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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知道什么?”
“什么都行,他小时候是个淘气的孩子吗,什么时候去昌南的,为什么要改姓楚?还有,他跟玲珑……”玉衡犹豫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往下问。
叶英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温柔:“你找玲珑,问的也是这样琐碎。”
玉衡心上一震。这一刻的叶英,连声音都像极楚雄。
他缓缓讲述那些陈年往事,说几句就要停一下,仿佛在努力回忆,又仿佛那些回忆让他自己也觉得陌生,有种重温的唏嘘。
“我们两个小时候其实并不很像,楚雄比我晚生十几分钟,个头要小一点点,头发也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他很容易生病,一冬一夏都会感冒,打喷嚏的声音很大,隔着一条街都听得见。每次他感冒打喷嚏,姆妈就说:要把房顶震下来了哟。”
叶英微笑,眼角有些湿润。
玉衡也微笑,虽然叶英说的都是她不知道的故事,可是不知怎的,对于那个黄毛小子楚雄,她并不觉得陌生。在叶家老宅,她见过他们的,两兄弟穿着棉衣棉裤,胖嘟嘟一个追着一个跑进跑出。
“五岁那年,爸爸过世,家境开始困窘。我们虽小,也知道母亲承担不来,大抵要将我们中一个送出去。弟弟突然变得很乖很懂事,也许他以为自己乖一些,就会躲过噩运。可是不,母亲觉得乖巧的孩子在领养家庭比较会讨大人欢心,偏偏选中他做牺牲品。弟弟离开婺源那天,是个大晴天,太阳光特别亮,晃得人睁不开眼睛。楚伯伯牵着小雄的手往村外走,妈妈跟在后头抹眼泪,小雄一路走一路哭,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遗弃,一直乞求说:妈妈别送我走,以后我会乖的,我会乖……”
叶英忽然哽咽,幼时的伤是内伤,什么时候触动什么时候疼。他分明很舍不得这个弟弟,二十几年来一直为他的离开自责。
玉衡满心怆恻,可是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却一时思索不明。
停一下,叶英接着说:“上车前,妈妈紧紧搂抱小雄,哄他说:傻孩子,有什么好哭?昌南是城市,你进了城,会见大世面,会进城里学校,将来有城市户口,找份城里工作,那时候再赚大钱回来孝敬妈妈,谁不夸你能干?咱们徽商,世世代代都是走出去才会有出息,还怕进城吗?——妈妈那些话其实挺深奥,说是哄儿子,不如说哄自己,可是他都听懂了,一字不落,刻骨铭心,一直都忘不了。”
叶英的叙述相当生动,玉衡仿佛清清楚楚看到那一幕,连小雄脸上的泪珠都看得真切。
“楚雄去到昌南养父母家,自知过继儿不比亲生儿,从此不再如幼童时淘气,开始乖乖听话,很小就懂得看人眼色,上学后更是发奋,从小一到大四,成绩永远名列前茅。他一直记着母亲的话,要像徽商的祖先那样衣锦还乡。他忘不了自己是个弃儿,既要报答城里父母的养育之恩,又要回应生母的殷殷期望,一点不敢懈怠,什么都要做到最好。”
玉衡忍不住打断:“过继,也不能算作弃儿。”是一种维护的口吻。
叶英微微一愣,并不争辩,只三言两语结束讲述:“大四临近毕业那年寒假,他第一次带女朋友回思溪介绍给母亲,原商定要在毕业后就结婚的,谁知道玲珑突然宣布分手,说要嫁给我这个鲁男子。楚雄失恋,从此跟家里断绝关系,再也没回过婺源,也不通音信,连母亲过世,我都不知如何通知他。”
玉衡暗暗心惊,按说这该是叶英人生中最甜蜜的一刻,然而他的语气里殊无喜悦,倒像是咬牙切齿。
她试图安慰他:“你怨他没有尽人子之孝?也许是因为他觉得无法面对,毕竟是你抢了他女朋友,难怪他负气。”
“你还是帮他。”叶英叹息,“在你眼里,无论楚雄做错什么,都是可以原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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