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回 保卫武汉 白崇禧临阵挂帅 死守广济 广西军白骨成塔(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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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成功战例,当如一九一四年秋季欧战东战场。德国在该方面之兵力仅一部,为确保其柏林首都,且初有退守外克赛尔河之计划,待兴登堡将军莅临后,不唯不采此消极之策,抑且作惊人之举。盖鉴于俄第一、第二两军为湖沼地带所分离,乃决心转守为攻,集结优势兵力于南方而造成坦能堡之空前歼灭战。迨百余战,德军在东战场始终占于有利之地位使西战场之德军无后顾之忧,而柏林得以无恙。但德军若依当初计划退守外克赛尔河,则东战场之资源既失而首都之能否保障亦成疑问。虽以衡目前之形势未必尽当,但其以攻为守之精神则同出一辙。”

“若我万不得已战于武汉近郊时,亦应于武汉以北地区,如孝感、花园及广水、武胜关间配置重兵,使成掎角之势,敌若以主力趋武汉则可依武汉之既设工事坚韧抵抗,以吸引敌之重兵,同时由孝感、武胜关间击其侧背。若敌不直攻武汉而先攻武胜关、孝感时,则以武汉之守备部队出击,是为中策。这也如一九一四年马尔纳河会战,法军依其巴黎要塞为依托,待德军由巴黎东侧侵入时,乃由左翼转移攻势,击德军之右侧背,结果德军不支而退,此亦属良好之战例。”

白崇禧把保卫大武汉的战略战术讲得简洁明了,他那从容不迫、侃侃而谈的风度,极像涵养深厚的陆军大学教授正在给学生们授课一般,使与会的各位高级将领获益匪浅。

武汉会战进入七月下旬,敌我双方交战激烈。敌以海空军优势,配合精锐的海军陆战队,于七月二十二日在九江东南的姑塘登陆。二十五日,九江陷落。敌机狂轰小池口。敌军大规模向太湖、宿松、黄梅方向发起进攻,我军顽强抵抗,战况激烈。

鄂东黄梅县城梅川镇烈日如火,暑气蒸腾,敌机轰炸过的东门悦华酒楼、饶采侯红瓦屋、拐角边巷等地,断壁残垣中,烟火未息。第五战区代司令长官白崇禧在联络参谋王长勋的向导下,由一支装备精良的卫队保护着,踏着残砖碎瓦,在县城疾走。联络参谋王长勋是广济本地人,人熟地熟。白崇禧的卫队约一百五十人,全是广西子弟兵,他们头戴钢盔,手持捷克式步枪,腰挂德造一号驳壳,前后护卫着白长官。

王参谋引着白崇禧进入梅川觉生图书馆,这是他的临时指挥所。这觉生图书馆虽然建在广济县城梅川镇,但却是一处遐迩闻名的文化圣地。馆门上方“觉生图书馆”的题匾,出自党国元老居正的手笔。居正,字觉生,湖北广济人。早年在日本加入同盟会。辛亥革命前夕,任中部同盟会湖北分会负责人。民国元年,孙中山在南京组织临时政府,任内务部次长。民国五年,护国军兴,居正任中华革命军东北军总司令,蒋介石是他手下的参谋长。此后,在国民党和国民政府内历任要职。这梅川觉生图书馆乃居正捐资所建,镇馆之宝便是他的大作《梅川日记》等。

白崇禧在觉生图书馆稍事休息后,仍由联络参谋王长勋做向导,到广孝寺召开皖西鄂东守军将领军事会议。鉴于日军攻占九江后,长江北岸的日军也加强了攻势,连陷太湖、宿松以后继续西进,兵锋直指鄂东的黄梅、广济,我军统帅部已下令将长江最后一道天险田家镇要塞的防务交由第五战区负责,因此江北岸的黄广地区对保卫武汉来说已极为重要。此时部署在广济、圻春、黄梅地区的第五战区部队约八万人。计有:

第八十四军第一八八师、第一八九师,分驻广济双城驿、龙头寨、大小坡、沤烟寨、十八堡、荆竹铺、横冈山、封口山、百家园、百沙岭、槐树山一带;

第六十八军分驻广济郑公塔、童子排、团山河、猫儿山、凤凰寨、大风寨、大小乌龟山、田家寨一带;

第一〇三师分驻广济于仕、野马涧、望儿寨、毛栗尖、鹅公垴一带;

第四十四师分驻广济大金铺、若山坳、九龙城、两路口一带;

第二十军分驻广济西边龙顶寨一带;

第十五师分驻广济四望山、雨山寨一带;

第二十一师与第六十七师分驻广济松杨桥、李兴四、吴屋脊一带;

第五十七师分驻广济龙坪、武穴、邬家冲、戈马塘、冷荫塘、田家镇、老鼠山一带;

第九师分驻广济苏家山、铁炉山、象山、石榴花山、避难冲、涂仁湾一带;

田家镇江防要塞由李延年的第二军和中央炮兵团及水雷队防守。

参谋长徐祖诒报告完毕部队布防情况后,白崇禧指示道:

“黄广会战不仅是黄梅、广济地区之局部战役,也是保卫武汉的第一线决战。这一战役的胜败,对保卫大武汉有着直接的重大影响。广济地区地形对我军作战有利,各部队应充分利用这一有利之地形,构筑强固工事,歼灭来犯之敌!”

白崇禧指着地图说:“广济之龙头寨、大小坡、沤烟寨、丛山口一带,地势险要,为广济之咽喉门户,应划为固守区。我命令:第八十四军固守上述一带阵地,立即选择有利地形,构筑工事,阻止来犯之敌!”

第八十四军军长覃连芳是广西柳州人,他率领的第一八八师、第一八九师,官兵全是广西子弟。他一听白长官的命令后,立即起立,答了声“是”,但却仍然站着不动。

白崇禧有些诧异地问道:“武德(覃连芳字武德),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覃连芳:“报告长官,我请求将命令中的一个字改一下,是否可以?”

白崇禧:“你说吧。”

覃连芳:“我请求将命令中的固守区改为死守区!”

白崇禧以目视第一八八师师长刘任、第一八九师师长凌压西,问道:“你们两位师长,同意军长的意见吗?”

刘、凌两师长起立朗声应道:“坚决服从命令!”

覃连芳:“我八十四军就是打到最后一兵一卒,也要守住阵地!”

白崇禧部署完各军、师的防守任务后,即令联络参谋王长勋提上两筐东西到他面前。这两筐东西乃是两种绿色植物,其中一筐内的绿色植物开着一簇簇白色的小花,两筐植物都散发着一阵清香。高级将领们不知这是何物,也不知白长官对这两筐东西将作何用?

白崇禧又像授课一般,对将领们谆谆告诫:

“诸位,现正值长江夏秋之季,阴雨绵绵,蚊蝇出没,沿江地区湿气甚重,我久战疲乏之部队体力衰弱,易受外感,疟蚊叮咬,即致顽疾,因而疾病丛生,尤以鄂东之黄、梅地区之恶性疟疾为害最重。患者轻则不能行动,重者即不支而死。军中缺医少药,虽有奎宁丸亦不能大量供应,所以患者历数月不能痊愈。其损耗之大,较与敌激战伤亡为尤甚。诸位要特别重视此病之防治。”

白崇禧说罢,便令王参谋将那两筐中的绿色植物分发给各军、师长。然后他拿起一枝开着小白花的植物,向大家介绍:

“这是青蒿,又叫香蒿、香青蒿,茎、叶都可入药,性寒、味苦,具有清热解毒、凉血、退虚热之功效。可治暑热、阴虚发热,对疟疾最为有效。广济县青蒿铺一带盛产青蒿,我们各部队的驻地,山野之中都可见青蒿。各位务必令官兵们就地取材,熬制药汤,官兵们每日早晚各服一碗,可防暑防疟,已感染疟疾者,用量加倍。”

白崇禧又拿起一枝叶背面有白色绒状毛的绿色植物,说道:

“这叫艾,又叫家艾、艾蒿,有香气,驱蚊有特效。以端午后的艾品质最为优良,此时广济一带满山遍野皆有,名叫荆艾,乃是艾中上品。各位回去,必令官兵们上山割取,晚上宿营,在营区中燃点驱蚊,既可驱赶蚊虫,又可安眠入睡,使官兵们恢复体力。这两项措施,与作战命令具有同等效力,各位需切切记取!”

白崇禧在广孝寺开过作战会议后,第二天便带着联络参谋王长勋和几位作战参谋,到各部队防区去检查备战情况去了。

他来到第一八

八师的阵地上,师长刘任便陪同一起检查防御工事的构筑,看了几处,甚为满意。正走着,忽听阵地后的山坡上,传来一阵让他感到耳熟又亲切的桂北山歌:

上山割艾见根藤,

这根白藤好逗人。

砍下白藤捆艾草,

一捆捆住妹的心。

白崇禧听得开心一笑,忙向山坡上一看,见几个兵正在弯腰割着艾草,便向山坡上招了招手,高声喊道:

“是哪个的山歌唱得这样好啊?”

只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兵抱着一捆艾草站了起来,回应道:

“是我唱的,长官,好听吗?”

“好听!好听!”

白崇禧一边说,一边向山坡上走去。割艾草的几个兵忙站起来,向他立正敬礼。白崇禧走过去,拍着刚才唱山歌的那个小兵的肩膀,问道:

“这位小兄弟是哪里人啊?”

“报告长官,我是广西临桂县六塘人,小名覃六。”

“哦嗬,想不到我们还是小同乡呢!马上就要打大仗了,你害怕吗?”

“长官,一个强盗闯进了我家,杀我父母,侮辱我姐妹,还要霸占我祖辈的房屋,我不把他杀了,我还是个男人吗?”

白崇禧听了,甚为感动,用力地拍了拍那小兵的肩膀,连说:“好!好!好!”

白崇禧检查完阵地工事,天已黄昏,他决定不再返回觉生图书馆住宿,就在一八八师的阵地上与官兵一道宿营。卫士们为他支起一座绿色的小帐篷,帐篷周围燃点起几堆艾草蚊烟。

白崇禧和刘任师长坐在草地上,只见营区里冒着缕缕艾草蚊烟,香气扑鼻,使人有安然入眠的感觉,营区里,传来一阵山歌:

蚊香不燃莫怨艾,

烧炭不成莫怨柴。

蚊虫咬哥莫怨我,

落雨莫怨淋湿鞋。

白崇禧又开心地笑了起来,说了声:“这个兵啊!”

正说着,一个下级军官带着那个唱山歌的兵向白崇禧和刘任走了过来,立正敬礼。

“第三连连长张德荣向长官报告,职连各排、各班宿营完毕,正检查艾草蚊烟燃点事项。”

白崇禧听了很高兴,连说:“好好好,去吧!”

连长带着那个唱山歌的兵走了,不久,营区里又响起一阵山歌来:

夜晚宿营才找艾,

不见香艾蚊子来。

无艾谁帮赶蚊子,

蚊虫咬哥是活该。

白崇禧又开心地笑了,对刘任师长吩咐道:“打完这一仗后,你一定要派人把这个唱山歌的兵,给我送到五战区政治部艺术宣传队去。”

敌机低空俯冲的啸叫声不绝于耳,炸弹似冰雹一般纷纷落在阵地上,一阵阵地动山摇。树木被连根掀翻,草皮被烧焦。紧接着又是炮弹的轰鸣,阵地上腾起数丈高的烟尘,碎石、泥土、树根、草皮纷纷落下,又被一阵阵掀起,硝烟火海,惊心动魄。

敌机轰炸和敌炮轰击过后,大量敌步兵在三辆坦克的掩护下,向我军阵地冲来。第三连连长张德荣和他的战士们从掩体里猫腰冲出来,用机枪、步枪、手榴弹抗击着冲锋的敌人。但是,他们没有平射炮,那三辆坦克如入无人之境,猖狂向阵地冲来,后面的敌步兵已跃进到阵地前沿一百余米处。

张德荣骂一声娘,喝令一排长:“你带人上去,给我搞掉那三个乌龟壳!”

一排长发一声喊:“一班,每人身上挂满手榴弹,跟我上!”

十名战士身上挂满了手榴弹,跟着一排长正待出去。张德荣过来一把将覃六拉了出来,喝叫道:

“覃六你给老子出来!”

“你为什么不让我上!”覃六挣开连长的大手。

“白老总有令,打完仗后要送你到战区政治部去,你人没了,我怎么向白老总交代?!”

“白老总看得起我,我不杀几个鬼子,怎么对得起他!”

覃六“嗖”的一声,跟着排长冲了出去。他们时而匍匐,时而跃进,时而翻滚,他们冲到敌坦克的履带下,横卧于地,拉响了身上捆绑着的集束手榴弹。“轰”“轰”“轰”三声巨响,那三只乌龟壳趴在地上再也不动了。张德荣大叫一声:

“冲呀!”

战士们从战壕里跃出,向龟缩在坦克后的敌人冲去……

觉生图书馆内。白崇禧两手各抓着一只电话筒,声嘶力竭地呼叫着,但是电话筒里一点声息也没有,一名作战参谋进来报告:

“长官,一八八师、一八九师的通讯联络已全部中断,派出去查线的通信兵回来报告,阵地上一片火海,进去的人都没有出来……”

白崇禧扔掉电话筒,霍地站起来,命令作战参谋:“快,集合卫队,我要亲自到阵地上督战!”

他刚站起来,突然感到一阵昏眩,墙壁、地面、天花板在旋转着,他打了个趔趄,那参谋忙过去扶住了他,急问:

“长官,你怎么啦?”

“我问你,卫队集合好了吗?”白崇禧厉声喝问。

少校医官进来,扶着白崇禧坐下,他觉得长官浑身热得发烫,忙量了体温,小心地说道:

“长官,你高烧39c,需要马上服药休息!”

“啊!”白崇禧一下跌坐在椅子上,这才想起来,最近几天,他感到身体不舒服,体温无常,因战事紧张,他还不以为意,只是服了几粒奎宁丸,始终坚持着指挥作战。

作战参谋进来报告,卫队已集合完毕。白崇禧命令道:

“走,跟我到阵地上督战!”

少校医官忙劝道:“长官,你高烧需要休息!”

白崇禧把手一挥:“不要紧,最多是‘打摆子’,出一阵大汗就好,走!”

白崇禧把一只草绿色钢盔往头上一扣,率领作战参谋和那一百余人的卫队,急急走出了觉生图书馆。少校医官赶忙收拾一只小药箱,背在肩上,紧随白崇禧左右,一行人急急向前线奔去。

到了一八八师的阵地后山坡一带,不见一兵一卒,白崇禧心里一怔,刘任师长的预备队已经没有了!山头的阵地上,浓烟遮日,没有大炮的轰鸣声,也不闻机枪的扫射声,只听到“叭、叭、叭”步枪的射击声和手榴弹间隙的爆炸声。白崇禧把手一挥:

“走,上去看看!”

作战参谋劝道:“长官,你在这里等着,让我们上去吧!”

白崇禧把手一摆,“不行,我要上去亲自看看!”他随即命令作战参谋,“给我弄一根拐棍!”

作战参谋拔出腰上的匕首,随手砍了一根树枝递给白崇禧,白崇禧手持拐棍,率领卫队往山头爬去。一边往上爬,一边听到一声声短促的广西话叫喊着:“杀!杀!杀!……”

他们登上山头,只见敌人已突入我军阵地,一场血腥的肉搏战正在惊心动魄地展开。白崇禧毫不犹豫地把拳头一挥,喝令他的卫队:“给我上!”

卫士们装上刺刀,跃入阵中,与敌拼杀。

白崇禧身边只留两名卫士和那名少校医官随侍。他忽然感到天空旋转了起来,两腿一软,扑地而倒。卫士和医官惊叫一声:“长官!”他们都以为白长官被流弹击倒了。

少校医官急忙把白崇禧从头到脚抚摸了一遍,既不见伤痕也不见血迹,只感到他身上热得发烫,急量体温,这才发现白长官已高烧40c。那医官急令两名卫士:

“快!快!快把长官抬下去!”

白崇禧被抬回觉生图书馆,医官给他喝了一杯水,又服了几粒奎宁丸,这才慢慢从昏迷中苏醒过来。这时候,桌上的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起来。医官去接电话,扭头对白崇禧道:

“长官,武汉电话,要您亲接。”

白崇禧吃力地从床上爬起来,只感到两腿发软,全身无力。他刚接过电话筒,电话中便传来蒋介石那带宁波话的口音:

“健生吗?前线战况如何?”

“报告委座,我……我军……在广济……”白崇禧上下两排牙齿直打架,他的体温又急速上升了,他感到一阵阵恶寒袭来。

“健生你病了,马上躺下休息!我即派参谋次长熊哲民带我的保健医生去给你看病。”

第二天,参谋次长熊哲民偕侍从室医师朱仰高赶到。朱医师诊断白崇禧患的是恶性疟疾,服用奎宁丸无效,即改用专治恶性疟疾之特效药阿特布林,几天后,病渐痊愈。

第一八八、第一八九师在广济龙头寨、大小坡、沤烟寨、丛山口一带死守,与日军硬拼了三十四天。白天,我阵地遭受敌机低空轰炸,阵地被日军占领,入夜我军即发起反攻,强行将阵地夺回,如此整日整夜与敌反复冲杀,丛山口之险要阵地,被敌攻占后,我军复夺回,又被夺去,再次夺回,八进八出,敌我双方死伤累累。广西部队整连整营打光,阵亡数千人,丛山口内外,广西官兵的遗骸累起一道人墙,封堵了隘口,敌人终未能越雷池一步。第一八八、一八九师伤亡惨重,白崇禧遂令开回汉口整补,又将桂军精锐第七军、第四十八军集结于广济百家园、白沙岭、槐树山、莲花湾一带,令第二十一集团军总司令廖磊指挥,在广济展开攻势作战,向敌全面反攻。第七军、第四十八军在广济梅川西、圻广公路的四顾坪山一带向敌发起猛烈攻击。丛山口再次成为争夺的焦点。第四十八军第一七四师官兵前仆后继,呐喊之声响彻山野,奋勇杀敌,围歼日军四百余人,终于再次夺回了丛山口。蒋介石委员长闻报,签署嘉奖令嘉奖第一七四师。第十五师为了策应第一七四师在丛山口的争夺战,与日军在广济四望山拼死战斗,也牺牲了官兵二千余人,第六十八军在广济凤凰寨、猫儿山、大风寨一带与敌血战。刘汝明军长下令组织大刀队,与日军展开肉搏战,大刀队一举歼敌三百余人。惨无人道的日寇垂死挣扎,竟向我军施放芥子毒气,毒死我军四百余人。

……

雨后初晴,在一条山间小道上,白崇禧与刘任师长边说边走。刘师长是来向白长官辞行的,他将率残部前往汉口整补。走着走着,白崇禧突然扭头问刘师长:

“我那个唱山歌的兵呢?”

“在沤烟寨阻击敌坦克的冲锋时,与敌人同归于尽了!”刘师长沉痛地说,“第三连张德荣的那个连,已全部打光,连一个活着的伤兵也没有剩下!”

白崇禧低下头,再也没有说话,好一阵子,他才轻轻地哼唱起那支山歌来:

上山割艾见根藤,

这根白藤好逗人。

砍下白藤捆艾草,

一捆捆住妹的心。

歌声有些凄楚,刘任师长感到鼻腔里一阵发酸,用手背揩了揩眼角。

武汉会战,我第五战区、第九战区百万将士,与敌血战将近五月,大小战役数十,毙伤敌陆军五万以上,击沉敌舰过百,击毁敌机百余架,予日军以沉重打击。我聚集武汉之大批人员与物资得以先期西运,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盱衡全局,见消耗敌人之战略目的已达,遂于十月二十五日下令放弃武汉,国府西迁至重庆陪都。

广济要隘丛山口,我军牺牲的官兵太多了,无法一一掩埋。抗战胜利后的第一个清明节,当地士绅请广孝寺僧人为英烈们做了安魂水陆道场,然后将烈士的忠骨一层一层地垒成了一座高高的白骨塔。那是用广西官兵们的忠魂铸造的。当地人说,夜间里,还时常听到从白骨塔里发出“冲呀!”“杀呀!”的战场呐喊声。

春去秋来,鄂东的山野里,遍地青蒿,银白的花簇在风中舞动,散发着淡淡的青蒿香;山风拂动着丛丛艾草,艾叶翻滚着一望无际的洁白。青蒿与艾草的根间,那一块块隐约可见的白骨,滋养着大地肥厚的植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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