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背着学长打手枪差点被发现/被暴动期哨兵揪住领子提起来(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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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学长住在一起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开心,反而很有几分煎熬。

顾钧毕竟是顶级哨兵,五感超脱于常人。

同在寝室,他总能清晰听见一旁的翻书声,夜间钻进被褥的窸窣作响,浴室里哗啦啦的水流,衣物摩擦过皮肤渐渐褪下,还有熄灯噤声后,学长浅淡的、舒缓的呼吸声。

还有那股香味,淡淡的却十分好闻,并不是外头传来的桂花香。可那好像只有他一个人能闻到似的,每每询问学长时,总是得到否定的答案,倒让他怀疑是自己的错觉了。

可他真的很喜欢那道香气,即便它有着很大的“副作用”。

顾钧怀疑自己正处于躁动期,不然怎么至于一而再、再而三地,要趁着学长外出时偷偷在寝室里打手枪?

上次学长问他为什么会丢那么多纸的时候,差一点就被发现了,好在他说有点感冒应付了过去。

每次看到学长一无所知的平静的脸,他都深深怀着负罪感,只能在其他地方多用些小心思,试图弥补。

他想过好几次,是不是搬出寝室会比较好,然而下意识的行为总是更能证实真正的想法——

听老师说实训需要全校参加,并且可以跨年级组队时,他法的胡顶乱蹭,没过多久就找到了窍门,一下接一下,变得有规律起来。

龟头泌出一点淡淡的乳白色的前列腺液,随着亲密无间的接触全都划在楚江云小腹。

黏黏糊糊的触感让楚江云十分崩溃,“狂躁期不是触觉失调吗?”

他仿佛受到了欺骗,已经完全忘记了净化效果和接触的亲密程度息息相关。津液接触强于普通皮肤接触,而阴茎和精液的接触当然更甚于此。

萧问荆显然没有办法体会他的慌张。

经过尝试和探寻,他终于初窥门径,顶弄时开始特意往楚江云腿间挤。

楚江云试着往后靠,但他早已背靠高墙,退无可退。

他试着把腿分开,很快又被萧问荆强硬的双手拢住。

粗大阴茎在腿间进出,连上头的青筋脉络都依依分明。摩擦剧烈而持久,大腿内侧开始发热,随即又开始发痛,楚江云不用看就知道那里早都是一片红肿。

他唇齿都在抖,呼吸也断断续续的,“你多久没撸过了,也不用这么饥不择食吧?”

质问中几乎带上了点微不可查的崩溃泣音,要是萧问荆神智清醒早该停下来扇自己几个耳光了,可他现在只能听见蚊蚋般的嗡嗡低鸣。

他本就长得比楚江云高,下体的位置也稍稍高出一些。大概是觉得这个姿势不方便了,他托着楚江云的屁股猛然把人抬起来,顺势将阴茎从下往上戳。

骤然悬空伴随着令人心悸的失重感,楚江云下意识夹住了唯一能依托的东西,回过神来才发现那是萧问荆的腰。

他终于如愿以偿分开了腿,腿交没法再继续,可这样的姿势却让萧问荆的阴茎撞向了一个更危险的地方。

萧问荆顶得又急又快,几十次里总有一两次能找对地方,连连试探后,龟头猝不及防撞进穴道。

从未被外物造访过的穴口倏然破开,疼痛和异物感一并涌上来,生涩的穴眼自发性收缩,试图把侵入的异物挤出去,不知道这只会让那玩意儿得寸进尺。

萧问荆舒服得要死,下体连接处好似泛起热流,传遍四肢百骸。破败不堪的精神海也似迎来新生,积年收缩的边缘试探性向外扩张、收复失地,常年作乱的精神风暴显现出停歇的前兆。

飘飘然的神仙爽感让萧问荆面目都狰狞了一瞬,一双大掌紧紧抓着楚江云的屁股揉按出深深的凹陷,浑圆的股肉被挤压得变了形,落下骇人的青色指痕。

无机质的瞳孔好似聚焦了一瞬,很快又散开。他保持着这个姿势,掐着楚江云的屁股就想继续往里撞,不料楚江云彻底受不了了,趁着他全神贯注时猛然用手肘重击了他的下巴,将一时不察的狂躁哨兵掀翻开去,连衣服裤子都顾不上捡就往外跑。

实验室已经彻底封闭,没有出口。楚江云不指望就这样逃出生天,只想去拾掉在不远处的能源枪,来不及的话,那把他惯用的长刀……或是短匕,都行。

他需要自卫的武器,需要有利器傍身。

萧问荆已经疯了,他不想被一个疯子上。

就差几寸能碰到刀柄时,肩膀被一只手牢牢按住,无法再前进分毫。

楚江云没有放弃,矮了下身躲过他的控制,便抬腿回旋踢过去。

这一腿用了十成力,连特制钢筋都可以踢出一条大坑,可狂躁期的s级哨兵完全无法用常识判断。萧问荆接住他的小腿只稍稍卸了下力,便掐住脚踝倒吊着把他的腿提了起来。

倏然失去平衡,楚江云整个人重重砸在地上,只剩一条腿被萧问荆提着,脚掌就停留在他脸颊边。

楚江云没放过这个机会,单手撑地借了一下力,便倾斜了全身重心把脚踢在萧问荆脸上。

半空能借到的力显然不大,萧问荆只侧了侧脸便轻易躲过去,只是注意力转移,握着他脚踝的力道松了些。

楚江云立刻扭过身,迅速往前爬了两步要去够他的刀,然而刚碰着刀柄就被人狠狠一踹。精铁打制的长刀转着圈飞出去,径直撞到了另一头的墙,发出清泠泠一声脆鸣。

心头一凉,楚江云试图爬起来,但立马就被按了下去。

他看到高大的阴影落在面前光亮的地板上,随后背上便覆下一具温热的躯体。

熟悉的棍状物又从腿间抵了进来,这回目标明确,是直直朝着他后穴去的。

“萧问荆!”他努力扭过头,目眦欲裂,“你现在停下还有救,要是真进去……不管用什么手段,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萧问荆揪住他后脑的头发,猛然把他按到冰冰凉的地板上。

脸颊几乎被挤压得变了形,牙齿不小心磕到舌头,嘴都麻了,楚江云还在艰难地劝阻:“你看清楚了,我是你最讨厌的人……我利用过你,背叛过你,你亲口说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的,等你醒来一定会后悔……”

其实楚江云应该很清楚,狂躁期的萧问荆根本没有思考的能力,但即便喉咙早已肿痛不堪,他还在坚持说着毫无意义的话。

或许把萧问荆当作一个还有理智可以对话的人,可以给他带来一点为数不多的安全感吧。

可那显然只是空中楼阁。

因为下一秒萧问荆就提枪肏了进来。

充血偾张的硕大阴茎势如破竹,不容置疑、一寸一寸地插到了底。

楚江云感觉自己被撕裂了。

从下体开始,整个人碎成两半。

陌生的、另一个男人的器具侵入了他的身体,肆意进出,旁若无人。

从未被进犯过的处子穴窄细又干燥,萧问荆的阴茎却长得很大,贸贸然的扩张远远超出承受范围,每挺动一寸,都像用刀剜下楚江云的一片肉。

倒不如真的剜一块肉。

楚江云曾经为了抢食物和别人打架,对方是个流放的高级哨兵,又动了刀子,把他身上划得血淋淋的,肉也被刮掉了好几片。

s80257没什么好的医疗资源,他身上又没钱,只去矿场领事的家里偷了半瓶用剩的酒精,连麻醉也没用,往伤口上一抹就算认真处理了。

瞬间的痛极度刺激,像烈火烤炙,像千万根针刺,却不如这次疼。

不仅疼,还绵延持久,仿佛永无停歇之日。

失控感和失权感如浪潮狂涌,楚江云双目充血,五指扭曲地抓在地板上,指尖泛白,指甲因过度用力而开裂,在地面上留下几条蜿蜒血痕。

同一时间,下体交合处也冒出温热液体,在润滑下,那粗劣阳物进出得更加顺利。

那是因穴口撕裂而流出的鲜血。

结实有力的小腹不断拍打着楚江云的屁股,发出淫靡的“啪啪”声。

他活到这么大没上过别人,也没被别人上过,生涩得很,不知道适当放松迎合对方才能让自己好过,只是像受刑一样硬挺着,整个人绷成一张拉紧的弓,后穴努力收缩,甚至还想凭这点力气把那外来物排挤出去。

这当然没有用,只会加剧萧问荆的快感,也加剧他的疼痛。

楚江云出身草根,心气却出奇得高,非利益相关不肯轻易低头,到这种时候宁愿用力咬自己的舌头也不肯泄出痛吟。

音色几欲从肿痛的喉咙里往外冒,软肉翕动,最后只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嗓子眼里全是腥腥的血沫味。

“萧问荆……”楚江云面色惨白,却无端透着股狠戾,“这笔帐,我迟早还给你。”

萧问荆无动于衷。

他的视角和楚江云截然不同,只觉得一直顺服的猎物突然有了反意,温存到一半开始攻击他,还差一点跑掉。

如果说先前还有一星半点的怜惜,现在他就只想狠狠教训这个养不熟的猎物。

他把楚江云拦腰抬起,让他的屁股不得不撅得高高的,方便自己插弄,头却仍然被死死地按在地上。

是个非常耻辱的姿势。

按楚江云的性格,该抵死反抗才对,然而就在这时他发现自己浑身都使不上力了。

呼出鼻腔的气越来越热,身体里的血似乎开始燃烧。

躲了那么久的结合热,在最不合宜的时间不期而至。

后穴越来越软,温热的润滑液体也越流越多,已经分不清那是血还是情液,统统混在了一起。

要不是萧问荆揽着他的腰,他根本连支撑臀部耸起的力气都没有了。

视线开始模糊,恍惚中他仿佛看见萧问荆的精神图景。

那的确是一片苍茫雪原,但置身其中才能发现,漫天遍野的白色垃圾早已和雪原本身融为一体,根本难以分辨。

他单膝跪地,俯下身细看,才发现原来自己脚下就踩着一只破旧的白色塑料袋。

他一时好奇,伸手轻抚,然而就在触碰到的那一刻,垃圾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手中融化,变作一滩凉滋滋的水,很快又结成脆弱的新冰,轻轻一碰就碎成冰渣子,彻底融入这片雪原之中。

楚江云起身四望,看见无边无际的雪原从他身周开始消融,蜿蜒辗转淌成一条涓涓不绝的溪流。

新芽从死寂的冰层里破土而出,阴沉的雪山之巅洒下几缕灿烂的金光。

偌大世界缓缓复苏,生机在空气中流淌。

楚江云感觉身体变得轻盈了许多,好似一垫脚就可以飘起来似的,可来不及细细体会,就突然被剧烈的疼痛拉扯回现实。

萧问荆仍然压在他身上驰骋,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防止他逃跑,竟然像野兽一样,叼住了他的后颈。

牙齿刺穿皮肤也不退去,就保持着穿透的强硬姿态,将伤口流出的血也悉数咽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楚江云朦朦胧胧中想。

萧问荆或许天赋异禀,让一场强暴也做得持久而狂热。

起初还是在地上的,不知不觉就把楚江云抱到了操作台上。冰凉的机械键位三三两两卡在楚江云的皮肉骨节之间,随着每一次顶撞泛起尖锐的酸痛感。

又是数百次深肏过后,萧问荆突然停了下来,阴茎也卡在楚江云体内不进不退。

楚江云无力地阖着眼,想,总算要结束了吗?

下一秒,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听到萧问荆说:“对不起。”

一瞬间,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凉下来。

认识萧问荆已是一年有余,其实他从没听过萧问荆向谁道歉。不论是教习授业的师长教官,还是日夜相处的同学队友,能得他一言半句的评点已颇为不易,其中基本都还是毒舌。

也不难理解,萧问荆将门世家出身,祖父曾是联邦元帅,父亲如今也是联邦上将,他几乎是军部未来板上钉钉的实权将军之一,是连学院的长官前辈都要巴结的存在。

这样的人即便再高傲,也只会让人觉得有个性。

楚江云在心里哂笑了一声。

他何德何能,短短一天内竟然听萧问荆说了两次对不起。

但是这一次,他连一句算了都不想再说,从身体到心灵都只有深深的无力。

方才被肏的时候度秒如年,他有很不争气地想过,自己怎么不干脆昏过去算了。

像萧问荆一样人事不省,凡事不知,是不是反而会轻松一点?

然而现在萧问荆也清醒过来,他半点都没有因为达成简单的平等而高兴的感觉。

要么一直清醒,能控制好自己的下半身;要么始终昏沉,等一切结束也好似大梦一场,不至于面对过于尴尬的场景。

中途醒过来算什么?

可这不是楚江云能决定的。

他抽了下气,哑着不堪重负的嗓子,扭着头一点也不想看到萧问荆,“清醒了就拔出去。”

萧问荆沉默了很久,没有动作。

楚江云拧了下眉,正要开口质问,下一秒,在身体里停滞许久的阴茎又插了进来。

“对不起。”萧问荆再一次说道。

楚江云没有在法角度地连根拔起,瞬间将才结的痂都连着皮肉扯下来。

早已麻木的穴道又翻腾起生冷尖锐的疼痛,热胀感也愈发明显,好似把先前经历的一切又重复了一遍。

毫无防备的楚江云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下来,抄起一张不知陈了多少年的草稿纸胡乱擦了擦,也没看抹下来的是血还是别的什么,随手一丢就将废纸投进了远在墙角的垃圾桶里。

然后站到萧问荆面前,脚尖离他的脸不过几寸。

即便发生了那么大的动静,萧问荆仍一动不动地沉睡着。

说来也奇怪,他从前总是以清醒冷静、理智果敢的形象出现在人前,唯独今天,总是保持着无意识的状态。

楚江云疑心他在装死,恶意地朝着他头上踢了几下。没收着力气,把脸都踢到了另一边。

仍然毫无反应,连眼睫也没扇一下。

楚江云这才想起来一件事。

全联邦的哨兵们不论等级,一概极度渴望向导,惧怕狂躁期,不是没有原因的。

大多数哨兵在精神海波动指数跨过濒危线后,即使成为一个实质上的废人,也要从战场一线退下来,去到一个平和安稳的地方,尽可能避免动用哨兵超凡的五感能力。因为哨兵一旦进入狂躁期,往后等着的只有两条路。

要么精神海被风暴席卷一空,成为一个疯子,因为超强的破坏力而被军部当场处决,又或被抓进星际监狱底层,从此不见天日,最后无非一个死字。

要么天将大运,遇到一个高匹配度的高级向导,还能用极尽可能的亲密方式进行精神疏导,那么或许还有救。

即使运道逆天撞见第二条路,也有无法忽视的后遗症——

像吸过毒的人很难戒掉一样,当一个向导成为狂躁期哨兵的解药,他本身就成为了一种毒品。从今往后,对这名向导的渴望便贯穿终身,狂热到让人害怕的程度,甚至连哨兵自己都分不清是身体本能作祟,还是打心底里的极致爱慕。

曾经有好几个哨兵遇到这种情况,在向导意外丧生后,都当场自裁,随之而去。

所以哨兵中间一直流传着一句话:疯过一次的人,这辈子都不会好了。

而这种后遗症的,就是度过狂躁期后的长久沉眠。

短则三日,长则一周,期间即便被人凌迟,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楚江云一边把玩着锋利的短匕,一边思索该从哪里下刀。

萧问荆身份高、背景厚,不能轻易把他杀了,不然事后清查起来,他能不能躲得过不说,向导身份肯定是藏不住的。

但也不能轻易放过他。

楚江云提着刀柄,对着他下面那根脏东西比划了好一会儿,才遗憾地移开。

银刃快如疾风,他毫不犹豫在萧问荆四肢上各捅了一个完全对穿的洞。

最后一下落在萧问荆的右腿上,正待拔出匕首时视线一晃,又看到了那根恶心玩意儿,一时气上心头,将匕首在伤口中狠狠翻搅几圈才算完,凶器拔出时已是血肉模糊之状。

楚江云面不改色,心硬如铁,一边擦着匕首上的脏血,一边轻飘飘地自言自语,“要不是生在了好家族……”

而后再没有看萧问荆一眼。

楚江云把控制室上上下下翻了一遍,将所有的纸张、试剂,还有其他小体积的物件都一股脑塞进了空间钮里。

不管认不认得出价值,先带走再说。

等搜刮完毕,楚江云将现场草草收拾了,确保任何人见到都不至于发现这里曾待过一个向导,然后提起萧问荆的记录表带,按下了代表弃赛的按钮。

“嘀——”

“请再次确认是否弃赛。”

毫不迟疑地又点了一下。

等屏幕上的光熄下去,楚江云嫌弃地踢了萧问荆一脚,把人踹到墙边,便套上了备用的作战服,从避难通道中离开。

……

进实验室时正值傍晚,此时天却仍然是黑着的。

明明感觉过了很久,难道才几个小时吗?

楚江云不大相信,可表带没有计时功能,他也无法估测时间。

从实验室出来仍是大漠,星兽潮密度不如白日大,但夜幕笼罩之下仍然危机四伏。

他身体状况并没有好转多少,仅仅杀了一只b级星兽,就感到头晕目眩、体力告罄,此时却又有一只埋伏多时的a级星兽朝他扑过来。

楚江云举起能源枪的同时也不由一阵苦笑。

才给萧问荆退了赛,最大的对手好不容易没了,难道他就要止步在这里吗?

“学长!”

一道嘹亮的喊声从不远处传来,随着寒光闪过,星兽锵然倒地。

“学长!”顾钧顾不上收拾星兽残骸,飞快地跑过来,“你这几天去哪里了?还好吗?有没有碰到危险?我怎么一直找不到……诶,学长?学长??学长!!!”

他接住了突然倒下的学长,不经意肌肤相触时,眸中闪过浓浓的讶异之色。

楚江云是在一座山洞里醒过来的。

刚睁开眼,顾钧就急匆匆地扑棱到眼前,一会儿用手背贴贴他的额头,一会儿又去摸自己的,然后跨着一张脸哭丧道,“温度还是好高啊,学长。”

楚江云僵硬了一瞬,手肘抬了抬,最终还是没推开他,只微微瞥过头,“过阵子就好了,没关系的……上次不也是吗?”

“怎么可能没关系!都烫得能煮鸡蛋了!”顾钧急得团团转,“也就是这里测不了体温,不然我一定给你当场量一量,至少有四十……四十五度了!”

楚江云失笑,“那人都要被烧傻了。”

“所以才要更加注意啊!”顾钧信誓旦旦道。

顾钧在楚江云面前贯来顺服,哪怕是上次照顾生病的楚江云时,也是体贴小意居多。

头一回见着他这般强势严肃的模样,楚江云觉得有点新奇,也没逆他的意,低低地“嗯”了一声。

顾钧这才高兴了,随后又猛得一拍脑袋,“我怎么给忘了……学长,你还没吃东西吧?我摘了两个果子,你先垫垫肚子。本来就生着病,千万别饿坏了!”

他从裤兜里掏吧掏吧,一边说一边兜出两枚果子,献宝一样捧到楚江云面前。

火堆在一旁跳动闪烁,照见果子的模样。红色的果皮原本应是饱满圆润的,现在却已干瘪下来,不知道闷在裤兜里多少天,表皮都皱皱的。

顾钧登时变得局促,像烫着了一样急匆匆收回手,“这个不好了,我……我再去重新摘一点……”

楚江云一把拉住他,“卖相差一点而已,又不是不能吃。”

说着便抓过来一枚果子,啪唧咬了一口。

汁水顺着破开的果皮流出来,是有点粉的浅色,在火光映照下却显得鲜亮无比。

楚江云抹了把嘴角,“味道还挺不错,挑得挺有水平。”

顾钧收回落在他嘴边的视线,目光又变得亮晶晶得,把另一枚果子也递过去,“那你把这个也吃了,不够的话我再去摘。”

“得了吧,这一看就放了好几天,是实训头一天摘的吧?也不知道离这里得有多远,你还记得位置吗?”

楚江云推回他的手,“别老想着我,你几天没吃过东西了?自己也垫一垫。”

顾钧:“我不……”

话音未落,肚子先“咕唧”一声响。

顿时臊得埋下了脸,也不再坚持,捧着果子一下一下啃起来。

像只小仓鼠似的。

楚江云不禁想。

小仓鼠咔擦咔擦啃完果子,一抹脸,复又兴致勃勃地说:“那片林子离这里真的不远,我可以再去摘点果子回来,顺道也看看有没有降热的草药。”

光说不做假把式,顾钧边说边站起来要往外走。

楚江云下意识小跑两步想去拉他,刚刚碰到袖子,人先僵住了。

后穴翕动间,有东西一股一股地流出来。

两腿间黏糊糊的,稍一迈开步子便在大腿内侧拉出丝来。

顾钧察觉他脸色不对劲,立马回过头来,一边连连追问“怎么了怎么了”,一边围着他打转。

很快注意到他裤子后头湿了一块,那是先前抱他回来时没有的。

“洞里都收拾过一遍,应该没水啊……”咕咕囔囔地往地上看了眼,果然干干的。

既然不是地上沾的,那就只能是……

顾钧又往那处仔细看了一眼,眉目一瞬间塌下来。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抓着楚江云的肩膀,怒火中烧地问,“是谁做的?难道你这几天……”

楚江云的呼吸一瞬间急促起来,微不可查地细细颤抖。

顾钧突然就不忍心了,从正面抱住他,一下一下顺他的背,“我……我不问了,不问了。”

过了会儿才道,“那就……就先去洗一洗,好吗?”

楚江云咬了咬牙,推开他,“你别看。”

顾钧扯了下嘴角,强笑道,“我不看,我给你望风。”

……

他说话算话,等楚江云靠近河边,就近找了棵树靠着。

背对着河面,只能听到湍急水流撞到石头溅起的水花声。

哪一道是学长发出来的呢?

或许都不是,学长现在身体不好,动作一定要轻轻的,不然痛了怎么办呢?

清风徐徐,划过鼻尖时留下淡淡的清香,像雨露过后的草木气息。

顾钧自嘲地笑了下。

他为什么那么迟钝,那么久都没发现这是向导素的味道?

明明有过很多次机会的。

枝梢停了一对鸟雀,叽叽喳喳地啼鸣,其中不经意地混了“啪”的一声响。

他甩了自己一巴掌。

……

约莫半刻钟后,楚江云把萧问荆留下的肮脏玩意儿都挖干净了,浑身还湿淋淋的,就直接套上衣服走过来。

他看了眼顾钧,“你脸上怎么红了?”

“有吗?”顾钧抬起手背遮了一下,“可能是热的吧。”

楚江云疑惑地朝上看了眼。

天空阴云密布,清晨的树叶尖上还结着一层霜。

“我是天生比较怕热。”顾钧一边找补,一边抹了把额角不存在的汗。

楚江云点了点头,没说信不信,只是回到山洞后坐了一会儿,突然说:“要不把火堆撤了吧?”

顾钧差点急得跳起来,“那怎么行?衣服都还湿着呢!”

楚江云歪歪头,“你不是怕热吗?”

顾钧一时哑然,支吾半天,最后说自己其实是身体虚,热了容易冒虚汗,但其实一点也不能受凉的。

楚江云困惑地看了他好一阵子,心说还有这种体质,但到底没再追问。

……

顾钧担心学长的身体,很希望他能再好好休息休息,但楚江云非常现实,刚缓过劲来就开始关心实训进展。

这是正事。顾钧肃了肃面容,“这颗荒星的危险等级很高,变异星兽非常密集,目前大概有百分之二十左右的人已经被淘汰了。”

楚江云问:“是因为星兽潮吗?”

顾钧说:“大部分是,但我也见到几个人精神海状况糟糕,怕进入狂燥期,自己选择退赛的。”

楚江云点了下头。

这颗荒星埋藏着很多秘密,想必其中也有和精神海相关的。

“那实训排名情况呢?”他接着问。

顾钧闻言一愣,连贯的言辞变得磕绊起来,“实训刚开始几天,大多数人还在适应环境,还没到真正刷分的时候。据我估算,第一梯队的组人均应该也就……也就一百分出头点。”

楚江云认真听完,然后抬起手腕看了眼记录表带,“我们人均才三十二,按总分算差了快两百。”

这样的成绩自然令人难以接受。

如果没记错的话,在进实验室之前他就拿了快六十分。

所以顾钧这几天唯一的斩获,就是昨晚救他时杀的那只a级星兽吗?

真令人难以置信。

于是语气也重了:“你坚持和我组队,不是为了拿冠军去的吗?”

“……”顾钧哑口无言。

扪心自问,他的心思确实不单纯。

但又难免委屈,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小心瞄了楚江云一眼,“我这几天一直在找你,遇到星兽也都避开了,想留着余力……你生着病还没好全,我怕你遇到危险。”

“明明表盘定位显示我们近在咫尺,可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是很隐晦地询问。

楚江云听出来了。他顿了一会儿说:“大漠底下有个地下实验室,因为一些特殊状况封锁了几天,我被关在那里了。”

语气很平静。

火星在新添的干柴上跃动,噼里啪啦地响着。

旧病未愈,又添新伤,让他本就苍白的肤色几乎显得有点透明了。

照理会显得更孱弱才对,可他的眉眼比从前更冷了,配着轮廓分明的锋利五官,越发像是一把开了刃的冰刀,尖锐刻薄,却叫人担心会不会碎掉。

顾钧背在身后的手绞得快要出血。

他踢了脚散落的木柴,突然问,“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没能躲掉吗?”

楚江云指尖微顿,“……也不全是。”

“那个人伤害你,是因为你是向导吗?”

楚江云却只抬起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你会说出去吗?”

“当然不!”

似乎急着证明自己,顾钧整个人向前倾,一只手掌按在地上快要碰到楚江云的脚尖,膝盖碰到了未燃尽的炭火也没觉出疼,“我只是担心……也很生气。学长,你可以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吗?我想帮你……”

“不用了,”楚江云打断他,眉目冷然,“我已经报复过了。”

“那你可以和我说一说吗?”顾钧的眼中几乎明晃晃写着悲伤,却仍强笑着,“也许你不习惯,但是难过的话,也许把事情讲出来会好过一点。”

楚江云不屑,“我不是那么软弱的人。”

“你当然不是!学长,你是我见过最了不起的人,可这不是软弱……是人就会有情绪,会痛苦,会悲伤,不是强压下去就不存在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楚江云的声音沉了下去。

顾钧微微仰头望着他,像虔诚之至的朝圣者。

刚要开口,突然看到了什么,呼吸急促了几分,匆匆抚上楚江云的眼角,“学长,别哭。”

楚江云神色冷峻,眉头微微皱着,“我没有哭。”

火光闪烁,把苍白脸颊映出一点弱弱的红,但眼眶中的确是干燥的,没有一丁点渗过眼泪的痕迹。

仿佛方才那一闪而逝的水光只是顾钧的错觉。

可顾钧更难过了,直起上半身去捧楚江云的脸,心疼无比,“不,学长,难过了是可以哭的。”

楚江云烦躁极了,一把拍开他的手,语调也高起来,“一会儿让我别哭,一会儿又要我哭的,你到底想我怎么样?”

顾钧定定望着他,碧绿的眼眸中水雾莹润,凝成豆大的泪珠,啪唧一下落到地上。

“对不起,学长,我想要你高兴。”

楚江云从小到大都没有安慰过人,也没被别人安慰过。

他不知道正常人安慰别人的时候是怎么样的,但能肯定的是,一定不是顾钧这样的。

话还没说上几句,自己先扑簌簌落起泪来。

碧绿眼眸盛满了水光,毫无隐藏的直白情绪连着泪珠一道往外涌,像夏日雨后涨了潮的湖水。

楚江云是个极致的功利主义者,不关心云层和天气,也从不会注意身边人的长相,所有外物在他眼里都会被自动过滤,只留下是否有利用价值的结论。

在他心中,顾钧的定位向来清晰——

出身好背景厚,实力尚可,性格天真,好骗也好用。与其说是队友,不如说是养了只粘人的大型犬,忠诚又听话,指哪打哪儿。

可在这一瞬间,顾钧的脸突然映入他眼中。模糊的长相穿越滤镜,变得清晰起来。

浅金色的头发末梢带着点天生的卷翘弧度,顺着抽噎的频率轻轻摇晃。五官精致却不失俊美,看上去温和无害、浪漫多情,像是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王子。

绿色的瞳孔被满眶水纹遮住了,清波荡漾,干净得犹如一面镜子,楚江云在其中照见自己。

冷漠、自私、功利,是天翻地覆的另一面。

“我不会安慰你的。”他语调冰冷,连平日的装模作样都不再有。

顾钧闻言立马抹了把脸,泪水却无法一下子止住,顺着指缝往外渗,“当然了,怎么能要你来安慰我呢?”

楚江云:“那你哭什么。”

顾钧吸了吸气,眉头皱巴巴也精致得很,“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好难过啊,学长,为什么是你呢?”

楚江云沉默着,琥珀色的眼瞳几不可查地转了转。

“我发现自己是一个很坏的人,学长,刚刚知道你是向导的时候我好高兴,根本没有想过那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眼泪擦干了,泪痕却没那么快消失,顾钧夹着泣音道,“我听过不少人嫉妒你的人说你坏话,可我觉得不是那样的。他们只看到你出彩的结果,不知道你明明不是哨兵,却要在那么多顶尖哨兵里脱颖而出,背后又付出了多少。”

“每天训练到那么晚,甚至还要再出去打工,好几次我一边画画一边等你,睡着了你都还没有回来。”

“所有你得到的都是你该得的。学长,你那么优秀,又那么骄傲,本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为什么偏偏是你分化成向导,为什么要让你变得更艰难,为什么总要这么对你呢?”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有了往外冒的趋势。

顾钧抬起朦胧的泪眼,很苦地笑了一下,“如果分化成向导的人是我就好了。”

火堆即将燃尽,黑红的炭上时不时跳起几颗火星子。

天色将晚,昏昏欲沉,投入山洞的光线也稀疏许多。

朦朦暗色中,视线并不分明,表情也难以看清。

可楚江云还是下意识移开了脸。

他说:“这是我的事。”

话音落地的同时,心里仿佛也空了一块。

他原本觉得和萧问荆的结合,就像是被恶犬咬了一口。说得难听点,他已经咬回去了,将来还可能咬更多口,那么在逻辑上基本就打平了,没什么好再哭丧抱怨的。

可看着顾钧哭哭啼啼的样子,心里却突然涌起一点复杂的情绪。

说来惭愧,就像起初他不相信萧问荆真长了根鸡巴一样,其实他也从没想到自己后面那个洞,除了排泄以外还能有其他的用处。

他觉得顾钧不是向导,才能那么轻易说出宁愿自己分化成向导这种话。

事实上很多哨兵都爱开类似的玩笑,说什么要是分化成向导就先让兄弟爽爽,本质还是因为他们根本没觉得自己是可以被人上的,所以什么话都讲得轻松。

楚江云曾经也是这样的。

即便分化成了向导,他也从没有哪一刻把自己当作下位者。

实验室闭门紧锁的那几天,萧问荆不只破开了他的身体,还颠覆了他的整个认知世界。

……

心防只短暂漏开了一瞬,楚江云很快恢复到平常城坚墙厚的状态。

多想无益,楚江云觉得自己迟早会再更狠地报复回去。

至于眼下。

火光已彻底熄灭,黑夜也已到来,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

他看不见顾钧的神情,只偶尔能听见水滴落在地上的啪嗒声。

属于顾钧的信息素淡淡地萦绕在周围,他难得地感到一丝困意。

……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楚江云平生很少生病,终于遇着一次,就久久不见好。

顾钧在别的事情上都惯着他,唯独这一点分毫不让——

只要他病没好全,就不让他出去。

看在顾钧连日努力,把积分重新拉回第一梯队的份上,楚江云也没坚持反对。

那日过后,顾钧再也没提过那件事。

相反,他担心楚江云一直静待着养病会多想,便每每在丰收而归后,挖空心思给他讲故事讲笑话,想要逗他开心。

顾钧今天猎回来的是一只半人高的小星兽,楚江云以前没见过,但搭在架子上烤了一阵子后,皮肉就滋滋冒油,浅浅的香味随着袅袅炊烟飘上来,想来是好吃的。

楚江云曲着腿坐在顾钧找来的石凳上,咬了一口红果——还是顾钧上次带给他的那种。

微风来去,他看着顾钧翻动串着星兽肉的木棍,嘴角和金发一道弯着,笑着给他讲故事。

顾钧说自己小时候调皮捣蛋,见着什么都喜欢拆开来看一看。有一次宴会的时候跑到后台卫生间里,把开关都打开了却没有出水,当时纳闷得很,后来才知道他打开的是紧急救火装置,宴会厅天花板上伸出个探头旋转喷水,把全场的贵族豪绅浇了个透心凉。

楚江云抬了抬眼:“那你被骂了吗?”

顾钧有点得意地晃晃脑袋:“母亲说自己要换衣服,带着我提前离场了,所以应该没有人知道是我干的,后来还有人拿这事儿当八卦给我讲呢。”

楚江云:“那你父亲呢?”

顾钧想了想:“他倒是很生气,说下次干坏事至少提前通知他一声,在母亲面前淋成落汤鸡真的很丢形象。”

说着就撇了撇嘴:“他哪里有什么形象,还不是老婆说什么都好。”

楚江云把果核丢到火堆里,静静听着。

他一直知道出身意味着很多东西,比如优质的教育资源、唾手可得的基因进化液、丰足无忧的衣食、外人的尊重讨好,可还是头一次这样鲜明地感知到,什么是出生在爱里的样子。

他生下来就没见过父亲,小时候跟着母亲长大,每天都被数落嫌弃。

穷得吃不上饭怪他,出门踩到垃圾怪他,天气不好也怪他。

偏远星系的生活本就艰苦,他一个什么都干不了的毛孩子就是个没用的拖油瓶,所以他自小懂事,吃一口饭能活下来就绝不吃两口。

即便这样,他还是被母亲丢过不止一次,要不是自己记性好能找回去,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角落里了。

可他从没有责怪过母亲。

因为他从小就明白,在别人碗里刨饭吃的人,是没有资格要求任何事的。

顾钧当然不是这样的人。

讲完了故事,他又开始讲自己喜欢的食物。从首都星有名的美食开始列举,一直说到楚江云闻所未闻的小众饮品,末了舔舔嘴问:“学长,你小时候喜欢吃什么啊?你的家乡有什么出名的美食吗?”

“……”楚江云像台锈掉的机器一样,卡了好一会儿才说,“黄心藤。”

顾钧来了兴致,“那是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过!是什么味道的,很好吃吗?”

“嗯……甜甜的,汁水很多,我从小就……就很爱吃。”

顾钧更兴奋了,满眼闪着亮光,“那我们以后一起去你的家乡,你带我尝一尝好不好?”

楚江云突然笑了一下,他指指火堆说:“肉要烤糊了。”

顾钧立马手忙脚乱,收拾起食物来。

楚江云的病久不见好,甚至有了恶化的趋势。

有时候睡了一天一夜还困倦难醒,高温把人全身烧得滚烫,还能听到他迷迷蒙蒙在梦中喊着“冷”。

这可把顾钧急坏了。

荒星和首都星的时节相似,眼下已经入冬。白日还算勉强,可一到晚上,寒风就哧哧往山洞里灌。

野外作战条件简陋,能填饱肚子就算是不错,棉被铺盖当然是没有的。

顾钧总疑心是自己把学长冻坏了,一边自责一边解了衣服往学长身上盖。

能用上的布料都用上了,可楚江云还在喊冷。顾钧赤着上半身,犹疑好半天,最后像掖被子一样把衣服给他裹好了,确保身上的皮肤都没有露在外头后,把学长抱在了自己怀里。

少年哨兵血气方刚,赤身裸体也冒着热气似的,没过多久,楚江云的梦呓声渐渐小了下去,无意识皱着的眉头也渐渐松了。

顾钧也跟着松了口气。

等楚江云醒来的时候,顾钧已经出去了。

低头检视一番自己的穿着,确认了和入睡前没什么两样,楚江云便觉得睡梦中似乎隐隐约约见着的、顾钧抿着唇近在咫尺的睡颜,应当确实只是一场梦罢了。

……

后来,顾钧每天回来得越来越晚。

除了猎物果子以外,每次都还会带回几株草药,他说那是治病用的。

楚江云猜测那是他跑了很远采回来的,因为他发现顾钧的鞋底已经快磨平了。

战术靴是和作战服同一批次发的,质量出奇得好,也不知道顾钧是费了多少工夫,才能把鞋底磨成这个样子。

楚江云没有辜负他的付出,每天饭后都嚼着草药当甜点吃。

顾钧起初还很担心,仔细看着他,“这草药会不会太苦?学长,要不你先等一等,我去再摘点甜果来,你配着一块儿吃,应该就没那么呛了。”

楚江云拦住他,信手扯来一株草药塞进嘴里嚼了两下,“还行,嫩嫩的,味道还不错。”

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毕竟这草药再怎么苦,也苦不过黄心藤去。

顾钧却不怎么赞同,最后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些蜂蜜,抹在了草药上给他吃。

该说不说,苦甜苦甜的,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

顾钧把草药保护得很好,比对自己更加上心。

有一天晚上下了暴雨,狂风席卷,连山洞里都刮进不少。火堆早早被扑灭了,地面上全是坑坑洼洼的积水。

大雨把入口浇成了水帘洞,满耳都是稀里哗啦的落水声,顾钧就是在这时候穿过水帘闯进来的。

瓢泼大雨遮蔽天幕,本来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但好巧不巧,洞外正好亮起一道白花花的闪电,让楚江云在一瞬间看清了顾钧的情状。

风雨交加,寒气逼人,他套着一件单薄的内衬,被雨水打湿了紧紧贴在皮肤上,外套却被卷起来抱在怀里,上头还压了一块宽宽的、两指厚的石头。

楚江云向他走去,靴子踩到水坑,发出挞挞的声响

顾钧兴高采烈地迎上来,像个找到新玩具的小孩子:“学长,学院发的外套是防水的诶!”

楚江云刷一下把他的外套抽出来,然后就有几株软趴趴的东西从中落下。

“啊,学长,小心一点,”顾钧赶忙捡起来拍了两下,“还好还好,没沾到水。”

楚江云皱着眉,困惑不已。

一直知道顾钧傻,可人怎么能傻成这个样子呢?

真是无法理解。

在顾钧小心又期待地把草药递过来后,他抓着那几株小东西把玩了一下,然后眼疾手快地塞进了顾钧的嘴里。

“呜呜——”

“吞了。”

“唔——”

楚江云捏着他的下颌齿关,分毫不让,直到顾钧喉结滚动了一下才放开。

没涂蜂蜜的草药又苦又涩,顾钧却觉得心里比嘴里还要苦,难得生了闷气,一边哼哼一边把水漫金山的洞穴收拾了,然后重新点燃火堆,扭着头不理人。

楚江云起初没在意,直到旁边的哼哼声越来越响,他终于撑着石板坐起来,扶着额说,“你要是也生病了,之后谁来照顾我呢?”

连绵不绝、此起彼伏的哼哼声终于消停了。

好半天后,顾钧摸摸索索地靠过来,“学长,以后我照顾你。”

楚江云恍然大悟,觉得自己找到了治顾钧的好办法。

……

在顾钧极其用心地照顾下,楚江云的烧逐渐退了。

恢复些力气后,他立马重新给自己安排起训练,比照从前在学院里的量只多不少,像是要把这些天落下的功课一股脑全补回来。

顾钧回来时一打眼瞧见他倒挂在山洞顶上,还吓了一大跳。

楚江云见到人,倒勾着石棱的脚尖一使力,空翻半圈,安稳落在地上。

顾钧摸摸后脑,“学长,你这是……”

“在训练。”楚江云习惯性抓起他手中握着的草药,径直往嘴里送。

“诶,等等……”顾钧怕他真吃下去,连忙伸手挡住,“这个不是药,不能吃的!”

楚江云视线往下一瞄,又缓缓抬起来。

被他直直看着,顾钧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按住的是他的嘴唇。

热乎乎的温度从掌心传过来,顾钧像是被烫着了似的,刷一下抽回手。

缓了一下,才解释道:“这是百炼兰,有促进基因进化的作用。科研院以前爱拿这个做研究,没处理的植株哨兵也能直接用,所以价格一度炒到很高,现在已经快灭绝了。

楚江云总结:“能换很多积分。”

顾钧点点头,又从兜里掏出几块巴掌大的石头,“这是青金石,天然存储着大量能源,这样小一块就够一艘星船运行一整周。”

他眸光闪闪,花草石头混一块儿捧着往前递,像求偶期急着显摆的花孔雀。

楚江云埋头看了眼。

不怪他认错,这弥足珍惜的兰草实在长得不起眼,灰扑扑一株,还没顾钧平常带的草药鲜嫩青葱。

青金石也是,灰不喇唧、奇形怪状的,瞧着就不像什么值钱的东西。

可他一点儿也不怀疑顾钧的话。

在见识眼光这方面,他不会妄自尊大,觉得自己比公侯世家养出来的小少爷还要懂。

当年他刚从s80257逃出来的时候,拼死从矿场偷带走了几块矿石,一路小心翼翼、担惊受怕地护着,将那当作自己往后的立身之本、救命之源。直到漂泊至第七星,他暗中打探许久,终于找到一家合适的黑市卖场,然后在双手递上矿石时被管事一把拍开,骂了句:“什么腌臜劣货都敢拿我面前来了,把他赶出去!”

曾经人人争抢的矿石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一个堆满垃圾的角落里。

楚江云从此便明白,眼光受限于阶层,这是他的薄弱之处。

然而有些东西,是不能随意拿给别人掌眼的。

趁着顾钧不在,楚江云取出了从实验室搜刮来的资料,一张纸一行字慢慢看起来。

不难猜想,重要的研究资料早就被带走了,能留下的大多是草稿、涂鸦,以及一些莫名其妙天马行空的方程公式。

楚江云翻了半天,一无所获,就在差点打起哈欠时,捡出了一本发黄的日记。

靠着岩壁的身子一下子坐正了,他睁大眼,聚精会神地看起来。

【星历xx年x月x日】

【今天送了7号一颗糖,他对我笑了,才发现他有一对酒窝】

【不想带他去做实验,可是明天就轮到他了,怎么办?】

【星历xx年x月x日】

【上次教7号装病的事被发现了,师兄决定关我一周禁闭】

【真好笑,明明一点都不把实验体当人看,还在我面前装什么好人呢】

【星历xx年x月x日】

【7号居然偷偷来看我了,他的伤明明……】

【我感受到他的精神力了,好温暖,好安静,像泡在热水里一样】

……

【星历xx年x月x日】

【研究一直没有进展,我们做得真的是对的吗?】

【星历xx年x月x日】

【我受不了了!!!我们明明是哨兵!为什么要用向导做实验???】

楚江云屏住了呼吸,仔细往下看。

【星历xx年x月x日】

【师兄觉得向导对星兽的吸引力还是太弱,不够用在战场上】

【我很担心,他已经太魔怔了,我不知道他会想出什么方法】

【星历xx年x月x日】

【呵!师兄终于疯了!】

【他居然让我去强暴7号??他怎么说的出这种话?】

【如果疏导能提高向导的精神力,向导塔里应该全是精神力强者才对!他一定是疯了!】

……

【星历xx年x月x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

【星历xx年x月x日】

【原来疏导真的能提升向导的精神力,只是要在过程中吸收和转化哨兵的精神海杂质】

【7号说他已经可以凝结精神触手,从而控制哨兵了……他为什么要告诉我?】

【我是一个罪人】

后面的日记越来越零散,到处都是涂掉的墨痕,好几张纸都被划烂了。

楚江云快速浏览到最后,看到一行落笔极深的文字。

【一起毁灭吧】

他吸了口气,合上日记本。

许多谜团都得到了解释。

为什么星兽潮会涌入这颗星球,经年后还聚集在实验室周围;为什么萧问荆明明把精神海把握在可控范围内,却几乎在一瞬间恶化到底;为什么近些年联邦对向导的管制越来越严;为什么在星兽入侵、前线告危之后,把他们这大批哨兵派来荒星实训。

种种种种,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飞速闪过,最后只留下一行加大加粗的字。

【原来疏导真的能提升向导的精神力】

楚江云的胸膛快速起伏,似愤怒又似激动的复杂情绪上下翻涌,整个人像在热锅里泡过一样完全静不下来,终于在顾钧迈着小碎步边喊学长边跑回来的时候,脑子里的弦啪一下断了。

“你过来一下。”

认识以来头一次,他主动朝顾钧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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