于星舰内部,银镜般的幕墙有所残破,折射出的画面有种万花筒般的错乱感,他们仿佛身处迷宫,周围鬼影憧憧,变幻万端,无处可逃。

对面的通讯终于被接起,画面中央持枪而立的雪诺笑得更加满意,他遥遥看向虚空,和那位议员阁下对话,“您好啊,好久不见,您亲爱的儿子正在我手里呢,”他又用力顶了顶索恩惊恐的脸,兴致勃勃地道,“没记错的话,这是您唯一一个雄虫后代?哎呀,真是不凑巧,”他状似惋惜,“他还是星网上的大明星呢,前途不可限量,正要继续去巡演的,这下可困在诺曼底号了,不知道会伤多少粉丝的心。”

一个经过处理后的声音冷静地响起,“挟持诺曼底号,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上面的乘客和船员伤亡数目多少?”

雪诺遗憾地摇摇头,“看来您不愿意和我聊家常啊,别着急,诺曼底号是在跃迁的中途抛锚停下,用你们最快的巡航舰队完成定位再赶过来,也得前后至少一周时间,毕竟,这片星海太大了,您觉得呢?”

对面依旧很沉得住气,“你们的行动是谁在暗中支持?”

“哈哈哈,”雪诺大笑,“如果我说,是您让我们自导自演,你猜现在的观众们会怎么想?我很好奇。不过,我们做事只听首领吩咐,等你们哪天把归零一网打尽,上了军事法庭,自然能让首领好好招供,至于现在嘛,无可奉告。”他摊了摊手。

议员的声音平静,“你们要什么条件才会释放所有船员和乘客?”

雪诺打了个响指,“爽快,条件有三个,第一,放弃上报你要提出的《边缘星系临时紧急机动预案》,并立即宣布退出这次大选;第二,撤销西北边缘附近的巡航舰,军用基地全部撤出,武器全部留下;第三,赎金,所有的加起来一共10亿星币,怎么样,很划算不是吗?”他笑眯眯地指指穆夏和雄虫双胞胎,还有索恩,“联邦自己宣传的,雄虫可是无价之宝。”笑声悦耳,语气却极为嘲讽。

即使看不见画面,穆夏也感觉到隔空对话的那个声音明显带上几分愤怒,“可真敢提,想要这么多,你们吞得下吗?”

雪诺咧开嘴,肆意道,“和政客谈话就是心得脏才行,你看,我们将对将,王对王,是不是正好棋逢对手?”

通讯中传来的声音冰冷,“联邦的巡逻舰队已经赶过去了,三天内就会到,希望这段时间你们好好善待那些被绑架的无辜联邦公民,否则,你们是在自寻死路,军事法庭很快就会从严审判,所有参与袭击的成员都逃不掉。”

通讯被对方主动挂断了。雪诺神情莫测地注视着虚空,笑容渐渐消散,直播的画面忠实地记录着他此刻阴沉暴戾的表情,他放下炮筒,又重新扯开嘴角,灿烂地冲镜头挥了挥手,“啊,差点忘了还有我们的观众们!”

“忘记和大家打招呼了,还请原谅,”他彬彬有礼地朝镜头鞠了个躬,起身继续歉然道,“很遗憾,我们亲爱的荣格议员似乎不太在意他的选民们的死活,既然他拒不答应我们的提议,那么,我们手里这些联邦的好公民们,也就不能保证他们的安危了。”

此时厅中静得落针可闻,索恩正蜷缩在他脚下,闻言更加瑟缩了几分,另一侧,年轻的雌父安抚地捂住雄虫双胞胎的耳朵,其他数十个乘客抱头蹲地,却无处躲藏。

带着温柔的笑,雪诺慢慢环视了一圈,风度翩翩地悠悠踱步,来到一个看着衣饰考究的老者身前,冲着他抬起头时强装镇定但眼底难掩恐慌的表情微微一笑,“政客的傲慢该受到惩罚,这位先生,你觉得呢?”

这个不幸的家伙意识到了什么,慢慢地要开口,头颅却忽然熔化为飞灰,连着脑袋里的精神核心一起被近距离发射出的无声的炮火刹那间湮灭。

穆夏一阵恍惚,他并非第一次目睹死亡,可新生如此艰难神圣,毁灭却如此轻易,残酷的对比,活着本该璀璨,逝去却相当简单,所谓生命的份量,对于暴徒来说不值一提。

这次甚至没有血迹,鲜血刚涌出便被点燃烧焦又化作烟尘,雪诺抬手,那只手依旧洁白纤长,一尘不染,他的手指拂了拂那阵轻微的烟,令它们如亡魂般徐徐散去,雌雄莫辨的绝美面容上笑容不减,“就用你的命来给他们一个警告好了。”

他对着镜头,笑得灿烂,“一天不答应,我们就一天杀多少个联邦公民,虽然船员都已经死得差不多了,但反正乘客很多,数量还够得很。”

止不住的哭声忽然响了起来,那对调皮的双胞胎看向地上那句无头的尸体,吓得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他们的父亲手足无措地想让他们安静下来,可无论怎样小声安慰,只能让他们俩更加害怕,哭得更加尖锐刺耳。

终于在他绝望的视线里,雪诺纯白的身影死神般停在了他们面前,年轻的雌父颤抖着抬头,嘴唇蠕动,雪诺似乎也疑惑地歪头看他,但他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求饶?利诱?威胁?谁也不知道那些话的内容。

正大哭的双胞胎只看见炮筒抬起,瞬息间轰出的炮火让父亲的头颅也一下子在空气中汽化消失,顿时像是吓傻了一样,愣在地上,哭都忘了哭,只盯着父亲的尸体,又看看雪诺和他手里的枪炮,似乎懵住了,完全没反应过来。

两个小雄虫,重要的筹码,还不能动,雪诺无聊地看了一眼两个又吵又烦现在却死寂一片的孩子,持枪转身离去。

见老大结束,墙壁上的直播也被同时关闭,迷宫散去,看上去不再那么压抑,可大厅里的气氛惨淡一片,像被按下了静止键,不敢再发出丝毫声音。

目睹两场屠杀,穆夏咬紧了牙,半怒半惧,鲜活的生命被无情践踏,当着孩子的面杀害父亲,种种都让他感到无法接受,只有当直面暴徒的行径,他才意识到自己的道德底线究竟多高。

这不是一场单纯的绑架案,而是和政治相关,这个“归零”组织正在刻意扩大影响,把事情闹大,同时用所有乘客的命来作为谈判的筹码,让索恩背后的势力做出某种妥协,绝对的力量压制下,自己应该怎样破局?怎样保住自己的命,也尽量保住其他乘客的?他心头紧张地思考着。

尸体很快被拖走,他没来得及想多久,五个星匪的其中之一,走到他面前,穆夏认出这就是制服自己的两个雌虫之一。这个身材壮硕的强大雌虫正用兴奋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穆夏的脸和身体。

欲望的眼神,穆夏非常熟悉,至于他会做什么,穆夏心里也早有预料。肩头一股大力传来,被一把拽起时,穆夏没有反抗,只低着头站直了。

星匪转到他身后,手心弹出一把修长的光刀,刀柄吐出的炙热光锋从穆夏背后一点点划下,精妙地控制着力道,只割开了他的衣服,没有剖开皮肤,连着筋骨一起斩断。

痛感传来,但穆夏表情冷淡,一言不发。轻薄的衣物很快滑下身体,少年白皙的后背霎时暴露,肩胛骨的线条走向流畅而美好,漂亮极了。

站在他身后的星匪呼吸一下子急促了几分,不由自主地放下刀,手指摸上光刀在他皮肤上留下的刺目红痕——即使皮肤没有出血破裂,高热的温度仍在穆夏身上留下了印迹,以雄虫的身体恢复速度,恐怕要过上好几天才会自然消除。

粗糙宽厚的掌心贴上来,比伤痕更滚烫,那只大手狎昵又爱惜地摸着他,先是轻柔,慢慢变得粗暴,细腻如玉的皮肉很快被揉捏得泛红。

穆夏还是低着头,垂着眼,似乎在默默忍受。

后颈处突然被喷吐上炙热的呼吸,穆夏下意识地微微一颤,见他终于有所反应,身后肩宽背阔壮如铁塔的劫匪得意似地哼出一声笑,借着体型差距将他完全搂在怀里,嘴唇落在他白净光滑的颈背上,他的吻也是炽热的,烙铁般沿着脊背一路往下烙印,而他的双手正牢牢掐紧穆夏的腰,让他动弹不得。

穆夏依旧面不改色,但垂下的手指,已经捏紧成拳。

“真好闻……”星匪埋在他的后背,鼻翼翕动,迷恋地深嗅着,情不自禁地张嘴咬上他的脖子,含住温软的皮肉舔咬研磨,慢慢移到少年身前,咬住他的喉结上下吮吸,一双大手探进他的胸膛,顺着肌肉的走向往下抚摸,似乎分外喜欢他光滑纤细的腰身,星匪的手放在他侧腰处反复摩挲。

也许是穆夏的沉默纵容了他,星匪的动作更加肆无忌惮,他终于放过了少年的喉结,转而往上,用力吻上他的嘴唇,用牙齿狠狠撕扯着柔软的唇瓣,强迫他吃痛张嘴,紧接着厚韧的舌头长驱直入,尽情掠夺着他嘴里的津液。

不知道这个劫匪曾经这样对付过多少目标,他的调情手段极其娴熟,粗暴又极能引动情欲,穆夏的呼吸也因为激烈的吻变得沉重,他闭上眼睛,不愿意看到施暴者近在咫尺的脸。

星匪却像得到了某种默许,一根粗硬的虫屌抵上了穆夏的腰,猴急地蹭着穆夏没什么反应的性器,渴求地小幅度顶撞起来。

穆夏心中冷笑,忽然不再克制自己。

附近其他乘客原本默默低头不敢多看,却只听正施暴的雌虫突兀地从喉中发出一声低低的惨叫,大家诧异地抬头,看到他飞快松手,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几步,眼眸含恨地盯着穆夏。

穆夏双手被制,被突然用力推开,他身形晃了晃但很快稳住,重新站直身体,灯光下他更显得俊美非凡,即使衣服破损,浑身狼狈。这风采卓然的少年微笑着张了张嘴,殷红的血迹顺着嘴角流淌下来,为他俊朗的脸染上了一种血腥的阴鸷感,那些血并不属于他自己,一截被咬断的舌尖正从他嘴里露出,只微微一现,很快被他面带微笑,一口吞下。

喉结上下一阵起伏,少年的笑意慢慢消失,星匪心里却涌起寒意,是个硬骨头,他脸色阴晴不定,有些进退两难,既舍不得即将到嘴的肥肉,又怕被刺扎了手。

“给脸不要脸!”最终,他还是虚张声势地上前,只剩半截舌头,说话时痛得简直要麻木,星匪冷着脸将血沫呸了一口,报复般一巴掌狠狠扇在穆夏脸上,少年被打得头一偏,鲜红的掌印清晰地浮现出来,在白皙秀美的脸上刺眼极了。

“好了,不要闹得太难看。”重新坐下,看似一直在闭目养神的雪诺忽地皱了皱眉,没开口说话,但精神传音清晰地在他们耳边响起。

“是,老大。”星匪抹了抹下巴上的血,心不甘情不愿又盯了一眼穆夏,最终还是走开了。

穆夏暗自松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尽量拢了拢身上残存的破烂衣服,也重新找了个角落坐下,开始闭目休息,从醒来之后他一直精神紧绷,这么久过去有些疲惫,于是为了养精蓄锐,他强行控制着自己小睡片刻。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察觉到身上一阵陌生而冰冷的触碰感,穆夏被立刻惊醒,他骤然睁眼,只看到一个已经走出几步的身影,非常陌生,他并没有碰他。冰凉的触感来自两件明显高档的衣服,它们自动贴合上穆夏的身体,顺滑地穿戴好,穆夏用被束缚的双手从背后摸了摸衣料,诧异地发现居然是洗净全新的。

悄悄送来衣物的星匪走回大厅中央,原地盘膝坐下,此时雪诺已消失不见,另外四个实施袭击的同伙也不在,守夜的只剩下他一个。他没有回看穆夏,那张脸坚毅沉默,无甚特色,厚实的嘴唇抿着,刚刚那小小的关怀就像从未发生。

没有戳破这层心照不宣,穆夏也收回了目光,继续闭目,等待即将到来的明天。

新的一天已经到来,可是没有食物,没有水,被俘虏关押在大厅的民众们都在忍饥挨饿。穆夏也连日水米未进,上次进食还是进入休眠仓前喝下的一管营养剂,理论上可以支持睡眠状态下低功耗的身体维持活动八九天。但现在已经过了一周多,他也有些扛不住了,幸好随身他总习惯性地带着两支营养液,以防不时之需,只要喝下一管,就能支持好几天不用吃东西。

他取出一管,刚喝下一半,不远处响起了肚子里饥饿的咕噜声,穆夏抬头看去,对上了两双渴望的眼睛。他的动作顿住,转而将剩下的营养液远远顺着光滑的地面送向两个孩子,晶体摩擦声微不可察,两个从小受千般宠爱万般娇惯的小雄虫望着那瓶液体,眼睛红了红,不敢说话,只能用目光向穆夏表示感谢。

今天的联邦依旧没有松口,但星匪也没有像昨天威胁的那样继续杀害乘客,可是荣格议员的强硬再次触怒了他们,于是他的儿子索恩又在直播画面里倒了血霉。

通讯停止了,受伤的索恩现在正委顿在穆夏不远处,已经致残的左手血流不止,小拇指和无名指都消失不见,断骨恐怖地暴露着。

看着他的惨相,穆夏皱起眉,终究还是将仅剩的一管营养液悄悄传了过去,他身上没有任何药品,无法帮他愈合伤口,但有了这瓶维生剂,至少能补充些能量,让他快些恢复。

已连续饿了两天的索恩苍白着脸,向他笑了笑,比哭还可怜,他用还完好的右手接过来,将平日里根本懒得多看一眼的液体视如珍宝般飞快喝下。

穆夏心里叹息了一声,不忍再看地闭眼。唇亡齿寒,这群暴徒既然敢这么折磨索恩,他们自然也不会对自己有多仁慈。他不应该连续施放善意的,这样只会引起星匪们的注意,可是作为联邦军队的预备役,他本就该为公民的安危挺身而出,这是身为一名军校生的责任。他嘴角溢出一丝苦笑,不知道接下来自己会被如何处置。

“你很有闲心嘛。”一个声音说,似乎含笑。穆夏紫罗兰色的眼睛重又睁开,静静凝视着对方,一张陌生的面孔,平庸无奇,眉毛粗重,气质危险。

是那五个星盗之一,姓名未知,但此时姓名并无意义,穆夏只是沉默,听见这个雌虫又继续开口,“我劝你不如好好担心自己,”他摸了摸穆夏的脸,粗大的指节摩挲着细腻柔软的脸侧皮肤,笑道,“我们哥几个可是好久没睡过雄虫了,这么好的货色,不尝尝鲜恐怕要后悔一辈子。”

穆夏用力偏了偏头,语调还是冷静,“想做什么,尽管来好了。”受到觊觎已成习惯,如果怎样都逃脱不了,这样的下场至少比死要强。

不料身前的星匪突然一声冷笑,“呵,做什么?你配吗?”随即他甩手猛力一推,将穆夏贯开,脑袋狼狈地嗑倒在地。随后星匪又扯起他的衣领,拖过来不屑地盯着他精致又锋锐的脸,嘲讽般道,“是啊,多好看的雄虫啊,雄虫不就是这样嘛,只要长得好看点什么都会自动送上,哪怕被绑架挟持也不会真遇到什么可怕的事,你是不是这么想的?哈哈,”他继续冷笑,“联邦把你们捧得太高也太久了,都已经认不清自己,我告诉你,在我眼里你只是一个不安分的俘虏而已,千万别妄想因为皮相获得什么优待,只是不能杀你们,但惩罚可是有很多种办法。”

穆夏很快就领教到了,他被迫跪倒在地,星匪站在他身后,残忍地笑着,“你帮过他,现在他来替我动手,这滋味怎么样?”边说边解下腰间成节的长鞭,递给刚拖过来的索恩,索恩含着眼泪用力摇头,却躲不过他的力道,被强行握着右手持鞭,往跪在地上的穆夏后背上狠狠一甩,空气中发出一声爆鸣,这一鞭星匪用了些力气,他满意地看见少年的后背衣物绽裂开,直接在皮肤上留下了皲裂的红痕,鞭梢上的倒刺刮下细小嶙峋的伤口,只一鞭便痛入骨髓。

穆夏额头冒出冷汗,双手攥紧,后背旧伤未愈又添了新伤,但他紧咬着牙,一声也不吭,隐忍着星匪泄愤般的第二鞭、第三鞭。

“联邦高贵的雄虫,喜欢鞭打雌侍为乐的雄主,现在感觉如何?是不是很屈辱?是不是在恨我?哈哈哈哈,这只是我们报复的开始!”他握着索恩的右手,边打边骂,饱含怨愤,穆夏一边忍痛,一边心里冷笑,一个被虐待过因此仇视异性的家伙,报复无门,因此向弱者发泄怒火,可笑极了。

星盗最后松了手,推着索恩上前,“去,你来挥,给我使劲打,否则,”他意味深长地碰了一下索恩右手的手指,“你这只手也别想完整了。”

索恩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眼睛里闪过种种挣扎,泪珠终于又落下,他哽咽道,“对不起……”手中真的再次举鞭,气爆声如霹雳,再次不停。

现实比想象更荒谬,身体的痛苦如同浪潮,绵延无穷,可心里只觉得无趣,穆夏厌倦地闭目,任由奔涌的浪涛一波波将自己淹没,嘴里和鼻腔里又传来血腥气,蔷薇花正在黑暗中盛开,殷红如血,荼蘼的花海慢慢蔓延满天,由红转黑。

始终没有痛哼出声过的穆夏忽地倒下,肩头重重地撞在地面,汗湿的银发和雪白的地面几乎融为一体,点点血迹围绕着他,如同盛开的血蔷薇。

意志再顽强,身体也有极限,自我保护之下,少年终于失去了意识。

又一次醒来时,穆夏发现自己正伏在一个陌生的怀抱,“不要乱动,我正在给你上药。”一道沉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厚实温暖的大手在他肩膀上安慰般地轻拍了两下。

一种难得的温柔,正常的态度,本该感谢的穆夏现在却只觉得是惺惺作态,棒子再加甜枣的方法?酷刑后的温柔?如果这样就想让他驯服,实在太可笑。杀意第一次主动从心里涌出,穆夏抿紧了嘴唇,疯狂地转动念头,思考该如何报复。

身前的雌虫还在继续关心他,见他一直没说话,也没有动作,不由担心地扶住他的肩膀,将距离分开一点,仔细地端详着他脸上的表情,关切道,“还好吗?阁下?”

穆夏冷冷地掀起眼皮,却瞧见这并不是对他下重手的那个,而赫然是昨夜暗中为他披上衣服的那个星匪,于是冰冷的眸光里蓦地带上了几分复杂神色,但只一闪便消逝不见。穆夏移开了目光,望向虚空,漠然道,“又是你,为什么一直帮我?”

对面雌虫那张硬朗英挺的脸上清晰地浮现一丝心疼,他想摸摸少年的头发,又怕引起他的反感,只好温和地道,“再忍一忍,我们的行动很快就会结束的,到时候你就可以回到正常的生活,你还会是你自己,别害怕。”

察觉到少年毫无波动的反应,他又忙保证道,“至少,我不会伤害你。”穆夏还是不理他,雌虫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克制不住内心的冲动,将少年紧紧抱住,双手小心地避开伤口,掌心贴住皮肤,并无狎昵,只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

太阳的味道,汗水的味道,还有血和药水的味道,穆夏被雌虫整个抱在怀里,呼吸间不分彼此,他可悲地发现,即使心怀厌恶和杀意,面对这份暖意,他还是无法拒绝,甚至由衷感激。

一双臂膀忽然环抱了回来,放在自己腰间,雌虫惊喜地低头,看向穆夏毛绒绒的银色头发,胸膛却传来濡湿感,那是一滴还温热的眼泪,晶莹地坠下,然后被击打得粉碎。

安静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他们俩,穆夏难得没有再压抑自己的软弱,哭无疑是种软弱,可随着眼泪落下,他的心却趋于冷硬狠戾,心底他暗自发誓,弱小便遭凌辱,雄虫又如何,他要变强,他要打破性别的牢笼,突破瓶颈,凡伤害他的,他一定要让他们千百倍地偿还,敢让他下跪的,他要让他们也对自己臣服,终其一生,他不会再让自己沦陷为如今的模样,如果骄傲被践踏于脚下,宁可死,他也不愿意再像今日一样隐忍。

血债要血偿。泪已消失,穆夏在雌虫怀里低着头,星匪还在温存地安抚着他,他看不清穆夏的神色,不知道此刻穆夏的眼中只有极度的冰寒,可表面少年却撒娇般轻轻回应,让星匪的心更加柔软。

星光如水,透过舷窗撒入船舱,寂寞又哀凉地落了满地,如一片清冷的湖泊。穆夏正在如水的星光里盘膝而坐。

他被单独关押在此,手腕上特质的镣铐已解开,取而代之的是扣在脖颈上的精神力束缚器,不再拘束他的行走坐卧,但将他的感知和攻击范围都大幅度限制。

静谧的星海依然照耀着他,穆夏闭目沐浴在难得的安宁中,散发出精神游丝,极度细致地四方探查。

肉眼虽合上,但周围的全景画面正在全方位地在他脑中成像,这似乎是个贵宾舱位,面积极大,装潢摆设都很考究,天顶的绿色极其雅致,玻璃花窗透过淡金色的灯光,房间中间除了睡眠舱,各种生活设施也一应俱全。

四方角落里有几个不起眼的异物,细小如灰尘,但穆夏知道那实际上是种高级的窃听监控装置,是监视他的眼睛,对面应该是那位曾黑入星网的骇客高手。

此时此刻,另一个隐秘的船舱里,道道数据构成的流光闪动,投射出各种三维立体画面,环绕在两个匪徒身边,他们俩一个手持武器在门边把守,另一个十指翻飞,逐一划过一个个窗口,灵活操纵着它们,游刃有余地防守着军方网络攻击,并控制着整座星舰的运行,偶尔抬一抬鼻梁上特制的镜片,眼神认真,正是技术员。

在他周遭的右下角,其中一个画面窗口始终固定着没被关闭,放大了的视角清晰地浮现穆夏的全息影像,他似乎正在休息,身影安然不动,寂寂清辉映在他的脸上,轮廓清晰,皎皎如月。

终于应付完了对面的攻击,技术员停下动作,瞥了一眼穆夏所在的画面,放大在身前,一旦闭上眼睛,没了冷冽逼来的神采,少年俊美的脸便显得柔和,技术员看着他,发起呆来。

穆夏也正在沉思。

s级是一道分水岭,由于雄虫很难虫化,低阶时几乎被同阶雌虫实力碾压。但穆夏知道,到达s级之后,战斗形式就会非常多变,不再依赖个体自身的体质,强者能够将无形的精神力凝聚为实体,用规则将现实扭转、变形、重塑,进而创造出超脱于真实世界、完全由自己主宰的领域。而规则的领悟和运用存乎一心,即使相似的领域能力,不同的虫族也会有不同的使用侧重。

怎样才能突破?穆夏曾看过卡冈图雅的记忆,后来也曾问过导师,得到的答案是,战斗、体悟和等待,但现在他无法再等下去,他急需强大的实力。卡冈图雅的领域是黑洞,最初由重力规则感悟而来。也许自己也可以试试?

星舰的重力模拟很完善,穆夏试着将力量发散,深入地板之下,却失败而返,身处失重的太空,哪怕体表的重力感知再真实,也比不上星球上自然而然的地心引力,那是地核内蕴的庞然伟力,也许只有面对那种磅礴的存在,他才能有所收获。

穆夏心中遗憾,倏忽间脑海里灵光一现,引力?对,重力只不过是星球引力的外在具象,本质上,引力波才是弥漫星海无处不在的力量,它无形无质,无垠无限,看不见摸不着,却将星辰网罗,构成浩瀚的海洋。

穆夏终于弯了弯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开始感知星舰上的引力波脉冲。自然的引力弥散在空气中,如蛛丝般丝丝缕缕,太过细微,只有星匪们开启的引力脉冲才足够强大。他们这么做原本是为了搭建通讯控制网,可现在却反过来成就他。

穆夏觉得讽刺,嘴角的笑也变得讥嘲。可惜他闭着眼睛,监控捕捉得到画面,却无法看透神情,抵达他的内心。

画面里的穆夏唇角忽而一勾,淡淡一笑,纤薄的唇掀起,变得丰润,就像在诱惑旁观者去吻。

技术员的心蓦然一跳,手指不由自主地慢慢往上,隔空揉上少年的唇角,将他的脸拢在手心,理所当然地,指尖只触碰到了空气,技术员的动作失落地一顿,随即像被烫了手般,急急把画面窗口撤去。

穆夏仔细地体会着引力波的种种震颤,下意识地用精神力进行模仿,然而这样实践消耗巨大,力量储备不够,他开始继续思索对策。此刻内心空明,明镜般清晰地浮现出过去的一幕,他记起那场考核,越级主导四个a级雌虫进行精神融合,聚起力量来抵抗狂暴虫化的图特蒙斯,那种可以摧枯拉朽的美妙感觉仿佛再一次萦绕而来。

精神融合应该可以帮他,现在身边实力最强的就是星匪们,穆夏沉思着,他们不是自己的同伴,而是报复的对象,他们不可能自愿融入自己,那么要如何让他们放松精神,接受自己入侵?想来想去,只有通过身体和精神的双度结合,相辅相成来达到目的。

我要利用他们。穆夏漠然地想。

看不到他了,骇客颤抖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刚平复了一点呼吸,一声不屑的嗤笑从身后突兀传来。

技术员恼怒地回身看了一眼守在门边的同伴,“你笑什么?”

他的同伴耸耸肩,赫然是鞭挞了穆夏给他一场教训的那个星匪,无所谓地道,“放心,没笑你,只是觉得我们生殖繁衍的本能真是该死,即使我恨那些雄虫,可看到他的脸,忽然就想向他跪下来,弯腰把脸贴在他的小腿上。如果有神,为何要让我们屈服于欲望的本能,对另一个性别卑躬屈膝?这个社会是病态的,但出生长大的环境决定了我是谁,我的所行所思一一塑造了我自己,我身处其中,讨厌却又无法逃离,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技术员也平静下来,镜片后的眼睛闪过冷光,“你想说什么?所以你不是讨厌他们,你是在害怕你自己?”

“啊,对,是这么回事,”他的同伴点头,无聊似地哂笑道,“加入归零者的,我们难道有什么不一样?一齐毁灭,就是我们共同的结局。”

技术员冷哼一声,“别忘了我们的计划,你我的命不算什么,但为了那个东西,暂且还得先活着,活着才能继续图谋。现在星舰上的只有两个成年雄虫,你最好别打他们的主意。”

另一个星匪目光闪了闪,若有所思,“这么说,很快老大要行动起来了?”

技术骇客嗯了一声,“那个索恩太弱,而暴雪太强。使用冷冻的精液受孕几率渺茫,怪我们一开始情报不够全面,现在,为了让暴雪深入联邦,只能寄希望于这个a级的孩子。经探测,他的精神等级只差一点就能突破s级成为冕下,希望那边一切顺利。”

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仿佛心照不宣地,骇客又一次打开了监控画面,一起专注地凝视着画面中的穆夏。

穆夏已经睁开了眼,警戒地看向舱门。

一袭白衣的雪诺无声无息地立在门边,穆夏的反应让他摇头失笑,他原本束成高马尾的雪白长发已经解散,摇头时发丝也随着悄然晃动,轻柔飘逸,但仍有一丝水汽从发尾处蒸腾而起,如烟消散。

他的衣服也不再是那身纯白的华丽军装,换成了轻薄贴身的白袍,衣摆曳地,双手优雅地拢在宽大的长袖里,一线莹白的胸膛从深v的领口露出,腰间垂落下黄金穗叶的流苏,迈步时,穆夏瞥见了他赤着的双脚。

“你要做什么?”穆夏起身站在原地,警惕地和他对视。

“别紧张,”雪诺来到他面前,脸上带着一丝让他捉摸不透的轻笑,他们俩现在距离极近,一股淡雅缥缈的清香飘来,微微湿润,很好闻,可穆夏皱起眉,没有后退,只戒备地把脸偏向一边,继续追问,“你在做什么?”

冰冷细腻的触感从颈侧传来,就像被毒蛇缠绕,穆夏低头,看到雪诺冷白的手指正轻轻地从他的下颌到耳际慢慢摩挲,他刻意柔和的声音丝滑暧昧地响起,音色清越如管风琴,不合时宜地让穆夏有些沉醉。

穆夏心一沉,只听他用庄严优美的音色笑着说出了直白露骨的话,“做什么?多显而易见啊……难道还不够明显吗……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诱惑你。”他的尾音移至穆夏的耳边,气息喷吐间,激起皮肤一阵隐隐的颤栗。

穆夏却还是没太大反应,一动不动地站着,目光平视前方,毫无波澜地道,“为什么?原本你不是对我没兴趣吗?为什么突然来找我?”

雪诺仔细地欣赏地看着少年那双瑰丽的紫色瞳孔,瞳仁中心漆黑,深不见光,就像吸光的黑丝绒,他的眼神让穆夏有些不适,但他并不在意,只是也同样盯着雪诺深灰色的眼睛,等待他的回答。

装扮得精致美丽的雌虫却词不达意。雪诺仅仅笑了一声,指尖从穆夏的眼尾处一触即分,“很少见的颜色,我很好奇,你流的是谁的血?”

穆夏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出乎意料地纤细伶仃,不满一握,穆夏又皱起眉,“别说无关的话,回答我的问题。”

雪诺没有挣扎,也似乎不介意自己突然变得弱势,他依然含笑看着穆夏,温柔优雅,从骨子里透着雍容尊贵,深灰色的眼睛望不见底,包含了太多穆夏看不清的神色,他轻声说,“我喜欢你的脸,原本的确要放过你的,可是我们的计划出了偏差,现在,我不会再放手了。”

穆夏松开了他,冷淡地问,“你说过你隶属于‘归零’这个组织,归零现在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雪诺笑容神秘,如一场虚幻的美梦,“这个我不能告诉你,但如果你对‘归零’好奇的话,我可以为你介绍。”他终于转过身去,背对着穆夏。

“说吧,我在听。”穆夏在他身后淡淡地回。

“我们是归零者,告诉我,零是什么?”

穆夏思索着,并未立即回答,雪诺也没有等他的答案,接着说道,“我来告诉你,零是初始,零是终结,零是无穷,零是完美无缺……而生命是诸星万界之癌,乌合之众造成的战争和杀戮无处不在,凡所存在的,必将归零,归零是结局,是终末的沦亡。”

“我们是归零者,我们要让文明重新洗牌,迎接毁灭后的新生,如果世间有神,我们便代祂行灭世焚城的惩罚。”

“宏大的目标,”穆夏点点头,来到他身侧,不带感情地评价道,“也很傲慢,你们自诩为神的代行者,可生命的诞育本就意义无穷,个体生来高贵,无数生命链接为网络,借由语言、思想和情感支撑起共同的文明,这是伟大的奇迹,即使是神,也无权蔑视。”他补充了一句,“你们迟早会为此付出代价。”

“代价?”雪诺饶有兴趣地转身,挑眉不屑地道,“就凭联邦那群还没来救你们走的废物?”

穆夏也不说话了,不再掩饰冰冷的眼神,“不止联邦,还有我。”

“哦?小家伙?”雪诺还是微微一笑,却比蔑视更令穆夏难受,“就凭你?”他的反应就如同看到蚍蜉荒谬地妄想撼动大树般,因不可能而淡然处之。

穆夏暗暗咬了咬牙,但在绝对的实力对比面前,还是保持了沉默。

雪诺抬起手,雪白的袖袍飘飞,那截手腕碎雪冷玉一样冰凉莹润,穆夏很高,但他比穆夏更高一些,他抬手,正面拥抱住了银发少年,将下巴搁在他的发顶轻蹭,如同舒适地慢慢喟叹道,“劝你乖一点,现在我需要你的种子,只要你听话,就能顺利离开。”

雌虫明明身材高大,可既修长又轻盈,被他抱住,穆夏觉得那份放轻了的重量就像一只蝴蝶,纯白的,优美的蝴蝶,本性残酷,却又美得令欣赏者心碎。

穆夏闭了闭眼睛,双手搂住雪诺的后背,抚摸他丝绸般顺滑的雪白长发,发丝如水般从指尖流过,寂静中他听见自己简短平静的声音,“好。”

他们的影子在如水的星光下拖得很长,穆夏抚摸上雪诺的白袍,面料同样滑凉如水,他的鼻尖也随之轻蹭雪诺的后颈,由此嗅到了更深远的芬芳。

在监控的另一端,技术员和战斗队员眼睁睁地看着画面中暴雪和少年紧紧相拥,屏住了呼吸,继续窥视。

他们忽而彼此额头相抵,雪诺低头微笑,穆夏也仰起头,自然而然地,在宁谧的星光下,他们接吻了。

穆夏舔舐着那冰凉没有血色的唇瓣,手按上雪诺的后脑,引导着他,将他压低一点,探入了他的唇齿,津液传递,房间里时而响起轻微的水声,温度随着暧昧而升高。

距离正在无限接近,近得能让穆夏听见另一颗心脏在清晰地跳动,并逐渐变得急促,时机差不多了,穆夏内心微动,将手指抚摸上暴雪的后颈,那里衣领宽松,正要继续下探,一双冰冷的手忽然抵住了他的胸膛。

雪诺推开了他,将距离微微隔开,彼此分开时一线透明的银丝被牵扯出来,挂在他原本苍白的唇角。穆夏注视着他,经过一番亲吻厮磨,那原本毫无血色的嘴唇现在微红如花瓣。雪诺勾唇轻笑,那笑像落花一样,悄无声息地坠入心湖,泛起了涟漪,“别着急,先替我脱衣服吧。”他将双臂抬起,缓缓展开,纤细修长的手从广袖中优雅探出,雪白的袖袍就像白鹤的羽翼,振翅欲飞。

穆夏深深地望着他,承认自己也被诱惑了一瞬间,他点点头,依令而行,双手极轻巧小心地拂下了那宽松的两边衣襟。

雌虫线条美好的上半身终于暴露出来,衣衫滑下,只依靠宽阔的袖口险险挂着,颤颤巍巍。穆夏的手本已放在他腰间,要继续为他脱衣,可望着他裸露的身体,手指一时犹豫地停在他坠着金叶流苏的腰带上,没有再继续。

“让你失望了?”雪诺还是轻笑着问,笑得温柔又神秘,如同隔在云端。

穆夏只是有些惊讶。了解不深,但他直觉雪诺是个非常在意形象的完美主义者,排除掉凶恶的本性,也许是出身煊赫,一种精致优雅的翩然风度仿佛刻入骨髓,光从外表看,他几乎就是一件贯彻美的艺术品,已蔑视了性别的概念,不带丝毫肉欲地超凡脱俗。

仅有当赤裸相对时,才会发现他的身体并非是想象中美玉般的无瑕,虽然宽肩长腿,腰长臂瘦,线条修长如鹤,但道道皲裂纵横的伤疤遍布在苍白如雪的皮肤上,堪称狰狞,再次透露出一种触目惊心的反差,足以激发出亵渎般的凌虐之心。其中大部分似乎是战斗对敌时留下的,可也有些伤口刁钻细微,看上去更像是被刻意摧残甚至自残造成。不论如何,这依然是具诱惑十足的漂亮身体,倘若他愿意申请婚姻匹配,想必一定大受欢迎。

房间里的温度似乎变冷了一些,雪诺还在牢牢盯着他,穆夏却恍然未觉,只是手指又顺着他的腰往上,摸了摸那苍白冰冷的皮肤,掌下的肉体美得像具艳尸,又像只脆弱的蝴蝶,在轻轻颤抖。

雪诺的手强硬地插入他的指间,十指相扣地将他的掌心紧贴自己心脏处,生命的跳跃和搏动如此明晰,打断了穆夏原本要施加的爱抚。他执着地看着穆夏,用眼神发出追问,不依不饶地等待一个回答。

穆夏毫不避讳地对上他深灰色的眼睛,摇了摇头,终于开口,“没有,我并没有失望,你很美,”他很少说谎,总是实事求是,现在也不例外,可即便夸奖,他的语调也冷淡而平静,雪诺微讶地稍一放松,他便撤回手指,继续抚摸那本该雪白无瑕可现在却伤痕累累的身体,又补充了一句,“有时候,缺憾也成为点缀,你就像冰裂纹的白瓷,破碎才让你完美。”

他忽然低头俯身,吻上雪诺下腹处一条最长最醒目的伤疤,雪诺神情莫测地看着俊美的少年认真地用舌尖一路顺着丑陋碍眼的疤痕下滑舔吻,所过之处滚烫而湿润,让敏感的腹部下意识地发颤,激起过电一样的麻痒。

雪诺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摸了摸穆夏的头发,将他按得更近,而他自己昂起头,笑了起来,这笑容真实无邪,不再是假面,弯起的眉眼如同月牙,眼中那份神采几乎纯净如孩童。

他笑着笑着,心中升起一股突如其来毫无缘由的暴虐,不够,还不够,他要的还不止这些,喜悦化作一种强烈的摧毁欲,恰如极乐之后便要幻灭。

雪诺扬了扬眉宇,一把揪起穆夏的头发拉着他起身,雪豹扑食般强势地在他圆润的肩头咬了一口,穆夏低低闷哼了一声,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另一只冰凉的手抓住,按在了他玉一样光滑微凉的后背上。

穆夏顺从地来回抚摸着他脊椎两侧坚实又柔软的皮肤,偶尔手指挪到腰窝处打转研磨,雪诺松了口,抬头幽幽地看着他。于是穆夏在他唇角轻啄了一下,可雪诺的反应却像被群蜂的尾刺叮了一口,浑身猛地一颤,那双深灰色的眼睛里渐渐凝聚起鲜明而危险的情欲,雾气一样深深氤氲开来,让瞳色加深为墨黑。

“好,很好,”雪诺微笑起来,“就是这样,”他亲昵地靠着穆夏的胸膛,比少年高挑一些的身体有些费力地弯下来,心满意足地贴在他的怀里,说起话来鼻音浓重,“嗯……”穆夏忽然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胛骨,雪诺禁不住呻吟了一声,尾音绵软甜腻。

“这里很敏感?”那披散下来雪白如瀑的长发被少年用手指勾起来,拨到一侧,穆夏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手指沿着整个脊柱游走,雪诺像只被逆着倒摸猫的大猫,伏在他怀里身体瑟瑟发抖地毛发发炸,因极度敏感而感到另类地不适,闻言眯着眼睛懒懒地应了一句,“嗯……”

发间散发出微微的冷香,穆夏吻了吻他的长发,莞尔一笑,“看来这是你的弱点了。”

雪诺抬头,一双漆黑含情的眼睛警告地瞥了他一眼,语调有些威胁,却在这种情境下失去了应有的威慑力,变得更像是调情或者撒娇,“没错,但你可不要打什么坏主意。”

穆夏只是笑了一下,手指在某处稍加用力地一点,雪诺愕然一惊,恼怒地看着他,生气让他脸上蔓开一片红潮,更像是羞涩的红晕,桃花般盛开在面庞上,“我猜这是你的翅膀,是不是?嗯?”穆夏抵着他的额头,诱哄一样轻声地问。

正在暗中偷窥的另外两个雌虫睁大了眼睛,看到画面里蓦然汹涌出耀眼的光芒,一双梦幻般瑰美的翅翼霎时间凝聚成型,霸道地占据了这片空间。

叮咛一声脆响,是腰带上的金叶流苏坠地的声音,接着白衣飘落,穆夏被按住了肩膀,雪诺轻而易举地将他缓缓推倒,骑上了他的腰,手臂撑在穆夏脸侧,长长的雪白发丝倾泻在两边,摸起来柔软如云,穆夏笑了笑。

雪诺有些不悦地瞪着他,将他乱动的手抓住,按在地板上,说话时声音悦耳,但语调威胁,“挑衅?”与此同时,隔着一层衣服,他用后臀徐徐研磨起少年衣下的性器,高热的生殖腔里正在流水,穆夏感觉到自己的衣服渐渐被沾湿了。

表里不一的反应,穆夏看着身上的暴雪,只觉得他矛盾极了,却也有趣极了,那双翅膀也很美,他用另一只手小心地碰了一下和肩胛处相连的虫翼根部。

“唔……嗯……”雪诺似享受又似不适地哼了一声,一双黑眼睛还是眯起来不善地盯着他,只是后穴的翕张又渴望了几分,更用力地隔衣顶弄起来,像是恨不得立刻吃下那根坚硬的阴茎。

穆夏忽地大笑起来。

雪诺望着少年难得明朗灿烂的笑容,歪了歪头,有点疑惑,穆夏还在看着他,笑容渐渐散去,摸了摸他的脸,说出半真半假的话,“小气鬼,逗你的。”

雪诺正要再说点什么,监控画面里只看见一只修长宽大的手插进了他雪白的发丝中,猛然用力往下一扣,雪诺被迫低头,撞上了少年的嘴唇,未完的话顿时都被这个吻堵住。

那只白皙的手色情地活动着,揉捏按压暴雪的发顶,很快那双唯美的蝶翼便近乎温顺地伏低了,垂落在地面,缓缓起伏着,鳞粉弥漫闪烁如碎钻星光。

嘴巴发干,技术员悄悄吞咽了一下唾沫,双腿并紧了一点,他转头看向同伴,他的反应也没比自己好多少,脸色赤红,裤裆里高高支起,技术员不由挑了挑眉毛。

他的同伴也不恼,大大方方地任他看,招了把椅子出来,往下一坐,身上摸出盒烟,笑笑,“这个我很少抽,来一根?”

骇客沉默地应了,取了一根,和他一燃,烟丝在燃烧,烟雾飘了起来,技术员席地而坐,一瞬不瞬地继续看着监控中正同步进行的画面。

穆夏一边用手强压着雪诺,一边挺腰起身,依靠强大的腰力硬生生直起了上身,继续和他正面相对拥吻在一起,很快,一双冰凉的手缠绕而来,也褪去了他的衣服。

身上重量一轻,雪诺起身,穆夏闭上眼睛,在暴雪重新降临时,已被带领着进入了另一个温暖湿润的世界。雪诺一边在他身上律动,一边唇中逸散出小声的呻吟,穆夏听见了,笑着睁眼,嘉奖般亲了一下他的脸,玩笑道,“叫的真好听。”

那双现在纯黑的眼睛里似乎又有些气恼,穆夏唇边笑意扩大,雪诺突然恶狠狠地加快了速度,于是穆夏也跟着忽然深深喘息,忍耐不住的气音性感无比,他的手指随之抬起,抚摸着那双美丽的翅膀,虫化形态通常恐怖可怕,很少有如此美丽的虫形,纯白的蝶翼上是无数绚烂的花纹,纷乱交叠,构成如眼眸般的深浅不一的图案。

穆夏触碰了一下翅翼尖尖,于是顷刻间,那些眼睛都为他而闪动变幻,若有生命般臣服在他手指之下。

虫翼极度敏感的雪诺抽着冷气,同时承受着上下爆发出的快感,欢愉和痛苦一体两面,一时他的表情似哭似笑,但他放任了穆夏大胆的动作,用双手挂上穆夏的脖子,居高临下地骑着他,体内含着他的分身,突然放声大笑,“感觉怎么样?”他的背后,鳞粉纷扬,星星点点,闪落如萤火。

“漂亮的蝴蝶。”穆夏点点头。

“错了!”雪诺朗笑道,随即用力吻上了少年的嘴唇,把他的疑问堵回喉中。

“诺曼底”号正在宇宙中远航,失重无声的真空将它笼罩,但它并不寂寞,这片宏大的寂静中,无数星辰就是无数双眼睛,那注视的目光静而遥远。

假如星舰的远航能跨越时间,那么再遥远的距离也不会成为阻碍,但若超越现实,一颗心灵去触碰另一个灵魂,需要跨越怎样的艰险?

此时,在这艘方舟的一间贵宾船舱里,穆夏和雪诺各怀目的,心与心的距离遥隔万里,肉体却打破了界限,亲密无间地激烈交缠。

穆夏低低喘着气,双手紧握住雪诺的腰,不停顶撞着那湿润滚烫的甬道。雪诺那张贵公子般俊雅的脸如今酡红一片,承受不住似地陷入失神,除了虫翼外,他的生殖腔似乎也格外敏感,下意识地包裹推拒那粗大的性器,可实际上却更像是迎合似地吞咽吮吸,一波波过电般强烈的快感沿着相连的下半身,从脊背一直传导到头皮,引发一阵阵失控般的战栗。

他微微张开嘴唇,说话时管风琴一样悠扬又低沉的声音,现在正被用来动情地呻吟喘息,唇舌间无意识吐出的字节破碎不成句,只剩下从鼻腔和咽喉里本能发出的低喘。

他坐在穆夏身上,如欲海之上的一叶小舟,随着滚滚波涛颠簸起伏,胸膛随着剧烈的呼吸而急促扩张又收缩,形状美好的肌肉群也在诱惑般贲张活动,微微的汗珠清晰地蓄在锁骨沟里。灯光被他的背影遮蔽,顺着脖颈与锁骨的线条,他的胸肌形成两座丘壑,中央是一线极具诱惑力的阴影,还在向下延伸。

银发的脑袋凑上去,遮挡住他白皙又破碎的身体。穆夏覆在他胸前,舔吻吮吸他干净光滑的皮肤,品尝到略带一丝汗水的咸腥,同时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疤也在被他持续地抚摸着,仿佛爱不释手。

穆夏忽地张嘴,含住他殷红的一边乳晕,舌头玩弄着嘴里那颗小小的乳珠,乐此不疲。“啊……”雪诺昂起头,一阵微风凭空刮起,暗影如云落下,柔软又坚硬的感觉从穆夏后背上传来。

穆夏偏头看了一眼,笑了。

监控画面里,那双纯白的翅翼展开,拥抱住了少年,将他藏入雪白的翼护,掩盖了他的身形。

画面对面的星匪遗憾地叹了口气,探手又抽了根烟出来,火苗一亮,再次点燃,忽地手上一轻,他抬眼,那根点好的烟被技术员伸手抢走了,先一步含进嘴里吞咽吐息,“该死的……”他暗骂了一句,只好抖着手重新拿烟。

那双翅翼之下,穆夏死死掐着雪诺的腰,不断举起又按下,大幅度地挺胯相撞,动作极狠地操着身上的雌虫,神经电流源源不断地流转全身,雪诺整个身体都在哆嗦着颤栗,几乎有些柔弱地靠着在穆夏怀里,手指拼命抓着他的肩膀保持平衡,一双长腿也牢牢地盘在少年腰上。

“你在发抖啊……是害怕吗?”穆夏上下摸了摸他汗津津的后背,微笑着问。敏感的脊背被来回触碰,雪诺不回答,只是拼命摇头,快要被体内汹涌的快感逼疯。

“害怕什么呢?”穆夏含笑摸了摸他已湿红的眼角,“来,跟着我,”他身下缓缓加力,一次比一次狠地挺腰撞入那个紧致的小穴,自己的呼吸也加速起来,他突然用力抬起了雪诺的下巴,低吼道,“来,看着我!看我!”

雪诺被迫抬头,呼吸急促,眼神迷蒙,雪白柔软的发丝凌乱地披散在后背和肩头,几乎像只无害的纯白羔羊,顺从又胆怯地仰望他。

穆夏的手指将他牢牢紧箍,指尖发白,力逾千钧,雪诺看着他,几乎快要无法呼吸,穆夏却亲昵地蹭着他的鼻尖,慢慢道,“不用害怕,为什么要怕?多快乐的感觉……”他轻轻说,声音拉长,如同魅惑催眠的海妖,雪诺只看着他,感觉到自己身体里那根巨大的肉棒正在朝生殖腔的宫口探索研磨,像是试探又像威胁,一股让他头皮发麻的酸软感,在逼迫般地从内而外传来,“唔……”雪诺被顶得说不出话来,只得皱起眉闷哼着。

局面在慢慢逆转,漂亮的白蝴蝶渐渐被情欲的蛛网所俘获,它的翅翼扇动时还是那么轻盈优美,可却无法从罗网中逃脱,反而从猎手变成了猎物,被正捕食的另一只银紫蜘蛛缓缓逼近。

穆夏还在蛊惑般地微笑,手指慢慢摩挲着他高热潮红的脸颊,又来到唇角打转,双眼紧紧凝视着雪诺深井般的漆黑瞳孔,终于惋叹道,“来,堕落吧……我们一起,跟我来……让我们一起……”未竟的话语被他落在雪诺唇上的吻所淹没。

这个吻和身下凶猛的撞击完全不同,缠绵缱绻,温柔而耐心,雪诺被亲得晕头转向,与此同时穆夏狠狠捅入了雌虫身体内部那个最柔软的地方,一声天鹅濒死般的哀鸣被堵在喉中,穆夏手背按住雪诺雪白的后颈,不让他仰头逃离,捕猎一般死死禁锢住他,终于放任力量同步侵入了他的精神之海。

以点破面,往日坚固的屏障现在不复存在,那片意识的海洋正亲近着穆夏,欢迎他的到来,潮水包围而来,将他笼罩。

怀里的雪诺身体忽然一阵僵直,随即一股股浓稠冰凉的液体射了出来,击打在他自己和穆夏的小腹上,甚至他的胸膛上也沾了不少,把原本干净光滑的皮肤弄得一团糟。

在他高潮的同时,二者之间的精神链接极速建立,一股无比磅礴浩瀚的力量顺着精神的接触极速向穆夏传递,目的已达成,穆夏松开了一点雪诺。

怀里刚经历一波高潮的暴雪双眸失神,喘息激烈,穆夏的呼吸也同样急促,他放任着肉体的迷失,灵魂却在分心,眯起眼慢慢感受着这份溢出的力量,借助现在的精神结合来深入感知无处不在的引力波,探寻看不见的弦和粒子波动,试着将它们拆解、再现乃至重塑,仿佛拨云见雾,前进的步骤逐渐清晰,内心升起一丝美妙的明悟感,那道阻隔他的关卡似乎有些松动,等阶突破几乎触手可及。

许多纷繁的画面自眼底闪过,未等看清又掠去无踪,有什么正在隐约地嗡鸣振动,穆夏若有所感,向外注视着沉默流转的星河,视野仿佛被无限拉长,整艘“诺曼底”号从未如此清晰过,他的意识像是深海,裹住了这艘星海里的沉船,把星舰上的所有景象都尽收眼底,潜藏的生命正在船舱里清醒或沉睡,某处画面里倒映着自己此刻的脸,出现在两双眼睛面前。

收回目光,穆夏满意地微微一笑,但是,这种程度还不够,他若有所感地低头,温柔地摸了摸雪诺凌乱汗湿的头发,一边继续模拟感知引力脉冲,一边温声诱哄道,“怎么样?还要继续吗?”

雪诺似乎回过神来,从他怀里抬眼,投来威胁的一瞥,“别得意太早,我要的是你的种子,这只是个开始。”他坐直了身体,散开翅翼,在身后展开,一片唯美的白。接着他抬手随意理了理长发,居高临下地看着穆夏,冷淡高傲地命令道,“我要你射出来,从里到外把我操透,懂吗?”

这话说得直白又放浪,却又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穆夏失笑,却从容点头,配合地捞起他的一只手,在那白皙柔美的手背上低头一吻,从善如流地遵命,“我的荣幸。”

雪诺勾唇一笑,“算你识相。”穆夏的肉棒还埋在他身体里隐秘的地方,始终没有拔出,于是他松开原本缠在穆夏腰上的双腿,换为蹲姿,接着开始大开大合地蹲起又飞快落下,继续主动骑乘着穆夏,仗着绝佳的体力,用柔韧有力的腰不停摇摆起伏,几乎次次都撞击到极深的宫口,不断用那里勾引着他射精。

穆夏享受着他的主动服侍,双手按在他的腰胯上,时不时恶意地用力一按,逼出雪诺专心用力时不由自主的暧昧呻吟。

手上一烫,指尖拈着的烟再次燃到了尽头,可技术员和同伴只顾着看监控画面,根本没顾得上理会,只见他们的老大暴雪再次和少年淫靡地交合纠缠在一起,雪白优美的身体时而绷紧时而放松,瘦长柔韧的腰如蛇一样柔软,在穆夏身上狂野地摆动着,开合时如弓弦似满月,修长饱满的大腿白腻生光,优美的双翼从张开的双臂向后张扬,一场纯白的绚烂。他已忘却了所有目的,回归了生命本能的一种原始快乐,既肆意放纵,又天真纯粹,恰如昔日的童年。

在他平日里表情时而疯狂时而从容优雅的脸上,一种另类的迷醉取而代之,再次抵达高潮时,他情不自禁地身体往后曲张,头颅高扬着,白色长发散落倾泻下来,就像一场落雪。

被他压倒的穆夏含笑躺在地板上,突然挺腰起身,坐直了身形,把再次高潮后有些力竭的雪诺揽进怀里,调笑道,“这下该我了吧?”

雪诺有些懊恼地暗自咬牙,气喘吁吁地盯着他,“你怎么还不射?难道还没爽够吗?”

穆夏笑出了声,抵上雪诺的额头,亲了一下他的唇角,“别着急,这还不够。”事实的确如此,精神共振还不够强烈,无法让他跨越跃升s级的无形界限。

笑容淡了淡,穆夏抬手摸了摸雪诺的翅膀,“收起它吧,接下来,我来主导。”流星般的光彩刹那间闪耀一瞬,风声消散,出乎意料地听话,雪诺真的收回了虫翼,穆夏微微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可他却偏过头,声音冷冷地,“快点,别逼我,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穆夏抚了抚他顺滑的发丝,笑笑点头应允,“好,我尽快。”于是未完的性事再度继续,他忽然抱住雪诺起身,下体在他身体里骤然划了一圈,“啊……”雪诺猝然一声长吟,搂住他的后背,被他抱住怀里旋转,对视的一刻时间仿佛无限延长。

这一刻他看见了穆夏畅快的笑容,转眼间他们一起摔在不远处柔软的沙发上,穆夏抬起他的一条腿,将他按倒,从背后进入了他,性器贯穿进深处,蛮横地征伐着那个湿软讨好的小穴,初次开苞便饱经滋润的穴口处,两边的穴肉都被操得有些发红,中央正淫荡地流出透亮的液体,随着抽插,淫水喷射四溅,将他们结合处打湿,到处一片狼藉。

情欲如同开关,叩开紧闭的心门,门后是虚无的意识之海,穆夏沉入了那片海洋,和其中的记忆、感情与力量融为一体,继续借助雪诺强大的实力来探索自己前进的道路。

这场情事终于结束,穆夏已经重新穿好衣服,雪诺懒洋洋地躺在他怀里,身无寸缕,穆夏拾起他的白衣,为他披上,又捡起腰带,一丝不苟地扣好。这样收拾完毕后,他才继续将暴雪抱紧,让他靠在自己肩头,轻拍了两下他的后背,像是哄孩子一样安抚般地道,“睡吧。”

雪诺自然地享受着他的照顾,将头抵在他胸前,敷衍般地哼哼了两声,然后就趴在那里不动了。

穆夏替他掖好被角,打开舱门,就要离去,可他的脚步忽然一顿。片刻的虚假温情已消失不见,望着出现在门前的不速之客,穆夏心下一沉,冷笑回头,“看来你们的计划还没完成。”

“啊,是的,”原本似乎已经躺下睡去的雪诺现在懒洋洋地靠着墙边,衣领敞开,随意抱着双臂,“比起注射冷冻的精液,还是直接和你睡比较好。”

穆夏盯着他,看他又靠着墙摸了摸下巴,随口补充了一句,“好好应付。”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穆夏内心冷哼一声,转头回去,继续打量着门口的几道身影。

他们正在朝里走来,技术员一张俊秀的脸上表情略带羞涩,边走边掩饰地低头推了推眼镜,竟不敢抬头看穆夏的脸。他的身边是另外三个战斗队员,其中一个嘴角咧起得意的笑容,望着穆夏的眼神意味深长,张嘴伸了伸已完全长好的舌头;另一个眼神微微关切,脚步有些犹豫,和犹自害羞的技术员一起落在末尾;最后一个对他冷着脸不不假辞色,似乎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一共五个星匪,这里来了四个,还有一个拒绝了和鬣狗抢食,选择去找索恩,没有过来。

穆夏钉在原地,站在必经之路上,冷冷地直视着他们。

他望着一行身形比他高壮的强大雌虫,骤然间凌厉地扬眉一笑,相互利用罢了,他索性不再伪装,向他们勾了勾手指,开口轻蔑地嘲弄道,“好啊,欢迎,欢迎!”他眼睛里的笑意又冷又薄,冰刀一样锋利,“来,我奉陪到底。”然后修长白净的指尖往上,触碰了一下自己的领口,于是衣物自动脱下,轻飘落地。

穆夏主动袒露了自己,赤裸着上身张开双臂。雪诺从背后投来复杂的目光,看到他白皙的后背上,肩胛骨和肌肉也随之伸展活动,如游鱼如水般优美。与此同时,流光闪烁,一节节地逐渐勾勒出一条长长的尾钩,由虚化实,灵活地拖曳在地。登上星舰之后,雄虫的第二性征第一次被穆夏主动显化出来,鲜明地昭示着他的精神等级。

明明从体型上看他是被压迫的一方,可他的动作和神情如此骄傲明烈,如一位皇帝在迎接他的臣子。

穆夏笑意不变,牢牢地注视着星匪们的身影,他们很快来到近前,滚热肉体簇拥而来,他冷然地拥抱住,如同慷慨地迎接着命运的洪流,巍然不动。埋藏在冰山下的火海终于爆发,要吞没尘世的焦土,怀着不顾一切的勇气、疯狂和决绝,穆夏内心在嘶吼,假如这就是命运,那么便放纵,沉沦,高歌!举杯欢庆!

强烈的精神波动忽然弥漫震荡开来,他毫无征兆也毫无保留地释放了自己的精神力,即使等级低于他们,也照样爆裂地引燃了他们早已无法按捺的浓浓情欲。此刻精神游丝在船舱里四散游走,化作了一张巨大的蛛网,他用自己作为诱饵,悄悄用黏腻带毒的蛛丝包裹住了他自投罗网的猎物们。

“诺曼底”号仍在航行,他们身处星辰之间冰冷虚无的海洋,可船舱里却温暖安逸如传说中诺亚的方舟,天地倒转,倒在宽阔柔软的床铺上时,眼前面孔混乱,辨认不清各自的身躯,穆夏大笑着,带动他们一齐堕落沉沦,一起被欲望的深渊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不见一丝光的深渊终于完全吞噬了他们,将一切升华之后,又归于虚无。

借由强烈的链接,穆夏感到自己的精神和躯体似乎再次合二为一,一同化为碎片,散入无边的星河,遥远的星云散发出的脉冲和电波渐渐清晰可见,几乎能够操纵和掌控,他感觉自己在被引力波吞噬捕获,精神之海的波动开始自动模拟,不断向内压缩、凝聚,化作一颗自转的行星,并且质量不断增加,最终变成一颗无光的黑洞。

此刻穆夏仿佛超越了自我,灵魂独立出来,濒死般开始回望不算漫长的生命,那些强烈的感情,爱、思念、不甘、恐惧,不论正向还是负面,齐齐排山倒海般呼啸喷涌而来,巨浪般连绵不绝,一览无余。

“……哥哥……”完全失神的穆夏忽然轻声呼唤着,他已认不出身前的雪诺,居然呢喃着躲进了他的怀里,小声地继续叫道,“哥哥……”语言若不单纯地交流,剩余的就只是欺骗,他像是遗忘了所有,只记得这一句呼唤,在嘴边缓慢地重复着。

雪诺温柔地拥抱住他,抚摸着他的头发,轻拍他的肩膀,就像父亲在哄一个陷入噩梦的孩子,穆夏也紧紧回抱住他,如同无根的浮萍渴望扎根的土地,那双淡紫色的眼睛失去了焦距,其他雌虫担心地环绕在他身旁。

那片相连的无边之海已经掀起滔天巨浪,超越语言,他们纷纷听见了海面上激荡轰鸣的回响,悲泣、怒吼、尖叫、咆哮、呐喊、絮语、祈求……宣泄地、愤怒地、眷念地、温柔地、欣喜地、声嘶力竭地……千万道声音在一同响起,汇聚为共同的和声,从稚嫩到清越,从年幼的孩童到挺拔的少年,声浪山崩海啸一样席卷而来,千言万语凝为一句不舍的告别:不要丢下我……

一阵惊悚感袭上心头,谁都没料到穆夏的突破的声势居然如此浩大可怕,几乎要带动着他们的精神一起波动,只有紧守心神才能不受影响。

过往的画面一帧帧浮现,穆夏第一次如此坦诚地面对自己的内心。他回到很小的时候,站在故乡罗摩废旧的街道上,一左一右两双大手牵着他走过长街,那时他年幼的脸上一双颜色梦幻的眼睛,笑起来纯粹无邪。可很快,山峦崩塌,覆盖下死亡的阴影,长大几岁的穆夏身影单薄,孤独地站在暗处,抿起嘴唇,倔强地不肯流泪。

“他们都走了,你会一直陪着我吗?”暗淡无光的房间里,他曾抱紧了比他更大一些的少年,闷声地问。

“我会。”少年声音清朗而坚定。

“一直?”

“不,永远。”少年摸了摸穆夏的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许诺道,“我会永远保护你。”

“好。”穆夏灿烂地笑了笑,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已有了如今俊美的轮廓,但笑起来还是像童年时一样单纯。

他不会再回来了,他永远也回不来了……穆夏的内心在哀哭,他抬起头来,清瘦的脸五官凌厉,线条尖锐,他的模样除了年纪比现在看着稍小一点,其他几乎毫无区别。那双倔强不甘的眼睛,紫水晶一样封存住瓶中所有强烈的喜悦与悲伤,掩盖住那些过错和堕落。

精神突破的过程就是看清自己的过程,穆夏不再逃避,也不再惶恐,静静地看着曾经的种种喜怒哀愁一一呈现在眼前,欢愉和悲伤本为一体,譬如明镜和倒影,让灵魂得以完整。

这是一场清醒的迷失,走入欲海的深处,借着精神结合的强大狂潮,穆夏开始冲击阻碍他突破的最后一道关卡,域级已近在眼前。

他又来到一场梦境,穿透冰凉的雾气,踩着潮湿的石子,穆夏回到他的童年,重新站在故乡的废土之上。暮雨落下,耳边的雨声悲伤而缠绵,他站在黄昏的阴影里,神思恍惚。

这是一颗名为罗摩的废星,他在这里诞生、长大,然后离开,一去不回,但关于家、关于罗摩的一切,都被他深深埋藏在记忆深处,无法忘却。

春天还没来,十九岁的穆夏独自伫立,由记忆复刻而来的幻境波动了一秒,转眼间,眼前延伸出苍白残破的墙壁,一间简陋萧然的居所浮现,破旧而亲切。这是他过去的家,由雌父从一个废弃的避难所改装而成。

轻轻一推,房门吱嘠地一响,穆夏走进旧日的房间,布置依稀熟悉,空荡荡的墙边,靠着一张床,一个孩子正坐在床边,抬头仰望窗外的天空,暮色已昏沉,今夜天边无星无月,只有阴沉的云。

穆夏走过去,那个男孩也转过头来,和他对视,眼神淡漠沉静。那是一张白皙秀气的小脸,还稚气未脱,精致的五官已可见今日长大后的风采,只是他的神态却没有孩子本该有的天真和好奇。

两双同样淡紫色的眼瞳视线相撞,穆夏从容地看向过去的自己,停在他的身边。

“你回来啦。”孩子忽然开口说,语气很淡。

“我回来了。”穆夏点点头。

可年幼的孩子没有接话,很快又把脸转了回去,继续执拗地盯着天空,沉默随着时间溜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寂寞地并肩看向窗外。

“你一直在这里吗?”穆夏问。

缥缈的童声响起,像是来自遥远的地方,“对……你很久没有回来了,而我一直在……你还记得这是什么地方吗?”

“这是我们的家,我们曾经一起生活的地方。”

孩子笑了笑,“是吗?家又是什么地方?”

“你觉得呢?”穆夏反问。

“家就是我、雌父、雄父都在的地方,待在这里,我们就能永远不分开。家是我们的避难所。”孩子轻轻地说。

“可你错了,哪怕躲在这里,我们还是没能逃过那场灾难。”穆夏声音平静,一些不愿回忆的画面被再次想起,一片火海骤然汹涌冲天,灰烬飞舞,土地化为焦炭,他闭了闭眼,让无光的黑暂且将红热的火焰冲刷覆盖。

“是的,我错了,我们已经没有家了,”孩子也静静地说,他依然凝视着天空,“世上没有永恒不变,我们诞生自宇宙毁灭后的余波,连光都在膨胀远移,我们从虚无中来,最后也要回归它黑暗的怀抱。”他向天上指了指,继续幽幽地道,“想必你还记得,很快会有一颗流星从那里来,坠落、爆炸,它会毁掉这里,杀了父亲们,也让我们成为孤儿。”

“我从来没忘。”穆夏慢慢摇头。孩子挥了挥手,于是那场喧嚣而空茫的火又围绕过来,居民们四散奔逃,影子如同鬼影憧憧,一场末日的噩梦,从童年时代绵延至今。

站在摇曳的火光中,已长大的穆夏仍然平静地注视着前方那个小小的背影,妖异的赤红在他们的银发上反射招摇,高热似乎铺面而来,但他没有被幻象所蛊惑。

“那你还记得他们的脸吗?去辨认尸体的那一天,你没有揭开帷布……你后悔吗?”年幼的孩子站在火海深处,继续轻声问他。

“我永远也不会忘。”穆夏没有犹豫,至于是否后悔……他只是摇摇头,这场短暂又漫长的一生,他们都有很多次可以选择的机会,也许选择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后悔,不回头,继续向前。

男孩转过身,遥遥张开双臂,微笑,“那你记不记得黑天使的传说?传说罗摩是颗陷入灾难的星球,末日的天使时不时就会飞来,把死亡和阴翳撒满天地。他们被黑天使带走了。那些救下我们的长辈,总是这样安慰我们。”

“那是他们的信仰,不是我的。我们活在此地,现实的病痛和苦难太多,靠着信念支撑才能彼此扶持。他们是痛苦的信徒,他们想向我们传教。可难道你相信天使和神灵?在我看来,世上没有神,只有在尘世艰难跋涉的自我。”穆夏平静地道。

“是啊,你说得对,”孩子扬起脸来,笑容中带着恶意,“所谓神的应许之地,实际上不过是颗被放弃的废星。那不是陨石坠落的流星,他们明明死在边星叛乱者的手里,那些家伙不敢对主星下手,却来袭击我们。”

“是这样。”穆夏脸上没什么表情。

孩子还在笑,“所以你拼尽全力离开这片荒芜的焦土,进入军校。你想获得能掌控自己命运的力量,这样假如时间倒退,当能够再次做出选择的时候,你就能阻止近在眼前的死亡。你还想继续往上晋升,爬得越来越高,如果手握权力,你就可以改变更多东西,比如说,罗摩的未来,又比如说,塞缪哥哥。”

“你没忘记那个因为救你被流放的可怜鬼吧?”孩子嘲讽地问。

周围又发生了变化,他们一起站在模糊的雨夜中,远处是一所大宅,穆夏悄无声息地握紧了五指,这是改变他命运的雨夜,心乱如麻时耳畔再次响起幽灵般清越的童音,渺茫幽微,带着似有似无的怜悯,“宇宙太大,星星太多,你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这辈子你大概再也见不到他了。那就再走近一些吧,让我们看得更清楚。”

转眼间周身背景一花,他们已身处宅邸中心,穆夏抬头,瞬间如遭雷击,“……哥哥!”他瞳孔放大,“快跑!”他情不自禁地喊出口,声音和记忆中少年焦急的呼喊相重叠,“跑!穆夏!逃出去!”

穆夏眼睁睁地看着少年挡在自己面前,焦急地拖住包抄过来的守卫,意识到失态后他抿紧了嘴唇,垂眸不语,也不敢再看这场令他彻骨铭心的转折事件。

“真让我感动啊!”似乎窥视到了他的弱点,孩子突然拍掌大笑,等笑完了,那双淡紫色眼睛恶鬼一样逼视着穆夏,嘴里接着吐出淬毒的话语,“他们去世之后,是哥哥和你相依为命,养你长大,明明他比你也没大几岁,可却心甘情愿地供养你,被生活逼得早早成熟。”

“可你又做了什么呢?”孩子冷下脸来,身形忽然拔高、拉长,从六七岁的幼童变成十一二岁的少年,他指向宅邸一侧的偏门,那里有个和他现在一模一样的身影,那是七年前的穆夏,正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奔向外面漆黑的旷野。

无家可归、无依无靠之后,穆夏渐渐开始和塞缪一起在荒原流浪,可好景不长,两个半大孩子被拐卖贩子盯上,卷入一场所谓救助的骗局。他们声称塞缪即将成年,不再享受这份福利,转而把一看就值钱的穆夏带走,软禁在这片庄园,只等一个月后偷渡星舰过来将他运走。万幸他们身上有可以彼此联系定位的小装置,穆夏在察觉不对之后,悄悄联系了塞缪,就在这个头领不在、守备松懈的雨夜,他们里应外合……

“你逃走了!丢下了他!”面前的少年讥讽地冷斥。

“我没有,我回去找他了。”穆夏恢复了冷静,面色冷凝地回,早已从生活中消失的那个少年还在他眼前和守卫们激战,局势几乎一面倒,他只是在苦苦支撑,无望地想多争取一点时间而已。

“哈哈!说得真是好听!”少年恶狠狠地大笑,“你只不过是太慌张了,迷了路,出不去,所以才回来!”

“无论如何,我确实回来了……我不知道他会怎样,也许会死?无论如何,我要回来。”穆夏闭了闭眼,然后重新睁开,眼神清明坚定。

“即使你回来也没用,该发生的依旧会发生。也许你还不如做个彻底的胆小鬼。”少年面色也恢复平淡,兴趣寥寥地挥了挥手,“接下来的,你自己看吧。”

“哥哥……”穆夏轻声喊。

“哥哥!”那扇偏门被自外撞开,曾经的穆夏向不远处的少年伸手,“我们一起走!”

塞缪闻声回头,失神中身上又挨了好几下,他硬生生承受着,咽下闷哼,刚想说什么,眼睛却骤然放大,惊慌道,“小心!”

穆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脖颈处突兀传来一阵冰凉的剧痛,一只有力的手从背后死死地掐住了他,把他整个提了起来,并且手指还越来越收紧,穆夏几乎听见了自己骨头吱嘠吱嘠的声音,他难受地咬牙,双手双脚扑腾挣扎起来,可却徒劳无功。

“两只小老鼠。”突然出现的雄虫阴恻恻地道,他瞥了一眼因为分神已被守卫们制服在地的塞缪,随口说了一句,“杀了他,至于这个,先关起来,明天一早就送走。”穆夏还在难受地扒拉着脖子上紧箍的手指,因为缺氧眼前一阵阵地冒着金星,喘不过气来。

如今的穆夏抬起眼睛,凝视地上目眦欲裂的塞缪,眼中终于浮现了如水的悲伤,缠绕流淌,挥之不去,“哥哥……”他再次轻声喊。

可塞缪没有听见,相反,他狂吼着,狞恶的虫甲猛地钻出体表,强大的精神波动爆炸般扩散,守卫们一时不查,竟被他挣脱,“a级以上才能虫化,他突破了。”另一个声音冷淡地评价道,少年盯着那幕即将迎来结局的戏剧,神情莫测。

铺天盖地的大雨公平地落下,一视同仁地洗刷着尘世的血与泪。昔日的穆夏身体一轻,狼狈地摔倒在地,满地飞溅的血液,他勉强撑起身体,身前重拳如影,层出不穷地击打在雄虫脆弱的肉体上,一下下发出闷响。穆夏睁大了眼睛,身体僵硬,数秒之间,他眼看着原本差点掐死自己的雄虫僵直倒地,眼中失去了生机,一只手按着胸口——指尖缝隙里露出一个可怕的空洞。

“哥哥!”穆夏惊叫道,赶紧抬头,一只覆盖着虫甲的手停在他身前,一颗似乎仍在跳动的心脏正被握在掌心,他们周身血雾迷蒙,猩红的血液仿佛在无穷无尽地流淌,血滴溅上了穆夏的脸,视线迷蒙中,事态已不可挽回。

穆夏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昔日的自己站了起来,撞入塞缪怀里,紧紧地抱住他,隔着冷硬如铁的虫甲,塞缪用力将他抱得更紧,“不要怕,穆夏,我在。”少年清朗的声音沉闷而坚定,他注视着前方慌乱冲来的守卫们,“我们一起走。”

“哈哈哈哈!多么感动!他没有失去理智!他知道杀了雄虫的后果!可是为了救你!为了你!”少年疯狂地大笑着,眼角却流出泪来。

穆夏没有哭,他再次睁开了眼,再次亲眼目睹塞缪将那群助纣为虐的守卫重伤,展开虫翼,带着他飞向旷野,破开层层枝桠,翱翔于天际,久违的自由……新鲜的空气,穿透时间,穆夏呼吸着那些回忆。

“真可怜啊……”最后,灰暗的街道上,他们终于力竭坠落的那一刻,少年冷淡地说。很快一群督查围拢过来,将他们查处带走。

“最终判决……恶意伤害罪……降为末等公民,永久流放……”

昔日的穆夏远远追逐着塞缪最后的背影,可是怎样也追不上,不……不要丢下我……他远远地伸手,但那个身影早已触不可及。

少年向今时的穆夏微笑,“为什么要表现得这么难过呢?明明你该高兴不是吗?塞缪被流放,你却因祸得福,有了参与军校选拔的机会,你终于可以离开罗摩了,你成功逃跑,顺利来到沃顿——哦,也不算太顺利,毕竟你没钱,得用自己去换——哈哈哈!”

审判早已结束,塞缪因为恶性杀害雄虫的罪行,将被永远辗转流放在各大边缘废星。而为了掩埋另一桩连环拐骗大案的负面影响,检察官给了穆夏参与军校选拔的名额,条件是他放弃揭露上报此事,以免扰乱地方治安。

“够了。”穆夏终于冷冷地说,“如何生活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有这份权利,逃跑也好,逃避也罢,随便你怎么评价,但与我无关。”

比他稍小几岁的少年大笑着,“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你以为换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就能摆脱过去的阴影?大错特错!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是你的过去,你是我的未来,不论你做出怎样的选择,过去都会幽灵一样跟随你,如影随形,至死方休!”

穆夏牵起一丝嘴角,冷笑道,“那就不死不休!这是我的梦境,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休想挡我的路。”

梦中的少年神色诡异,笑容难以揣测,他歪着头,慢慢向他张开双臂,穆夏眯起眼睛,试着向他挥拳攻击,却只触碰到虚影,就像水墨弥散,他的手指穿过了那层烟雾,少年已经不见。穆夏皱眉,站在梦的中央环视四周。

那熟悉的声音却还继续幽幽地传来,像近在耳边,又带着遥远的回响,霎时间,仿佛千万个语调交织在一起,既混乱又统一,错乱而空灵,穆夏一下子头痛欲裂,半跪在地上,手指按住眉心。

“我们本为一体,我是你的无数个侧面,是你的潜意识,是你所有的恶与善、真与幻,我是你水中的倒影,是你最深的梦魇,终你一生,你都无法逃脱这场对自我的审判,在这片空无之地,你将永远和自我搏斗,将自己撕扯成碎片。”

穆夏冷笑着抬头,“别可笑了,我没有失忆过,我记得我所有的过去,我接受它,并且要带着记忆走向未来,谁也不能阻止我,你有什么招数,尽管放马过来!”

那个声音变得庄严而悲悯,微微叹息着劝慰道,“真的吗?难道你没有犹豫过?你看似勇敢,可现在谁会爱你?谁会在乎你?曾爱你的要么已被埋葬,要么已被流放,都已远去不可追忆……而现在珍视你的,你将他们推开,隔绝在你的心防之外,你很注意维持安全界限,你排斥任何外来的接触,因为你是个胆小鬼,你不敢袒露真实的自己,真实的过去,你在害怕,你害怕他们的评价。也许你也在害怕我……”

“不必害怕……和我一起,长留此地吧,这里远离尘埃,远离烦恼,在这里,你所有的困扰和磨难,都将不复存在……”

“闭嘴!”穆夏冷喝道,“这里只不过是一场幻境,我绝不会被你迷惑!”

那个声音依旧轻笑着,“别再自我欺骗,穆夏。我是你背后的幽灵,是你过去的阴影,是永恒不散的梦魇……我永不消散,你永远无法摆脱……”

穆夏紧守心防,沉声喝道,“只要是梦,都会醒来,我已经到了该醒的时候,我不会被过去困住,更不会为这场幻境止步!”

“你该走了!”随着这句话,漆黑的梦境终于缓缓崩塌,穆夏又回到了现实。

他的影像透过时间,安慰般地抱住了过往凝聚成的自己,玫瑰生长出重重尖刺,不过是为了自我保护,哥哥不会再回来了,但他也已经长大,他会继续活着,继续成长,一直走下去。

随着明悟,深埋的执念猛地被破除,强有力的精神波动彻底爆发,意识的海洋疯狂塌陷压缩,在虚无的空间加速旋转,最终变成一颗浑圆的晶核,黑洞般表面无光,默默自旋。

链接仍在持续,穆夏回复了神智,无悲无喜地抬起头,和雪诺对视。内心一跳,雪诺敏锐地察觉了不对,皱起眉,只来得及护住了自己,便见穆夏忽地悬浮而起,赤裸的身体失重般漂浮在船舱正中,注视着他们,眼神如冰水般冷彻,他挥了挥手,展开领域,发动了针对精神层面的偷袭。

极近之处,引力增至无穷大,无穷地向内坍塌,引发湮灭,四个实力强悍的星匪脑海中的四颗晶核彻底被天鹅绒般的黑洞吞噬,根本无法调用力量反抗,四具肉体悄无声息地化作飞灰消散,就像他们从未存在过。穆夏闭目感受一瞬,微微一笑,蜘蛛会杀了交配的伴侣作为养分吃掉,他也一样。

穆夏继续悬浮在船舱中,实质般的场域环绕在他周身,将周遭三米之内都虚化为可怕的视界,领域之内,一切都被吞噬凋零,他淡漠地张开双臂,如水的力量化作实质,从身体上流过,化为一身黑衣,从上到下牢牢地包裹住身体。

对面的雪诺也展开了半虫化,进入战斗姿态,雪白的甲胄轻盈地覆盖在体表,唯美的双翅在背后展开,上面的眼睛重重变幻。

穆夏漠然地望着他,平静地道,“来吧……来场对决,我说过,要让你们付出代价。”墙壁被击破,雪诺躲开穆夏当先一击,原地的摆设无声消散,被湮灭为齑粉,隔着一段距离,他们遥遥相望。

“竟然能一下子全杀了他们……真是个冷酷无情的孩子……”雪诺失笑地摇摇头,下属被杀似乎完全没让他吃惊或愤怒,他只是盯着他,神情莫名,“这就是你想让我们付出的代价?”

银发少年似乎一下子成熟了不少,看上去大了一两岁,身形已经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虽还未达到容貌和身体素质的二十岁巅峰,但已经很接近。

“你们自诩为神的代行者,要替祂降下惩罚,按你们的说法,毁灭才是生命最后的高潮,不是吗?暴雪?”穆夏淡淡地说,“但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做这些,只不过是出于私心的报复,而非什么冠冕堂皇的惩罚。”他目光冷漠,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把“诺曼底”号也整个彻底摧毁,把一切耻辱的证据都毁尸灭迹。

对面一身纯白的暴雪还在用饶有趣味的眼神看过来,仔细地上下打量着他,如同初见时那样好奇。他很难捉摸,穆夏也懒得揣测,只静待再次交锋。

“现在……似乎该叫你冕下了?”雪诺那张俊雅优美的脸突然勾起笑容,如同任何一个家室良好的贵族那样,他彬彬有礼地微微弯腰致意,从容地道,“和您对决,不胜荣幸,我的冕下。”

“你的领域很强,但你才刚突破s级,即便吞噬了这几个废物的晶核,眼下也没办法完全消化吸收,很可惜,现在的你,仍然不是我的对手。”雪诺微笑着,语调优雅沉静。他慢悠悠地说话时,穆夏恍惚间像是看见了一条雪白的毒蛇直立而起,在嘶嘶地吐着信子,再过一秒就要前扑飞射袭来。

穆夏皱起眉,闭上眼睛阻断这股干扰,隔绝了对方虫翼上那些眼睛闪动的注视。他很快好受了一些,可高速闪烁着的白色虚影已经无声地包围了他。穆夏原地迎战,力量全力以赴地运转,无数光点实质化地从眉心晶核中涌出,撑起攻防一体的领域,专心致志地防守着那些刁钻的攻击,并伺机反攻。

在群星之间,死亡的硝烟还未彻底散去,激烈的战斗便重新开始,永不停息,永无宁日。逝去的灵魂幻化为虚幻的鹤影,绕着星舰盘旋哀叫,一起沦亡。

昨日已逝,远不可追,今日的世界烦忧烈烈,死去的魂灵在此盘旋不去,一只白鹤撞上了燎原的荒漠,它会就此坠落云霄,还是再次冲天而起?天外群星演奏的无声奏鸣曲还在继续,船舱里黏腻的喘息也始终未停,精神共鸣引发的深重欲念浓稠如湖水,包围淹没了他们。

滚滚情潮不可抗拒,穆夏和他们同步陷入了迷失,四周火热而蓬勃,炙热的呼吸喷薄扑面,他深深喘息着,忽然有谁吻上了他的嘴唇,舌尖相触的温度如此真实。

穆夏微眯着眼睛抬手,手指用力插入了他的发丝。

嘴里那条舌头灵活地搅动着,似曾相识地勾起身体的反应,穆夏退后分开了一丝,了然地睁眼,笑道,“原来是你……”话音未落,上次强吻反被咬伤的星匪重新恶狠狠又轻柔地堵住了他的唇瓣,继续纠缠上来。

此时语言无暇而苍白,唯有灵与肉的感知如此真实且高效,一只高热的宽大手掌裹上穆夏的右手,烈火般燃烧着他,拉着他按上自己挺起的胸膛,引导他抚摸揉捏自己热腾腾的胸肌,手心贴着的皮肤又厚又烫极有弹性,微硬的小小凸缀在两旁。

穆夏没有抬头看,只用手去探索,指尖春光流淌,他的动作渐至粗暴,遮掩不住的低沉喘息开始从耳畔响起,声音有些熟悉,温厚低醇,曾在耳边殷切地说起关心和叮嘱。

穆夏确认了他是谁,但他对此漠不关心。

与此同时,穆夏的左手也被大胆又小心翼翼地牵起,对方几乎虔诚般地捧着,举到眼前,温热的呼吸一波波撞在白皙细腻如冷玉的手背上,先是急切地亲了亲,然后生涩地顺着手指舔吻,那条舌头温顺柔软,穆夏曲起手指摸了一下,然后伸进了他嘴里,指尖上下逐一抚过他整齐排列的牙齿,让雌虫狼狈地大张着嘴,几丝涎水从嘴角溢出,可是唇舌还是尽量裹住那作怪的手指吞咽吮吸,他的口腔湿而热,就像他身下已经不争气地变得泥泞的后穴。

感知弥漫整片船舱的穆夏将这些尽收眼底,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出现在他眼中,可很快他身体一顿,闷哼了一声,背后浑圆的尾钩尖被一双手握住了,往下一节节地揉搓,吐息喷在了表面,有什么湿热滚烫的东西覆盖了上来,是最后一个冷着脸沉默寡言的家伙,正在用心舔舐含弄他的第二性征。

他突然趴了下来,肉臀高高翘起,腰下一截流着水的肉棍狗一样怒张前伸着,他有些不舍地张嘴,深红色的舌头在含着的尾钩上继续舔了舔,这才握着它往下,把钩尖径直刺进了自己昂扬的肉茎,甫一插入,他便大叫了一声,腰部一阵颤抖,满溢的精水一泄如注,理智瞬间被本能的欲望所主宰,眼角和面庞不可抑制地染上潮红。

那条尾钩还色情地插在他身体里,横亘在他们之间,他情不自禁地从背后拥抱住了穆夏,双手环住少年紧窄劲瘦的腰,弯腰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他用胸膛轻蹭着少年,现在那后背的皮肤白皙光滑,微微温暖,于是一丝后悔突然涌上心头,他侧头吻了一下穆夏的颈侧。

一颗晨星点亮了漆黑的天穹,在意识相接形成的虚无世界里,穆夏心神微动,身心同时得到了强有力的回馈补偿,他舒爽地从舌尖溢出一丝轻叹,将尾钩更深地刺入身后雌虫的身体,汲取他体内美味的汁水,补充为自己的力量。

手指微动,左边的那个开始沉不住气,带着他的手往下,按在自己胯下早已挺立的长枪上,急急地渴望他的抚慰,穆夏却恶意地上下来回搓着柱身,那里坚硬又柔软,温度合宜,长度趁手,他揉捏抚摸着它,像是摆弄一件称心如意的玩具。

年轻的雌虫发出了又爽又颤的声音,既是呻吟又像哀泣,穆夏突然使劲捏了一下他的龟头,“啊!”最敏感脆弱的地方被突然袭击,雌虫一下子惊叫出声,腰身扭动着想逃,可是要命的把柄却被穆夏死死握在手中,他只得昂着头,叉开腿跪在床上,双手往后撑着床铺,赤着的脚踮在饱满紧致的大腿下面,腰间一根肉棍往上怒指,被一只白皙的手色情地掌控着。

柔和淡雅的淡金色灯光铺面迎来,刺痛了透明镜片后那双迷茫湿润的眼睛,可放在他性器上的那只手又温柔起来,拇指按着马眼,其他手指富有技巧地旋转研磨,神经上传导来的痛感还未完全消失,便成为一波波让他心驰神荡的欢愉,氤氲蒸腾的雾气渐渐蒙上了镜片,遮住了那双曾经清明冷静的眼睛。

又一颗星辰升起,链接开始勾连,欲望抬头,穆夏偏开头,眯起了眼睛,身前肌肉壮硕的星匪原本跨坐在他身上,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个火热地顶在自己小腹上的东西,他用膝盖暗示性地蹭了一下少年的下半身,咧嘴一笑,“你硬了?”他并不出色的脸一股匪气,带着强烈的情色感。

穆夏喘着气看着他,脸上一点轻笑,若有若无,如同雾气,同样像极了暗示或勾引,刺激得身前高大的雌虫更加目光灼灼地盯来。

一只大手摸向穆夏的脸,少年将脸颊贴在他手心,抬头微笑,淡紫色的瞳孔周围一圈纤长的睫毛,近得几乎可以细细数清,星匪低头,一条肥厚弹软的舌头伸过来,灵活地舔走了他嘴角挂着的一线银丝,“要我给你舔舔吗?”

“卖力点,给我好好舔,”穆夏微笑着,忽然抽回了放在右侧雌虫胸腹上的右手,不再游弋巡查那里的丘壑与平原,而是放在身前的星匪后脑勺上,慢而不容推拒地压着他继续低头往下,“舔好了才有奖励。”

迎着那双雾气一样迷蒙又诱惑的眼睛,雌虫下意识地吞咽了一口口水,无法抗拒这份强势,说不出话来,老老实实地被他按着埋头下去,壮硕的大块头可怜地弯腰蜷缩着,跪趴在穆夏双腿两侧,先是深深闻了一下他下体的味道,接着服从地张开厚实的嘴唇,包裹住茎身,用舌头吸着他。

穆夏微笑地望着他,看到他的表情渐渐变得淫荡,闭着眼睛沉醉似地一边舔,一边难耐地扭着自己的腰,已经竖起的阳具饥渴地甩动,可他只顾着环住穆夏的腰,更用力地吞入少年高翘的硕大肉棒,馋嘴似地吮吸咂摸,像在品尝什么美味,极珍视地用舌头裹着龟头打转钻研,不放过任何一丝马眼里溢出的液体。

一波波不亚于性交的快感源源不断地涌来,舒爽感一路抵达天灵盖,“嗯……很好……”,穆夏也闭上眼睛,说话时鼻音深重,他的手嘉奖似地摸了摸星匪硬挺扎手的短发发茬,“嗯……”下身忽然进入了一个极深极湿润的地方,穆夏哼了一声,睁眼低头瞥见雌虫猛地深喉吞入,嘴巴被撑到最大,鼻尖抵住自己的小腹,呼吸不畅地喘着气。

穆夏满意地笑了笑,手从耳际移到咽喉,碰了一下他的喉结,那节喉管完全地容纳了他的分身,并由于性器的胀大而动弹不得。

软肉层层紧致地包围着他,被牢牢紧箍的感觉让穆夏情不自禁动了动,雌虫下意识难受地微微挣扎,眼神涣散,可穆夏却毫不怜惜,沿着耳朵往上按住他的发顶,半命令半威胁地示意,“很好,很好,继续……”

口腔被彻底占据的雌虫还未反应过来,穆夏便已经一手固定住他,下半身凶狠地拔出又刺入,用力地操着他的喉咙,他说不出话来,眼神翻白,放在穆夏腰上的手不知不觉地加力,勒出了青紫,穆夏却毫不在意,低喘着气,腰身依旧耸动不休,就像钥匙放进了锁孔,深锁打开,欲望的野兽逃出了樊笼,四散狂奔,不可控制。

上身传来濡湿的感觉,穆夏低头,看见右侧的雌虫正吻着他的肩膀。穆夏笑了笑,和他吻到一起,彼此贪婪地攫取与交换,对方的嘴唇咬起来极有肉感,穆夏扯动他的唇肉,激出一声暗暗的痛哼,雌虫忽然推开了他。

穆夏望着他,眼神充满兴味地闪闪发光,舔了舔自己的嘴角,表情像个天真又残忍的孩子,又像是看到猎物垂死反扑的捕食者,眼神流转出周旋和试探。

雌虫喘着粗气,垂下眼睛,将头抵着穆夏肩膀,低声道,“让我来,我也可以给你舔,我会比他做得更好。”

穆夏笑出了声,“这么想吃吗?”他撤回右手,回转过来摸了摸右边雌虫的头发,随意地准许了,“好啊,那你来试试。”

雌虫眼睛亮了亮,毫不犹豫地俯下身,一把拽开正在发蒙还未来得及反应的同伴,跪倒在他双腿之间,渴望地张开嘴,宽厚的双唇紧紧含住穆夏的烙铁一样热烫的性器,并一下子整根没入,让粗长的性器直直捅进他的咽喉,他坚毅平凡的脸潮红如血,和平日正经严肃的样子反差极大,显现出一股浓厚的肉欲色彩。

原本彼此相互围绕着自旋的双子星又迎来了第三颗星辰,一个小小的星系已经初步形成,一起在天鹅绒般的黑暗虚空里漫游。

穆夏享受似地抬起下巴,“不错,继续……”,指尖在那张仿佛高潮般的脸上细细抚摸,语气仿佛奖赏,得到鼓励的雌虫服侍得更加卖力。

“该死的!”被推开到一边的另一个星匪恨恨地骂了一声,穆夏抬眼一笑,对他招手示意,于是他表情顿时又变得兴奋,乐颠颠地凑过来,像条被主人召唤的狗一样开心,只差一条在屁股后面又摇又甩的大尾巴。

“来,作为奖励,告诉我,你想让我怎么玩你?”四目相对,穆夏浅笑着,吐出的话语诱惑又狎昵,雌虫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刚刚给他深喉过的嘴巴还在酸软,他莫名紧张地悄悄舔了舔上颚,也没说话,直接拉住穆夏的手放在了自己自己火热的下半身。

深肤色的宽大手掌和少年白皙修长的手突兀地交叠在一起,一起裹住了他滚烫的肉棍柱身,雌虫忘我地抽着气,在那只陌生的手中,他第一次硬得这么厉害,那只手好像有种莫名的魔力,掌心稍微柔软一些,可有时手指的力道却极狠极重,每当这时雌虫就像挨了记重锤一样弓着腰,发出又痛又爽的大叫,可是他始终顶着穆夏的手挺腰,从未想过逃开。

最后一颗伴星也终于加入,在引力波的牵引下纷乱地纠葛拉扯,道道轨迹在黑暗中划过流光,绚烂又迷乱。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冷哼,一只同样格外宽大充满力量感的手伸过来,掰过穆夏的脸,让他转头和自己深深接吻,同时另一只手游走在穆夏的胸膛上,到处又摸又捏,带来或痛或痒的感觉,将这场性事点燃得更加火热。

穆夏不以为意,只顾在他的口腔中一路长驱直入,攻城略地势如破竹,雌虫原本动作强势,可他明显没什么接吻经验,唇舌生涩笨拙,呼吸被堵住,连换气都不太顺畅,被搅得丢盔弃甲,片刻后他推开了穆夏,不停地喘着粗气。

他盯着穆夏不说话,眼神危险,可是脸却很红。

穆夏也看着他,半明半暗的笑在眼中浮现,悄声调笑了一句,“怎么了?受不了了?”他忽然动了一下还插在这个雌虫身体里的尾钩,用钩针挑拨了一下细嫩的内里,引来对方承受不住般地腰身一弓,一句变调的喘叫压抑在他喉间,只隐约泄露出一丝,那双眼尾上扬的眼睛瞪了他一眼,看上去似乎更加不爽,可腰腹处却抖得厉害,穆夏汲取到了更多满溢的汁液。

穆夏忽然注意到他的胸口,因为早先贴着后背的摩擦,黝黑皮肤上那深色的两颗乳粒已经高高翘起,像两颗硕大的葡萄,他舔了舔嘴唇,于是接到暗示的雌虫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把穆夏按入自己怀里,用哺乳般的姿势搂抱着他,声音粗重地道,“来……吸一吸……”

穆夏顺从地侧头往后靠着他,雌虫主动地用胸肌蹭着穆夏鼻尖和唇畔,把一颗挺立肿大的乳头送到穆夏嘴边,小心地塞进他微张的唇齿。穆夏用嘴唇把玩一会后,开始换着花样玩弄那两颗巧克力豆,舌头先是围着乳晕打转,然后粗暴地又咬又吸,偶尔还用牙齿扯住拽一拽。

亲眼看见俊美的少年含住了自己奶子,销魂的麻痒酸痛不断从胸前传来,受到强烈刺激的雌虫浑身兴起,不禁搂住少年的头,不由自主地挺胸摇摆,汗水滑落,嘴里终于痛爽地叫出了声,“啊……快……啊、嘶,轻点……唔……再用力……”乱七八糟的,他只是语无伦次地乱喊,可穆夏却如他所愿,于是他欲求不满地追逐迎合着,早已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啵”地一声轻响,身下一直替他深喉口交的雌虫忽然吐出了一直含弄的东西,穆夏心有所感,没有低头去看,只用左手手指顶住了年轻雌虫的马眼,阻止他射精,小年轻难受地瘫软着腰,在同伴的帮助下跌跌撞撞地坐上穆夏的腰,一口湿漉漉的蜜穴满满地覆盖下来,让穆夏一插到底。

那里湿润极了,被吞没的感觉又紧又热,穆夏舒服地轻叹一声,湿淋淋的淫液将他们相连的下半身弄得一片狼藉,初次开荤的年轻雌虫缓了缓,很快忍耐不住,在出色体能的帮助下,像是监控里看到的那样开始上下起伏,无师自通地寻觅身体的快乐。

穆夏将尾钩从身后雌虫体内拔出来,松开遏制住年轻雌虫马眼的手指,把尾钩转而刺入他的阴茎,本就被强制中止射精的年轻雌虫被突兀的进入,刹那间抑制不住地陷入了高潮,一股股浓精都被探出的钩针吸纳吞噬,灭顶的快感让年轻雌虫发出无声的尖叫,泪水混着汗水,满脸狼狈,满是雾气的镜片遮住了眼前。

一只白皙的手摸上他的脸颊,穆夏用左手摘掉了他的眼镜,那双深而秀美的眼睛低垂着,神采朦胧,穆夏轻碰了一下他的眼皮,温热的感觉传来,雌虫像被烫了一样,微微一抖,眨了眨眼,飞快回神,脸上腾地一下烧起羞窘的红晕,穆夏的下身还插在他体内,见他的反应,突然坏心眼地往上动了动,微笑道,“还继续吗?”

更加饥渴的同伴们已经饿狼一样围了上来,他当然还没吃饱,但只得摇头起身,遗憾地暂时让开,浑圆的尾钩尖慢慢随着距离分开,钩针离开了他性器内的甬道,让他的腰再次一软,闷哼一声。

之前主动让他先来的的星匪沉默但急迫地继续坐上少年还没有射精迹象的性器,大开大合地蹲起又下落,让肉刃一次又一次沉重地贯穿自己体内最柔嫩的生殖腔深处,他安静地紧紧闭着嘴,只偶尔动得太快了会泄露出压抑不住的低喘,爽极了才会发出一点泣音。

尾钩连在他乱甩的肉棒上,直直扎入马眼,很快身上这个健壮的雌虫也抵挡不住地射了精,软着身子下去。穆夏将尾钩又拔出来,刺进了右手握着的肉棍,吮吸着另一个雌虫身体里美味的体液。

接着他突然转过身,将身后的雌虫用力按倒在床铺上,背对着自己,狠狠拍了两下那浑圆挺翘的屁股,毫不留情地挺腰冲刺进去,鞭挞惩罚着那淫荡流水不休的肉臀。

雌虫黝黑壮硕的身体被操得发起抖来,他侧着头,失神地喘息,一双大手无意识地纠扯着床单,掀起层层褶皱,高热的皮肤相贴时都出了汗,带来微微黏腻的感觉,穆夏抬起他的一条大腿,破开重重肉壁,重重凿入了生殖腔,性器震颤着滚滚射出精液,将后穴内部撑得满满当当,身下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带着哭腔。

穆夏伏在他身上喘气,很快又把脸转回来,锁定了最后一个猎物,他从身下的雌虫体内拔出肉棒,顺着相连的尾钩把蠢动的雌虫正面压在身下,折起他粗壮的双腿挂在自己肩膀上,让他门户大开,对准翕张开合的后穴顶撞进入。

雌虫大声地呻吟着,完全没有压制身体本能的反应,挂在他身上迎合他的狠操,汗湿的身体冒着热气,穆夏揪住他的头发,堵住他的嘴唇,腰身强力地抽送着,捣弄进出着那个吸上来的淫洞,很快穴口就被撞得红肿一片,可雌虫犹自不觉,只顾喘叫着缠上来,臀尖一次又一次和穆夏的腰胯击打在一起,发出淫靡地拍打声。

一双洁白修长的手忽然悄无声息地从后抚上穆夏的腰,顺着尾椎处延伸出来的尾钩一节节往下,一个慵懒优雅的声音响起,“为什么对我没有用它?你得补回来才行。”

一直在旁观的雪诺终于走过来,白袍之下苍白狰狞的肉棒已经高高竖起,随着走动从开叉的衣摆中探头,上下颤颤巍巍地乱翘,既圣洁又淫荡。

他跪在穆夏身边,洁白的衣袂翩然地垂落,用手从下属身体里缓缓拔出了少年的另一个性器官,把尾钩慢慢刺进自己的马眼,他本已忍到极限,猛地遭到钩针入侵吸吮,霎时昂起头惊喘一声,发丝倾泻,下身也骤然一泻千里,完整的衣服下阴茎极其色情地跳动着,连带着整个腰腹都在麻木地颤抖。

精水源源不断地传输过来,穆夏放下双臂上挂着的一双大腿,转而捞过他的雪白长发,一边操着身下的雌虫,一边拽着他和自己接吻,过了片刻,他干脆将雪诺也推倒在床上,让他们并排躺在一起,将亲手为他穿上的白衣扯开,曲起他白腻修长的腿,拔出肉棒再次进入了那个早已被射满了精液的后穴。

被猝然进入的雪诺皱着眉,穆夏的动作并不温柔,但生殖腔还留着生理的记忆,被动地讨好着少年的性器,欲望的浪潮又开始汹涌,熟悉的快感被由内而外地重新唤醒,雪诺将长腿盘上穆夏的腰,蓦然间不知满足地浪叫起来。

一颗高亮的恒星现身,散发出无穷的光和热,巨大的质量让小小的星系彻底稳定下来,四颗行星围绕着它,缓缓旋转,划出各不相同的轨迹。

鹤群徜徉翩飞于虚幻的天空中,自由地享受着最后的时光,他们身处极乐之中,忽略不久前方处,死亡投下的浓厚阴云,谁也不知道,结局早已被拟定,他们的宿命,便是一齐毁灭。

让我们将视角转移,此时此刻,在同一片星河中,一众漆黑的巡航军舰正集群而来,在最前方的舷窗之前,索多玛元帅站在那里,静静地凝眉沉思。

难得地,他感到有些心神不宁,过去,每当局面危急即将面对生死之际,他都会本能地产生警兆般的直觉,但那是在他身居高位之前了,如今这种感受已沉寂了几十年,现在却再度被唤醒。可明明他马上要处理的只是一次简单的航行任务,只需巡航返程途中顺手解决,若非虫皇的特意传讯,他甚至不会略微偏移路线专门赶来。

副官恭敬地站在他背后,看着前方冷酷而伟岸的身影一如既往,磐石般挺立,山峦般不可动摇,“我们还有多久抵达?”他忽然听见元帅发问,忙答道,“跨越最后一道跃迁虫洞就可以,以我们目前的航速,大约十五分钟。”

索多玛皱了皱眉,他的脸像大理石一样英俊而苍白,皱眉时显得越发冷酷凌厉,他不容置疑地道,“还是太慢了,你来暂时控制中枢,我先一步过去处理,等你们十五分钟后到达再汇合搜救。”

“是,元帅。”副官刚答完,前方空间凭空裂开一道狭长的缝隙,阴影从中水墨般逸散,裂缝飞快地展开,一秒不到便化为自转的漩涡,而索多玛元帅一步踏出,迈入其中,就此消失不见。

副官摇摇头,心中暗叹,舰体能承受的强度有限,以索多玛的实力,仅仅短途星际穿梭的话,乘舰航行反倒不如他自己单枪匹马直接自行空间挪移来得迅速快捷。

索多玛元帅即将抵达诺曼底号的消息并没有被提前散播开来,至少在索恩的父亲荣格议员匆匆赶到帝都星系面见虫皇之前,他还在因为担心孩子而心急如焚。

经过一次次的变革,如今的虫族社会已从帝制转变为联邦制,但王室和贵族仍未消亡,凭借代代沿袭而来的地位和财富,他们依旧对联邦拥有极大的影响力,如今的社会阶级的确可以流通,底层有机会往上晋升,可是在这庞大的国家上层,最高处的席位还是极为稀少,想要走上真正的权力中心,其中所需的积累和努力难以想象,普通虫族需要用尽一生来追寻。

而某些继承了家族高贵血统的存在,这些他们生来便能享有,现今这位虫皇陛下,就是其中举足轻重的一位。

当今的王室,这个姓氏为德·贺拉斯的家族世代所居的王宫位于帝都星系的其中一颗主星,一艘特快星舰终于在这片宫殿的航空港停泊,荣格议员匆匆跳下长桥,在仆从指引下穿越绮丽幽美的花园,一路走向虫皇常在的小书房。

路过一株白色的高大花丛时,他忽然闻见了一阵苹果花般香甜的味道,又像是玉兰或含笑的芬芳,一个同样微微含笑的声音在树后响起,“我亲爱的议员阁下,为什么这样着急?”

荣格骤然停住了脚步,转过来躬身致敬,“陛下。”

当今陛下弗朗茨十七世漫不经心地从花丛后走出,雪白的花朵在他贵气不凡的仪表前也成为了陪衬,他身形高瘦,体态纤长优雅,淡金色的长发倾泻着,如水般顺直。他是王朝中少有的雄虫君主,虽已即位多年,模样还是保养得年轻得宜,看上去几乎只有二三十岁,但荣格自从被他暗中一手提拔擢升,到渐渐成为他的心腹、一把针对检察院的尖刀,距今已有四十多年了。

虫皇陛下注视着这位忠心的老臣,笑了笑,“既然来了,和我一起在花园走走吧,”荣格不敢不从,又是欠身一礼,跟在他的主子身后,“不必这样忧心如焚,春天已经到了,我们该好好地看看花儿们。”

荣格跟着他,跨越长廊,站在一座精致的小凉亭里,眼前是片一望无际的红莲花,将湖水也映成了红色,弗朗茨十七世背对着他,专注地看着那些风中摇曳的莲花,不紧不慢地道,“关于索恩这孩子的事,我也听说了,当孩子遇到危险,双亲自然会紧张。”

“陛下明鉴,”荣格议员说,“但依臣下所见,这件事不止是针对我的大选,更是通过我来威慑您,而我的索恩,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卒,只因为他身上流着我的血脉,才受到了无妄的波及。”

“我明白。”陛下轻叹口气,“德·贺拉斯的辉煌已即将逝去,我只不过是在勉强撑起最后一点荣光,那些或新或旧、大大小小的贵族还在不停的崛起,所有界限都不再明确,眼下虫族联邦的边境还有各种各样的异族在对我们虎视眈眈,战火不休,我们连年扩军,连年征战,也许,眼下又到了再次变革的时候了。”

出现了片刻的沉寂,但荣格议员很快绷紧了脸,恭谨地道,“陛下不用太过担心,无论如何,您依旧拥有我的忠诚,以及无数期待您注视信赖的民众们,我们将用剑与盾来护卫您的安宁,让您能够安睡无忧。”

弗朗茨十七世轻笑一声,“大厦将倾,颓势一旦出现,就很难挽回。不过现在,毕竟离那一天还早。让我们说回当下吧,”他转过身,这位淡金色长发的俊秀青年温和地看着自己的下属,安慰道,“关于‘归零’组织的这次示威,我的调查已有了头绪,另一位可靠的阁下即将到达,救下你无辜的孩子,您这位担忧的父亲,可以放下心来了。”

荣格议员紧绷的双肩终于放松了一丝,他感激地抬头望着虫皇,“感谢陛下,不知道您派去的这位是谁?”有足够的影响力和权力,能压下这次事件的,又在虫皇麾下,据他所知,足以登上这个名单的,历历可数。

虫皇勾起嘴角,神秘地一笑,“索多玛,索多玛元帅。”

居然是他?荣格议员神色有些惊讶,这是位少见的从平民阶层跃升而上的元帅,掌管联邦六分之一的军队,已跻身联邦最高的权力阶层,但由于出身关系,这位元帅向来不介入传统贵族的派系,更别说是王室,“陛下是怎样让他加入我们的?”

虫皇淡金色的长发在阳光下晃动闪耀着,他慵懒地转身坐在一边,平静地看向亭前随风荡起阵阵涟漪的湖水,语调还是不紧不慢的,“一千六百年前,压抑已久的帝国爆发了革命,无数平民联合起来,用巨斧削去了贺拉斯家族延续两千年之久的王冠,正如我们拥有强大的血脉,但若不向外通婚,血脉的遗传会代代减弱。固步自封、墨守成规只会招致最后的灭亡。联邦全新的曙光在即,即使再古老的家族,也要学着吸纳新血,死亡是一生都在追逐我们的阴影,唯有新生才是永恒不灭,我当然也要为末裔子孙早做考虑,放下身段、联合新锐才是中兴家族应该做的。”

“我看重的不是索多玛,的确,他有强大的力量,眼光也足够敏锐,立场足够坚定,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但我更在意的,是他背后那些支持的拥趸者、追随者,那些才是虫族现在年轻的精英一代,而非老旧家族里的酒囊饭袋。我是在对他们下注,即便索多玛倒台或战死,也会有接替者继续坐上他的位置,延续我们的交往。”

荣格议员冷静地点点头,“既然这样,这位元帅至今未婚,名下也没有孩子,陛下为何不主动赐婚?您的王宫里不是有好几位正是婚龄的皇子吗?又或者……”您亲自来……但他忽然想起针对贵族和军队将领不得私自通婚的法律条例,于是把话咽了回去,苦笑道,“我明白了。”

弗朗茨十七世挑了挑眉,“法律不过是空文,不匹配、不举行婚礼可不在限制之列,只要私下双方自己愿意,有没有正式名分并不影响我们的合作关系。但既然你好奇,我就告诉你好了,关于联姻这件事,我问过他,但他拒绝了我。”

“拒绝您?”荣格议员大惊,“他竟敢拒绝您?”他费解不已,绞尽脑汁,“他除了年纪比您小几岁,此外从家室到容貌到性格,他哪一点能与您对比?就算他专门从冕下中挑选,也绝不能找到能与您媲美的!”

虫皇陛下对此倒是不在意,只洒脱地一摊手,“大概就是单纯对我不感兴趣吧,伴侣什么的,又不是脑子里的晶核,没有了就活不下去。不过我们倒是说定了,有机会的话给他手下的小伙子们安排安排。”

思想传统的荣格议员还是无法理解,不过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他也知趣地不再多嘴,附和地点点头,“选几位青年才俊来联姻到也不错,基因潜力足够的血统才更容易生出优秀强大的后代。”

虫皇大笑起来,揶揄道,“我亲爱的议员,您现在口吻可真像位雄虫生育协会的专家!”

远隔重重星海,另一边,诺曼底号上的战斗还在继续。

一个高速移动的白影围绕着穆夏飞掠,穆夏抬手,漆黑的能量涌出,化作光芒飞射而出,牢牢锁定着雪诺进行追击,沿途的道道墙壁都在这光芒下如水般湮灭,原本高档豪华的房间不过几息就变成了战损后的巨大空洞。

一追一逃之间,遥远的群星已清晰可见,穆夏孤身站在太空黑暗的背景之下,冷眼看着辨认不清的对手轻松甩脱了背后交叉追踪的黑芒,隔着一片遥远的距离,雪诺也在真空中悬停一瞬,他微微一笑,背后雪白的虫翼忽地轻摆,洒落大片荧光般星星点点的鳞粉,幻光一样迎面笼罩而来。

他的翅膀就是他的武器,之前吃过亏的穆夏心知肚明,小心地步下周身防御,警戒地用漆黑遁光将自己罩住,如光般飞快地掠去星舰边缘,寻找能掩护。

那些光粉看似美丽,但沿途经过之处,空间隐隐带着不祥的黑光,即使及时阻隔了自己和它的距离,穆夏还是感到一阵头晕不适,似乎连精神力量也可以麻痹。

太诡异了,实战起来,穆夏才明白,高阶虫族之间的战斗方式需要极为精深的力量理解和运用,并不是单纯的近战或远攻那么简单,刚突破的他,无疑还停留在极为浅显的阶段。

穆夏皱起眉,但很快又重新向远方的白色虚影冷笑,没关系,至少他知道能够玉石俱焚的那一招,等到力量耗尽时……他的笑淡了下去。

无声的厉啸发出阵阵波动,穆夏抬眼,看到雪诺幻化出的巨大蝶形虫兽已经近在眼前,须臾之间,一条狰狞的口器就钻了出来,箭矢般朝他极射而出!

穆夏临危不乱,反应极快地发动视界迎上,催动周身的引力疯狂向他身前一点凝聚,瞬间制造出了堪比一颗大质量天体的重力,那条口器不受控制地被席卷入内,遭到彻底的凝滞。

穆夏还没来得及高兴,只见此刻那双属于虫兽也属于暴雪的灯笼般莹蓝色复眼中清晰地闪过一丝冷冽的光,他心下警兆陡生,就要后退,一张灰白的巨网却已经从后方当头落下,明明是力量幻化而成,却如有实质般沉重且锋锐,居然穿透了穆夏护体的那层光芒,就要把他整个身体裹进来,割成碎片。

那些黑色光芒是穆夏领域的实质化,被攻破令他脑中如受重锤,闷哼了一声,他抬头看着前方似乎已胜券在握的雪诺,忽然唇角一勾,露出淡淡的哂笑。

此时攻守逆转,穆夏已被罗网捕获,巨大的虫兽疑惑地偏了偏头,下一刻,两侧双翼传来突兀的剧痛,穆夏不知何时竟布置下了隐蔽的两个小小奇点,现在正引爆开来,蛮横地撕扯着它的血肉。虫兽挣扎着发出嘶鸣,触须般卷曲的口器从穆夏粘稠的重力领域中拔出,狂乱地扭曲着。

他们精神力曾经相连,穆夏读懂了其中包含的情绪和感受,让他仿佛也亲身感知到了他所赋予的这份痛苦,但穆夏紧抿嘴唇,继续毫不留情地继续抽调能量,一边加大控制力度,一边化作一道黑光,飞快地撞入了背后的星舰船舱。

“有点意思了……”雪诺失去了身形,已不再能开口说话,但将自己暂时屏息隐蔽在一旁的穆夏耳边却突然听见了他的传音,准确来说,不只有他,诺曼底号星舰上现在还活着的所有生物,脑中都在同一时刻听见了这道回声。

另一件僻静的的豪华单人房间,最后一个星匪坐在床上,流着泪的索恩被他豪迈地一手揽在怀里,闻声索恩惊讶地抬头,却见星匪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顿时吓得不敢说话,低头把自己缩了起来。

“出了什么变故?”星匪匆匆起身,一手拎起索恩,片刻之间已展开虫形,直接用蛮力撞开了船舱,毫不怜惜地用力把索恩往乘客们中间一丢,接着便一个展翼,化作一道虹光,朝传音来的方向飞快赶去。

第三方正在加入战局,穆夏有所感应,冷笑着抬头,无声无息之间,一团黑光出现在星盗的必经之路上,对方翅翼一偏,随意躲过,却没料到这团光骤然展开、爆炸,随着最后一声惨叫,他被黑洞完全吞噬。

穆夏餍足地眯起眼睛,身前裂开一道缝隙,最后一颗闪耀的晶核浮现而出,随着他的微笑,自转着飘近,融入了穆夏的眉心,和他其他的同伴们一起,悬浮在那片精神海洋的中心,成为穆夏力量的补充。

很好,今天已经够本了,穆夏笑了起来,眼底却很冷,但还有最后的首脑没有伏诛。刚刚的攻击让他暴露了自己的方位,星舰上的气体正在源源不断地外泄,但仅存的空气中正传递着不绝于耳的尖利振鸣,强大的音浪波波震动着墙壁,让墙身道道龟裂,最后轰然一声巨响,伴随碎裂的飞灰和尘土,不知何时,巨大的虫兽已挡在了他的前方,那双巨大的翅膀嗡鸣着高速震颤,眨眼间便飞袭到穆夏面前。

狂风卷动穆夏的银发,他却迎风微笑,展开双臂,以他自己为圆心,周遭一圈领域黑暗深邃得似乎连光也要吞噬,精神海中的核心运转不休,连绵不绝的力量从中抽调,补充进不断扩散膨胀的领域,此刻穆夏将自己化作了致命的武器,正面硬扞了对面虫兽的一次猛扑,并试图将那巨大的虫兽完全包围住。

虽然力量的运用还很浅薄,但幸好穆夏的领域在某种程度上能够克制雪诺偏向精神力的影响,虽然面对攻击穆夏显得左右支绌,但在发狠搏命的架势下,他时不时也会刁钻的突袭,虽然效果不大,但好歹算是拖住了时间,让雪诺一时半会没办法直接解决他。

实力低微的乘客们畏惧地望着他们激斗的场面,星海太过无垠广阔,虽然诺曼底号已经沉底抛锚,但他们既不敢逃跑,更不敢加入战局,只能继续缩在角落里,眼神无光地抬头仰望。

索恩是其中的一员,他咬牙望着立在半空中的穆夏,认出了这个熟悉的身影,却一时分不清脑子里乱七八糟涌上来的,是希冀,还是歆羡?又或是向往或嫉妒?

要赢啊……杀了他!他握紧手指,心中一波波无望又无从发泄的暴怒,泪光再次蒙上了他的双眼,模糊了穆夏黑衣的身形。

但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祈祷无用,经过一次次毫无花巧的力量对轰,穆夏的力量已几近枯竭,那五颗晶核被持续从中吸纳榨取力量,也在海面上变得黯淡无光,可对面的雪诺却毫无颓势,虫化后的巨型躯体仍绕着星舰不停地蓄力突袭,一黑一白一大一小两颗流星就这样四处飞掠撞击,激烈残酷的战斗把星舰摧毁得面目全非,要不是他们还时不时地进入真空,加上乘客们躲得小心,少不了再误伤几个无辜的家伙。

“放弃吧……你现在还不是我的对手,现在停手,我可以不杀你,你还能继续去都灵做你的交换生……”雪诺带笑的传音响起。

真空像片无光的黑暗海洋,淹没了他们彼此的身形,背后亮起灯火的星舰是唯一的光明,穆夏的脸色因虚弱而苍白,精神力在逐渐透支,他嘴唇紧抿着,闻言冷然地盯着巨大的蝶形虫兽,那双莹蓝色复眼里透着熟悉的狡黠又捉摸不透的神色,穆夏冷嗤一声,“除非死,否则我不会住手!我们没有第三种选择!”

“唉,如果要杀了你,我还真有些舍不得呢……”雪诺的声音传来,似乎还是在微笑着。

穆夏的脸色却舒缓了几分,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他微微一笑,“你最好赶快杀了我……”

感觉到自己周遭的空间被牢牢锁定,雪诺突然有了个可怕的猜想,他用巨大的复眼惊讶而仔细地看着不远处的穆夏,“你要做什么?难道……”他犹豫的想法刚冒出,便被穆夏眉心突然猛烈爆发的力量所打消,随着银发少年高抬的手,五颗晶核逐一围着他徐徐旋转,一股无比喧嚣磅礴的能量,忽地死死凝滞了这方空间,像玻璃碎裂那样龟裂!不详的墨黑将他们彼此、甚至星舰的一小部分,齐齐吞没!

大厅被彻底地削去一角,乘客们惊恐地看着那处空间被吞噬、湮灭,无声的塌缩甚至连飞灰也没留下。这无声而可怕的一幕震慑住了他们的心,谁都不敢再靠近一步。

穆夏自己的晶核也从精神的海洋中心悬浮而出,闭目之间在他眉心之下凝聚,由一点压缩为无穷小,变得漆黑,几不可见。

“不要……”蝶形的虫兽忽然缩小,雪诺焦急地化作半虫化形态,遥遥向穆夏伸出手来,他缩小体积不惜受伤钻破重重被封锁的空间,并非要转身逃跑,而是疾速向穆夏飞过来想要阻止他,也不管自己此时接近是否在自寻死路。

穆夏漠然地看着他,却没有分毫犹豫,就在他要自爆所有晶核的前一秒,悄无声息地,一张更为庞大的、蛛网一般的恐怖领域展开了,将他们,连同他们脚下的星舰一起,方圆数千米之内,都包围了进来,定格在其中,完全地禁锢住,一根手指、一缕头发,甚至眉毛和眼珠,都休想再动上哪怕一丝。

穆夏无法再做出表情,他惊愕地看向身前,那里居然极其自然地出现了一个浑身漆黑的低调身影,就好像他与生俱来就和群星一样浮在星海之中一样,穆夏一向敏锐,这下却没有一点察觉,足以证明他的实力遥不可及,对上雪诺他还能靠霸道的领域有拼命的资本,可面对这个身影,穆夏感到他是一片深不可测的渊海,不可战胜、不可匹敌。

那位神秘的存在转过身来,面对着穆夏,他黑发黑眼,那张脸格外英俊,神情却冷漠刻板,下颌与嘴唇的线条像是用刀刻出来的,又清晰又精致,他的肤色则苍白如纸,衬着漆黑斜分的短发,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纯黑军装,显得更加冷酷无情,对于雄虫来说几乎毫无吸引力,荣格议员对他发表的评价虽有些刻薄,但说实话也不无道理。

索多玛平静地望着面前银发的孩子,预警没有错,他选择自己脱身而来,才及时赶到。他伸出一根手指,他手上戴着暗色的皮手套,但当他指尖慢慢抵在穆夏眉心时,这点触碰还是穆夏感觉到一点温热的痒意。

面对那双紫色的眼睛,索多玛牵引住穆夏自己那颗晶核,徐徐安抚下它的波动,最后让它重新回归眉心之后的精神海。雪诺和穆夏自己都无法阻止的自杀式攻击,就这样被他轻而易举地化解。

穆夏只觉得这位尚未知名的强者动作轻柔,一触即分,当面前的军装元帅再次转身过去后,穆夏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这才发现自己可以动了。

现在仍是紧要关头,穆夏没有多问,只是沉默地待在原地,望着他走向雪诺,他行走于真空,却如履平地,步伐平缓,却极有压迫感。

纯白而唯美的翅翼被划过道道血痕,雪诺艰难挣脱了枷锁,但他却找不到这片领域的出口,只得停步,懒洋洋地开始笑,“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索多玛元帅,您可是域级,怎么会为荣格议员来蹚这点浑水?他居然能叫得动您?还是说,您也成了旧贵族的走狗?”

“容我提醒,你比我更早成为丧家之犬,既然你生来就姓波德莱尔,如此高贵古老的门第,又为什么要先一步叛逃,为疯狂的极端组织效力?”索多玛声音冷淡,内容却讥讽,如同毫不留情的刀锋,撕裂了雪诺的肌肉与骨骼,让滚烫的鲜血淋漓泼洒。

“哈!”雪诺笑了一声,“我竟然不知道,比起您的武力、铁腕或是智慧,您的舌头还要厉害得多!看来他们说的没错,你也已经背叛!”

索多玛却不再废话,只挥手冷冷地一个斜劈,穆夏眼睁睁地望着这原本他无法击败的强敌浑身从右上到左下,裂开一道贯穿的深刻伤痕,胸腹里的内脏一下子流了出来,即使对于恢复力极强的3s级虫族,这种程度也是惨烈的重伤了,更何况伤口其中还暗含着凶险的烙印波动,在阻碍虫形自发的复原。

雪诺惨白着脸,一手按住小腹,却还勉强抬头笑,“空间斩!不愧是您,不过这么强的一击,不用来对付虫族的敌人,用来内讧多少还是有些可惜。”

“毁灭的力量诞生便是为了使用,而对内还是向外,本质上都是在抹杀生命,并无区别。”索多玛还是冷冷地说。

“你身上还有一点价值,所以,我没有抹杀你,我会先留着你的命,将你送上审判庭,听凭律法的处置。”索多玛继续道。

“哦?那多谢您了。”雪诺还是不甚在意地淡笑着,他本就没什么血色,现在更是内外同时失血,几乎快要将血液流干了,他捂住冒出血腥液体的嘴唇,那双灰眼睛忽然看了看索多玛身后,目光在穆夏脸上打了个转,然后一闪即逝,放弃了反抗似地,就这样站在原地调息,也不再试着逃跑。

穆夏注视着这一切,沉默不语,远方忽然又亮起了新的星星,那一点光芒自穆夏眼中亮起,索多玛忽然开口,似乎在为他解惑,“那是我的部下,直属于我的亲卫队,也是这片星域最精锐的联邦巡逻舰队,星舰不能像我一样独自展开空间跃迁,所以来迟了一些,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高大成熟的军雌再次转过身来,专注地看着眼前刚被他制止救下的孩子。恰好穆夏也朝他看来,那双淡紫色的眼睛疲惫而空无,也许曾含如梦般的幻彩,但现在显然已随着心湖一起干涸,就此失去了光芒和活力。

但不可否认地,那仍然是双很美的眼睛,当穆夏轻轻朝他望来一眼时,夜如黑岩,光阴消逝,一刹那的闪电流过,索多玛的心为此微微颤栗,他疲惫的目光如同带着火焰,在燃烧四方,热望的火苗就此在索多玛心底不由自主地点燃。所有的相遇都像是久别重逢,命运在此刻发出召唤,召唤他穿越良夜,去寻找光明。

索多玛整个身心都在为他悸动,却又不解其意。他迟疑了半晌,却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最后只能问出一句,“你还好吗?”他仔细地打量着穆夏浑身上下,“有没有受伤?”

穆夏勉强牵了一下嘴角,“多谢您,元帅阁下。我没事。”他的表现完全没有说服力,索多玛干脆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少年近乎温驯地在他掌心闭上双眼,索多玛的心激烈地跳了一下,但他掩饰住了,看似冷静而沉稳地散发出力量,为他疗伤。

过了片刻,穆夏睁开眼睛,近距离望了他一眼,很奇怪地,明明是初次见面,他却从眼前本该陌生的元帅身上感到一种暌违已久的安全感,就像在黑暗中回归了父与兄的怀抱,让疲乏已久的心灵想要栖息沉睡。

可他现在已经很累了,不想再仔细地思考分析,只静静地抓住了索多玛的手腕,将他的手挪开,表达出了明确的拒绝,“谢谢您,我现在好多了,不用了。”他摇了摇头,“巡逻舰队上有休息的地方吗?我想好好睡一觉。”

索多玛心疼地望着他,不假思索地点头,“当然,再等一会儿吧,马上你就可以好好休息了。你想睡多久都可以,穆夏。”

穆夏有点惊讶他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但转念一想,大概在这次事件里,自己的信息在这些联邦高层眼里完全是透明的,于是只微微颔首,没再开口。

索多玛也静静地看着他,“之后你想去哪里,我的舰队会送你。目的地是都灵,对吗?距离已经不远了。”于此同时,远方的舰队群也来到了他们面前,舱门打开,索多玛带着他登上船舱。

穆夏终于躺上了柔软的床铺,可是精神疲累如死,神智却在极度兴奋紧绷后格外清明,难以入睡,他默默盯着纯白的天花板,想起都灵的大雪、跳动的白发、白蝴蝶的翅膀、那些身化鹤影的亡魂、过去的长梦、父亲们、哥哥、成为冕下的自己,刚刚的战斗,失败的自爆,还有赶到救场的索多玛元帅……

这样想的时候,他偏头看向床边,索多玛坐在那里正在看他,以一位联邦元帅对一位救下的幸存者少年该有的关心来说,他未免表现得太过格了一点,超越了他们本该有的社交界限,一向对此敏感的穆夏,现在心头却淡淡地,无暇在意,也不打算赶他走,就这样沉默地彼此对视了一会儿后,穆夏闭上了眼睛。

身上柔软的被子被一双手温柔地往上掖了掖,隔着被褥,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很轻地覆盖下来,抱住了他几秒,随后就要松开。

穆夏没有睁眼,双手却搭上了他的肩膀和后背,他也主动越线了,他将元帅回抱住,彼此间气息交融,安静的声音在这方窄小的天地间响起,“不要走。”

另一颗心脏激烈而滚烫地跃动着,然后渐渐平静下来,变得规律,穆夏扯着他,让他躺在自己身侧,听着他的心跳和呼吸声,渐渐地睡着了。

索多玛眼神复杂地注视着他格外安详宁谧的睡颜,摸了摸那头柔软的银发,忽然之间,他不再了解自己,独自生活了快三百年,他还是第一次这样心如乱麻,这场意料之外的初见让他又成为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即将主动踏入前方一座未知的迷宫,既是新奇,又觉忐忑。

他看着穆夏,难得温柔地慢慢笑了笑,没关系,他不需要答案或解释,他会遵循本心,先陪着他,直到他醒来。

没有梦的打扰,久违的宁静睡眠,终于再次苏醒时,穆夏竟有些恍惚,银灰色的天顶闯入他的视线,过了两三秒,睡前的回忆终于重新出现在脑海中。

“你醒了。”这时一道冷凝的男声从耳边响起,一只掌面宽大而指节修长的手伸过来,摸了摸穆夏的额头,他的手指热得几乎有些滚烫,穆夏偏头过去看他,看到自己仍依偎在索多玛怀里,枕着他的手臂,颈下的肌肉正有力地绷紧。

“索多玛。”发现元帅并没有趁自己睡着后离开,穆夏笑了笑,闭上眼睛,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那样,往前蹭了一下索多玛的胸膛,问他,“我睡了多久?现在……”声音也闷在他怀里。

平常说话冰冷简短的索多玛尽力放缓点语气,想要显得更温和些,可惜收效甚微,“放心吧,并没有多久,你醒得很快,以我们现在的速度,距离抵达都灵还有两天时间。”

胸腔里传来他平稳的心跳声,静静鼓动震鸣,一下,又一下,带着一种规律的节奏感,穆夏闭目仔细聆听着,这声音无端让他觉得安心。他不再说话,他们就此沉默了一小会,然后穆夏撑起身,隔空压在索多玛身上,俯视他,那平静的心跳声一下子被打破了节奏,穆夏微微一笑,轻轻按压了一下索多玛的胸膛,话语责备般道,“这里不要乱跳。”

索多玛不自在地躲闪着他的目光,穆夏静静注视他漆黑浓密、极长极直的睫毛,突然道,“你的眼睛真漂亮。”此话脱口而出,连他自己也诧异了一瞬。

但这句话杀伤力无疑巨大,索多玛那张苍白英俊的面颊上,一下子飞快地蔓延上一抹淡淡的绯红,极度显眼,穆夏不由得轻柔地一抚他的眉毛,低声问,“是我让你不自在了吗?我很抱歉。”

索多玛的脸霎时间更红了,无论如何也不敢看身上的少年,可惜他从上而下地笼罩着自己,占据了身上几乎全部空间,实在躲无可躲,他只好顾左右而言他,语无伦次地试着扯开话题,“那个……这里没有休息的客房,所以我把我的休息室让给了你……”要是你喜欢,接下来两天也可以继续待在这里休息……待在这里如果有什么需要,就敲响床边的传呼铃,我的秘书官会来听从你的吩咐……

他的大脑高速运转着,在思考还要嘱咐穆夏些什么,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对比他的体温,穆夏有些冰凉的手抚上来,轻柔缓慢又不可阻挡地,盖住了他不敢直视的双眼,一片黑暗中,他听到那个清朗的声音极其近地响起,唇舌翕动,热气勃发,丝丝缕缕如雾般地喷薄在他的面庞上,甚至他怀疑自己若是主动向上微微仰头,就能吻上那柔软丰润如花瓣的嘴唇,这种摄动心魄的联想令他感到头晕,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穆夏说了些什么,“既然不敢看我,那么我就蒙上你的眼睛,这下,应该会放松一些了吧?”穆夏的声音听起来既像爱侣间的耳鬓厮磨,又像是独自尝试时的自言自语。

怎么可能更放松,蒙上眼睛,浑身上下其他感官只会更加敏锐,索多玛浆糊般的脑子闪过如此一道清晰的想法,他想要反驳,可最后却只能无力地吞咽了一下咽喉,咽下因紧张而滋生的唾液,这时他才发觉喉咙是如此干涩而又火热。

穆夏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他并没有发出笑声,可索多玛感受到了他的胸膛传来一阵轻笑般的振动,仿佛要等他平静下来似的,穆夏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随着那擂鼓般发出巨响的心脏跳动渐至平缓,穆夏停了一会,这才徐徐开口,声音静而迷惘,像个沙漠中的迷失者,看到绿洲,却疑心那是海市蜃楼。

“索多玛,告诉我,我们见过吗?”他说。

索多玛的回应是双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缓缓将他彻底压向自己,身体大面积接触,他身上的温度传递而来,穆夏闭上眼睛,任由他温暖自己,没有做出抗拒但仍撑持着一点距离,依旧和他鼻尖相抵。

索多玛沉稳有力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语气坚定,斩钉截铁,“行动之前我读过所有涉案者的档案,在今天之前,你我的生命轨迹是两条并行的直线,并无任何相交重叠,我们也从未见过。”

穆夏睁开眼,眼中静如一汪深潭,其中暗流难以揣测,不可捉摸,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他轻轻一叹,“是吗?”

他的手指仍覆在索多玛的眼皮上,掌下那双眼睛正在缓慢地眨动着,掌心传来睫毛刮擦而过的微痒,像是某种隐秘的勾引互动,穆夏忽然笑了笑,难得坦诚地道,“元帅,你知道吗,你让我有些害怕,我一看见你,就觉得亲近,这种感觉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太陌生了,陌生得让我害怕。”

索多玛屏住了呼吸,听他继续道,“我觉得,似乎我对您有一种几乎与生俱来的、无法抗拒的好感,你对我也是如此吗?”

“是。”索多玛几乎有些艰涩地道,但回答起来却毫不犹豫。

穆夏又笑了笑,侧过头,低下来枕在他颈侧,“如果我们之前真的从未见过,那一定是在前世结下的缘分,又或者更早之前的另一个宇宙,如今不过是回忆和情感的苏醒。”

索多玛抱紧了他,在黑暗中沉声道,“我是属于你的,穆夏。”

穆夏的眼神却看向虚无的深处,直抵达另一个属于亡灵的世界,他的语气变得悲悯而低沉,像是宣判一个古典的悲剧结局,“错了,我们互相属于彼此。”

听到这句直白表露情感的话,索多玛的心先是剧烈地跳动了一下,随后心底随着他的情绪而弥漫上一种莫名的伤感,阴影一样沉甸甸地压下,他握住穆夏清瘦的手腕,慢慢将他覆压在自己上半张脸的手拉了下来,于是光芒的世界如一幅画卷,重新铺陈展开,接着他小心地捧起穆夏的脸,认真凝视他的表情,“看着我,我让你想起谁了吗?”

穆夏的眼神悲伤而缅怀,可他只摇摇头,并不说话。索多玛只好叹息着摸了摸穆夏的头发,他是不是在自己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透过自己,他究竟在寻找谁?“不要多想,好好休息。”

穆夏嗯了一声,他注视着索多玛的眼睛,忽然间微笑起来,“谢谢。”那笑容美好温暖,能令旁观者想起落花、微风、高远自由的云或是飞舞的雪花,索多玛不由自主地也勾了勾唇角,然而穆夏的手突然又抚摸上了他的眼尾,似乎漫不经心地道,“我想,接下来我要做的事,你最好还是闭上眼睛吧。”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穆夏已经又一次盖住了他的眼睛,随着漆黑的一片同时袭来的,还有他落下的一个轻吻。

于是刹那间,电光火石,火树银花,索多玛睁大了双眼,看到绚烂的烟花自黑暗中炸开,他毫无经验,甚至不会回应,只能被动地由穆夏带领,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先是温柔,然后渐至暴戾,穆夏用力地地叩开他的齿关,然后发狠般地开始撕扯碾压着他的唇舌,可是索多玛无暇顾及这小小的痛楚,全新的渴望开关被打开,浑身血液狂躁涌动不休,驱动着他也同样急切地揽紧穆夏,下意识地顺从着,包容了穆夏的所有。

这位向来以实力高强和铁腕无情着称的元帅,现在却任由摆布,予取予求,把纵横捭阖的战斗本能全部抛丢一边,毫不反抗地被穆夏压制着。

穆夏的动作粗暴又热辣,他没有接过吻,被亲得上气不接下气,每当穆夏稍微松开他一点时,他就脱力般大口喘息着,苍白的脸涌上了潮红,唇边挂着银丝,彼此舌尖接触时,火花一路顺着神经电流绽放,让他浑身麻软,体温相触的高热同时席卷身心,眼看着就要擦枪走火,索多玛最后好歹还是恢复了一点理智,终于忍不住双手握住穆夏的肩膀,做出弱势的推拒。

穆夏低头对向他的眼睛,身下的元帅狼狈地气喘吁吁,这么近,睫毛几乎要彼此相触,索多玛漆黑的眸子不知所措地想要瞥向一边,察觉穆夏有些冰凉的手指正慢慢摸着自己的脸颊,他的脸更红了,他的手摸了摸穆夏后脑勺的发丝,被亲红的嘴唇嗫嚅几下,“冕下……”,接下来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

穆夏脸上又扬起一丝微笑,“索多玛,叫我穆夏,永远不要对我用尊称,知道吗。”他摸了摸索多玛濡湿的嘴唇,指尖传递来柔软的感觉,“原谅我对你的冒犯,谢谢你。”

索多玛心乱如麻,只胡乱点头,身上一轻,穆夏忽然松开了扼制住他的手,替他理了理衣服,引导他站起身,最后说了一句,“你去吧。”便靠在床头重新闭目。

索多玛急匆匆地落荒而逃。

房间里一下子变得安静死寂,穆夏不言不语,开始继续炼化脑海中几颗晶核,开始彻底蚕食吞噬他们的力量。

时间悄然流逝,很久之后,从灯火通明的过道上,一阵敲门声响起,将穆夏从入定中唤醒。

门打开了,穆夏依旧在原地盘膝而坐,抬眼看向门口的青年,居然是索恩,让他有些意外,“找我是有什么事?”

经过医疗救治,这位俊美的雄虫大明星现在已恢复了往常的风采,只不过眼神和穆夏一样,带着掩饰不住的一股疲惫和死气,他的脸色还苍白着,没走进来,勉强笑了一下,诚恳谢道,“没有别的事,我只是来谢谢你,”他终于跨入门来,剩下的话用了精神传音,确保不会外泄,“谢谢你帮我杀了他,还有他们……”

“你走吧。你该谢的是联邦。我并没有做成什么,你我现在能自由地在这里谈话,都是因为索多玛元帅来得及时。”穆夏冷淡地闭上眼睛。

“我当然知道你动手不是为了我或者其他乘客或者什么狗屁的正义和民权,我只是想说,这件事上,我们是同谋,”索恩却神色冷静,直视着穆夏,“我亲眼看到他加入你们的战局,马上我们幸存者都会面临联邦的心理疏导和证词记录,我不会说出这些。即使是自卫反击,背上案底也会付出代价,军事法庭要是将他们的死都归根于那位元帅,这种结果再好不过。”

“做任何事都有代价,即使一切真相暴露,我也不会为此恐慌。倒不如说,反倒有些期待。”穆夏再次看向索恩,语气冷而倦怠,“因为,那又如何呢?现在我已经明白,生命本身就是一场虚无,中间的过程再精彩,最后也会回归死亡的怀抱。这些责任、义务或者惩罚,我都不会再害怕,我只是希望在自己衰老失去力量之前,继续做完我应做的事,弥补曾经的过失和遗憾。”

索恩笑了笑,“那祝你一切顺利,我想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不过即使你不在意,我也会聊表我的心意,希望你不要怪罪,也希望我们在此之后,还能有再见的机会,没准在另一个恰当的时机重逢时,我们能成为朋友呢。”

他看着穆夏,眼神向往,“我的基因天赋太低了,所以在父亲们眼里,我根本不是个合格的孩子,我所做的一切,都被视为离经叛道,我没有被他们培养的价值,我该走的路,就是安稳地顺从他们的心意,在未来某一天为家族献身联姻,换来门当户对、强强联合,”他叹了口气,笑得有几分苍白,“虽然天赋不够,但毕竟身为政治世家这一代唯一名正言顺的雄虫后裔,我还是很抢手的……父亲他大概快要联系我了,我先走了。”

他往后退了一步,大门自动开启,就在他即将要转身时,穆夏却主动开口道,“死里逃生一回,难道你没有改变?接下来你还要继续这样自暴自弃?在我看来,你其实比自己以为的更坚强,你该有的底气也比你想象得更充足。这几天事态的发展,并没有脱离那天你父亲和暴雪谈判的内容,联邦的确行动得很快,就如那位议员所言。”

“他们的主要目标是你,托你的福,我们被卷进无妄之灾,同时我们也享受了难得高效的救援。你的家庭关系也许不像你说的那么糟,睁开眼睛,用心去体会吧,你已经自由了,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反正太阳仍会再次升起。”

穆夏很少会说这么多话,索恩惊异地看着他,脸上渐渐露出了发自心底的微笑,一层泪光朦胧了他的眼睛,“谢谢你,穆夏。”他真诚地道,“还没有祝贺你成功晋级,新的冕下。那次撞到你不算,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索恩,索恩·奥特伊,我猜,不必重逢,我们现在也已经是朋友了,对吗?”

“我没有什么朋友。”穆夏凝视着他,淡淡地说。

索恩笑了,“我们可是共患难过,不必这么绝情吧?既然如此,那么你的朋友以后就多我一个了,加个通讯方式好了,马上我还要安抚粉丝继续巡演,到时候送你门票,就当做你鼓励我的谢礼,还请你别拒绝。”

穆夏沉默了一会,到底还是加了他的联系方式,多亏了星网的隐私设置,粉丝们看不到索恩的官方账号突然关注了一个无名小卒,否则那些精力无穷八卦又敏锐的网友和粉丝,绝对会将他的背景身世各种信息扒个底朝天。

索恩走后,穆夏继续修炼入定,但炼化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并非易事,他需要全场心神高度集中才不会被晶核上留存的部分记忆和情感影响,导致认知错乱,如此一来就很容易精神疲累,为了不留下后遗症,他只能选择徐徐图之。

暂时休息时,他终于走出了这间索多玛的休息室,沿着蛛网般四通八达的道路漫无目的地游走,这里来来往往的都是精锐军卒,不多,但个个行止如风,脚步匆忙,穆夏看着他们忙忙碌碌,各处传讯、处理信息,也不上前打扰,自己找了个大厅的角落,站在透明的落地舷窗前发呆。

这里的模拟灯光很暗,明亮的是外面群星的星辉,轻柔如纱般笼罩住他,穆夏张开手掌,接住了一点光,神色却依旧倦怠沉默。

“怎么单独在这里?”索多玛的声音忽然从身畔响起,穆夏仿佛被突然从梦中惊醒,有些恍惚地抬头看他,“不开心的话,可以让秘书官来陪你说说话,他的能力偏向精神安抚一类,很擅长这些。”索多玛眉头微皱,话语关切。

穆夏收回了手,偏开眼睛,淡淡地道,“我没事,只不过有些累了。”肩上突然传来一阵暖意,索多玛按住他的肩膀,不赞同地道,“这里有些冷,怎么没有多穿一点?”穆夏没说话,以他现在的实力,温度早已不能影响他,索多玛也知道自己失言,顿了一下继续道,“和我一起回休息室吧?躺下好好休息,睡一觉……”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穆夏抬起手按住了他的手背。

索多玛早已摘了那碍事的漆黑手套,少年比他凉一些的手心,正轻轻地覆盖在他手背之上,他略微一动便能挣开,可他近乎贪婪地盯着穆夏,一时忘了掩饰,他屏住了呼吸,“穆夏……”

穆夏向他笑了笑,朝前一步,拥抱住了他,把头埋在他的胸口,“不用说话,我知道你想安慰我,那就不要走。”他用脸颊蹭了一下索多玛坚实的胸膛,声音很低,但在这种距离下听得格外清晰。

索多玛收紧了手臂,将他抱得更紧,已经忘记了此刻身处何方,再也顾不得那些旁观的目光,闭目深吸一口气,坚定地道,“我不会走,只要你还需要我。”

相比漫长的一生,幸福的瞬间是何等短暂,可当索多玛怀抱住穆夏时,太阳终于拥抱了月亮,换来了最终的圆满。这一刻安宁而永恒,真正的幸福已被他拢在怀中,一种想法前所未有地变得清晰:即使这瞬间再如何短暂,我们也是为此而活着的,恰如飞蛾,向死而生,追逐刹那间殒身于烈火的壮烈。

我将追逐他,守护他,穷尽我的一生,永不后悔。索多玛闭上眼睛,嘴角挂着一丝安静的微笑。

那是主帅脸上平日里绝不会出现的表情,远处被他早早丢在一边的秘书官打量了他们片刻,强自压下内心种种好奇和震惊,挥手驱散了身边的光屏,又故作镇定地转身叫走几个正要上前汇报情况的同事,很识时务地道,“这会儿都别上去打扰,有什么紧急情况先交给我处理吧。”

附近几个军部官员见状面面相觑,点点头,也不敢多看,急匆匆地撤了。到最后,这片大厅只剩下穆夏和索多玛,在星空下孤独相拥,在这永恒的一刻,时空仿佛也为他们而停滞,今夕何夕?已不再重要,唯愿长相拥,长相守。

都灵。

冰原广袤得仿佛没有尽头,大片冻土光裸荒凉,冰川冰河纵横交错,极目所视,黑与白、天与地的交界从未如此鲜明,唯有一缕不起眼的蓝色正悄然绽放,仔细地看,点点天蓝色的花苞在风中粒粒闪烁,娇柔美丽,但她的根却深深扎入大地,贪婪地汲取着养分。她如此存活着,坚定不可撼动。

天空中一阵沉重莫名的压迫感,稀少的飞鸟们早已远离,永恒不变的冻土也似乎微微一震,一种全新的脉动穿透云层,袭击而下。

军舰终于停泊在冰原上空。

经过又一天的航行之后,离别的时刻终于到来。

在荷枪实弹的士兵簇拥下,迎着无边的风雪,穆夏走下阶梯,远远眺望。出乎意料地,远处一个黑点冲他用力地摆了摆手。

索恩和其他乘客跟在他身后,随着步伐向前,一群记者涌了过来,但被军队严肃地隔开,只能举着各种各样精巧的拍摄装备远远观望他们的行动。

那个冲穆夏招呼的身影向他走近了,身边的秘书官及时解释道,“冕下,这位是都灵军学院派来接您的代表,他们二年级的首席,卡维亚先生。不出意外的话,他和我会一起送您到目的地。”

正说着,那个怀抱一束鲜花的身影来终于站在了穆夏面前,他微笑着,一双湖水蓝的眼睛盛满柔情,“又见面了,穆夏,我是特意来迎接你的,”说着,他将手中那束漂亮的花向穆夏递来,同时对秘书官微微颔首,“这位阁下是?”

穆夏接过了花,低头拨动了一下柔嫩的花瓣,“他是索多玛元帅的秘书官。”

“元帅特意吩咐我来送冕下一程,”秘书官微笑,“二位之前就认识吗?”

卡维亚沉静的眼神关心地看着穆夏,温声道,“曾见过一面,那时冕下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顿了顿,加了一句,“这束花是欢迎您的礼物,你喜欢吗?”

“她叫什么名字?”穆夏问,他将花束捧在怀里,抬起头来,他俊美的脸和天蓝色的小小花朵辉映在一起,那并不是耀眼夺目的花卉,她的花朵小而低调,每朵由六片优美的细长花瓣组成,星星点点地簇拥在一起,在这片冰雪平原上悄然盛放,带着她独有的生命力。

“星星兰。”卡维亚凝视着穆夏,他的蓝眼睛宁静而隽永,“这是属于都灵的花,她只在冰天雪地绽放,自由而顽强,希望她能够治愈您。”

穆夏又垂下眼,仔细地看了看这束不出众但仍然很美的花儿,一股清冽的芬芳袭来,他安静地闭目感受一瞬,然后睁开双瞳,轻轻一笑,“谢谢,我很喜欢。”那双淡紫色的眼睛柔和地平视前方,眼中笑意温柔干净,和浅蓝色的花儿一样,明明都是冷色调,却无端变得温暖,就像解冻的冰川河流,化作柔水,在春天潺潺流动。

这美好宁静的一幕被远处的记者们清晰地拍摄记录了下来,他们本是忙着拍下他身后的索恩,却意外发现了更值得记录的美,赞叹中他们看着穆夏随卡维亚登上了都灵官方的行星舰,径直向校园的方向飞去。

来不及失落,等军队将剩下的幸存者送入避难所离开后,他们赶紧继续涌上前采访索恩和剩下的乘客。热点新闻通常只持续一周左右,这件震动星网的绑架事件短暂地引发了轰动,但现在已接近尾声,他们得趁着余波还在赶紧再收割一波流量。

于是当天不到两小时后,随着他们的报道,穆夏怀抱星星兰温柔微笑的照片和视频被到处刊载,因为容貌过于瞩目而登上了星网各大热搜头条,并很快被各方证实了大致的身份信息,新晋s级冕下,都灵交换生,寒门贵子,无数光环和赞誉纷至沓来,关于他的讨论度,甚至压过了索恩正式宣布巡演即将重启的消息。

而在面对官方的慰问视频里,刚刚被解救的大明星索恩自己也在对这位年轻的军校生夸奖推崇备至,“穆夏是我的朋友,他不仅曾对我施以援手,也帮助过孤苦无依的那两个孩子,他看上去冷漠,实际上内心炽热且善良,并且能够勇敢地奋起反抗,他不仅值得我学习,而且也值得任何尊重和夸赞。至少,我将永远站在他的一边。”

“那索恩阁下,您觉得这位冕下会进入娱乐圈吗?”

索恩哑然一笑,“我想不会,而且以他的天分和实力,不为军队出力实在是联邦莫大的损失,相信他未来会成为卫护民众的一位优秀雄虫将领。至于现在,他还是一个在读的军校学生,希望大家不要过多的关注和打扰他了。”

“好的,那请您说说后续巡演的安排吧,据说您经过这次事件之后,现在决定更改演出的主题?能说说您的想法吗?”

“明天永远会再次来临,群星依旧,我们的太阳也会再次升起,新的主题,我想命名为‘逐光’,哪怕身处黑暗,也要心向光明,保留希望,未来还未到来,一切都有转机,我们逐光而行,用自由的意志主宰着自我的生命历程,不论何时,我们都要怀抱勇气继续前进。”

“谢谢索恩先生对此的阐释,之前一直有私下消息说您的家庭并不认可您的事业,您很有可能巡演之后就会隐退,请问这次的恐怖袭击事件会影响到您接下来的事业安排吗?”

“险死还生,的确对我有很大影响,但我想我不会退出了,我会坚定信心,继续走在我喜欢的道路上。”俊秀的青年在屏幕上微笑,眸光温和坚毅。

屏幕的对面,日常总冷着脸的荣格议员望着小儿子这番演说,转头瞥了一眼身边的管家,“总算有点长进了。”

老管家乐呵呵地对他的老爷笑了笑,“好不容易把索恩少爷救回来,您别再对他太苛刻了,其实他一直是个很优秀也很努力的孩子。”

荣格议员哼了一声,“从他获救到现在,只给我发了一条报平安的消息。”

老管家劝道,“您也看到了,少爷现在正在忙呢,等他调整好了,肯定会来找您详谈的,照我说啊,你们早该好好聊聊了。”

在另一边,担心了好几天的卢克索导师也总算收到了穆夏的消息,之前穆夏他们的终端都被集中收缴,等军方处理完物资后虽然又还给了他们,但是军舰上不允许私自联系外界亲友,所以直到现在穆夏和索恩才能各自给导师和父亲发消息。

通讯画面开启时,穆夏正待在都灵安排好的独立宿舍里,透明的落地窗如水溶解,他走出房间,走向清寂的荒原,看到重重雪山遥远地围拥而来,冰峰的线条料峭挺拔,白山黑水、深蓝与纯白,天地与自然,一齐近乎肃穆地静默着,而鼻间冰冷干燥的空气凛冽得几乎辛辣,不合时宜地,使他心底生出一丝故乡般遥远而亲切的感觉。

卢克索导师那熟悉的身影就这样被终端投影在这幅画面之前,还是红玫瑰一样火红耀眼的长卷发,对比背景显得那么突兀、格格不入,却同样令他觉得亲切放松。

主动回复了导师通讯,可穆夏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对面的导师也一样,卢克索平时总自顾自地当个话痨,现在看着劫后余生的学生,却突然沉默了起来。

一个熟悉的声音插入进来,破除了僵局,尼克拉着阿穆尔挤进了画面,用力向穆夏挥手,“学弟!好久不见,幸好你没事,你不知道,老岳父他都快担心疯了,要不是那片航行星系突然被军方截停,这会儿他肯定已经赶去都灵接你了。”

卢克索有点尴尬地咳了一声,忽然反应过来,瞪了尼克一眼,“去去去,什么老,老什么,我还年轻好不好……”他那张美艳风情的脸霎时间生动起来,神采灼灼。

“穆夏,你小子这几天还好吗?我们看了新闻,你现在应该刚到都灵吧,那里冷,你适应适应,不行就放弃名额回沃顿,这里有我在,我们可以随时罩着你,恐怖袭击毕竟只是突发意外,虽然听说你因祸得福反而晋级了,但可不要留下心理阴影啊。”他有些忧虑地望着穆夏。

穆夏笑了笑,眼神却投向远方的天空,“您费心了,我没事的,放心吧,我现在的心理状况还很健康。”

卢克索冲他翻了个白眼,“你这幅模样可没什么说服力,你本来就性格独,这下更自闭了。唉,不过幸好你没出事,否则我倒会一辈子留心理阴影,”

他耸耸肩,“这几天我都快把在都灵附近那些学生、合作伙伴还有军队里认识的朋友都联系遍了,就为了打探你的消息,啊对了,”卢克索坐直了身体,“今天去接你的是卡维亚吧?他是你同门学长卡纳克的堂弟,有什么不了解的你都可以问他,他会照顾你的。”

穆夏心中感到一阵温暖,他淡淡地一笑,“谢谢您,导师。”

卢克索导师却叹了口气,看着他,语重心长地道,“好好调整一段时间吧,你才刚突破,心性和境界都需要稳固,在都灵其实不用太拼,s级的身份很多时候已经够用,开心一点吧,穆夏,你年纪还小,以后的日子还长,等你毕业了,有我们在,你不用担心前途,低谷之后,以后的路就宽阔坦荡,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

穆夏和导师对视片刻,点点头,“我会的,导师。”

“希望你听进去了,好好想想吧。”卢克索挥了挥手,就要关闭通讯时,旁边一直没机会插上话的阿穆尔终于抢出一句,“好好休息!”

“再见。”通讯关闭了,穆夏也向虚空中挥了挥手,接着他转身下楼,对着校园的导航地图开始逐片区域地慢慢探索,很快就要正常上课了,他需要先熟悉一下这个全新的环境。

穆夏还不知道,远隔着三十二片主星域,透过无数团星云,还有一场关于他的对话在进行,一位副官正调出检测单向上级示意,苦哈哈地道,“将军,您的精神海状况太恶劣,已经到了即将强制被匹配安抚的时候了,您看……”

对面的将军没有好好穿他的军装,只随意把长外套披在外面,露出了里边色彩鲜艳的花衬衫,一条造型独特的银链子吊在脖子上,两条裹着漆黑军裤的长腿高高地翘上桌,一双制式的漆黑皮鞋在脚上锃光瓦亮,算是浑身上下唯一齐整的地方。

听副官说话时,他正漫不经心地浏览着星网上今日热点新闻,突然看到了一张照片,他猛地坐直了身体,把鼻梁上那副紫色的骚包墨镜往头顶一推,“他是谁?”

“什么?谁?”副官还没摸清情况,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睛,看着他家战功赫赫却私下作风总是吊儿郎当不靠谱的将军,战战兢兢地道,“您看到什么了?您的将级刚提升到上将,现在有长达半年的假期,依我看,您完全可以趁这段时间去解决一下终生大事,找一位能够安抚您的冕下……”

侃侃而谈的副官突然卡壳了,因为叶斯卡尼将军兴奋地调出画面,举着终端直直投影在他眼前,无垠的冰川雪原之前,银发少年也如冰雪般炫目美丽,一刹间发丝舞动,他抬眸,宁静湛然的微笑浮空而来,比怀里那束娇艳盛放的星星兰更美。

这瞬间凝聚的美感是如此纯净,副官望着他,一时惊艳,心慑神夺间,他居然忘了自己正在说什么,不自觉地就闭了嘴。

将军神经质又亢奋的声音却突然响起,“说得对!正好可以让我去找他!他的等级可以和我匹配!”他边说边起身,和副官擦肩而过。

赶紧再一转头,只见叶斯卡尼步伐急促,大步流星,衣角挟风飞扬,一闪身已经走到了门边,副官傻眼了,“将军?等等!您去找谁啊?”

叶斯卡尼头也不回,豪迈地一吼,“穆夏冕下!”

“啊?”副官摸不着头脑,疑惑地点开了星网,搜寻起将军刚刚给他看的画面,这才发现新晋冕下早已挂上头条,手指好像有自己的想法,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自动把爆火的那几张动图静图全部下载保存好。

凝视着画面里放大了的温柔笑容,副官喃喃道,“真美啊,将军对他难道一见钟情了?我们执勤的这片星系离都灵可不近啊……”轻叹一声,副官转头看向舷窗外的无边星海,“好运,叶斯卡尼将军。世界属于勇敢者,希望您能成功。”

都灵,永夜堡。

亿万年的冰河时代形成了这里瑰美奇幻的地貌,两个渺小的身影立在浩大的天地之间,穆夏正和卡维亚一起观赏。

从他们的眼睛里,能看见天永远澄澈蔚蓝,雪山峰尖耸入云霄,下面是绵延无边的海洋,镜面一样倒映出天空和冰峰,天与海几乎是同一种颜色。

穆夏来得幸运,眼下正值极昼,风光如画,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刻,站在山巅,迎着海浪和风,会觉得这里已经是世界的尽头。

面对美景,卡维亚笑道,“怎么样?这里可是号称都灵最美的地方。”

穆夏只是点点头,然后转身看向悬崖上屹立的永夜堡,这座巨大的建筑深沉而威严,历来被作为礼堂而使用,平日很少完全开放。眼下,他们来到这里,是为了参加一年一度的新生交流联谊会。

穆夏是个插班交换生,卡维亚则是二年级的首席,虽然都不是今年的新生,但依然有参加的资格,“晚会什么时候开始?”他问道。

“别着急呀,这场舞会一直会持续到第二天黎明,哦,虽然现在不会有太阳升落,”卡维亚笑了笑,抬起指尖夹着的纸质邀请函,略一示意,这小小的纸张黑底烫金,硬挺正式,是学院特意发给他们作为纪念的,“那走吧,我们进去。”

他们的终端光芒一闪,中控智脑识别出了身份,自动放行,巍峨的堡垒像位巨神,将他们吞入口中。

沿着漫长的通道,穆夏终于进入大厅,这里灯光幽明,酝酿出黑夜的氛围,照出影影绰绰,和外面明亮盛大的天与海相比,完全是不同的美感。

卡维亚指了指远处长桌上丰盛的各色食物,笑着道,“你饿了吗,离正式开始还有一会,要不要一块先去吃点东西?”

穆夏没拒绝,不过刚端着盘子来到桌边,迎面走来一个向他们打招呼的新生,“学长们好。”对方微笑着,一头金发在烛火般的光线下朦胧地发光,一双蓝瞳里神光四射,从上到下都在自信地闪耀,“我叫以赛亚,是今年的新生,冒昧来认识一下你们,可以吗?”

穆夏和卡维亚对视了一眼,“你好,”他们同时说。

以赛亚的笑容更璀璨了一些,“穆夏前辈,最近你在星网上可太出名了,看到你真的出现在这里,我忍不住来向你问好,希望没打扰到你们。”

穆夏只是摇摇头,对面的新生又继续道,“虽然已经迟了,但还是恭喜前辈成功晋级啊。”他笑眯眯地向穆夏举杯,将杯中的液体饮尽。

“谢谢,”穆夏看着他,平静地道,“不过都灵这么大,还有其他很多优秀的学生。”早在对方出现的瞬间,他就感知到了他的精神等级,对面这位新生,也是一位冕下。想必他大概会成为一年级的首席吧,穆夏想。

卡维亚也温和地笑道,“学弟应该就是最近盛传的那位天才?天生的s级,真是叫我羡慕。”

以赛亚得意地挑了挑眉,看了穆夏一眼,抑制过了的语气还是显得有些骄傲,“原来学长们也听说过我。”

穆夏看了看身边的同伴,卡维亚心神领会,笑道,“以赛亚冕下,我们先去一边休息了,现场还有其他更值得你结交认识的朋友,我们先失陪一会。”

看以赛亚的表情,明显被捧得很舒服,坐在沙发里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卡维亚松了口气,向穆夏打趣道,“出名了可真是麻烦,他明显就是冲你来的。”顿了顿他又笑问,“被迎头示威,感觉如何?”

穆夏淡淡地道,“没什么感觉,一个骄傲的小鬼而已,他的城府还太浅了,在想什么,一眼就能看穿。”

卡维亚赞同地点头,“确实很幼稚,不过有他在,待会估计会有好戏看。”卡维亚还在兴致勃勃地和穆夏说着学院里各种趣闻八卦,但穆夏摸着杯沿,似乎不在状态,不太接话茬,他只好叹口气,主动问,“怎么啦?一进来你就有些心神不宁。”

穆夏沉默了一会,还是道,“我收到了一则见面通知,就在今天晚上,地点可以由我选择,我挑了这里。”

卡维亚费解道,“在联谊舞会见面?这里?他也是都灵的学生?谁呀?”

穆夏不想多谈,“只是时间正好撞上了而已,我不了解他,也不认识他。”

卡维亚更迷惑了,“既然不认识,你为什么还要同意见他?”他开了个玩笑,“你难道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你有权拒绝一切。”

穆夏深吸一口气,“这是法律规定的义务,前天雄虫权益委员会给我发下的通知,如果我不同意,后续类似的任务会更多,而只要我答应,今年的目标就算完成。”

卡维亚眼神波动了几分,他明悟了什么,忽然周身气压变得低沉,“你刚刚说,要安稳一年?”

“是,只要我同意这次临时匹配安抚,今年的任务就结束。”

卡维亚握杯的手突然更加用力,他紧盯着穆夏,穆夏也看向他泛白的指节,他曲起手指,轻轻一叩卡维亚透明的酒杯,叮地一声轻响,空灵清越,“小心,可别捏碎了。”穆夏提醒道,声音冷淡。

卡维亚像是被突然从梦中唤醒,他一下子恢复了惯常的表情,温和地笑,“既然您已经决定了,为什么还要告诉我?”

穆夏无动于衷地转过眼神,学院高层已纷纷现身,开始致辞,在喧嚣的宁静中,他平淡地道,“因为你问了我,所以我没有骗你。”

卡维亚叹了口气,苦笑一声,“你还是不告诉我比较好,”他停了几秒,低声道,“现在只要一想到你要和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家伙亲密接触,我就气得心绞。”

穆夏转过脸来凝视他,看到卡维亚素来柔和的蓝色眸子现在笼罩了一层感伤和温柔的怨怼,他们对视着,一时都没说话,卡维亚很快又调整好了表情,如常地笑道,“我多说了,你当没听见吧。”

“失陪一会儿。”穆夏坐在原地,看着卡维亚端着酒杯熟稔地开始找同级朋友们聊天,领导的致辞已经结束,各方的声息热闹地从角落里弥漫上来,他的身影很快混迹消失了,融汇难分,穆夏也没有刻意去寻找,他低头,打开终端查看消息。

卡维亚如鱼得水般地游走着,寒暄的间隙他回头看,这个角度只看到穆夏侧坐在卡座中的淡淡影子,他脸上勾起笑,掩盖住眼底的失落,继续转头和朋友们交谈。

这时掌声响起,几乎要掀上屋顶,新生们欢呼着高喊,“以赛亚!以赛亚!”他们围成一个小圈,金发的以赛亚站在中心,抬头自然地张开双手,享受周身的簇拥,一条长长的绶带披上他的肩膀,他走上高台,“现在宣布,一年级的首席是,以赛亚冕下!”

“首席!首席!首席!”这是新生的主场,穆夏被他们的喊声搅得烦躁,抬头看过来,却接收到以赛亚远望过来得意的目光,他无语地收回视线,学院领导又开始激情澎湃地发言,“今年,我们都灵军学院荣幸地同时拥有了三位正在就读的冕下,让我们认识一下他们!”

“第一位,以赛亚冕下!一年级!”聚光灯巨大的光环投下,以赛亚站在灼目的光辉正中,这下他真的在发光,一阵阵尖叫声在全场此起彼伏传来。

穆夏心知不妙,刚站起身,他所在的角落卡座里居然也投下了巨大的光束,把他从头到脚地笼罩住,穆夏像是被关进玻璃罩的蝴蝶标本,脚步一下子定格住了,他干脆站定,转身抬头迎面看向疯狂的群体。

“第二位,穆夏冕下!二年级!”一阵更强烈的欢呼与尖叫响起,穆夏被吵的头疼,他微微皱眉,然后很快调整好表情,向周围略一点头致意,招来更激烈的反响。

刚来都灵,这几天除了上课,他深居简出,虽然时不时会被学生或老师认出,但都没有直接暴露在聚光灯下麻烦,这些在冰天雪地里平日表情冷淡严肃的师生们现在都疯了一样,穆夏对这些以赛亚向往的追捧实在喜欢不起来,若非参与联会和课程学分挂钩,不来算旷课,他绝对会放弃参加。

“第三位,安德烈亚冕下!四年级!”趁着群体注意力稍稍转移的片刻,穆夏挪动步伐,想要走开,他还在思考刚刚终端上看到智脑代为传递的信息,那位约见他的叶斯卡尼将军表示,他会马上出现,以一种“他将无法忘怀的出场方式”,确保他一定会立刻认出来他。

想起对方给自己的照片,照片里那家伙光膀子披着花衬衫,嘴里叼一根香烟,曙光里坐在天台,烟雾氤氲袅袅间,有种散漫的性感,再结合那张帅脸,比起星际战场上拼杀的将军,他更像是个模特或者明星,气质和职业反差极大。

天空忽然下起了雨,穆夏抬起头,无数面具从屋顶飘落而下,假面舞会正式开始,他随手接住一张极简黑白的,扣在脸上,低调地继续等待那所谓“无法忘怀的出场方式”。

灯光猛地开始变幻,先是一阵灯火通明,突如其来地亮如白昼,随后亮度降低,色彩飞快地跳跃闪烁,天顶和地面都亮出各色细小的光柱,把礼堂变成一片缤纷的光之海洋。

“今年的舞台光效真不错啊,”和卡维亚聊天的一个学生有些惊叹,卡维亚勉强笑了笑,眸光飞速地搜寻,想要找到穆夏,但现在大家都戴上了面具,灯火一片迷离,他有些心焦起来。

“真是一年比一年强,学弟们有福了……”和他聊天的同学说着话,一转头却不见了卡维亚的影子,“咦?”

“我先走了。”卡维亚头也不回,匆匆钻了出来,皱眉开始左顾右盼,已然有些后悔从他身边离开。

巨大的舞台忽然从天而降,但师生们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吓的尖叫,便看到它竟凌空悬浮,牢牢固定在大家头顶上,一时间,那里万众瞩目。

穆夏也回身抬头,舞台上只有一个舞者,戴一副漆黑的猫头鹰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头发上还饰缀着夸张的长羽毛,绒毛在灯光中清晰地飘扬,他浑身上下也是漆黑,修身的黑西装上衣和长裤,显得身形修长瘦削。

隔着遥远的距离,穆夏却恍惚见他对自己微笑了一下,未被面具挡住的嘴唇正冲自己远远一勾,带着明确的蛊惑。

穆夏站定了,继续打量着他。

卡维亚终于看到了穆夏的侧影,急急向他走了,但学生太多,让他走得艰难滞涩。

舞者压低了漆黑的帽檐,定格着姿势,似乎只停滞了一秒,狂暴的音乐从四面八方震天动地而起,舞者手一挥,摘下帽子,身躯一动,便随劲爆的音乐开始了表演,他的舞蹈极具力度与美感,每一丝肌肉都得到精准有效的控制。

忽而一股惊哗的声浪,舞台中心升起一根长长的金属杆,舞者抬头,一手握住杆管,另一手将帽子一丢,长腿由后往前举重若轻地一勾,他整个身体便轻易优美地攀上了钢管。

他倒悬着张开双臂,长而卷的发丝披散倾泻下来,单凭核心的力量,他轻松地盘旋了几圈后,又一手握杆,长腿一个高抬劈叉,轻而易举地站定,他扭动着腰和肩膀,手指慢慢挪到西装外套的纽扣上。

底下的观众一阵哗然,突然都像打了鸡血般兴奋地开始狂喊,“脱!脱!脱!”

在如有实质般的声浪中,舞者再度勾唇,观众们还没反应过来,只看到眼前一花,最外面那件外套已被脱下,舞者将它潇洒地一抛,他里面是件骚里骚气风格花哨的衬衫,在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中,他微微扯开衣襟,强烈的舞台灯光穿透了薄薄的衫衣,让精壮的手臂肌肉和劲窄的腰身一览无余,他双膝往前一滑,跪地正对着下方的观众们,耸腰扭肩,继续跳他的艳舞。

穆夏望着那件花衬衫,从衣品大概确认了他的身份,的确是别开生面独出心裁的出场方式,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混进舞会节目组的,还第一个开场,他面无表情地想,继续站在原地,打算等他表演完再说。

舞台上的叶斯卡尼越扭越起劲,他忽然单手抓住杆身,仅以手臂做支撑,围绕一圈凌空踏步,他动作优美,举重若轻,但观众都知道这有多难,纷纷更加热情地献上掌声和欢呼。

随即他身体一翻,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不可思议地起跳,姿态优雅地一个后空翻,脚尖一踏,面朝观众,张开双臂,做出有力的定格动作,他露出的下半张脸笑了起来,露齿笑出两行白牙,突然一声高喊,声音压过了所有观众,在礼堂里发出隆隆的回声,“穆夏冕下!”

“可否给我一份荣幸,接受我的邀请,让我和您一起跳开场舞?”叶斯卡尼高高地站在台上,绅士地朝穆夏伸手。

舞台光效消失了,一片黑暗中,智脑操控着聚光灯再次追来,现在只有穆夏现在从头到脚沐浴着光晕,周身的俊美锋锐的气质带着面具也无法遮掩,观众们都跟着灯光的指引扭头盯着他,嘴里一齐狂喊,“上台!上台!上台!”

穆夏感到头疼,却无处可逃,他抿了抿嘴唇,无视了那些声浪,主动看向舞台上的那个家伙,什么也没说,只点点头。

学生们又开始尖叫起来,“穆夏!穆夏!”

穆夏脚下的地板开始活动,这礼堂居然每一处都有升降机关,在托举着他缓缓往上,穆夏却对它的速度有些不耐烦,他心一横,干脆展开精神力量,霎时间拔地掠身而起,耳畔风声宁静,他已落在台上,和叶斯卡尼面对面。

“请。”对面那只戴着黑面具的花蝴蝶笑嘻嘻地朝他做了个手势,说着他歪了歪头,笑得更加灿烂。

穆夏冷然上前,一把拉住了他的手,音乐再次响起,他们一同展开舞步,于此同时,这片舞台骤然间四散分裂,连同无数从地上浮起的地板,连贯为空中的一大片舞池,和底下由无形的空气相隔绝。

其他无数的师生们也纷纷拉着自己的舞伴加入这片狂欢现场,永夜堡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无比热烈。

叶斯卡尼灿烂地笑着,凝视穆夏近在咫尺的眼睛,他们的容貌都被隔绝遮挡,只有双目清晰相对,他们此刻是如此紧贴,不论周围如何变幻,那双淡紫色的眼睛都在永恒地注视着他,仿佛他就是世界中的唯一。

“叶斯卡尼将军?”舞曲稍歇时,穆夏淡淡地问道,叶斯卡尼嘴角的弧度情不自禁地越扯越大,他终于大笑出声,“没错,冕下,我是特意为你而来的。”

穆夏脚下心有灵犀般配合他的步伐,说话语气却仍是淡淡的,“为什么?”

叶斯卡尼笑嘻嘻地看着他,“准确来说,我是来寻找一双眼睛。”

意想不到的回答,一双眼睛?穆夏望着他,“我的眼睛?”

“嗯哼。”叶斯卡尼继续笑,得意地冲他抛飞了一个媚眼,可惜穆夏置之不理,只是继续配合他跳舞。

几乎全场都在热闹欢腾,只有卡维亚,站在穆夏先前位置的不远处,眼睛失落地盯着舞池中央。

“卡维亚学长,我想邀请你,不知道你愿意接受吗?”一个愉快的声音忽然响起,卡维亚一转头,看见以赛亚笑意盈然的脸。

心情正糟糕,他不耐烦地回头,“不用,”似乎也觉得语气太硬邦邦,出于涵养,卡维亚又补了一句,“不过还是谢谢您,以赛亚冕下。”

可是以赛亚的脸色还是猛地变了,他漂亮的容貌因为阴沉而显得难看起来,他冷冷地扫了一眼卡维亚,又看了一眼天空中正拉着叶斯卡尼一起旋转的穆夏,嘴角轻蔑地一掀,没再多说一句话,扭头就走。

时间已来到夜半,大部分师生都已离开,走出堡中的永夜,穆夏看着外面不变的白昼,竟有点恍惚。

清冽的风吹散了身上依稀的热度,他和叶斯卡尼一起站在一处僻静的山巅,居高临下地俯视似乎没有尽头的深蓝海水。

“很高兴见到你,穆夏。”他身旁的叶斯卡尼笑眯眯地开口,边说他边摘掉了自己的猫头鹰面具,面具下是小麦肤色的一张俊脸,眼角眉梢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活力和调笑之意,让他显得像个花花公子。

穆夏也转头过来,伸手取下了自己的面具,“幸会,将军。”他甩了甩头发,银白色的发丝在明亮的光线下璀璨夺目,而那双眼睛,那双让叶斯卡尼横渡星河跨越山海来寻找的眼睛,透着淡而冷峻的神光。

眼前的少年无意是俊美的,但他的美凛冽如风霜雨雪,严酷无情,和曾让他心动的那份温暖柔和相去甚远。叶斯卡尼费解地皱眉,手中拉出一幅投影画面,“嘶,这上面的,是你吗?”

穆夏瞥了一眼画面中正温柔微笑的自己,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叶斯卡尼又抽了一口冷气,“你确定吗?你有没有双胞胎兄弟之类的?”

“我确定。据我所知没有。”穆夏不再理他,干脆转过身去。

叶斯卡尼把眉毛拧成一团,表情纠结,刚想说什么,穆夏又道,“让你失望了?”

“不不不,那倒也没有,只是……”只是和我原本想象得不一样,叶斯卡尼心里嘀咕,却见穆夏转过身来,淡然一笑,“那你所期待的,是怎样的我呢?”

叶斯卡尼望着他的笑,一时沉浸在他的眸中,没说话,过了片刻才道,“你现在这样就很好。”

穆夏又微微一笑,“是吗?”他走近了几分,“这么说,你是喜欢我现在的样子?”

叶斯卡尼眼中只有他微微张合的嘴唇,至于他说了什么,全然不知,只胡乱点头,穆夏离他越来越近,忽而鼻尖一痒,少年贴近了他的脸,在他唇角吻了一下。

叶斯卡尼如遭雷击,浑身血液都在往脸上冲,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在做什么?”

穆夏觉得有趣,轻笑一声,“这还用问?我当然是在亲你,”他摸了摸叶斯卡尼长长的卷毛,暧昧地问道,“愿意和我接吻吗?”

叶斯卡尼脸上烧红,根本回不了话,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越来越近,终于,一个吻落在了他唇上,轻得像蝴蝶羽翼的一拂。

他忽然激动起来,用力弯腰低头,猛地抱紧了穆夏。

在冰雪的群山之巅,他们深深拥吻在一起。

穆夏的宿舍房间里,迷离暧昧的气息萦绕不散,灯光被调暗了,昏黄地洒在叶斯卡尼大片赤裸的皮肤上,小麦色的强健体魄还残留着些微的红痕,浑身酥软,他懒洋洋地躺着,嘴角挂着丝笑,一只胳膊枕在脑后。

隔着门,有微弱的水声响起,不甚清晰,叶斯卡尼掀了掀眼皮,扫了一眼浴室的方向。过了一会儿,他赤着脚也下了床,脚步极轻,几乎无声。

白茫茫的雾气中,一个清瘦纤长的影子。

穆夏正站在镜前,漠无表情地凝视镜中的自己,水雾弥漫,他的睫毛上也挂着水珠,眼前一片朦胧,他仰头,将额前湿发随手一抹,往后拂去。另一只指节粗大的手忽然从背后环绕而来,手指匆匆在镜子上划拉几下,镜面便突兀地清晰了。

于是他们的目光在镜中交汇。

穆夏抬眸瞥了他一眼,依旧是薄而锋利的眼神,像刀锋,像月光,清晰,优美,然而弧度冷冽。叶斯卡尼却不管,只闭着眼睛抱着他,穆夏的头发有些长了,直垂到后颈。叶斯卡尼低着头,用下巴软软地蹭着穆夏颈窝处的皮肤,温热微痒的感觉从肩上传来,穆夏伸手摸了摸他浓密蜷曲的长卷毛。

得到回应后的叶斯卡尼更加放肆,双手开始不老实地打转,巡视检查着穆夏上半身每一寸皮肤,他盯着穆夏的眼睛,看到镜中倒映出的他们亲密无间,像任何一对共坠爱河的伴侣,不由得意地坏笑了一下。

穆夏不言不语地打量着镜中的画面,任他动作,等他的手开始顺着腰往下摸去的时候,才拉住他的手腕,掌心覆盖住他的手背,语气平静地开口,“一起洗吗?”

叶斯卡尼从喉咙里低哼了一声,也不知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穆夏正要转身,叶斯卡尼忽地迎上来,在他唇上偷了一个吻,心满意足地一啄后,怀着隐秘的窃喜,他得胜般地偷笑起来,就要后退,却听到一声轻笑,也许仅仅是胸腔里轻微的一点振动。

穆夏猛地扼住了他的脑袋,用力亲上他的唇,叶斯卡尼被抱紧了,几乎动都动不了,他面红耳赤地闭上眼睛,主动张开了嘴唇,让另一条舌头长驱直入,直搅得天翻地覆烈火滔滔。

周围似乎有隐约的爵士蓝调响起,迷幻的鼓点声徐徐缠绕而来,一阵清香,叶斯卡尼再次被诱惑了,沉沦于另一个怀抱。

他们一齐跌入浴池,白皙的肉体遮掩上层层纯白的泡沫,似拒还迎地敞开,穆夏唇角噙着一抹微笑,安静地望着叶斯卡尼神智昏聩而狂热地投身而来,临时匹配还没有结束,他搂住他,带他带往一个又一个深渊或天堂,高峰或谷底,直到骨酥肉软,身心极乐,最后顺着精神链接前往他的灵魂深处。

那是一座战场,“屠夫”正在大开杀戒,血红色的复眼里,理智几乎沦丧。在崇尚强者的军部,只有公认综合实力最强的十二位将军,才会获准组建军团并直接统帅,成为大战的先遣军。

这十二位先锋将就是六元帅之下的十二把尖刀,每一位都有其专属封号,每当局部战争的激烈关头,必要情况下他们都会当先展开虫化身先士卒,以此克敌制胜,无往不利。

“屠夫”就是叶斯卡尼的封号,光听名号就带着极浓郁的血腥气,他一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威名,才受此荣誉,及至得到今日的权力地位,但代价是精神海因屠戮过多而受到强烈污染,已经到了军部强制要求他接受安抚的地步。

穆夏也已发觉,他的精神混乱的状态已经非常严重,行为失去逻辑,情绪不再稳定,濒临崩溃发狂的边界。再锋利的尖刀,如不及时保养,也会卷刃磨损。叶斯卡尼这种级别的强者,一旦失控后果非常可怕,如果再不进行干预,哪怕有域级强者出手制止他的破坏力,事后的疏导治疗也不能完全消解他灵魂中的后遗损伤,这把尖刀即将崩毁,若再不处理,一切就为时已晚。

要趁现在,现在是最好的时机,穆夏心中一动,若有所思地抬头,看到精神的世界中,鲜血化作雨滴,满天纷然坠落,于是他银色的发丝如同现实里一般,被血雨悄然打湿。

他赤着脚踏过血泊,来到山一样凶蛮可怕的虫兽“屠夫”面前,抬头和它对视。它有六只巨大的爪钳,蛇形长尾上生着扭曲的长足,半透明的膜弛在背后嗡鸣振动,足足三对,四只血红的复眼嵌在“脸”上,正死死地瞪过来。

说实话,叶斯卡尼这幅模样很难看,不过穆夏没什么感觉。他早就明白,虫形是他们得天独厚、与生俱来的强大武器,是亿万年的进化赐予他们的力量,而强大并不一定和美感划上等号。

大多数雌虫彻底虫化后的模样千奇百怪,把自己遗传基因库里各种生物形态的特征生硬地糅合在一起,不合常理、也不协调,以正常审美观来看,丑得堪称离奇,像雪诺那样展开了虫化依旧精致美丽的,异常罕见。因此他们通常都会小心避免在伴侣面前展示自己的虫化形态,免得招来厌恶。

穆夏却主动伸手,尝试去触碰叶斯卡尼,驱散这片无边的梦魇。

……

一场无梦的长眠,不知过了多久,当叶斯卡尼醒来时,风正轻轻地拂过纯白的纱帘,他走到窗边,看到雪花片片落下,一切都宁静、坦然,穆夏已经不在,但房间里仿佛还残存着他的气息,带来一种初生般不言自明的平和。

叶斯卡尼站在窗边,无所事事地摸了摸下巴,新奇地打量着眼前风雪弥漫的都灵,正发着呆,忽听门边咔嚓一声轻响。

是穆夏。

叶斯卡尼竖起了耳朵,心里突然一阵紧张,怦然心跳之际,穆夏的脚步声近了。

叶斯卡尼的手指无意地从窗户上划了几下,一点点冷雾被抹去,清晰如镜,另一道呼吸声停在他背后,镜中分明地照见出一双让他心动的眼睛,叶斯卡尼下意识地紧盯着他若隐若现的脸,和他对视。

穆夏抬眼,视线交汇,自然而然地道,“你醒了?睡得还好吗?”

叶斯卡尼灿烂地笑起来,“那当然!托你的福,我的状态好多了。”

穆夏嗯了一声,“那就好,把这个喝了吧。”他往前递出几瓶高级营养液,“这个可以快速补充消耗的能量。”

叶斯卡尼的视线往下一看,发现居然是军部的制式口粮,诧异地挑了下眉毛,转过身,一把夺过那几支液体试剂,举到面前,夸张地道,“喂喂,这个在我们军团里大家都嫌弃,你平时难道吃饭就只喝这种东西?”

穆夏平静点头,“是,毕竟它很方便。”

叶斯卡尼更无语了,“这种狗屎味道你都能忍?唉,算了,我们以前驻扎开荒的时候,经常一喝就喝好几年,”边无奈叹气,他边把试剂掰断,仰头一口灌下,“该死,我果然还是一尝就想吐。”叶斯卡尼靠在窗边,耸了下肩膀,带着笑望向穆夏,他已经转身走向屋子中央的沙发,坐了下来。

叶斯卡尼笑眯眯地凑了上去,直接坐在他右边的扶手上,一条长腿架上他的膝盖,“喂,我的穆夏冕下,你饿不饿?要不要吃我做的饭?”兴许是穆夏的目光有点疑惑,他抬手啪地一声打了个响指,“可别小看我啊,当年我读书的时候,每次烹饪课都是a+级别!”

穆夏看着他,叶斯卡尼被他看得有点忐忑,脸上烧了起来,看似作风大胆,但他其实很容易就害羞了。穆夏轻轻一笑,叶斯卡尼没看出来他究竟信没信,只见他又点了点头,手覆盖上了自己搭在他身上的大腿,热气隔着薄薄的睡衣传来。

穆夏拍了拍他的大腿,“好啊,那你去吧。”

叶斯卡尼于是晕晕乎乎地走进了厨房。

他的身影被挡住了,穆夏坐在原地,静静注视着他所在的方向。忽然那个长卷发的脑袋又从门边钻了出来,“喂,你这里居然一点食材也没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本来想显摆一手,结果出师未捷,叶斯卡尼脸有点红。

穆夏举了举自己的终端,依旧平静地示意道,“不用担心,我已经呼叫了物资配送,三分钟之内智械就会准时送到。”

“这还差不多,”叶斯卡尼小声咕哝了一句,又兴高采烈地笑起来,“你好好等着吧,我绝对给你做一顿大餐!哈哈哈。”还没等穆夏回应,他突然想起什么,又忙道,“忘记问了,早上你有课?那你马上是不是又得去上课?”做学生真麻烦,他惆怅地看着穆夏。

穆夏点了一下终端显示屏上的时间,告诉他不用担忧自己没时间吃饭,“我们还有很长时间,现在距离我的下一节课,还有4个小时。”

“那就好!”窗户传来异响,浮空的智械已经将一个包裹投递进来,直接放在厨房的台面上,叶斯卡尼热情洋溢地缩回脑袋,拆开了物料包,抄起厨具,正式开始乒铃乓啷地忙碌。

穆夏就这么收留了叶斯卡尼。

鉴于他精神海的糟糕状况,穆夏觉得还是让他好好待在自己这一个地方比较好,而叶斯卡尼这个一向急躁喜欢热闹耐不住性子的家伙,竟然也就这么安分地足不出户,天天窝在穆夏的宿舍打游戏,刷星网新闻,他还找穆夏要了他一个月的课表,每天掐准时间,玩腻了便刷穆夏的身份凭证叫物资,等穆夏下课回到宿舍,热气腾腾的饭菜就已经摆在了桌子上。

这张餐桌自从穆夏搬进来,还是第一次使用率如此之高,每天在桌边坐下,拿起餐具吃饭时,过惯了独居苦行僧生活的穆夏总觉得心情有点复杂,有种剥削的罪恶感,就好像是养了一只宠物,结果这只宠物不但不需要他来喂养清理,还体贴温存到每天给自己做一日三餐。

他也试探性地建议过让叶斯卡尼在日常生活里不必这样卖力,可惜没什么效果,事实是叶斯卡尼做家务照顾他,根本毫不勉强,反而是乐在其中。

每次看见这位将军阁下哼着歌愉快地指使厨房的机器助手洗锅刷碗,还有耍着刀花蹭蹭蹭咄咄咄切菜雕花、精心摆盘的时候,结合闲聊中他嘴里提过的假期,穆夏怀疑,也许这样的日子,对他来说就是轻轻松松的休假?总之,看这幅架势,穆夏劝他不干也劝不动,也只好被动地暂时享受起了几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待遇。

不过,深夜的时候他还是拥有主动权,随着他的努力,叶斯卡尼精神深处的阴霾和梦魇都在被逐步驱散,鉴于这段时间叶斯卡尼的勤快,穆夏别扭地决定,等到他彻底恢复就结束这段临时匹配关系,习惯是很可怕的东西,一旦他真的在自己这里待久了,穆夏怕自己被惯坏,他还是更喜欢独自待着,哪怕天天喝难以下咽的营养剂。

不知不觉,穆夏熟悉了待在都灵的日子,他身边的师生们也习惯了他,能有资格来交换的都不简单,要么关系特别硬,要么自己各方面都很优秀,而穆夏,不止平日课程表现优异,课后各项作业做得完美,最近还连续好几次在平常的测评里拿了高分,甚至连个体实力这一短板晋级后也不复存在,堪称是文武各科全方位发展的大魔王,头顶这么一尊大神,和他选修了同样课程的同学们纷纷被卷得灰头土脸暗无天日,只觉得他完美得简直毫无天理。

每次当穆夏一如既往表情平淡地踏入教室或实验室时,大家总情不自禁地暗自注意着他的帅脸和身段,心怀复杂,但遇到其他倾慕者来好奇打听时,同学们描述起他来,又通常都是自豪而向往的口吻,满脸歆羡和佩服。

穆夏没留意到自己已经万众瞩目,对他来说在都灵和在沃顿差不多,还是一天天重复上课、实验室、资料室、宿舍几点一线的日常,他也没试过在星网上自己搜自己,更不清楚他的星网公众资料页底下已经悄悄积累了一大批可观的粉丝。

其中大部分粉丝都是被出圈的照片,还有冕下身份吸引过来的,舔颜且慕强,遍布星海,他们建了群组,把关于穆夏的各种图文视频全搬运到一起,天天隔着时差和距离一起发癫舔屏欣赏,新生交流联谊会上的他和叶斯卡尼携手初舞的画面也在其中。

这面对公众的页面是他晋级之后身份更新,才自动强制实名开启的,s级以上的雄虫享受联邦的种种福利,自然也需要付出相应义务,必要时冕下们的星网账号都得配合官方进行宣传造势。关于这一点雄虫保护协会上次联络中也告知过穆夏,只是他并没有在意,毕竟他自己平日里使用终端都是默认用私密的那一端,各种动态都对外隐藏,公众资料页有没有根本无所谓,他只关注当下在军校的学习。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流量,不代表有心的校方没有注意到。很快有一天,在头发花白的副校长笑得两眼弯弯地找上门来,邀请穆夏代表都灵参加新一届群星挑战者大赛,去对战联邦其他各大军校的出色对手。

副校长老奸巨猾,给出了穆夏无法拒绝的高价码,就差姿态极低地求他同意了,他只要签了协议做下这单生意,并拿下一定名次,如果他的实验材料不会更加费钱的话,按目前的花销成本,他得到的钱再过三十年也用不完。

理所当然地,穆夏同意了。

第一场初选赛很快开始,采用虚拟现实的模式,现在大火的机甲对战全息游戏《银河战线》有军方研发背景,这次也来顺便充当大赛赞助商,带来充分的设备和技术支持。

赛制是全封闭的,一旦开启就会持续很多天,正式躺进全息游戏仓前,穆夏给叶斯卡尼发了个消息。

穆:未来几天我都不在,你的情况还没有彻底解决,不要乱跑,等我出来。

叶斯卡尼假期勿扰:羞涩笑脸jpg

叶斯卡尼假期勿扰:放心啦,你也要小心喔

叶斯卡尼假期勿扰:这种比赛用的虚拟仓身体感受可是很真实的,万一受伤严重到超过阈值,会影响到现实中身体状况,最严重的话你在全息画面里死了,现实里也会精神死亡。

穆:好,我会小心。

叶斯卡尼假期勿扰:先别急着进去,抬头

比赛即将开始,穆夏刚打开舱门,正要躺进去,看到这条消息,抬头一看,隔着单向透明的幕门,他诧异地看到观众席前排一个眼熟的骚包身影,这段时间叶斯卡尼一直深居简出,距离他们在礼堂第一次见面,时隔这么久,穆夏还是第一次见他在宿舍外出现。

叶斯卡尼头上低调地扣着顶牛仔帽,但是帽子边上竖着色彩鲜艳的一簇孔雀毛,再加上那欲盖弥彰的大红墨镜,衬着周围其他大大方方满脸期待的正常观众们,反倒存在感更强烈醒目了,但这就是他的作风,放在叶斯卡尼身上,这么干才正常。

穆夏冲他挥了挥手,叶斯卡尼也摘了帽子,潇洒地向他挥了挥,墨镜挡着,看不清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的嘴唇笑嘻嘻地勾了起来,他的唇肉有些丰满的肉感,天然就是上翘的,配上两边的小酒窝,充满活力和诱惑。

下一刻,舱门关闭,带领穆夏进入另一个虚幻的世界,他沉入幽暗的大海,随后又乘着光怪陆离的洋流上浮,他感到自己先是虚化、消散,很快又在信息随机加载的异彩涌动里,被拉伸、再造、重组,肢体归位,虚空中渗出漆黑的雨,穆夏和无数的雨点一起,从天空坠落,降临于陌生的大地上。

他立在雨中,俯瞰一座淡紫色的城市,降临并未结束,远方的天空继续投下许许多多的身影,手持武器,全副武装,穆夏抬手,发现手里持着一把长刀,刀身猩红。

他挥了挥手,徐徐一振,蒙蒙细雨中划过一道血色的刀光,一声清越的刀鸣,仿佛是在渴盼染血,穆夏终于开怀畅笑。

雨幕中,第一个对手已经主动从侧后方的阴影中冒出,可穆夏像是未卜先知般侧身随意一闪,便躲开了他匕首近身的一击,转而头也不回地右手转刀,双手背后一个接力,便用左手握刀斜斜一抹,霎时间鲜血喷出,一道血痕闪现在对方脖子上,伤到夺命要害,他立刻被淘汰,身体在原地化作一阵光芒,顷刻消散不见。

穆夏微笑着环视周围,很好,现在片虚拟出来的钢铁丛林就是他的猎场,狩猎要开始了,在这里,他们身体素质被调整一致,并且都无法展开虫化,只能用配发的初始武器击败对手,存活到最后的获胜,考验的就是综合战斗素养,对地形的利用,反应速度、经验和眼力。

大逃杀,有意思,穆夏摸了摸自己的刀,笑了笑,几步走到大楼边缘,一跃而下,主动去寻找下一个对手。坠落失重的感觉真好,可惜又一个对手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手持长斧向他凌空劈来,穆夏叹了口气,刀身倒转,刺入墙壁间隙,火花迸发时,他踏前蜘蛛般跨上外墙,竟然一下子颠倒了上下,反过来重重一脚踹在斧手身上,而他站上一处阳台,一边把刀从缝里拔出来,一边漫不经心地望着斧手惨叫坠地,身躯消散。

穆夏满意地一笑,但这还不够,远远还没有结束,狩猎才刚开始,他耸了耸肩,继续投身其中。

无边的雨幕中,一个黑影在天空和屋檐之间高速移动,速度快得无法看清,几次闪烁后,便翻入一条狭窄的暗巷,彻底消失。于是暗处的几双眼睛遗憾地放弃了这个目标,转而去寻找其他更容易得手的猎物。

漆黑的阴影中,穆夏静悄悄地垂手而立,忽地他抬起头,一滴雨在眼帘里放大,溅上他苍白的脸,接着一朵水花轻不可闻地向四面八方炸裂。

凄风苦雨,无处不在,穆夏抬手摸下脸上残存的水迹,注视着来自天上无穷无尽的雨点,而风在尖声吼啸,像头凌空的巨兽在咆哮,环境在一视同仁地影响他们,削弱他们的战斗力。

但穆夏并不畏惧,他的眼神忽而一凝,于轰鸣的雨落声中敏锐地捕捉了几道轻微的动静。他微微一笑,无声无息地低头,手中猩红的长刀已蓄势待发。

第一个影子悄悄逼近了巷口,一把型号原始的枪械持在他手中,他抬着枪口,猫着腰,小心翼翼地抬步,满脸警惕,突然眼前有什么东西刹那间划破了雨幕,他瞪大了眼睛,还没看清便下意识连开数枪。

砰砰砰的声音打破了巷中的寂静,可他并没有看到有谁倒下,只有子弹击中墙壁的沉闷声音,轻微的叮叮声,弹夹弹射落地,正好落在他脚下,疑惑中,他警惕不减,悄然迈步把那颗子弹踩在脚下,子弹是有限的,打出后他需要尽量回收。

然而一阵剧痛突兀地传来,有谁用重物狠击了他迈出的小腿,这个参赛者闷哼了一声,顺势半跪在地,一手飞快地抓起附近地上散落的弹夹,边填充上膛边趁势一滚,趁隙继续瞄准。

枪声不停,可是已经晚了,子弹纷纷叮叮当当地被格挡,与对方的刀摩擦出些微的火光,溅落一地,他看见一轮猩红的月亮从地上升起,再从天而降,带来鲜血赐福的死亡。

天空中除了风雨空无一物,雨也变为血红,迎着雨点,躺在暗巷的污水里,他勉力睁大眼睛,看见血月消散,化作一把长刀,握刀的手苍白紧绷,视线再往上延伸,一张漠然的脸正居高临下地俯视自己,他的银发都湿透了,凌乱地贴着面孔,一种攻击性极强的俊美,锋锐的就像他手中的刀。

比赛并不鼓励他们互相掠夺,地上的参赛者消散了,连同他的武器一起。刚才的动静引来了更多参赛者,穆夏扫了他一眼后,没有停留,身形重新隐入黑暗。

他是单打独斗,但在这种比赛机制下,当独行侠孤立无援无疑不是个好选择,他猜测一定有参赛者会组队配合,能轻松解决掉一个,并不代表能轻松对付一群,还是小心谨慎为上。

毕竟自己本体的精神力再强大,这具虚拟身体还是有体力有极限的,没有队友的辅助配合,目前为止他也没有找到什么可以疗伤或恢复体力的补给,缺乏持久续航能力,万一身体受伤基本只能坐等淘汰,适当保留实力更好。

一座迂回的高塔,黑黝黝的台阶沿着中央的空洞层层往上,躲在它的内部,风雨声蓦然小了很多,一个身影隐匿在最高处的阴影里,指缝里露出一点蝴蝶刀窄小的寒光。

他躲在这里有一会儿了,之前凭着战斗技巧解决了不少对手,现在正在恢复体力,随着赛事的白热化,这张地图上现存活参赛者们的积分排名表几乎是实时刷新显示,分秒都在变动,每个名次之后的积分都代表被解决掉的一个对手,而如果自己被击杀淘汰,名下的积分也会直接结算给胜者。简而言之,如果瞄准有一定积分储备的强者,击杀解决他们,就能够短时间内赢得巨量积分。

这个选手将它打开,开始查看自己的成绩,排名表虚虚地从空中浮现,直接投射在他眼底,仅他可见。

这张表上只显示前一百名,他从上往下浏览着,no1阿卡迪亚、no2奥特伊、no3拉扎尼、no4唐古拉、no5穆夏……等等?谁?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他愣了一下,正在思索是不是重名,耳边突然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异响。

他瞬间眼神变化,转为凌厉,解除查看,排名表在眼前散去,手掌一翻,蝴蝶刀冷光藏于掌心,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来者正在往上攀登,应该是和自己一样,瞄准了这处进可攻退可守的地形高点,打算悄悄占据,只可惜,他自以为藏得高明,但这里已经被捷足先登了,他可不会给这个新来的一丝机会。

阿尔冯斯暗自冷笑。

穆夏正在沿着台阶和墙壁向上游走,步伐蜿蜒丝滑如一条灵蛇,迅捷无影,死寂的塔中看似只有他自己,但他丝毫没有放松,已知这张地图上共投放了三千名参赛者,而他的名次目前只暂居第五,后面的积分数一个个咬的很死,单从这便不难看出,实力不亚于自己的存在还有很多,至少前二十名都要重点关注。

就在穆夏即将登临塔顶的一刻,异变陡生!

明明身处一片漆黑,一大片寒光却从他上空骤然闪现,在无星无月的黑暗塔中,如同繁星天顶,居高临下地压迫而来!

扰乱视觉,高明的做法,穆夏眼睛一眯,作为被偷袭的一方,临危不乱,脚步一错,瞬间站稳,飞快地一偏头,让那群寒星落了空,这里空间不大,他的武器不方便完全施展,于是他接着倒转刀锋,反过来用刀柄趁隙一震那家伙的虎口,准确将对方的武器打得脱手飞出。

蝴蝶刀高速地旋转着,擦过穆夏耳畔,细碎的反光短暂地照亮了他的侧脸,居然有些熟悉,阿尔冯斯一惊,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穆夏已经挥刀再迎,血红色的刀光如同浪潮,一波波不绝地涌来。

所幸阿尔冯斯同样战斗经验丰富,借助地势先是后仰避过,然后飞快撑地旋身而起,在刀光再次劈来时,直直踏上了他的刀锋!他站在刀上,踮脚弓腰一接,顺利接住了自己的小刀。

穆夏眉一皱,攻势更加凌厉,但对方同样速度极快,蝴蝶刀飞旋咻咻声不绝于耳,短兵器在塔顶这片狭窄地带更具优势,对方周身一米之内他都无法近身。

阿尔冯斯深吸一口气,忽然蓄力一路高速前进,沿途奇快无比地躲避着那把刀变幻的锋芒,到了穆夏眼前时,那把刀蓦然间一分为二,被他双手同持,直直割向穆夏的喉咙!

他们对上了眼神,穆夏从他眼里看到了势在必得,可是穆夏却微笑起来,他不退反进,一下子调转刀背,撞入阿尔冯斯怀中的同时,刀柄猛击他的胸膛,阿尔冯斯痛哼了一声,眼中发狠,双刀就要刺向穆夏的肩膀和颈侧!

他们背后是通往塔顶天台的窄门,穆夏在刹那间刀身于背后斜斜一划,沉重的铁索应声而断,他伸出另一只手,将阿尔冯斯扯在身前,带着他一起,轰然一声巨响里,一块砸开了这扇门,重重倒地。

风声雨声铺天盖地袭来,吹打得满身寒冷,阿尔冯斯作为被他拽倒了做垫背的那个,直接被摔得头晕眼花,手上也失了力道,等两三秒后他坐起身时,穆夏早已持刀撤开,站在天台另一端,隔着雨幕和他对峙。

雨水不停地浇打在脸上,在漆黑的塔里待了这么久,突然光亮了不少,阿尔冯斯有些不太适应地眯了眯眼睛,又仔细地看了看对面的穆夏,牙疼般地嘶了一声凉气,苦笑道,“穆夏?原来真的是你?”

穆夏手腕旋转,振去刀锋上的雨水,绕着他缓慢移步,同样扫视着他,也反应过来,“阿尔冯斯?”居然是那个给他送错了情书的倒霉蛋?

阿尔冯斯沉痛地点头,“真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你。”他的眼睛却亮了一下,露出棋逢对手的期待,“更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强,排行榜你看了没,你是no5,我是no6,比你低一名。”

“没什么好奇怪的,”为了钱而已,穆夏不想多谈,挥刀向他示意道,“继续?”

阿尔冯斯哈哈大笑,“继续!以我们目前的积分,谁赢了谁就是新的no1,咱们公平比赛!”

穆夏点点头,在他尾音刚落时,便化作一道血色旋风,欺身而来,阿尔冯斯也张开双臂,同时挥舞两把蝴蝶刀,笑着正面迎击。纷纷扬扬的大雨中,他们缠斗在一起,刀锋金铁交击声时不时刺破长空,穆夏紧守心神,不为外界所动,始终冷静地锁定着他,一次次料敌机先,格挡招架住阿尔冯斯刁钻的攻击。

正在难分胜负时,穆夏耳畔却忽然感受到一丝不对劲,他来不及示警,只能脚步急退,那道攻击见他警戒,只得半途换了目标,由此威力大减,只缠住了阿尔冯斯一只右手,让他的刀嵌进了他自己的手,血从他掌心滴落,汇入地面的雨水坑中。

穆夏这才看清了,那竟然是一道极长的锁链,轨迹刁钻地从天台某个角落里钻出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来这里还有参赛者在埋伏,他心下一凛,之前的对话看来被偷听了,所以这家伙跳出来浑水摸鱼,他和阿尔冯斯排名都很高,只要随便解决掉他们其中一个,他就能杀到前三名。

这时阿尔冯斯一咬牙,干脆右手忍痛揪住锁链,也不挣扎,直接左手也收刀,双手死死拽紧了,用力一抡,把暗处那个参赛者扯了出来。

穆夏扯了扯嘴角,手中血色长刀如电光一闪,无言中飞快地配合阿尔冯斯,顺着他力道的方向,就要把那个偷袭的家伙毙在刀下。

但那家伙也不傻,他失重中不敢硬接,急忙松手,阿尔冯斯冷着脸将锁链一抖,就要当做绳索来套住他,他赶忙一退再退,灵猴一样先行躲过,望了一眼显然还是全盛状态的穆夏,果断放弃,转而选择右手受伤战斗力下降不少的阿尔冯斯作为突破口。

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凌空抓住了锁链的另一端,链身紧绷,那把蝴蝶刀还嵌在阿尔冯斯手心,这一下让他本就受伤的手流血更甚,阿尔冯斯痛得一声闷哼,眼中闪过一道凶光,发狂般逼近,挥舞锁链反过来绞住了那家伙自己的脖子,“穆夏,动手!”阿尔冯斯一边用力一边大喝。

穆夏挥刀一记横扫已经来到他背后,可惜他闻声丧胆,就地一蹲,难看地翻滚躲了过去,同时手中锁链再一次被迫松开,穆夏来到阿尔冯斯身前,一刀替他劈断了缠在右手上的刃链,皱眉道,“快松手。”

阿尔冯斯苦笑一声,拔出插进自己右手的刀,丢在地上,“该死的,咱们一起先把他解决了吧。”

穆夏还没来得及赞同,对面那个偷袭的参赛者讪笑着开口,“我劝你别,我没受伤,想解决我可没那么容易,”边说话他边悄悄地拽回了自己的武器,穆夏冷眼注视着他,他又小心地指了指阿尔冯斯,穆夏的刀直直往前,锋刃遥遥对准了他的胸膛,他立刻抽回手,心虚地继续补充,“你旁边这个现在受了伤,比我好对付多了,你不仔细考虑考虑?”

阿尔冯斯正在紧张之际,只听穆夏淡淡地一句,“用不着。”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完,你们都是我的猎物,谁也逃不掉。

在阿尔冯斯松了一口气,而第三个参赛者暗暗叫苦时,穆夏已经挥刀直刺而来,他急急地一抖刃链,层层飞旋着,缠住了穆夏的长刀,双手用力扯紧了,让刀锋悬停在鼻尖之前,不得寸近。

逃过一劫,他笑了起来,“现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最后一个字还没来得及吐出来,他只觉得喉间一凉,声带被划开,嗓音瞬间嘶哑,像只被扼住了喉咙的鸟,锁链哗啦哗啦地响,沉重落地。

他手中一松,双手捂住自己的脖颈,缓缓往后退,踢到天台一端墙壁后,顺着它滑了下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大雨劈头盖脸地打下,他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眼神发问,看到穆夏随意地将刀身从锁链中抽出,而他另一只手中浮动着一团银光,居然是蝴蝶刀,地上的参赛者面色恍然,原来穆夏利用了大雨的杂音,刺出那一刀的同时他就用脚踢起了地上掉落的蝴蝶刀,用左手接住,趁自己不备,一刀划过……

他的身体化作一团光芒,和穆夏之前击杀的那些参赛者一样,悄无声息地散去。有所不同的是,排行榜单上,no4唐古拉瞬间消失,而原本no5的穆夏,名字后的积分数如火箭般蹿升暴涨,一下子超越了原本的前三,高居no1。

穆夏回过头,左手的蝴蝶刀划过一条银线轨迹,被他丢向了阿尔冯斯,“物归原主,我们继续。”

阿尔冯斯踏前一步,用左手稳稳接住,叹了口气,将双刀合二为一,看着穆夏持刀在雨中向他走来的身影,突然提议道,“咱们合作行不行?我投降。”他把蝴蝶刀远远地丢在了穆夏面前,举起了双手。

地面积水溅开,蝴蝶刀一路滑过来,穆夏踩住它,但刀锋依旧指向它的拥有者阿尔冯斯,“为什么?你说过要公平比赛。”

阿尔冯斯苦着脸,“可是现在我不想和你打了,胜算没有,还痛得很,没受伤的时候我就没赢过你,现在我伤了右手,更别提了。”

他的头发湿淋淋地盖住了脸,眼神像只大狗,可怜兮兮地看着穆夏,但穆夏铁石心肠,冷酷无情地提醒道,“别忘了我们在比赛,现在还没到结束的时候。你要就这么放弃?”

阿尔冯斯道,“我没忘,这不是都缴械投降了吗,现在我任你摆布了,要杀要剐随便你。”他光棍地一摊双手。

穆夏皱眉盯了他一眼,松开脚,把他的刀又踢了回去,冷冷地道,“拿起你的刀,我不会对手无寸铁的家伙下杀手。”

阿尔冯斯尬笑两声,捡起了自己的武器,没话找话道,“就知道大帅哥你心地善良!”在穆夏冰凉的眼神里,他选择飞快地抖着嘴皮子把剩下的话一口气说完,“那你要不要给我一个痛快?我的积分也挺多的,你看……”

他打开了现在的百强排行榜,这次选择直接投影在他们面前,让穆夏也能看见,他指着榜单道,“你看我是第六,咦?现在我是第五了,你……天,你是第一……”阿尔冯斯忽然目瞪口呆,“你怎么会排名上涨这么快?我居然也上升了一名?”

穆夏没说话,只见阿尔冯斯又兴奋起来,“是原本的第四名不见了!你拿到了他的所有积分!”他紧盯住穆夏,目光灼灼,“现在一时半会也不会有其他选手能撼动得了你的名次,干嘛不先放我一马?我可以组队协助你啊……”

穆夏不为所动,“你这么确定你可以帮我?以你现在受伤的状况,只会拖累我,那我为什么不先杀了你,拿到你所有的积分?”

阿尔冯斯急了,“哥,你不要竭泽而渔嘛!留着我,我可以给你做更多事,我虽然受伤了,但还是能掩护你的,以后你杀虫放火我给你放哨!绝对不会再有不长眼的跳出来背后袭击你!”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来最初好像是自己在塔里偷袭穆夏,不由心虚地一顿,穆夏当然也没忘记,目光仍淡淡地,看着他继续搜肠刮肚,“还有啊,这地图是随机抽取的,参赛者也是随机分布的,找到一个知根知底的队友可不容易!咱们不都是沃顿的校友吗?你难道不相信我?”

穆夏静静地开口,“我现在是代表都灵参赛,而且,我们只是互相知道名字而已,我并不了解你,知根知底更谈不上,谈何信任?”

穆夏的疑问也合情合理,严格来说,他们才第二次见面罢了,“你转校了吗?”阿尔冯斯就差抓耳挠腮了,“那个……那什么,万事都有第一次嘛,你就试试又不会怎样,我现在又打不过你,你担心什么?况且我再也不会想不开来偷袭你了……”

“为什么要这么坚持?这场比赛有什么在吸引你?”穆夏忽然打断了他。

迎着那专注而审视的目光,阿尔冯斯觉得继续满嘴跑火车实在是对他的不尊重,于是也交出了实话,耸耸肩道,“也没什么啦,我是从小地方考上来的,第一次参加这么大型的赛事,我就是好奇后边还会遇到些什么,群组里边前辈们关于这个的讨论可有意思了,每次比赛都有好多精彩的事情发生,我就是想留下来,没拿到好名次也没关系,长长见识嘛。何况现在我不就见识到了?你看,你就得饶虫处且饶虫,先别杀我,我保证,之后一定全力帮你赢下去!”

看来说服不了穆夏了,阿尔冯斯说完就不抱希望地低下头,可眼睛余光里见穆夏忽然刀锋一转,居然撤了回去,长刀收在身侧,一怔之下,他再次抬头。

穆夏对上他有些诧异的双眼,“暂且相信你,顺便一提,我参加这场比赛是为了钱。”他转身重新走向塔中,阿尔冯斯还定在原地没反应过来,于是穆夏又微一回头,“跟上来。”

从进入这个虚拟世界以来,除了那张简单的排名表,其他一切比赛机制都是穆夏从实战中自己摸索出来的,接下来这片风雨交加的环境会不会有其他变化,对参赛者有何影响或约束,都是一片未知和陌生,单靠自己摸索有极限,还是需要尽量借助其他外力。

因为有所顾忌,所以穆夏最终还是同意了阿尔冯斯的提议,但他内心也非毫无保留,如果对方敢下阴手,他的反击也绝不留情。

“哦,哦哦!”阿尔冯斯如梦初醒,赶紧追上他,喜笑颜开,“哥,现在你就是我大哥,我跟着你混!”

穆夏无语,“不要这么叫我,我是提前入学,没意外的话同届我应该比你小。”

阿尔冯斯嘿嘿地笑,“穆哥,我这是尊称,和年龄可没关系!你就别谦虚了。”

穆夏索性不再理他。

很快,智脑在参赛者中宣布,凡是名次维持在百名以内的参赛选手都可以晋级,但正常战斗素养的军校生基本谨慎小心一些都能达到这个成绩,这个规则未免显得简单,穆夏心怀警惕,不知道下一关是什么情况,接下来的时间,他带着阿尔冯斯,按部就班地守株待兔,偶尔击杀上前挑战他们的选手,轻松维持着他们的名次。

直到大雨停止,风声消散,这个虚拟的世界开始粉碎、坠落,当时穆夏正和阿尔冯斯一起站在一处楼顶,看着阳光久违地洒落,温暖着发丝和脸颊,穆夏难得舒了一口气,闭上眼静静感受。

紧接着地动山摇,这座阴暗积水的巨大城市发出哀鸣,穆夏惊讶地睁眼,看到自己正随着建筑一起疾速下落,想都没想,他下意识地将不离手的刀插入了墙壁的缝隙中,寻找平衡,然而那处墙体很快崩毁掉落,一种无法抗拒的可怕失重感袭来,穆夏咬牙。

就在他即将要被淘汰时,一只手突然从后面揽住了他,身后的的阿尔冯斯似乎在说着什么,可是杂音太大太杂,穆夏没听清,只是顺着他的力道,一起落在一座摩天大楼横倒下来光滑的玻璃幕墙上,阿尔冯斯拥抱着他,给他做垫背。似乎看出穆夏的讶然,他笑了笑。

他们像是躺在无边的镜面上,穆夏撑起自己,把长刀插入其中固定,总算止住了下滑的趋势,他用另一只手用力掐住阿尔冯斯的腰,不让他下落。

失重感是美妙的,当很快再次触及实地时,不适的沉重感几乎要令他们厌烦。

穆夏拔刀起身,一边拉起同伴,一边打量周围。这是一片纯白无瑕的空间,天上空旷无比,高得像是没有尽头,而身下的镜面无边地延伸出来,时有碎裂,千千万万个他,千千万万个阿尔冯斯,一齐照映在镜前,迷惑性太强了,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感到情况棘手。

“镜子迷宫……”阿尔冯斯惊叹道,“群星挑战者大赛以前好像从没出现过这张地图,应该是这届新出的。”他所言非虚。

穆夏事先也针对比赛做过资料查询,此刻面色凝重,“我们必须要小心了,不知道这座迷宫里有没有隐藏的暗门,这里不是现实,没办法扩散精神力探查,回声和倒影又会迷惑耳目,如果交手实在不利。”

阿尔冯斯重重点头,“听说迷宫沿着一堵墙壁一直往前就可以出去,我们现在怎么走?”

穆夏想了想,选择了中间的方向。

他们就此向前,四周静悄悄地,死寂得毛骨悚然,和之前的狂风暴雨截然不同,一相对比,格外难受,也完全看不到其他参赛者,只有他们自己,而自己的脸在镜子里似乎也陌生了,在扭曲变形。

但为了赛事,穆夏只能继续往前,尽量忽略周围那些仿佛要钻出活物的诡异镜子,他们的身影终于被迷宫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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