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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士,老也老了却不知颐养,大约是想尽绵薄之力让他苏家日后也能出个皇后、出个皇帝,这才猪油蒙了心似地被定安侯府拉上了贼船。早在得知造反之事败露时,苏阁老就吓得蹬腿儿昏厥了过去,前几日将将醒转过来续上口气儿,老头子却趁着夜里无人盯着,竟爬起来将腰带儿一甩就把自个儿挂上了房梁,翌日下人一早推门看见,直惊得屁滚尿流告给了家眷,于是眼下苏府整个儿都是白布麻衣,内中哭声震天动地,也不知究竟是哭那家主亡故,还是哭那富贵流年转眼塌。
除此之外,骁骑营遭事也就带上我大哥,判书里定了他身为督事有不察不报之罪,将他连降四级贬作哨兵,即刻发往戍边,终身不得归京。
这一判是早朝宣的,那时京中朝中早也有风言风语,说我爹身为太傅又与定、亭二府旧交甚笃,既儿子也在骁骑营,则那造反之事就不可能不知情。
皇上在朝上迫于众口,无实意地问起我爹:“太傅,你可知情?”
然不等我爹说话,皇上搁在龙椅手柄上的指尖敲过一下,却又垂眸沉声道:“想来太傅应是不知情的。往后如何,朕也信太傅自能好自为之。”
朝上百官闻言俱是一愣,正有人要再奏,皇上却已从龙椅上起身说了退朝。
我爹那刻站在堂下都一个顿趄,由边儿上门生扶着他,虽同周遭一道儿伏身跪了恭送圣安,可再站起来却不甚容易,我立在后面瞧见了,思来想去还是只得撇下梁大夫,赶上去搭了把手。
扶住我爹时,另旁林太师几个果真是冷笑几声,拖长了调子在我背后道:“这不就难怪了。”
他们说:“纣王有妲己,明皇有玉环,搁在咱们这朝啊——稹家这老三不也是极孝顺的吗?”
从此起,朝中便说皇上是因宠废度,是因了我这男宠的关系才不追究我爹的包庇之罪,于是我爹和钦国公府二十来年的威严到此总算是全都废了。爹最终同话本儿上那些个到底悲情的忠臣一样,冷厉皮骨下包了一把铮铮的好骨头无人知道,却要活在我这奸佞的黑名下忍嘲,任凭那泼在他身上的脏水是三人成虎还是道听途说,既是传了出来,则众口便能销金。
几日后,了却了许多任上的杂事,我下工从台里出去,便想起去接了爹送他回国公府去。临走时候爹同我说,他知道皇上的那话本意不是不怪罪他,而只是依照了多年的性子不忍发落他这老师,故才留给他颜面要他自己请辞,而爹自觉眼下朝中再度安稳下来,皇上行事也早已不再用他操心辅佐,如此光景应是好了,就该到了他辞官的时候。
次日爹告了病,写折子叫我带去礼部、吏部也呈给皇上,说老病沉疴,再做官是给朝廷添麻烦,便不仅辞了太傅与兼任的其他职务,更说对朝廷无所作为、愧对天赐富贵,就跪求皇上收回恩典,是连着钦国公的封号一并辞了。
五日后辞呈获准,朝中得知了自然又是明嘲暗讽,皆道古来良臣致仕,至少都是三辞、七辞才会奏准,如我爹这般两朝老臣兢兢业业却得了这么个下场,无论如何也算晚节不保,这叫不少人笑落了大牙。
然家中得了准信,却早没了精神再去听说那些,只因爹的封号既已被朝廷收回了,自然就得逐日将钦国公府空出来才是,当中要拾掇的东西千千万,连我都要领着徐顺儿回去帮衬,一家人上至大嫂下至仆从是一个不得闲下,故而沈山山由提刑司押上出京的时候,我就没能得空去送他。
小皇叔坐着猩红布帘儿的马车来寻我时,我正站在国公府门口,顶着日头指使下人将我爹的花瓶儿、书箱搬上车架。
时候已近了立夏,到处都蒸着热气儿,天光刺得我眯起眼。小皇叔从车里撩起帘子来问我:“你真不去?”
见我摇头,他又问:“那有没有什么物件儿要捎去的,我顺路替你拿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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