狞宠记 第43节(2 / 2)
连着五日是辍朝日,冯元休沐在家,此时正午睡呢。
绿莺听说隔府的几位姑娘都来串门子,去了大姑奶奶处,她也有些跃跃欲试。上回寿宴时二姑娘拔刀相助,她还没来得及郑重感激,此时即将分离,便想趁此机会明着相谢暗里道别一番。
这两日她已想好逃遁计划,奔的也是冯元寻不到的偏僻之地,只待该安排的安排下、该了的事了一了,便走得无憾了。
因着国丧,耽搁了监工的行程,运河工程也后移一月。行囊正好这些日子已收拾妥,冯元便打算中旬携着其余女眷一道启程。若是不出绿莺所料,众人那时应是落脚驿站。驿站每隔三十里一设,三十里恰好是马车一日的行程,客栈便用不上了。
可驿站有官兵,想有所动作难上加难,她不作考虑。因此,她便得想法子住一回客栈,才能施行逃遁计划。
她打算启程之前,先雇两个婆子和两个车夫,扮作赶路人跟在众人身后,待她装作不适引冯元落脚客栈后,便趁着众人熟睡时,摸黑逃走。由那雇佣的四人接应,连夜赶车去往荆州。
荆州是国之最北处的一所府,挨着漠北塞外,任是谁也猜不出她能来此地。选择这里,一是因此地为大汉最寒处,谁也不愿意来,故而谁也想不到她能来此处。其二,这里虽风沙遍布,可却因着有亲汉的外族打塔族,与本族交叉繁衍、共同安居,民风粗犷,她一个怀孕的小女子,独立门户才不会招人非议。
此番逃匿,她晓得,若计划有失,冯元绝对不会饶过她,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最终决定在路途中逃走,是她深思熟虑过的。头几日,她也在路途中或是到了南方后再逃这两个选择中,犹疑许久,最后仍是放弃了后者。
虽说途中逃遁,计划惊险,可若真到了南方后,她根本就可能一辈子都要在那方宅门中,被磋磨着。马车紧赶慢赶,能在十一月她临盆前到达江南,到时候她生子哺育,将来还有没有逃跑的机会不说,即便是有,带着一个咿咿呀呀哼哈哭泣的小儿,还怎么逃!
让她那时候为了这个可怜的孩子妥协,母子一生朝不保夕,她宁愿此时带着他,搏一搏!
大房几个姑娘来之前,冯娴正拾掇着一干物件。
箱笼里一溜白玉的好玩意儿,笔冼、腰封。笔冼上描画的是个胖娃娃抱着一条锦鲤,憨厚喜庆的模样那时甚为招冯安稀罕,被她给夺了来。腰封上的玉片她本想典了换钱,可犹疑了几回,终未舍下心思。
幼时嫉妒下从幼弟那里强抢的物事,在众人眼中,定是以为早被她这不着四六的给换钱了罢?可这些本该流逝的东西,却全都在这一方天地中静静躺着,谁也不知,谁也不晓。
这回犹是,她只是摩挲了几把,回想了须臾幼时往昔,便弃了那些,摸下腕子上的玉镯,递给身旁丫鬟。
雪莲摊着双手接过来,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家主子,藏着哭腔道:“奶奶,这是你最喜欢的啊!”这是嫁妆啊!
“为何不与老爷太太实话实说呢,咱们在国公府,过得哪是人的日子啊,烧的炭是最下等的,大姑娘小孩子家家的,被呛得直淌泪,饭食有时还是馊的。旁人都以为奶奶任性,可分明是国公府太太要逼你走啊......”
在钱府,她们没钱哪能行,寸步难行!下人拜高踩低,没银子没好处,谁管你冷饿。
冯娴也不知,日子怎么就过成了这样。可饶是如此,她也要守着面子,她不怕旁人说她贪财手贱,不怕旁人说她是败家子,不怕穿得寒酸去李氏那里骗钱。可却怕被人笑话在婆家是个窝囊废,是个连太太身旁大丫鬟都不如的可怜虫。
她是冯家的长女,祖父是侯爷,外祖是吏部尚书,爹官拜四品。她是大家闺秀,高嫁到魏国公府,是将来要从太太手中接过家印的掌家妇!她过得好着呢!
动了动喉咙,冯娴有些讷讷问着身旁丫鬟:“你说我的性子是不是很讨厌,婆婆她才变得这般?”
雪莲赶紧摇头,下人可没胆子评判主子。雪芳心内叹息,奶奶性子虽不讨喜,可国公府的太太这般欺人太甚,还是子嗣一事啊,这却是没法子转圜的。
冯璇姐妹三个与绿莺相继到来后,几人说了半晌话,该道别的,该道谢的,全完成了心愿,这一场相会,也算有始有终,之后是大房先行告辞。
绿莺留在最后,默了半晌,手抵在袖口处,指头被硬硬地戳着,那里有两根簪子。
作者有话说:
蟹蟹美秀大人哦⊙▽⊙
秀给我看灬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5-2600:01:23
第77章
绿莺正不知该如何开口才能好看些,不至于伤了大姑奶奶的脸面,将事做得尽善尽美些,便听到冯娴先开口了。
雪莲早拿着镯子去了当铺,她便朝雪芳吩咐道:“去将纯儿叫醒,跟李姨娘相处相处,也没多少时候在一处了。”
“小孩子正是觉多的时候呢,莫要叫了,妾身这就要告辞了。”绿莺连忙拦着。
冯娴也不坚持,嘿嘿一笑,朝她颇有些不客气道:“哎,你给留下个东西,当给我们纯儿做个念想,如何呀?”
绿莺腼腆一笑,心内释怀,不用自个儿开口倒是便宜。
从袖口将两根琉璃头的金簪抽出,递给冯娴:“呶,早就备下了。”
绿莺晓得她有难处,身份使然,不方便问,便想着能帮一把是一把。左右她只打算走时拿些银票,器物首饰是一律不会带的,冯家的东西,给了大姑奶奶也是合适的。
她这么干脆这么大方,瞧着还似是一开始就给自个儿带礼来的,冯娴便有些不自在。本来自个儿这番理直气壮,是打量她会推脱的。可谁知这李氏还是个如此大方宽厚的,跟傻子似的。
撇撇嘴,将簪子一把抢过来,她面上强作蛮横道:“算你识相!”
垂下头,摸着那温润的金簪,在这萧瑟的秋日中,硬邦邦的簪子却一点也不冰,她晓得,那是因着李氏一直捂在腕子里。
二人再未曾言语,一室静谧。
未几,冯娴飞快地扫了绿莺一眼,红着脸垂下头,有些别扭地开口道:“就快走了,你、你也莫要总是傻兮兮的,也不是散财童子,将来可别总是这般大方赏下人东西,省的有一日你在我爹那里失宠了,没银子日子可不好过。”
雪芳一急,奶奶怎么这么说话啊,匆忙间望向李姨娘,却见那娇娇圆圆的美人儿只是温温柔柔一笑,那笑意竟比方才还明媚了些,让她好生瞧不懂。
绿莺不知为何,见到这爱起刺炸毛的大姑奶奶,心内就觉得暖暖的,除了菱儿秋云春巧几个自己人,在这偌大的冯府,抛开冯元不说,也只有冯娴是从没打算害她,反而帮她不少的人。
她认真望着这大姑奶奶,桃李年华的小妇人,面上还未生褶皱,可眼内却细细碎碎缀满了哀愁。
忖了忖,她意味深长道:“日子不论再是如何,也要朝前看,总会好的。乌云还能挪窝呢,暴雨还能停呢,再是崎岖的路多踩一踩也就顺了,一切都会好的。”
冯娴一滞,怔怔地抬眼望向绿莺,见那双圆圆的眸子清澈澈的单纯,却又仿佛能洞察她的一切,此时正泛着鼓励的光。
她局促地抓了抓手中簪子,也紧紧怔了一瞬,便扬高脖颈,她冯娴不须要人同情!
挺直肩膀,她高声道:“那是当然,我冯娴,过得日子可是裹着金边儿的。”
将绿莺送出月亮门,冯娴憋了半晌,终于在绿莺要转身之际,吭哧出一句:“你要多保重啊。”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