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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举锤,被船主喝止了,“勿得罪神明。”捡起海螺,扬手扔下水,喃喃祝祷着,“求海主指条明路,回乡后必定诚心供奉,再不敢造次了。”

原本不信鬼神的人,到了这个当口也不得不低头。他们是国君派出来打通海上贸易的,船上装满了陶瓷铁器及犀角明珠等,结果出了南海一切都乱了,碧波万顷无边无际,如同误入了另一个世界,要永远浪迹下去了。

时间在流逝,信心也在流逝。海上起了一点风浪,放眼望去波光如鳞。船舷两侧吊着灯笼,照出深黑色的海水。月亮大得骇人,隐隐有歌声传来,细听之下是个清亮的女声,无曲无调,却空灵婉转,穿透人心。

众人皆惊,南海之外有鲛人,声若金箔,泣能出珠。陆上的人对于海族的了解只限于古籍记载,果真遇上,慌不择路。这时头顶上雷声四起,刚才还是月色如练,转眼便乌云密布,伸手不见五指了。

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天气,雷电晦冥,一簇簇火轮在船的两舷滚动,一道道闪电直劈船身前后。狂风骤起,猛地横扫过来,船被顶在浪尖上向前推进,海水浇得人睁不开眼,耳朵里能清晰听到榫头脱节的吱扭声。忽然一个庞然大物从水底窜起,似乎是龟,背壳宽有丈余。来不及细看,转瞬落进水里,激起滔天巨浪,轰地一声,把船体拍得四分五裂。

电光火石,直击深海,看热闹的吓得抖作一团。鲛人歌声虽美,口齿却不伶俐,水面上一双缀满星光的眼眸里写满惊惧,慌张地摆手,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干。

“和你没关系,”阿螺安抚她,转而盯着远处喃喃,“我们应该去救人,迟了就来不及了。”

被天火烧到会魂飞魄散,鲛女有点迟疑。她曾经遭遇过雷击,现在回忆起来仍觉痛不可当。雷神的力量惊人,她也只是擦着一点皮而已,阿螺发现她的时候她鱼肚朝天,已经死了九成。阿螺一顿痛哭,本来要扛她去鲛人墓地的,好在中途醒了过来。脑子倒还好使,然而后遗症致命,因为尾上缺了一鳞,那些爱美成痴的鲛人开始私下议论,要把她逐出潮城,送到南溟造海堤去。

想起这个就很难过,鲛人生性平和,但容不得残缺。平时相安无事的族人排挤她,把她当成了异类。所幸她造化大,遇见了贵人,否则现在只怕凶多吉少了。

忘不了那双纤长白洁的手,掂着一片金鳞嵌上她鱼尾时的情景。她很不好意思,尾鳍飘飘拂拂遮掩着,阿螺怂恿了半天,她才舒展开身体让众人看,一看之下皆惊叹,简直太漂亮了!她的鳞和其他鲛人不同,大多数鲛人是琥珀色的,她却是翠色,横斑潋滟,流丽异常。新得的那片鳞在一丛翠蓝之中尤为扎眼,像太阳透过水面洒下的光斑,不管潜得多深都熠熠生辉。

她胆小,平时躲在水底织鲛绡,不怎么见世面,因此不认得这个人。只记住他的模样,眼如深海,唇如朱丹,穿缭绫的白袍,束琅玕冠,出入有鲛仆相随,尊贵非常。后来阿螺才告诉她,那是龙君,掌管南溟以北。只可惜自此再也没见过那位龙君,好多年过去了,听鮣鱼说最后一次看到他是在这里,所以她和阿螺常来等候,希望还有相遇的一天。

四海八荒灵物很多,得了道就要渡天劫,她们此来恰逢那只老龟躲在商船底下避难,结果非但没有助益,反倒害了满船的人。阿螺要施救,救人是积德行善的好事,不应该反对。可雷电无情,躲避不及就成烤鱼了,难免害怕。

“你也不去。”鲛女艰涩地说,“会死的。”

阿螺不管不顾,她就是百无聊赖,被网子捞了三回的那只螺。她和鲛女是很奇怪的组合,一个胆小怕事,一个胆大包天。她常常大无畏得不计生死,好在有鲛女在身边拖后腿,才能平安活到现在。

她要往前纵,被鲛女拉住了。她示意她看前面光景,雷电交错,密密落进那片水域,隔得这么远,都能看见闪电穿透海水的恐怖景象。

鲛女翻着白眼,做了个濒死的样子吓唬她,阿螺也有些犹豫了。水面上刚才还在扑腾的人早没了踪影,她想了想打定主意,“潜下去,潜得深了,雷劈不着。”再要劝,她灵巧一个翻转,已经往风暴中心去了。

鲛女没办法,只得跟过去,隔水依旧能看见曲折的,发着巨大亮光的闪电沿云层边缘游走,突地一记爆发,天幕都要裂开似的。她吓得背鳍炸立,阿螺速度很快,她不敢落下,在后面奋力追赶。水中到处有人悬浮,阿螺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那船主。她也随手捞人,可是捞来一看,不瞑目的一双眼涣散地对着她,人已经死了。她悚然推开,再找阿螺,发现她游得越来越靠近水面,她的尖叫也阻止不了她。上空风雷依旧盘旋,眼看又一场电光酝酿起来,她向上浮游,猛地抓住阿螺腰间的绡纱用力一拽,把她拽出了那个光圈。

焦雷堪堪擦着头皮过去,阿螺心有余悸,托起那人远远避开。刚喘上一口气,雷声又大作,回头看,发觉鲛女被困住了,几番奔逃都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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