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后宫叫德妃.6_第七章 太子的心结(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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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小宸儿被轿子先送回去后,额娘就发现她身子发烫,掀开她的衣领看到身上有红疹,他们兄妹在宫道上磨蹭的工夫,太医就诊断公主是出痘了。

“四阿哥赶紧回府,公主在您府里待过,您可要去看好了四福晋,这十来天里要小心,万一……”玉葵说着,自己扇了一嘴巴,着急地说,“福晋吉人天相,一定不会被感染了。”

胤禛不敢再发呆,先把呆了的温宪送到宁寿宫,她也要被看管起来观察是否染了痘疹。自己再匆匆离宫回府。这几天是断然不能外出的,可告诉毓溪怕吓着她,唯有悄悄地吩咐青莲安排宅子里的人不要随意外出走动并仔细观察,自己则说皇阿玛不在京城,朝堂里没有事要他做,额娘要他在家守着毓溪待产。毓溪这几天闭门不出,等着分娩,外头的光景不去在意,倒也相信了。

又因为温宸公主今日和舜安颜一道,连佟国维府上都被要求避痘,眼下除了四阿哥府里福晋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之外,宫里宫外都已经传遍,永和宫一时成了禁地。十三、十四阿哥那日直接从书房被接去阿哥所,原本德妃娘娘因未染过痘疹也应该与公主隔离,可是连太后都劝不动她离开,她自己不从永和宫出来,没人能把她从女儿身边带走。

宫里人心惶惶,害怕公主的病传染更多的人,但是四五日观察后,宫内一切太平,并未出现大范围的疫症。谁也不晓得永和宫里现在什么状况,因为一则永和宫不能出入,二则遇见这样的事,谁敢派人上门去打探消息,倒是有人惦记着,这件事会不会被送到前线去。

眼下皇帝正带兵深入大漠,虽说噶尔丹气数已尽,苟延残喘,可是狡兔三窟,茫茫大漠一望无际,要把他从中找出来并不容易。皇帝一次次放过他,却让他躲得更远,大清的兵马既要追击叛匪,又不能被断了后路,出不了大漠,行军布阵不如旧年那么顺利,便越发激起三军气势,此番势必要拿下噶尔丹的首级。

若是太子出痘,朝臣们一定快马加鞭把消息送到前线,但不过区区一个小公主,监国的太子和留守的大臣都觉得不是必须飞马传报皇帝的大事。纵然太后心中不忍,也不能干涉他们的决定,毓庆宫里太子迟疑了两三天后,还是决定暂时不通报前线让父皇知道。

永和宫里,岚琪衣不解带地伺候在女儿身边。那天小丫头进门时,瞧着就有些萎靡不振。平日里若跟着姐姐做出这样的事,一定进门就扑在怀里撒娇认错,她就是有本事娇滴滴地哄得人舍不得骂她,可是那天精神懒懒的,岚琪训话时,顺手在额头、脖子里摸了一把,果然微微有些发烫,再多心扯开衣领看一眼,她心都凉了。

四五天了,女儿从身上一些红点点,发展到了脸上、手上都肿胀出红疹,漂亮的脸颊如今恐怖得让人不敢多看两眼,娇弱的身子又承受着高烧的折磨。岚琪再如何坚强,每每看着孩子都会落泪。小宸儿偶尔会清醒、有意识,嘴里就会喊额娘,说不舒服。一声声额娘,催得她肝肠寸断。

公主的痘疹用太医的话来说,出得很险。若是痘疹饱满圆润,康复的可能性最大。但是五六天后,公主手上的疹子开始溃烂,太医苦劝德妃娘娘不能再近身照顾公主,孩子出痘年龄越大越不容易康复,德妃娘娘自身也是如此,近身照顾一定会被感染,除非是像皇上和太子那样出过痘疹。

不让岚琪照顾女儿,等于是要了她的命。可是消息传到宁寿宫,太后狠心发来懿旨,说她还要照顾皇帝,说她膝下还有儿女,不能为了温宸一人搭上自己的性命。知道劝不动岚琪,唯有在宫里找来出过痘疹的太监、宫女进入永和宫,强行把德妃从公主身边带走,关在内殿里。岚琪疯了似的要他们放自己出去,可是门窗紧锁,外头宫女、太监跪了一地,求娘娘自己保重。

她连日不分昼夜地照顾女儿,早已疲惫至极,这样闹不到半天,就累得昏厥过去,但是昏睡不久立刻就从梦中惊醒。她梦见小宸儿离她远去,哭得满面是泪,但是太后下了死令,不让德妃娘娘再接近公主,就算有人来送饭送水,也都死守着门口不让德妃跨出半步。岚琪本想以死抗争,可她知道外头的人不怕她真的去死,她死了还怎么照顾孩子?根本震慑不到他们。

一天又一天过去,岚琪已然精神萎靡,几近崩溃。每日来照顾她起居的人一点好消息也没有,问起公主怎么样了,个个都是眼圈一红说不出话。她在绝望中死死支撑自己,无依无靠的时候,只能把女儿的命交给老天爷。

那一晚昏睡过去,梦见小宸儿哭着找额娘,梦见胤祚拉着妹妹的手要一起走。岚琪从梦中哭醒,外头已是天色微亮,静谧的永和宫里稍稍有动静都能听见,不知是她自己幻想的,还是外头真有宫女在说话,听得说“公主怕是不行了”。岚琪翻身从榻上起来,拿起妆台上的簪子,这一次哪怕真的死去,她也要以死相逼再去看一眼女儿,就算女儿要抛下她离开,她也不能让孩子孤零零地上路。

岚琪站在门前唤人进来,外头的人以为娘娘要侍候洗漱,开了门端着水盆、痰盂鱼贯而入,她们也习惯了娘娘每天都会在门前站一站望向公主的房间,她们只要守住了不让她出去就好。今天亦是如此,里头在准备伺候娘娘洗漱,门口守着几个太监宫女。岚琪站在门里呆呆望着外头,袖口里的簪子一点一点露出来,正咬牙要将尖锐的簪子抵在自己咽喉以死相逼时,门前一阵喧嚣,众人都吃惊好奇地望过去,但见微弱的晨曦下,一道金黄色的身影从门前进入,长身玉立地在院中停了一停,与岚琪四目相对时,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玄烨回来了?

皇帝一身铠甲,熠熠生辉。岚琪曾开玩笑说要看帝王凯旋身披战甲的雄姿,但后宫女眷不宜出现在那庄重威武的场合上。旧年胜仗归来,她到底没能看见玄烨的英姿,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今天。

玄烨没有逗留,转身就冲去了女儿的屋子,宫里的人都吓呆了。岚琪恍然一怔,见他们都愣着,立时箭步冲出了房门,等身后的人醒过神来一路追着喊她,已经来不及阻止娘娘闯进公主的病房。

岚琪失魂落魄地跑进来,看到病榻上玄烨抱起了女儿,孱弱的孩子已经奄奄一息,她听见他颤抖的声音说着:“阿玛回来了。”

一切好像梦境般,可岚琪更害怕和梦里一样,女儿要离她远去。

“阿玛。”突然听得女儿娇弱的声音,玄烨浑身一震,岚琪更是从绝望中惊醒,扑到了床边。女儿脸上、手上的痘疮已经溃烂得不能看,但她却看到孩子努力睁开微亮的眼睛,小宸儿的记忆好像还停在和姐姐回宫的日子,虚弱无力,娇滴滴地说着:“我和姐姐没走远,额娘不要生气……”

“额娘不生气,小宸儿快好起来,额娘带你和姐姐一道去逛京城……”岚琪说着这些话,却又哭得伏在床头不能自已。但听玄烨在说:“太医在哪里?立刻过来!”而后有力的大手就握住了她的胳膊,温柔地唤她的名字。

岚琪抬起凄楚的泪眼,玄烨正与她说:“你摸摸孩子,她退烧了。”

岚琪茫然地望着他,玄烨伸出手让她握着孩子的臂膀,上头有溃烂的痘疹,也有些开始结痂,可是做父亲的丝毫不嫌弃,岚琪也没在意,只是她刚才没有察觉到,孩子的身体已经不那么烫手,且女儿意识清醒,还软软地问着:“额娘,姐姐呢?”

“朕当年照顾胤礽出痘,这样子大概就能好了,只是闺女比胤礽凶险了些,之后恐怕还要一阵子调理,你要辛苦。”玄烨身上仿佛还带着大漠尘土,但脸上只有慈父的笑容,安抚她,“别害怕,女儿一定不会有事。”

很快有太医赶来为公主查看病情,玄烨要退让开,才发现岚琪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拉她到一旁时,从她袖口里落出尖锐的点翠簪子,他心头一惊,沉声问:“你藏在袖口里做什么?”

岚琪委屈至极,哭着道:“太后把我关起来,不让我看孩子。”

玄烨不顾太医、宫女都在眼前,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冰冷的铠甲让岚琪浑身一颤,清醒地意识到皇帝正抱着自己,耳畔更有他最温柔的话语呵护自己千疮百孔的心。“我知道你一定会慌乱,所以无论如何我要赶回来。便是小宸儿就此去了,我也要见她一面。还有你,我怕你会跟着女儿一起去。”

有了依靠,岚琪死死支撑自己的信念顿时散了,仿佛连挺直腰背的脊梁都被抽去,在玄烨怀里绵软如缎,一切依旧如梦幻般,可她被抱着轻轻放到一旁坐下,丈夫的面容真真实实地在眼前,正含笑说着:“你回去好好睡一觉,吃顿饭,养足了气力再来照顾孩子。朕还有些精神,陪她一会儿。朕不会把你关起来,这么多天了,要染上早染上了,是不是?”

岚琪点头,完全没有了身为母亲的强大气势,想想自己还没被关起来的那几天,整个永和宫上下慌乱,全靠她一人支撑,现在玄烨一出现,她竟然只会掉眼泪。

那边太医赶来伏地禀告,语带欣喜地说:“公主玉体正在康复,昨晚还急转直下,臣等都以为熬不过去了,今天实在是喜从天降,必定是皇上龙御归来,帝王气盛。”

玄烨不屑地一笑,吩咐他们:“好听的话朕不稀罕,早些让公主康复,朕赏你族人三世免死金牌。”

太医大惊,伏地连连叩首。玄烨则搀扶岚琪起来,送她到门前,淡定从容地说着:“照着朕说的去做,你若不听话,朕也只能把你关起来。”

边上环春、绿珠已赶来将主子簇拥着走,这些天,太后为了防止她们偷偷把岚琪放出去看孩子,也不让她们近身伺候,主仆分开好些天,两边都惦记着,现在总算好了。几人赶紧把娘娘送回屋子里,有她们贴心的照顾,一切事又回到了原本的模样,当岚琪洗漱干净倒在床上时,在玄烨给予的安心和汤药的作用下,还有身体和精神双重折磨了十来天,这一觉酣甜深沉,等她恍然醒来时,竟已是当日的深夜。

环春听见动静,掌着蜡烛进来,伏在榻边说:“皇上吩咐过,您若醒了,让您继续躺着歇息,明儿一早再去看公主。”

岚琪虚弱地问:“小宸儿还好吗?”

环春欢喜地点头:“公主夜里吃了半碗粥呢,太医说能进食更加是要好了,皇上是出过痘疹的,皇上照顾着不会有事,让您放心。”

岚琪的心回到肚子里,但想起玄烨,似自言自语着:“可是他怎么回来了?”

环春却道:“娘娘,皇上回銮是秘密,永和宫里的人都要缄口。今天一清早回来的,当时出来伺候的人不多,看到的不多,而梁公公已经过来打点了,那些本就不是我们宫里的人,他都给打发了。反正是叮嘱我们,暂时不能对外说,皇上可能过几天还要回去,咱们宫里的人,有奴婢看着您放心。”

“果然是这样,等我见了他再问细的事。”岚琪翻过身,自己盖好了锦被,长长地舒口气,“我这才是活过来了,要没有他,再没有孩子,我怎么办?”

环春静静地听主子呢喃了几声,见她似乎努力地要睡过去,便熄灭了蜡烛出来,看到梁公公手底下的人往公主屋子里送吃的。既然那边是梁总管派人盯着,她就不过去了。

而绿珠本以为娘娘醒了要进膳,特地端了鸡汤来。环春却说又睡下了,让她们也都去休息。绿珠感慨:“幸好万岁爷来了,不然咱们永和宫真是要完了。主子哪里还经得起再失去一个孩子?这一次公主若是殁了,娘娘恐怕也活不了了,现在这样也是咱们的福气。”

子夜过后,公主那儿也熄灯了,皇帝似乎就睡在公主屋子里的榻上。梁公公跟环春说,当年皇上在乾清宫照顾太子出痘时,也是这样衣不解带地守在孩子身边。那会儿他还是跟着李公公的徒弟,没想到这么多年后,皇上会为了照顾一个公主,千里迢迢从战场赶回来。

也许战争真的不严峻,也许他已经距离京城很近,但是不论出于什么原因,皇帝为了一个女儿撂下八旗大军匿行回宫,这是谁也无法想象的事。可是在永和宫,在德妃娘娘身上,发生过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梁公公他们竟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正常的。

环春则多嘴问:“听说太子没有向前线禀告公主出痘的事,难道是梁公公您送的消息?”

梁总管示意环春别多嘴,只笑一声:“咱们就是个当差的。”

隔天清晨,岚琪精神饱满地起了身,将自己打扮整齐,再饱餐一顿,等出门时已然容光焕发,只是脚底还有些虚浮,慢悠悠来看女儿时,他们父女俩正在说话。年幼的孩子有很强的生命力,昨天一眼看去还是奄奄一息的模样,今天已经能睁大眼睛,双眸明亮,欢喜地发出笑声了。

岚琪走进门,正听见女儿说:“皇阿玛,我是不是要变成麻脸儿,以后不能像额娘那样好看了?”

玄烨却拿起孩子的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里有他年幼出痘留下的疤痕,温柔地哄着闺女:“结疤的时候,让额娘把你的手捆起来,再痒也不能挠,实在忍不住了,留下一点点疤痕,那就和阿玛一样了。你摸摸阿玛的脸,哥哥姐姐里,可没几个能和阿玛一样的,所以阿玛最疼小宸儿。”

闺女却咯咯笑着:“我才不要和皇阿玛一样呢,我要有和额娘还有姐姐一样滑滑的脸。”

岚琪站在门前听,她上一次听见女儿的声音,是梦里温宸喊额娘,一面喊着一面就跟着胤祚走,她急得哭醒,却被关在屋子里,连看一眼孩子都难。现在听见父女这样说话,只觉得若还是梦,那就让自己睡死过去,再也不要醒来。

但这不是梦,玄烨很快就察觉到她在门前,招手示意她过来,把抱着女儿的位置让给了她。软软的、温热的小家伙抱进怀里,即便她身上依旧满目疮痍,仍可感受到孩子生命的气息。温宸一见额娘就撒娇,之前那一声声催得肝肠寸断的额娘,此刻听来却满是生的希望。

“你陪着孩子,朕要去歇一歇。过了今晚,温宸若没大碍,朕明日一早就要走,后面的日子,你好好照顾孩子,等朕回来。”

玄烨面色镇定,一切都在心里,没有因为女儿的病弱和岚琪的委屈而慌乱,从他得到消息,决定快马回京起,所有的事都算计好了,哪怕是回来送女儿最后一程,送走了孩子,他还是会再回前线。毕竟此番行为是给永和宫招恨的事,即便可能瞒不住,也不能太张扬地让所有人都知道。

只要在他这儿,根本没这件事,那旁人要怎么传,他都不会动摇。

岚琪没有纠缠多问,立时就请玄烨好好去休息,自己寸步不离地陪着女儿。等玄烨傍晚时分再来时,他身上的疲倦沧桑也散了好些。而温宸,即便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也少有这样阿玛、额娘都陪在身边的日子,此时也就更加娇滴滴的,惹人怜爱。一家三口又安然地度过一晚,太医终于说公主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康复指日可待。

而这时候,岚琪就该送玄烨重新离去。她亲手为他穿上护身的铠甲,金灿灿、冰凉的甲衣坚硬沉重,岚琪心中暗暗祈祷这铠甲保护玄烨周全,皇帝却气宇轩昂、神采奕奕地与她说:“等朕绞了噶尔丹的首级,就回来看你和孩子。结痂的时候你不能心软,把她的手脚捆起来,熬过那几天就好了,若是让她乱挠,将来可就不漂亮了。”

岚琪一一答应,一路无声地送玄烨到门前。外头已有内侍卫准备好一切,皇帝怎么来的又会怎么离开。而各宫因为避痘极少有人在外头走动,现下紫禁城里不用设防都不会遇见人,再大的事也比不得命重要,永和宫这里公主一出痘,所有人都急着保命去了。

分别在即,她不敢说任何担心的话,怕影响玄烨的心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从容镇定,可还是叫玄烨看透心里,抓起她的手在手背轻轻一吻,笑着说:“别担心,朕平安回到大营,立刻给你送消息。”

岚琪颔首,不愿痴缠,请他立刻出发,待望着玄烨迅速离去的身影,心中恍然,匆匆两日,如梦一场。

随着温宸公主日渐康复,各宫往来也渐渐松动

,太后那儿兴许是有皇帝派人关照过,没再干涉岚琪照顾孩子的事。岚琪知道太后是为了她好,自己的行为才真正是冲动的,心中感激太后的心意,盼着小宸儿完全康复后,好去向太后谢恩。

而她一心一意扑在女儿身上,这会儿才缓过神问宫外的情况。虽然女儿的痘疹疑似离宫在外沾染的,好在那日与她接触过的所有人都平安度过这些日子,特别是有了身孕的毓溪。岚琪这才明白婆媳和母女的区别,要紧时刻,她心里只有自己的骨肉。

而四阿哥府里,只等宫内传来消息说温宸公主康复了,胤禛才让府里的人开始外出,并告诉毓溪到底发生了什么。毓溪果然吓得不轻,要知道她如今随时就要分娩,万一自己染了痘疹,若不能提前把孩子生出来,她和孩子都会有危险,心里知道不能怪任何人,温宸妹妹更是病得可怜,可她如今将为人母,又何尝不是一心一意只在自己的骨肉上?

日子一晃而过,温宸身上的痘疮结痂脱落。果然如玄烨所料,比起发病那阵子,此刻才是孩子最难熬的,便是小宸儿那么乖巧的孩子,也忍受不住要哭闹。可额娘狠心捆住了她的手脚,只有每天哭着忍受被虫蚁噬咬般的痛苦,岚琪陪着,也没少掉眼泪,总是含泪逗她:“要是挠破了,可要和皇阿玛一样脸上留几个大坑,不能和额娘一样好看了。”

三月末,前线传来捷报,噶尔丹溃不成军,自缢而亡,八旗将士气势大振,将在喀尔喀稍做停留后,就班师回京。同是那一天,四阿哥府里福晋分娩临盆,岚琪得到传报时已经日落黄昏,心急如焚地等到半夜,才终于有母子平安的消息传来,儿媳妇不容易,十月怀胎辛苦,终于为胤禛生下小阿哥,四阿哥府里也终于有儿子了。

岚琪高兴是高兴,但如今女儿尚未完全康复,永和宫的东西不宜往宫外送,好歹过阵子产妇和婴儿都强健起来才好,于是只是派人送了声祝贺。虽然明白的人都知道德妃是忌讳公主有病,不急着恭喜儿媳妇,可就是有嘴碎的人爱挑事儿,在其中搬弄是非、无中生有。说德妃对儿媳妇的好,原来也不过是表面而已,这一次的事就看得出来,完全不顾儿子媳妇的死活,几乎把自己的命都搭上去照顾小女儿。

妯娌几人到四阿哥府探望贺喜时,三福晋当着毓溪的面就说:“咱们做人媳妇的,总要受这些气的,原以为你比我好些,如今看来也差不多。荣宪公主生娃那会儿,隔着千里迢迢,额娘她都有本事派人照应;我给她生了孙子,光顾着催三阿哥抱孩子进宫瞧瞧,我死活连问都不问一声。咱们也就指望自家额娘多疼一疼了。”

这些话不好听,听得多了,毓溪就算心里再明白,总难免会有些许失落。好在胤禛对她细致体贴,宽解她产后不少紧张,而要说她为了这事不高兴,不如说她至今梗在心里的,还是对温宸妹妹出痘的后怕。每每看着摇篮里肌肤娇嫩的孩子,她都担心若自己不幸被传染,现在会是什么光景,明知道那些事没发生,没来由地就会陷入这种恐惧,原以为有了孩子后她会很幸福,可孩子的来之不易,竟让她变得患得患失。

这些细微的变化,胤禛都看在眼里。可是他如今还没有被母亲允许进宫,说要等温宸完全好了才行。再者,皇阿玛即将班师回朝,朝廷里逐渐开始忙碌,他每天抽空回家看妻子、孩子都紧巴巴的,更没有时间往来宫廷,只晓得宫里母亲和妹妹平安无事,其他一概不知。

至于皇帝秘密往来的事,外头没有传扬开,可私底下知道的人却越来越多。明珠这儿得到消息时,已经晚了太子那里一大截,起先他还不肯信,只等再三确认皇帝真的回来过,才着急地给惠妃送信。

信中历数惠妃如今谨小慎微的害处,永和宫不声不响地日益强大,就凭德妃在皇帝面前吃得开,有时候他们费尽心机想要得到的事,德妃一句话就能实现。若不早日除去永和宫这个敌手,他日即便扳倒了太子,他们也会有更远、更艰难的路要走。如今四阿哥羽翼未丰,再不动手就晚了。

可是惠妃看得心惊胆战,慌忙就将信函扔在香炉里燃尽。昔日明珠想在书房毒死太子,结果害得六阿哥暴毙的事,至今让她心有余悸。再有畅春园里德妃遭狼袭击的事,这些年,明珠一方面让大阿哥有条不紊地在皇帝面前展露才能,一方面暗地里行事激进,往往让她措手不及。明珠也不想想,如今的长春宫早就是个空架子,皇帝赏她一口气活着,是看在大阿哥的面子上,真把皇帝逼急了,让她“病故”也不是难事。

惠妃这些年越发想得明白,明珠那些人与皇帝博弈杀红了眼,是不会管她的生死的,因为他们没有退路,往后退就等着潦倒落魄。可她还能有一条退路,只要不把皇帝逼急,她还是尊贵的惠妃娘娘。但如今才想明白,已有些来不及,她凭自己的力量无法将儿子送上大位;依附明珠,却又成了他们手中的傀儡。因此,她一面要稳住自己在宫内的地位,一面不能让明珠抛弃她,眼下重要的不是如何除掉永和宫,而是如何找到自己的立场,尽可能面面俱到。

与此同时,太子这一边,比起明珠担心永和宫日益强大,他们所忧心的,是分明太子没有向前线传报公主出痘的事,皇帝却在关键时刻及时赶回来,显然宫内有一股甚至无数股其他势力支持着皇权,或监视太子,或监视其他的人,紫禁城上下,就算皇帝不在龙椅上坐着,也没有一件事能逃过他的眼睛。与其说皇帝这一次是表现出对女儿的溺爱或是对德妃的盛宠,不如说是对太子极度的不信任,皇帝这样做势必该料到不可能隐瞒周全,既然都不在乎让太子知道这件事,那么他们父子之间的信任,显然又一次受到重创。

那日索额图从毓庆宫退出,太子闷在屋子里迟迟不出来,太子妃看得忧心忡忡,忍不住来问太子怎么了,胤礽说她有了身孕别多操心,不愿对她提起那些事。而太子妃自从怀孕后,性子比从前温柔了许多,家中母亲几次进宫从旁提醒,她渐渐收敛从前咄咄逼人的脾气,此刻亦是温和地说:“你我是夫妻,若是我们之间都有不能说的话,我的丈夫岂不是太可怜了?这世上若只有一人全心全意为你,我必然是那个人。”

胤礽倒是一怔,抬眼见桌前站着的人泪眼楚楚,不禁苦笑道:“可你也不必哭。”

太子妃却道:“我心疼你。”

“你心疼我?”胤礽皱眉,清冷地笑着,“原来这世上,还有人心疼我?”

“胤礽……”太子妃含泪。

“是温宸的事。”太子长叹一声,冷笑道,“我没有把温宸出痘的事传报到皇阿玛那里,但是皇阿玛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前些日子快马加鞭赶回来,匆匆来又匆匆离去,瞒过了所有人,大概连随军的胤禔都未必知道,且看他回来怎么说了。”

太子妃收敛悲伤,正色道:“大阿哥不会对您说实话。”

胤礽点头:“我也知道。”

“不如让臣妾去与德妃娘娘说说话,臣妾婉转地说一下您之所以不上报前线的缘故。不论皇阿玛是否告诉您这件事,妹妹出痘疹是事实,回来了总还要禀告,到时候您好好和皇阿玛说缘故,我再与德妃娘娘说一说,好歹消除他们的误会。您并没有恶意呀,是不是?”

太子妃温和冷静地说着,往太子身前一站道:“叔姥爷一定又对您说了个中利害了吧?太子您能不能听我一句劝,朝堂上的事自然有办事的章法,可是父与子的相处从来就不该循规蹈矩。您只有让皇阿玛感受到您是他的儿子,他才会对您放下戒心呀。可是叔姥爷却只会把您往朝堂上推,您是太子,这天下早晚是您的。即便是皇阿玛自己,除了围剿噶尔丹,三十多年来平三藩、收台湾,哪一件事是皇阿玛亲力亲为?您又何苦咬着大阿哥他们的功勋不放呢?”

胤礽微微皱眉,不信任地问:“你刚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那时候你口口声声教训我的,就是要做个优秀的皇子、太子。现在,怎么反而让我好好去做个儿子?”

太子妃略略惭愧,垂下眼帘说:“那时候想得简单,但这些年在宫里冷眼看着,看着德妃娘娘为何能长长久久留住圣心,才明白了她的为人处世之道。臣妾看得太远,偏偏把眼前该做好的事都忘了。”

“你是说你自己,还是我?”太子不解,此刻妻子靠得那么近对他说话,没有让他像从前那样反感,只是突然提起德妃,他心底忍不住有些毛躁,冷声道,“你怕是学不来她一点皮毛,她在你这个年纪就开始跟着太祖母,太祖母把历经三朝的本事都教给了她,你怕是十几年也赶不上她一半。既然你说要做好眼前的事,那就做好自己,又何必学她?”

太子妃道:“文福晋告诉臣妾,您很讨厌德妃。”

胤礽眉头紧蹙,恼怒地说:“她们没事成天瞎猜这些。”

“但臣妾也看得出来,您确实很厌恶德妃。”太子妃轻声道,“对四阿哥还算友爱,我们姐妹之间或宫女、太监不经意提起德妃或永和宫有什么事,您总是会很不耐烦。您对她的厌恶,已经不只藏在心里,都露在脸上了。”

胤礽恼怒道:“那又如何,你到底要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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