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在你身后III_Part 3 终局_60(1 / 2)
60
多尔马恩岛
1981年6月13日,星期六
这一周结束的时候,托尼·哈罗德已经烦透了同有钱有势的家伙打交道。就算从最克制的角度看,也能得出这样的结论:那些权贵明显有朝浑蛋发展的倾向。上周星期天入夜不久,在经过了有史以来最甜美的七小时飞行之后,他和玛利亚·陈乘私人飞机到达了佐治亚州的梅里迪恩,却被告知另一架私人飞机将带他们去岛上。当然,他们也可以乘船。哈罗德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五十五分钟的海上航行非常颠簸,但是就算靠在栏杆上无福享受伏特加、奎宁水和航班上的小吃,哈罗德也宁愿在白浪中出没,也不愿忍受八分钟的飞行。巴伦特的船库或者码头算得上是哈罗德见过的最漂亮的库房。房子有三层高,有饱经风雨的灰白柏树墙板,房内如同大教堂一样开阔而庄严,彩色玻璃窗户增添了这里的肃穆气氛。彩色光柱照在水面上,照在一排排闪闪发光的铜质饰品上,也照在木质赛艇船头收卷的三角旗上。这个地方可能是他经过的最浮华和晦暗的建筑。
举行夏令营的那一周,女人不准登上多尔马恩岛。哈罗德知道这个规矩,但专门抽出十五分钟把玛利亚·陈放在巴伦特的游艇上时,他还是感到一阵难受。那条船通体白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足有一个橄榄球场那么长,上层建筑是全流线型的,白色的球形阵列里,暗藏着雷达和无处不在的通信设备。哈罗德第一千次认识到,c.阿诺德·巴伦特是一个不喜欢与外界脱离联系的人。一架流线型直升机停在扇形船尾上,其样式仿佛来自于二十一世纪中叶,螺旋桨没有转动,但并没有收拢,显然只要主人吹一声口哨,就会起飞上岛。
水面上挤满了舰船:线条流畅的快艇,载着手持m-16步枪的警卫;体型臃肿的雷达巡逻艇,天线不停地转动;来自七八个国家的各式各样的私人游艇,周围跟着更多的安保船只,正绕过海岛一角朝港口方向驶去;一英里外还有一艘海军驱逐舰。那艘船威风凛凛,灰白色的船身,鲨鱼形的整体造型,一路劈波斩浪,朝他们高速驶来,碟形天线不停转动,军旗猎猎飘飞,看样子就像一条即将扑倒可怜兔子的饥饿猎狗。
“那他妈的是什么鬼?”哈罗德对驾驶快艇的人大喊道。
穿着条纹衬衫的男人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在古铜色肌肤的映衬下格外显眼。“那是美国海军的‘理查德·s.爱德华兹号’,先生。弗雷斯特·谢尔曼级驱逐舰。每年西方传统基金会举行夏令营期间,这艘船都会来这里巡逻,为外国的贵宾和国内的达官显贵保驾护航。”
“就是那艘船?”哈罗德说。
“是的,先生,就是那艘军舰。”舵手说,“实际上,它每个夏天都在这儿执行封锁和阻断任务。”
驱逐舰越来越近,哈罗德看到了船首上的白色数字:950。“后面那个箱型的东西是什么?”哈罗德问,“就在尾部机炮附近。”
“那是反潜艇火箭,先生。”舵手说,将快艇左转,朝港口驶去,“拆掉了原来的5英寸口径mk42舰炮和一对3英寸口径mk33舰炮,改造得更适合反潜战。”
“哦。”哈罗德说,紧紧抓住栏杆,浪花混合着汗水,挂在他苍白的脸上。“我们快到了吗?”
一辆大马力高尔夫球车将哈罗德从码头载到大宅,司机穿着蓝色西装夹克和灰色宽松长裤。小橡树路路面宽阔,长满青草,两侧排列着高大的橡树,似乎在远方交汇为一点。粗大的树枝交叉覆盖在头顶上一百英尺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天蓬。阳光从树叶的缝隙投下来,抬头可以瞥见傍晚的天空和云朵,与绿叶搭配,构成一幅精美的水彩画。他们沿着比美国还古老的大树构成的长隧道无声无息地行驶,光电池感应到暮色降临,隐藏在高处树枝、藤蔓和巨大树根之间的一连串泛光灯和日本灯笼随之点亮,洒下柔和的光芒,营造出魔幻森林般的效果。清亮的古典长笛奏鸣曲从看不见的扬声器中流淌出来。从海面吹来的微风摇得树叶沙沙作响,送来了橡树森林中数以百计的风铃的叮当声,给长笛奏鸣曲增添了空灵的音符。
“该死的大树。”哈罗德说。高尔夫球车即将走完最后四分之一英里,前方是一座宽广的露台花园,位于坐北朝南的大宅的北基座上。
“是的,先生。”司机说,继续驾车。
迎接哈罗德的不是c.阿诺德·巴伦特,而是吉米·韦恩·萨特牧师。他右手拿着一个盛有波旁威士忌的高脚杯,满脸通红。福音传教士穿过铺着黑白地砖的空荡荡的大厅,向哈罗德走来。这里让哈罗德想起了法国的沙特尔大教堂,尽管他从未去过那里。
“安东尼,我的孩子。”萨特的嗓音低沉,如同闷雷,“欢迎来到夏令营。”他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了数秒。
哈罗德后仰身子,像游客一样瞪大眼睛,呆呆地仰望着这个巨大的空间。这座大宅有五层半高,周围是夹层、阳台、阁楼和若隐若现的走廊,穹顶由雕刻精美的椽子和曲折交错的扶壁支撑。拱顶本身由柏木和红木镶嵌而成,四周的彩色玻璃中透着天光。现在天色已暗,从天窗射入的霞光给黑沉沉的木制拱顶染上了一层状如干涸血迹的颜色。一条巨大的锁链悬着吊灯,即使《歌剧魅影》中所有的幽灵都抓住锁链晃荡,估计也很难落得下来。
“真他妈漂亮。”哈罗德说,“难道这是服务员进出的门吗?把我带到前门去。”
萨特闻言,不由得皱了皱眉。一个穿着蓝色西装夹克和灰色宽松长裤的服务员啪嗒啪嗒地走过足有一英亩大小的铺满地砖的大厅,提起哈罗德破旧的随身行李,立正等待。
“你是想待在这儿,还是想去小平房?”萨特说。
“小平房?”哈罗德说,“你是说棚屋吗?”
“是的。”萨特说,“五星级住宿标准、由法国马克西姆餐厅提供膳食的‘棚屋’。大部分客人选择住小平房。毕竟,这一周我们是来度夏令营的。”
“是的
。”哈罗德说,“但我还是算了。我要住这里最舒适的房间。我早就过了当童子军的年纪。”
萨特对服务员点点头,说:“去准备布坎南套房,马克斯韦尔。安东尼,我等会儿带你过去。先上酒吧坐坐。”
他们来到大厅旁边一个镶嵌着红木墙板的小房间,男管家乘电梯去楼上了。哈罗德在高脚杯中给自己倒上伏特加,“别告诉我这地方是十七世纪建的。”他说,“太他妈大了。”
“范德胡夫牧师当初刚把这里建起来的时候,就已经相当宏伟了。”萨特说,“后来的几任主人对这座大宅进行了一定的扩建。”
“别的人都在哪儿?”哈罗德问。
“不那么重要的客人正在陆续赶到。”萨特说,“王子、君主、前首相、石油酋长会在明天上午十一点到达,按惯例参加开营早午餐。星期三我们才能看到前总统。”
“哇!”哈罗德说,“巴伦特和开普勒在什么地方?”
“约瑟夫今晚就会到。”福音传教士说,“大宅的主人则会明天到。”
哈罗德想起最后一眼看到玛利亚·陈的时候,她正靠在游艇栏杆上。开普勒先前说,所有甩不掉的女助手、副官、行政秘书、情人和夫人,都将登上“安托瓦内特号”,这样他们的主人就能在多尔马恩岛上无拘无束地娱乐。“巴伦特在不在那艘船上?”他问萨特。
电波牧师摊开双手,“只有上帝和克里斯蒂安的飞行员知道他每天的具体行程。对于他的朋友——或者敌人——来说,每年只有在接下来的十二天明确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他。”
哈罗德粗鲁地哼一声,喝了口酒,“但对他的敌人来说没什么用。”他说,“上帝啊,你来的时候没看到那艘该死的驱逐舰?”
“安东尼。”萨特警告道,“我之前告诉过你,不可妄称上帝之名。”
“他们在防范谁?”哈罗德说,“防范苏联海军陆战队登陆?”
萨特又给自己倒满威士忌,“差不多,安东尼。几年前,一艘苏联拖网船鬼鬼祟祟地来到离这儿一英里的地方。苏联人在卡纳维尔角附近有一个基地,船就是从那儿来的。我不说想必你也知道,美国海岸附近逡巡的大多数苏联拖网船都是搞情报的,船上装的窃听设备技术之高是你想象不到的。”
“那他们在一英里外的海面上到底能听到什么?”哈罗德问。
萨特轻笑道:“我想只有苏联人和他们的敌基督知道。”他说,“但他们会给我们的客人带来困扰,克里斯蒂安教友深感忧虑,所以你就看到了那条在附近巡逻的大恶犬。”
“狗还不止这一条呢。”哈罗德说,“这些安保武装到第二周也都会在?”
“不会。”萨特说,“狩猎环节发生的一切都只能我们自己知道。”
哈罗德紧盯着红脸牧师:“吉米,你觉得威利下周会出现吗?”
吉米·韦恩·萨特牧师猛然抬头,小眼睛中闪过一丝不可捉摸的光:“会的,安东尼。我敢肯定,波登先生会在预定的时间出现。”
“你怎么知道?”
萨特露出灿烂的笑容,举起酒杯,柔声道:“因为《启示录》里是这么写的,安东尼。数千年前就已经被预言了。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在很久很久以前雕刻在时间的长廊里了。对于石头上的细小微粒,这位伟大的雕刻家比我们所有人都看得清楚。”
“真的吗?”哈罗德说。
“是的,安东尼。就是这样。”萨特说,“我可以向你保证。”
哈罗德的薄嘴唇拉出微笑的形状,“我想我只能选择相信你,吉米。”他说,“我不知道能不能适应这一周的活动。”
“这一周根本不足挂齿。”萨特说,闭上眼,将冰冷的酒杯贴在脸上,“这只是序曲,安东尼。只是序曲。”
但这为期一周的序曲让哈罗德感觉长得没有尽头。同他在《时代》杂志和《纽约时报》上看到的那些人物打交道之后,他发现他们身上总是笼罩着权力的光环,就像世界级运动员身上总是散发着汗味一样。但除了这一点,他们只是普通人,经常会犯错,经常像愚蠢的驴子一样,想疯狂地逃离董事会会议室、局势研究室、简报会,逃离那些与有钱有势的生活相生相伴的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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