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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母凭子贵,即便没有实在的名分,私底下别院里的仆从们还是叫那小娘“娘子”。王爷那头呢,也常来,看看儿子,看看可心的人儿,让她给他唱两段消乏解闷。这回搭这戏台子也是为了这小娘,为了让她时不时的能唱两句,别整日在院子里闷坐。说心疼她吧?可能也是,但若是真心疼,为啥不放她和亲眷往来呢,非得这么金丝雀儿似的囚着,昔日亲朋好友一概断干净,不许走动,不许联络,只让她和他一人好。说不心疼她吧,肃王的王妃可不是吃素的,王爷身边的人让她整治死了多少,这都没数,这位能保下来,肃王估计是出过狠招的。
还有另一路传闻,那就更不堪了,说这小娘原是颐王的相好,是肃王不地道,硬抢了自家兄弟的人。颐王又是啥人呢?也是当今圣上的兄弟,不过同父异母罢了。本来么,颐王与肃王哥俩走得近,关系铁,人又年少风流,某个机缘巧合之下,见着了这小娘,当时就被勾走了魂,两边互有情意,商量着非卿莫娶非君不嫁,要离了宫廷做普通夫妻的。颐王要去别“父母”,要去道“不孝”,当然不能带着小娘一道去(去了十有八九要被打死),就把她托给了肃王,谁知肃王也看上了这戏子,不哼不哈的,把人领回去,当天晚上就把事儿给办了。失了身的小戏子寻死觅活,被肃王寒着嗓子威吓了一句:敢死?敢死我就砸了你们家买卖,杀了你爹娘,流了你兄弟!到底是弱女子,没见过大场面,经不住吓,又不敢死了。待颐王上门来接人,小戏子悲愤羞怨,不敢见人,只托人带去一封书,说她“琵琶别抱”了,望他另觅良配。想也知道颐王是不会信的,闹了许久,闹出个“心上人被自家兄弟别院圈养”的结果,想不开,寻一处古刹剃度去了,从此散尽三千烦恼,抛撇尘缘,一心向了佛祖,青灯古卷,了此残生。
坊间传闻千般百种千奇百怪,哪种是真哪种是假谁也闹不清楚,所以,哪种说法也别当真,千万别当真,闹鬼这事儿,自然也别当真。但不论如何,得给个说法呀,不然小工们心里老悬着,不肯好好干活呀。然后就由廖家老三出头,给了个半遮半掩的说辞,算是辟谣吧,总之就是那么个意思,好好干,主家亏待不了咱们!
一转眼,戏台子初具雏形,其他都差不多了,该轮到藻井了,这可是重头戏,整个戏台子的收音聚响可都靠这东西呢!按着天子九间,王爷七间的规矩,把藻井先做好,待好日好时再整个楔上去。楔好了藻井,该廖秋离上了——往藻井上描画样,当然都得描些吉利画,但这里边有规制,不能出圈,但也不能死板,说白了就是在圈圈里描花样,又要新奇又要不逾矩,不好搞啊!
廖秋离此时成了熟手画匠,说得不谦虚一点儿,那是能工巧匠了,描一笔花鸟,啧啧!跟活的似的,看得人都不舍得转眼珠子!然而这小子有个坏毛病,他干活儿的时候爱哼两句,不哼歌、不哼曲,他专门哼那不三不四的叫卖调子。
啥是叫卖调子呢?就这个——磨剪子嘞!锵菜刀!或者这个——驴肉火烧,八个大子儿一个嘞!又或者是这个——萝卜赛梨,辣了换呐!还有这个——买咿!蒲帘子儿嘞!狗窝猫垫儿唻!最缺德的是这个——卖布唻!卖黑布唻!黑布黑过月黑风高哇!黑得赛过了屎壳郎啊!黑得气死了张飞!
臭小子哼得满像回事儿,调门该颤悠颤悠,该扯直扯直,经了那花了大功夫的藻井一收音一聚响,再放出来,声儿穿过多少重院落,整个别院听得真真儿的!
素常他唱也就唱了,他爹不管他,然而今儿这地界是谁家的?敢乱哼唱?!有几个脑袋够这么哼唱的?嗯?
廖世襄急出一脑门子的汗,在藻井底下压低了嗓音冲儿子喊:“快打住!”,刚喊了这么一嗓子,他又不敢喊了,因这藻井收音聚响的效果太厉害,尽管他压低了再压低,那响动仍然挺吓人。然后他冲儿子打手势,让他下来一趟。儿子下来了,当爹的把他拽下戏台子,寻个僻静地方好一顿教训:“我说你唱啥不好!非唱这个!什么狗窝猫垫!什么月黑风高!还是什么屎壳郎、什么什么气死了张飞?!有点儿吉利的没有啊?”。儿子挺无辜的眨了眨眼道:“我这不是试试音儿么?又不是认真找晦气。”。爹急死,嘴巴上又狠了点:“试音可以试点儿别的!比如说五福临门!好年好景好运气!夫妻和美子孙昌盛!再要唱那不三不四的叫卖调子,老子一准把你踢回去,另外换人!!”。儿子画画正上瘾,只好答应先管住了嘴巴,暂且不哼这个了。可答应归答应,嘴巴子要不听脑子指挥,他也没办法!这不,他爹前脚走了没多久,后脚这小子又唱上了。瞧这架势,那是要把全帝京三百六十行的叫卖调子全来一遍哪!
叫卖调子哼到了第三天,出事儿了。
啥事儿?肃王来啦,这位霸王式的人物清清楚楚听了俩耳朵叫卖调子,当时也没说啥,就是对了对眉尖,然后让管事的把廖世襄叫来,问他,是你儿子在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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