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2 / 2)
“拉下窗帘,”大脚趾翘起来,挠蹭小腿上的蚊子包,“晃得看不清了。”
吴细妹坐着没动,任凭夕照刺痛双目。
开口之前,她迫切地需要这束光,需要捉住今天最后的一丝暖。
“那个没来。”
“什么?”
倪向东回头,眯起眼睛,牵动左眉的疤。
“就是那个,”她喃喃,“拖了两个多月了。”
“哦,”他扭过头去,“你找陈伯看看嘛。”
陈伯是个开黑诊所的。店就开在城北民房里,没有招牌,得熟人引路才能找到。
当面叫一声叔伯,背后都笑他半吊子,医科没毕业,只懂些皮毛,但照看他们打架留下的皮肉伤还是足够的。因着价格公道,又懒得盘问,附近混混们一个带一个,渐渐混成了熟客。
据说只要给足钱,没有做不了的。
妇科也略懂些,吴细妹前几个孩子,就是他帮忙打掉的。
眼下听到这个名字,吴细妹又想起诊所里脏污的床单,一个个人躺上去,换都不换一下,心底莫名恶心起来。
“不用他看,这种事我知道的。”她睁开眼,垂着脖颈,将条旧背心折了两折,“又不是第一次了。”
已经是第四次了。
她依稀记得,第一个孩子的到来,是在海边宣布的。
那年在堤坝上,迎着万丈霞光,他不可置信地笑,笑着扔掉烟,笑着奔过来紧紧拥住她,摩挲着她的小腹,发誓说他会成为一个好爸爸。
可一个月后,他也是这么抱着她,同样的力度,拥得紧紧的,告诉她深思熟虑之后,觉得这不是一个好时机。
第二天,他骑摩托载她去找陈伯。路上她一直在想,吴阿弟一心想要的,倪向东却不在乎,男人还真是奇怪。
第二次的流产,纯属意外。
她挺着肚子,正坐在床边吃米粉,忽然一群人冲进来,七八个混混,闹哄哄的一片,把家里砸了个稀烂,临走的时候,带头的寻见了她,冲着肚子就是一脚,连人带粉,都打在地上。
后来她才知道,怀孕期间,倪向东在外面招惹了别的女人。
对方也是个大姐头,动情之后倪向东才告诉她,家里还有个女人的,并且怀了孕,分不掉的。
一怒之下,大姐头发了话,打,打到他断子绝孙。
一通闹腾下来,那两人虽是断了,可吴细妹肚里的孩子也是没了。
哭闹之后,倪向东抱着她,赌咒说他会改邪归正,孩子也还会再有的。
第三次的时候,他已经不怎么伤心了。
在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声音嗡嗡的,怒斥她的幼稚。
“咱俩活就很累了,怎么再带个崽子?”
那时的吴细妹瞒住别人,还坚持着在橡胶厂里打工。
厂子比她住的地方还偏,吴细妹不肯住宿舍,每日往返,其中原因就算不说,倪向东心里也明白。
可这依旧管不住他,他越来越忙,翻着花样的借口。
渐渐的,就连每日接送也都让曹小军去,反正小军总是闲的,整日间呆在家里。
五年来,三个人还是住在一起,小军也没寻个婆娘,独自来独自去的。这人话少事也少,给得房租又足,平时动不动打酒请客,倪向东也没有赶他走的理由。
最重要的,小军对外人狠,对他却是言听计从,难得的小弟。
他言语一声,曹小军便承担起接送吴细妹的活来。骑着摩托车,寒来暑往的,一日日的载着她,颠簸在乡间小路。
直到最后,堕孩子也是他让曹小军带着去的。
如今已是第四个了。
倪向东听完吴细妹的话,没有回头,仍盯着电视,手却没闲着。捏起细长的槟榔,咔咔削成三瓣,取一片塞进三角形的荖叶卷,娴熟利落,一并扔进嘴里,咀嚼。
吴细妹看着他蠕动的嘴,等待着腹中孩子的命运。
“你去搞一下吧。”
他搓搓鼻子,啐出口槟榔汁,血一般的红。
“不是时候。”
吴细妹低下头,没再说什么。
倪向东依然盯着电视,眼不错珠,其实什么都看不进去。
过去五年,吴细妹愈发的温顺依赖,这种溢出来的热情只让他觉得厌烦。
对,吴细妹是个好女人,乖巧,懂事,从不逆他的意,更没什么对不住他的地方,可这些事实只会让他更加想要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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