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1 / 2)
洪卫与柳星直奔主题,没有磕磕碰碰,也没有电闪雷鸣。两人交往你谦我让,倒像是一对好朋友,洪卫抛弃一切杂念,决定成家。没几天,双方家长碰了个头,让他们订婚。洪家付给柳家礼金一万元,为图吉利,加了六百,订婚礼金共计一万零六百元,与社会行情相比显得微不足道。柳父柳母不在乎礼金,但毕竟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防止被别人说三道四,双方约定对外宣称礼金四万。洪卫感激柳家对洪家的体恤,特别是她父母对结婚住房没有刻意提出要求,让他感恩戴德。按社会习俗,结婚都是男方购买新房,洪家根本没这个能力,决定临时在旧房收拾一间作新房。洪卫庆幸遇到了贵人,贵人就是豺哥和柳家父母,贵人相助,过去二十多年吃过的所有的苦也值得。人生是平衡的,苦甜应该相当,苦尽甘来。
为防止天气炎热,双方商定在六月底结婚。洪妍顾全大局,搬出房间给哥结婚,自己住到学校。张姨有先见之明,早早从家乡找了木匠瓦匠,为新房简单装潢。只一个月时间,房间焕然一新,吊了顶,安了灯,喷了墙,铺了地,洪卫没流一滴汗,张姨却瘦了近十斤。柳家父母将一万零六百元彩礼变成一台二十五寸索尼彩电,一台海尔冰箱,一台洗衣机和电风扇等嫁妆,父亲和张姨又东拼西凑,借钱买了一套深红色家具,日常用品全部换成崭新的:席梦思、被褥、毛毯、枕头、衣架、煤气灶、电饭锅、热水瓶、茶杯、痰盂、锅、铲、碗、筷、油、盐、酱、醋……洪卫陪柳星去了趟上海,自己配了套白衬衫黑裤子黑皮鞋作为结婚礼服,为柳星买了套白色婚纱,两人又花一千八百八十八元拍了一套结婚照。收到照片,洪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照片效果奇佳,两人比电影明星还漂亮。张姨把最大一幅挂到床头,左看右看,眼睛里跳着火苗。
莫老师履行诺言,送了四幅装裱好的戏猴图给洪卫。洪卫正好属猴,大喜过望,感激不尽,捧着精美的猴画爱不释手。他取了凳,在张姨配合下,认真挂在客厅,与结婚照交相映辉。
相识,相交,相恋,仅一个半月,选择良辰吉日,洪卫步入婚姻殿堂。
洪家宾客盈门,鞭炮震天,豺哥找了五辆小轿车,清洗一新,油光锃亮,披上彩带,插上鲜花,迎娶新娘。
晚上,洪卫与柳星在“一代公主”举行盛大婚礼,洪柳两家同时请客,三楼大厅和包厢张灯结彩,济济一堂。全彪担任男主持,于一建、田菲菲、殷勤负责接待客人,丁得平担任伴郎,洪妍担任伴娘,薛青负责摄像,客串女主持。
七点零八分,鞭炮齐鸣,音乐悠扬,大厅里突然安静,宾客的目光齐刷刷射向主席台。全彪浑然天成的声音穿透大厅,富有磁性:“各位领导,各位亲朋好友,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今夜星光灿烂,高朋满座;今夜洞房花烛,花好月圆。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是洪卫先生和柳星小姐百年好合,喜结良缘的大喜日子。喜糖喜酒办喜事,欢歌笑语迎新人。受双方父母委托,我非常荣幸地担任今晚婚宴的主持人,祝愿大家今天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希望今晚的喜宴能给你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在此我谨代表新郎新娘及双方父母,感谢各位来宾的光临,祝大家身体健康,合家幸福,事业有成,万事如意!下面请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新人入席,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把最诚挚的祝福献给这对新人!”
婚礼进行曲舒展而抒情,大厅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上穿白衬衫下穿黑裤的新郎轻轻搀着全身一袭白婚纱的新娘,脸上洋溢幸福的微笑,在伴郎伴娘簇拥下,他们缓缓走进大厅,穿过过道,走上主席台,两个天真可爱的花童紧跟身后卖力地喷着彩丝。做新娘的女人最美丽,柳星精描细涂,雪白的婚纱将她映衬得如同仙女一般。
“现在,请允许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今晚的这对新人。请看这位气度不凡、英俊潇洒的小伙子,他就是今晚的新郎洪卫先生,就职于城南中学。再看这位恬静娇美、秀外慧中的姑娘,她就是今晚的新娘柳星小姐,就职于新苗小学。他们相知,相识到相恋,今天走进神圣的婚姻殿堂,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也是我们野川教育系统的大喜和骄傲。他姓洪,她姓柳,洪流滚滚爱情春水向东流;他叫卫,她叫星,卫星环绕风流英雄显本色。让我们祝福这对新人相亲相爱,白头偕老,永结同心,永浴爱河!请新人入座——”
洪卫和柳星入座主桌,紧挨主席台。
“今晚欢声笑语,今夜情意绵绵。所有的甜蜜都汇集在今天这个多情的夜晚,所有的祝福都汇集在今晚这个温馨的时刻,所有的歌声都在今晚为这对幸福的人儿歌唱。让我们斟满酒,举起杯,为这对新人幸福的今宵,为他们美好的明天干杯!喜宴正式开始,请大家开怀畅饮——”
宾客早就饿得咕咕叫,仿佛是百米跑道上摆好姿势的运动员,全彪的号召就是发令枪声。所有的客人抓起筷子,像标枪一样扎向自己喜爱的菜肴,豪放地大嚼。薛青抓着摄像机,奔东奔西,忙前忙后,寻找精彩镜头。豺哥和殷勤捕捉时机,活跃气氛,组织能歌善唱的客人上台献歌。裴鹏望着喜庆场面,笑容灿烂,他内定分配在南京市计委,这次特地赶回来向洪老师贺喜。方静实习结束,准备分配回母校城南中学任教政治,她怔怔地望着新郎新娘,若有所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新郎新娘被请上主席台。
全彪首先发难洪卫:“请问新郎,你觉得今晚新娘美吗?”
洪卫老老实实地说:“美。”
全彪加重语气:“你觉得新娘像什么一样美?”
洪卫脑筋一转:“像花儿一样
美。”
全彪乘胜追击:“很好,新娘确实像花儿一样美!但花儿需要施肥浇水,你觉得是早上浇,中午浇,还是晚上浇?”
洪卫恍然大悟,只好说:“都浇。”
全彪随机应变:“新郎好棒,护花心切。”
台下哄堂大笑,掌声阵阵。
全彪又对柳星发难:“请问新娘,你觉得新郎棒不棒?”
柳星羞涩低语:“棒。”
全彪勒紧拳头在空中挥舞:“你觉得他早上棒,中午棒,还是晚上最棒?”
台下开始起哄,所有的目光罩着新娘。
柳星突然昂起头,坚定地说:“今晚最棒!”
亲朋好友觉得像听相声,一个个笑得前俯后仰。裴鹏“咚咚咚”敲着桌面,洪妍含在嘴里的一口饮料没来得及咽,成了一道美丽的喷泉。听话听音,观戏观真,洪卫是个聪明人,他发现了今晚的婚礼其实早有预谋,每一个环节,每一句台词好像都精心设计过。他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导演是谁,全彪又安排他和柳星喝交杯酒。宾客们在欢笑,他们的笑容灿烂;宾客们在鼓掌,他们的掌声热烈;宾客们在注视,他们的目光真诚。大家聚集酒店为他们新婚庆贺,还有什么理由不让他们尽兴呢?柳星本想拒绝,洪卫对她悄悄耳语。豺哥搬了两张方凳,洪卫和柳星哆哆嗦嗦站上去,每人端了一小杯酒,互相挽着右臂,在众人欢呼声中喝下去。
宾客们蠢蠢欲动,表演节目丰富多彩。在众人起哄声中,裴鹏与方静联袂演唱《糊涂的爱》,声情并茂,只是略显紧张和羞涩。洪卫感叹岁月的魔幻,岁月可以催人衰老,也可以使人成熟。裴鹏身穿白色t恤,显得精神十足,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老练。方静穿一套红色连衣裙,虽然稚气未脱,却美艳动人。他们配合默契,相得益彰,洪卫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撮合他们的念头。薛青作为电视明星,少不得讲话唱歌,她的声音有些沙哑,疲态毕现。她的出场带动了气氛,大家前赴后继上去演唱。豺哥吼着公鸭般嗓子高唱《红高粱》,只是调子找不到轨道,引得哄堂大笑。
掌声如潮中,迎来婚礼的高潮。洪父和张姨被请上主席台,传统的闹公公大戏即将上演,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激动和喜悦。全彪递给洪父一张大红纸,高声宣布:“喜公公热情飞扬,娶了儿媳快乐充满胸膛,坚决要求加入野川扒灰协会,下面请他宣读入会申请!”
台下骚动,笑声如浪,餐厅门口挤满了服务员,都仰着红扑扑的脸,两眼放光。全彪为洪父举着麦克风,他展开红纸,声音洪亮:
入会申请书
敬爱的扒协领导:
本人大名洪志武,今年刚刚五十五;身强力壮能跳舞,多次申请未如愿;扒灰协会美名播,不能加入面如土;今天爱子娶媳妇,豪情万丈心窜鼠;媳入洞房公公喘,扬剑出鞘志向远。资格具备条件妥,扒协会员算上我!算——上——我!
此致
革命敬礼!
申请人:洪志武
一九九五年六月二十八日
豺哥立即上台宣读批复:
批复
鉴于洪志武先生荣升喜公公,本人多次书面申请,强烈要求加入扒协,态度诚恳,爱媳心切。经专家严格审查,一致认为洪志武先生身体合格,其他条件具备,决定自今日起吸收他为光荣的扒灰协会会员。
特此批复。
野川市扒灰协会
掌声如雷,目光如炬,宾客们的视线全集中到主席台。全彪宣布:“热烈祝贺洪志武先生入会成功!请洪志武先生与儿媳柳星互换纪念品。”
殷勤捧了两只精致小盒分别送给洪父和柳星,两人互换,大家好奇的目光被吸引过去,眼珠仿佛要突出来。全彪接过柳星手上的盒子,打开盒盖,取出一只硕大夸张的毛笔,高高举起,众人会心大笑。全彪又接过洪父手上的盒子,轻轻打开,取出一根长长的红腰带,优雅地一扬:“各位亲朋好友,我宣布,洪志武先生刚刚加入扒协,送给儿媳妇的第一个礼物是一支毛茸茸的毛笔,弥足珍贵,他希望用这支毛笔与儿媳共同书写洪家的未来!新娘柳星小姐送给公公的礼物是一根鲜红的腰带,更是价值连城!她向公公表明了愿意牺牲一切的孝心,向外人表达了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信心和决心……”
“哈哈哈……”炸开的笑声几乎要把屋顶掀翻。
“咚咚锵,咚咚锵……”锣鼓喧天,脚步嘈杂。豺哥和殷勤抓着一套道具奔过来,几名亲戚冲上前,三下五除二给洪父化了妆:戴上金翎官帽,穿上鲜艳绸袍,脸上抹了彩油。又为张姨戴了只纸制大“墨镜”,一只框糊上黑纸,一只框空缺,意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家四口排成整齐队伍在大厅游行,每人高举一只宽大的牌子,每只牌子上书两个大字。洪卫居首,高举“肃静”;张姨其次,高举“回避”;柳星第三,高举“开放”;洪父垫后,高举“搞活”。
“哐!”豺哥跟着队伍,敲一下锣,扯开破嗓高声喊叫:“平安无事喽——”
人头攒动,沸反盈天。宾客哪见过这么有趣的婚礼?他们仿佛在看小品,小品是在电视上,演员遥不可及。这次却在身边,演员伸手可及,且相互熟悉,倍感亲切。洪卫想不到自己的婚礼居然变成了一场文艺演出,虽然思想性和艺术性与春节联欢晚会相距甚远,却雅俗共赏,妙趣横生,体现了大众性、民族性、娱乐性。洪卫脸上隐隐发烧,不习惯自己的言行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但他又感到无比的自豪,因为婚礼越热闹越说明新郎家人气血旺,这是弟兄们在捧他的场。
洪卫害羞地行走在队伍前面,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大家鼓掌评头论足,笑逐颜开。
小朋友们跟着队伍追逐起哄,豺哥女儿小娅拉着洪卫衣服不丢手:“洪叔叔,告诉我,什么是扒灰?”
洪卫一怔,挥挥手:“小娅,一边玩去,大人的事小孩少插嘴。”
小娅不依不饶,倔强地拽住他:“洪叔叔,就准你们大人扒灰,却不准我们小朋友知道扒灰,这不公平!告诉我,什么是扒灰,我也要扒灰!”
童语无忌,惹来一片哄堂大笑。豺哥板着脸趋步上前,递了道具给殷勤,左手拎起女儿,右手在她的屁股上“啪啪”两巴掌:“叫你问,叫你说!”
小娅“呜呜”哭起来,手舞足蹈地挣扎。薛青一把抱过小娅,怒视豺哥:“以大欺小算什么本事?不懂就问是小孩的天性,应该鼓励才对,怎么能随意扼杀他们的求知欲?扒灰这个问题太深奥,别说她不懂,我也一窍不通呢。快告诉我,什么是扒灰?怎么这么神秘!”
众人语塞,面面相觑。薛青缠着洪卫打破砂锅问到底,洪卫只好含混地解释几句,一会儿,薛青的脸便成了番茄。原来,过去锡匠铺有一名学徒,每次收工都偷偷扒点锡灰回家,积少成多卖点钱,终于被师傅发现,所以扒灰本意就是占便宜。而在野川广阔农村,农民喜欢支灶烧秸秆做饭,每隔一段时间,农民就要用扒灰棍掏空满满的灶洞,扒灰又暗喻男女关系。综合两层含义,扒灰慢慢发展为专指公公占儿媳妇便宜。
说笑间,洪父走上台庄严宣布:“你扒灰,他扒灰,就是我不会!从今天开始,柳星就是我的女儿,畜生才干那扒灰的事!”
热烈的掌声铺天盖地,大家早笑痛了肚子,全然忘却了桌上佳肴。城南中学三名临近产期的女教师,手搀手挺着大肚子,像三只大熊猫,合唱《世上只有妈妈好》,吸引了大家的眼球,又掀起一个小高潮。
“这正是:笑声掌声欢呼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顺心。”全彪感慨万千,抑扬顿挫朗诵起自己为婚礼精心准备的诗歌《祝福》:
二十七年前
洪志武先生点燃了洪卫生命的火炬
见证了爱子人生
第一次啼哭
第一次倾诉
二十七年后
依然是洪志武先生全程策划和参与
才有了
今天的相聚
今天的延续
今天
洪卫将要点燃生命的圣火
满心欢喜充满梦想
接过父亲手中的枪
薪火相传满载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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