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2 / 2)
“可你……”洪卫打断她。
“你别插话,平时我们缺少交流,今天请你给个面子,让我一次说个够!”柳星激动地张开双手摆了摆,“我知道你的想法,你喜欢成熟文静的女性,而我性格一向大大咧咧,做事粗心马虎,我承认不适合你。但天下之大,又有几对夫妻能真正珠联璧合,琴弦合奏?理想总包含着不切实际的幻想。说实话,我和夏阳的交往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目的明确,水到渠成。当时,我在网上遇到他——事后得知,他是处心积虑,隐瞒了真实身份——开始,我把他看作大哥哥,心里的苦闷无处发泄,正好把他当成宣泄的窗口。他特别善解人意,常常耐心地听我大发牢骚,然后宽厚地劝慰开导我。后来,我不可遏止地对他有了依恋,一天不聊就会魂不附体。不可否认,夏阳在网上的表现非常出色,对我上网时间了如指掌,不论多忙都会抽空陪我。后来关系密切了,他在网上叫我老婆,我感到新奇刺激好玩,也叫他老公,我们便以老公老婆相称。网络的最大好处就是当面不敢讲不便讲的话可以随心所欲,他的确是个高手,对女性的心理洞察入木三分,世界上最优美最动听最肉麻的话被他演绎得美妙绝伦,出神入化。等我对他疯狂痴迷时,他冷不丁告诉我真相,我像中了鸦片毒瘾,思想进行了剧烈斗争,却欲罢不能……我也是人民教师,父母长期对我进行的是革命传统教育,我还不会沦落到为了刺激追求婚外情的地步,也没有卑鄙到寻欢作乐拆散他人家庭的程度,毕竟他是薛青的老公啊。千年修得同船渡,谁都不会轻易分道扬镳,我和你,夏阳和薛青,莫不如此。女人都是爱虚荣的,我也不例外,明知他的话虚情假意,就是爱听,这正是你的弱项……”
“好了,请你不要再讲……”洪卫闭上眼,头倚到床沿。
“不,请你认真听一听,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说,我想告诉你,我不是不正经的女人!”柳星双手抄在胸前,“我们开始约会,但起先也只是陪他喝喝早茶,吃吃晚饭,偶尔陪他兜兜风。后来终于上舞厅,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相拥相舞,心儿完全贴近。”
洪卫突然睁开眼,心儿战栗:“五一节,你们终于相约外出游玩!”
“你真聪明,可惜你的聪明有些迟钝。”柳星叹口气,“他多次约我出去旅游。架不住他的哀求,正好我也感到苦闷,便想出去散散心。所以请了一个女同事假扮外地姑妈,当你面打电话给我,声称我表弟结婚,邀请我去玩。我如愿以偿出去,其实我们去了浙西大峡谷。”
洪卫的心一揪,为自己的粗心大意而懊恼,也为夫妻间盲目的信任而后悔。他恨恨地说:“你们于是上了床?”
“男女相恋,旅游是最好的催化剂,初恋也好,婚外情也罢,大同小异。因为旅游,双方同吃同住,感情得到升华,加上人的身心与大自然融为一体,轻松愉悦,激情容易爆发。晚上,我们开了旅馆,但绝对是两个房间,他失望地盯了我很久。我赶紧关了门上了床,他的手机信息发过来,说是睡不着,怕我孤独,陪我聊聊。我非常感动,沉浸在他温暖的关爱之中。子夜时分,他突然发信息说,刚才不小心把茶杯打翻,床全弄湿了。我披了衣服到隔壁,果然,他的床中央毯子湿漉漉的。他垂头丧气跟我说:‘这是天意
,只有到你床上挤一挤了。’女人的怜悯在那一刻占据上风,我妥协了,但跟他约法三章:‘大家必须相安无事,不得有任何非分之想。’他爽快地答应了,我们就同床而眠。其实,不非分之想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托辞,男女同床,就是两根冰冷的木头也会自燃,变成一团熊熊火球的……”
“蠢货。”洪卫牙根紧咬,腮帮鼓成突出的硬块,“床上的水显而易见是他泼上去的!”
“恋爱中的女人确实是愚蠢的,甚至是白痴。即使是他故意所为,更说明他对我的确真心实意。何况那晚我答应他之前,他跟我承诺与薛青离婚的。”
“你觉得伤害薛青有意义吗?你思考过拆散两个家庭是明智之举吗?你与夏阳结合真的能获得快乐和幸福吗?”洪卫大发雷霆,眼圈慢慢变红。
“我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倒行逆施,是对社会道德的一种公然挑战。特别在小小的野川县城,一定会掀起轩然大波。但我前思后想,中国人都在为别人的脸色而活,而不是为了自己的需要而活,所以中国夫妻感情平淡,生活无味。我知道,一旦离婚我会失去很多很多,但我希望活得真实,不想过多受到社会舆论的约束。我觉得与你在一起没有与夏阳在一起快乐,同样,你与我在一起也没有与薛青在一起快乐,我们四人为什么不重新排列组合呢?”
洪卫不吭声,心里沉甸甸的,抬腕看表,起身往外走,柳星沉默不语。到房门口,他突然扭头瞪目:“婚姻大事,不像语言那么简洁!”
到学校,洪卫给薛青打了电话,将刚才与柳星的对话原原本本告诉了她,薛青气得瑟瑟发抖。
搁了电话,薛青对电脑前的夏阳义无反顾重申离婚话题。
“你无聊不无聊啊?”夏阳抬头,嬉皮笑脸,“我已经重复了若干次:对不起,请原谅!难道你还要我下跪不成?”
薛青鄙夷一笑:“从结婚开始,这句口头禅哪年不被你嚼得烂熟?一个男人连一点信用都不讲,还算什么男人!”
“好了,姑奶奶,别闹了,为什么总是得理不饶人!现代人讲究生活质量和品位,哪个男人没有属于自己的小小爱好?有的滥赌,有的吃喝,有的闲玩……只要不影响家庭,在许可的条件范围内,一切错误都是可以原谅的。女人为什么总要乘胜追击,赶尽杀绝呢?”夏阳振振有辞。
“屋里怎么臭不可闻?吃喝嫖赌就是讲究生活质量和品位,这就是你——一个国家干部的混账逻辑?坐着人模人样的位置,仗着一张标致的小白脸,玩弄女性,道德败坏,还让自己的老婆宽容放纵,真是穿得衣冠楚楚,做的衣冠禽兽,一副标准的流氓嘴脸!”
“不要血口喷人!好歹你也是文化人,怎么泼妇骂街?我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们家讲究民主,我不自私。当初就跟你讲过,我们各玩各的,你觉得不平衡,也去找情人啊,离什么婚?不怕人家笑掉大牙。我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只要离婚,政治前途怕会寿终正寝,还有什么脸面和资格在社会上混?”夏阳恼羞成怒,唾液飞溅,青筋爆突。
“你只会欺骗柳星这种单纯女人,还要脸吗?当初我就是为了脸面,不敢与你撕破脸皮,每次吵架都是偷偷关紧大门,别人都以为我们是模范夫妻,从没红过脸。你在外招蜂引蝶,恬不知耻,还让老婆淫荡放浪,你的庐山真面目原形毕露。”薛青咬了咬嘴唇,痛下决心,“过去我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现在幡然醒悟,你这种人是狗改不了吃屎。这次离也得离,不离也得离,我绝对不会再优柔寡断!”
“好啊,我可以成全你,但你也要通情达理,我的精神损失费可是要赔偿的哟。我身价不菲,看在往日夫妻的情分,打个折,就算五十万吧,钱到办证,决不食言。否则,我就跟你耗下去,拖垮你,累死你!”夏阳露出狰狞面目,恶狠狠地说。
“无赖!地痞!土匪!流氓……我只要女儿,物质的东西全归你,我净身出户!”薛青咆哮着,像一头发狂的母狮,抓起桌上一只茶壶“啪”地砸到地上,溅起白色碎片,散落一地。
两个家庭成了暴风雨中摇摇欲坠的草棚,亲朋好友络绎不绝,百般游说。薛青与夏阳分床多日,因为公公婆婆始终疼爱,她不忍搬出。洪卫则成了地上的木桩,大家以语言为锤,上一锤下一锤,左一锤右一锤,他恨不能深埋地下,无地自容。父亲,张姨,岳父,岳母,豺哥,洋姐,洪妍,高奔,于一建,田菲菲,殷勤,全彪,丁得平……走马灯一般。洪卫仿佛在海滨浴场突然掉下短裤,众目睽睽之下遮挡不住全身的赤裸,羞愧,愤怒,屈辱,却又万般无奈地表示感谢。在中国,离婚是平民百姓的生活大忌,中国人习惯了劝合不劝离,哪怕明知痛苦的婚姻解体对双方当事人来说是一种解脱,明知当今社会离婚已习以为常,甚至明知离婚是社会文明程度提高的重要表现,人们还是要拿出一副真诚的姿态,劝说双方衣服是新的好,夫妻是原配的好,以表达自己的关心和祝福。长辈的絮絮叨叨,同事的牵牵挂挂,邻居的指指点点,令洪卫斗志全无,周围异样的目光让他感到心力憔悴,他真的想举手投降。一个身影常常跃入他的脑海,那是孤苦伶仃的薛青。想到与自己激情燃烧过的薛青,他浑身又充满力量,温暖而甜蜜。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不敢与她见面,思念咬噬着彼此的心。
大年三十晚,洪卫吃完团圆饭,忍受不住思念的煎熬,打电话给薛青。他如约赶到办公室,孤独地抚腮沉思。一会儿,薛青闯门而入,四目相对,电闪雷鸣。洪卫大吃一惊,薛青脸庞瘦削,眼圈黯淡,他站起来。
“洪卫,我顶不住!”薛青扑向他,泪水滑然而出。
他从桌后冲出来,关了灯,紧紧抱住她,倚门热烈亲吻。
“别,这是学校……”她扭着头阻止。
洪卫的双手变成两条小鱼,游向她的腰,她的背,她的臂……他感觉到她的全身瘦下去,爱怜地闭上眼吻住她湿热的唇。她放弃抵抗,任由他吮吸,她嘴唇滑润如光洁的玛瑙,她舌心芬芳如吐馥的花蕊。他无休无止地吻着她,她的舌死死绞着他的舌,甜蜜的滋味充满他的口腔,又弥漫他的全身,最后,他的心灵全是甜蜜的味道……洪卫全身燥热,双手不安分地撕脱她的衣服:“薛青,我爱你,我想要你……”
“不,还是把美好的时光留给我们幸福的未来,不要随意挥霍爱情的神圣!洪卫,答应我……我想通了,地位名誉不过是身上的衣服,扔就扔了吧,人不能为名利所累,人生还是轻装上阵的好……”
“嗯……”含糊不清的话语从他们的唇缝中漏出,他们很快用唇把对方的唇缝堵上。炽热的白炽灯照耀丝丝作响的空气,办公室陷入一片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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